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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江宁,很多想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两样东西,一样是地势险峻的山川河流,一样是坐落在西南山间的离氏庄园,中式的建筑设计,穿插于山河湖泊之中,远远望去,古朴典雅。

    曲径深处,传来声声犬吠,隔了一整座花园,连廊下,站着一个穿唐装的男人,看上去年岁很大,头发花白,气质儒雅。

    “老先生。”说话的是院子里的管家,姓吴,“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屋等吧。”

    离钟也在往远处张望:“阿笙还没回来吗?”

    吴管家怕他着凉,去寻了披风:“刚才少爷打了电话,说店里还在忙,让我们不用等。”

    离钟也拄着拐杖往回走:“他总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也老大不小了,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吴管家笑道:“少爷事事想得周全,也许有自己的打算。”

    离钟也咳嗽了两声,进了屋。今日寿宴,正厅很早就放了蟠桃和寿字,离老爷子秉持着老一辈的做派,正午之前办寿,十点左右,宾客陆陆续续到场,吴管家在前面待客,瞥见花园那头,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色西装,金丝眼镜,是苏瑾瑜。

    苏瑾瑜进了院,环视一圈,神色散漫:“我哥呢,他还没来?”

    “少爷应该快到了。”

    “倒是稀奇,我记得他一向最守时。”苏瑾瑜笑道,“说不准是佳人在怀,不舍得走了。”

    吴管家出言提醒:“小少爷,您慎言。”

    苏瑾瑜看着他那张严肃刻板的脸,和老头子如出一辙,令人生厌:“咱们离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古板了,我上回带女伴回来老爷子不也没反应吗?”

    “老先生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旁人不敢置喙。”吴管家抬眼,面色变了变,“少爷,您过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苏瑾瑜回头,扬起一抹笑意:“大哥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

    离笙穿了素日的常服,胸前别了在场宾客如出一辙的牡丹,偏偏,一袭黑衣,满身清贵。只是走进宴会厅的时候,苏瑾瑜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离笙身上,有血的味道,即便他熏了很重的香,也只能掩盖住七八分。这一点,错不了。

    想到这,苏瑾瑜慢悠悠地抬起一只胳膊,挡住了前路:“哥,老头子要是知道你这么敷衍他,该怎么想?”

    离笙终于在他身边停下。

    苏瑾瑜好整以暇地说道:“你能瞒得过老头子,可瞒不过我。”

    离笙看向他,眸色锐利,暗藏刀锋:“管好你的嘴。”

    终于不装了。

    离家人,说白了都是从同一滩烂泥里爬出来的,谁又比谁高贵到哪去呢?苏瑾瑜笑望过去,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放心,从小到大,我这张嘴,都管得严严实实。”

    离钟也信佛,餐桌上的菜大多以清淡为主,他坐在主桌,手上盘着佛珠,不少人围着他敬酒道喜,他以茶代酒,一一回敬,直到放下茶杯,才再没人凑上来。

    “阿笙。”正厅很安静,只能听见离钟也洪亮的嗓音,“你今天来晚了,该自罚一杯。”

    离笙闻言,从善如流地回:“爷爷,我不饮酒。”

    离钟也抬抬手,吴管家会意,弯腰倒了杯茶,给离笙送过去:“这一杯的面子总是要给我的吧。”

    离笙端起茶杯,笑道:“这是自然。”

    离钟也神色缓和稍许,望向满堂宾客,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今天是我七十岁寿诞,阿笙,你若是能尽快娶妻生子,也算锦上添花,全了我这些年的心愿。”

    他不温不火:“目前不曾打算。”

    “慢慢看也好,毕竟是你们小辈的事,重要的是脾性合不合得来。”离钟也声音豁达,似乎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宴会结束,众人散去,离钟也站起来,叫住了方要离开的离笙。

    离钟也往佛堂的方向走,从吴管家手里接过香,跪在了蒲团上,缓缓阂眼:“阿笙,你也来上柱香吧。”

    供台上除了佛像,还立着一副牌位,被搁置在角落,盆栽的叶子挡住了上面的字。

    离笙跪在了离钟也的旁边,云烟飘荡,笼罩着他的侧脸,亦真亦幻。

    离钟也双手合十,两鬓斑白,老态的脸上似乎浸染了一丝佛性:“我上个月以你的名义在卧佛寺请了香,如今到了该还愿的日子,你代我去一趟,给庙里捐赠香火。”

    离笙应声道:“好。”

    离钟也上完香,回过头看他:“阿笙,你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十年前,他十六岁,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在这座佛堂里自杀,佛悲悯世人,亦可成为刀光血影的工具。

    离钟也眸光悲切,叹了一声:“这些年,我总惦记着你,你不愿意回来,是不是还恨着我?”

    离笙目色清冷,眼中缭绕着淡淡的烟雾:“您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离钟也松了口气,“我年纪大了,半个身子都快踏进棺材,这离家,最后还是要交到你手里。”

    “您糊涂了,除了我,还有苏瑾瑜。”离笙站起身,说道,“他若听见您跟我说这些,怕是不会消停。”

    “瑾瑜年纪还小。”

    “他只比我小了一岁。”

    离钟也目光沉了下来,几番风云变幻:“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离笙看着那盆枝叶繁茂的盆栽,口吻平淡,“有些事,恐怕您比我更清楚。”

    等他走远了,离钟也捂着胸口,脸上流露出几分阴霾:“我这个孙儿,心思太重,我如今管教不了他了。”

    吴管家站在离钟也身后,熟练地给他顺了顺后背:“老先生的良苦用心,少爷以后会懂的。”

    离钟也冷笑:“他如果懂,刚才就不会说那番话。怪我,这些年老了,太放纵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