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今天考编上岸了吗》 第1章 [仙侠魔幻] 《阎罗今天考编上岸了吗》作者:朝朝意晚【完结】 简介: 【诡计多端主考官 * 考编困难户】 仙界革新后,铁饭碗们的待遇翻了一倍,掀起一股考编热。 而地府内,无良鬼帝却热衷于画饼、压榨员工,不仅全年无休、事多钱少,还有生命危险。 时任阎罗的姜晚愤然辞职,加入了仙界考编的大队伍,谁承想,地府一把手的阎罗殿下竟爆冷落榜。 三战三败的姜晚从饿鬼口中救下一只狐狸后,意外发现抓鬼判魂后考试分数竟异常增加! 姜晚:还有这种好事? 考编办主考官池子时熟读兵书,兵法使得出神入化,一招苦肉计差点在阎罗跟前滑铁卢。 好在,凭借好看的脸和不要脸顺利留下了,并暗中操纵考试系统引导她抓鬼。 主考官监考日记: 画符+5分 抓鬼+10分 审判问魂+20分 …… 后来地府改革,系统音又变成了—— 夸新来的鬼长的好看 30分 摸了桥头潘安的手50分 听着时不时在耳边响起的负分提醒,姜晚狠狠剜了眼坐在阎罗殿上批阅公簿的男人,转头继续和新入职的帅哥无常打马吊 狐狸舔着后槽牙,记恨似的让阎罗几天几夜离不了床 避雷 *剧情线>感情线 *感情线在第一个大事件后站起来(第一个大事件√) *成长治愈向 *私设诸多 *大纲在手 更的慢但不会弃! 第1章 鬼口救狐 破旧小区的灯泡咯吱一声响,烧了。 姜晚一脚油门蹬到底,拐弯冲向最后一栋居民楼。 未经收拾的建筑垃圾随意堆放在道路两旁,本就不宽阔的路面被截得横七竖八。 一只黑猫从车灯前面飞窜过去,吓得姜晚车子一歪,重重地砸在废物堆上,小电驴的后视镜歪了半边,碎得四分五裂。 姜晚拍了拍小电驴,车灯闪了闪,照亮了前面黑漆漆的巷子。 姜晚脏话还没骂出口,就看见那只黑猫的脚被卡在废旧杂物堆中间,一直挣扎着。 姜晚嘴角扬起一抹笑,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别怕,姐姐帮你啊。” 她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味让生灵忍不住想远离。 看着她越靠越近,那猫琥珀色的眼瞳骤然放大,挣扎的动作更剧烈了。 卡住的脚越挣扎被束缚得越紧实。 “放心,姐姐不是要带走你的”,姜晚放低了声音,哄似的靠过去,一下就将黑猫扑腾的身子束缚住。 突如其来的一阵凉意让黑猫打了个冷颤。 姜晚将废旧的木板抬起来,仔细瞧了眼黑猫被卡住的部位,确认没有伤口后才将它放到空地上。 黑猫喵的一声飞快地逃离了。 叮—— 仙册+2分 仙界考编办植入考生体内的芯片系统自动加分成功,欢快的提示音在姜晚耳畔响起。 烦闷的心情总算是愉快了些。 巷子黑暗处一只狐狸轱辘着眼珠盯着她。 “阎罗是个人类小姑娘?” 有只鸽子停在它肩膀处,点了点头:“天帝令,您务必要让阎罗殿下回地府复职,否则三界生灵都将乱了序。” “不过,您伤得这么重,要不……” 狐狸看着车灯越来越近,抬手将鸽子赶走:“现在正合适,不是吗?” 车灯摔破了一盏,剩下的一盏不是很亮,光打到的地方一只狐狸浑身染着血渍蜷缩在一角,一动不动。 血染上的地方有些黑气漫上来,消失在光影里。 姜晚远远就瞧见了那只狐狸,心里算的飞快。 今天攒4分,明天攒4分,若日日都能碰上救助弱小这种好涨分的活儿,她岂不是很快就能挤进晋级排名内了。 等爬进了总榜,再冲刺榜前10%,仙编岂不是信手拈来。 有系统记录佐证,她倒要看看这次仙界那些老头要用什么名头来淘汰她。 姜晚车速放缓准备停下,只见前面的巷子里突然飘来三只鬼,围着狐狸转了几圈,比划着什么。 一只鬼压着狐狸,一只鬼从口袋中摸出把卷尺,尺子被拉得细长,边缘满是锈迹。 狐狸低呜了一声,像是在发出什么警告。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晚的方向,又像是在向她求救。 姜晚蹙了眉头,没半刻犹豫就放弃了眼前的加分机会。 她的小电驴刚驶入巷子就被一只旁观的鬼拦截住了去路。 那鬼抵着车把手,让车子陷入了鬼打墙的幻境。 姜晚的眸子暗下来,抬眼盯着那只鬼。 那鬼却在直勾勾地盯着车把手上挂着的外卖袋子:“这有吃的。” “闻着像鱼香肉丝。” 那鬼伸手想勾外卖袋子,却被姜晚的手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那鬼又想了新的法子,俯下身子将外卖袋子划破,里头的外卖瞬间掉落在地。 伴随着外卖盒子落地的是姜晚急刹车的声音。 姜晚将耳机的音量调大了点,准备弯腰去捡外卖。 干瘦如柴的饿鬼看着费劲拿到的晚餐就要飞了,张牙舞爪的试图吓退她。 年纪稍长的鬼抬头骂他:“你是呆瓜啊,你是鬼,她又看不见。” 第2章 那鬼不甘心,一脚踩在外卖上,那盒饭登时冷如冰块,失去味道。 吸食了盒饭香气饱腹的鬼打了个饱嗝:“哎,原来鬼是这样吃东西啊。” 姜晚刚碰触到外卖袋子的手一顿,看着染上怨气的饭,一团怒火从肚子里腾起,抬眼冷漠地盯着饿鬼。 心里腾起一股怒气,强压不下。 饿鬼被盯的发毛:“我我怎么感觉她能看到我。” 一张瘦得干瘪的脸唰的一下在她眼前放大,从上而下地打量着她。 “她…她怎么比我还像鬼?还冒冷气呢……” “你想多了。”年长的那只鬼正在盘算着如何瓜分狐狸果腹,随口敷衍了两句,也学着那只鬼的模样用脚踩在狐狸身上想吸食气味,无果,又准备换另一种方式。 “嘿,这狐狸还能反抗。” 压着狐狸的鬼是个急性子,催了又催:“你倒是快点给他个痛快。” 那鬼就着微弱的光影将尺子稍锋利处对着狐狸的脖颈,准备快尺斩狐狸。 饿鬼看着姜晚毫无害怕的神情有些赞同,才想点头,只感觉到头顶一阵炙热,有一股浓烈的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黄色的纸符一端贴在鬼的脑门顶上,一端在风中扬了扬施施然垂落在它两眼之间。 符纸在漆黑的夜里亮着淡淡的金光,被定在原处无法动弹的鬼只觉得有一阵酥麻感从头顶处传来。 开不了口的饿鬼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摁着狐狸的鬼率先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揭了符纸,指尖刚碰触到符纸就感觉到一股灼热迅速弥漫全身,痛得他嗷嗷叫。 姜晚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狐狸可以不救,分数也能慢慢攒,但被一只鬼偷外卖偷到地府前阎罗身上来,这事忍不了一点。 闻不出她身上浓得入了味的阴气吗。 “这娘们能看见鬼,不会是道士吧?” 举着卷尺的鬼哆嗦在角落看着被符纸刺痛到直打滚的同伴。 姜晚不屑地瞪了它一眼:“道士?埋汰谁呢?” 被符镇住的鬼呲牙咧嘴的,一阵怪风从地上盘旋升起搅得旁边的废物料哗哗作响,本来哆嗦的鬼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抄着卷尺就往姜晚身上招呼。 姜晚扶起车子,从车座底下掏出把黑伞来,伞尖一挑,动作干净利落地就将扑上来的鬼定在了墙上,单手打了一个响指就平息了怪风。 “就这点修为,怎么好意思在外面飘荡的,还是早点回地府投胎吧。” 姜晚没兴趣管这些孤魂游鬼的闲事,出于对老本行的职业病还是好心提醒了句:“在人间飘荡久了担心撞见牛马拍档,他们可没我这么好心。” “还不快滚,等着我送你去见他们?” 两只鬼互相搀扶着,再用卷尺勾着被符纸束缚住的鬼的腰带落荒而逃。 叮—— 仙册+3分 已超过三届考编人数1%,再接再厉哦~ 姜晚满意地拍了拍手心留下的符纸碎屑,眼神落在地上久久不动弹的狐狸身上。 赤色的狐狸浑身上下都是伤,毛发黏糊糊地贴着肉,眼角耷拉着,仅剩一口的模样。 姜晚刚才离的远,没注意到他的伤口,现下也是被吓了一跳,立刻警惕地往后退开。 狐狸低声唉唔着。 姜晚打小就对语言学不感兴趣,连方言浓重的鬼都要靠无常翻译,更别提读懂动物语言了。 狐狸爪子往前伸长了些想去勾她的脚。 姜晚嫌弃地又后退了几步:“别过来,别碰瓷啊。” 她是想靠救动物加分,可不包含快咽气的动物。 她是地府的前任阎罗,虽然辞呈已交,但身上的地府气味却不是三年五载能消散干净的。 刚到人间攒分的时候,她也什么动物都救。直到有次碰上只还剩半口气的小猫,眼瞧着还有的救,没想到手刚碰上,浓郁的地府阴气直接就给它送走了。 不仅分没加上,还倒扣! 辛苦攒了许久的分一下跌回原点。 专收动物魂魄的豹尾看到她的时候一脸无奈:“殿下,您是地府阎罗,掌管着生死,这气息一般生魂都难消受,何况这将死的动物呢。” 于是姜晚非常干脆地断绝和地府的一切往来。 狐狸虚弱地撑起身子,冲她晃了晃尾巴。 姜晚不为所动。 狐狸艰难地往前挪,嘴里呜咽着。 似乎在撒娇? 姜晚还是不为所动。 那狐狸的尾巴垂落下去,耳朵耷拉着,小口一张一翕,吐出一颗金丹来,在暗夜里发着幽光。 姜晚弯腰去捡。 一圈圈的韵纹绕着金丹,她明显感觉到有些许力量在指尖交汇流转。 竟然是只狐妖。 “只听说过壁虎断尾求生,也没听过狐妖会吐丹求救”,姜晚打量着金丹的韵纹,看着身负重伤的狐狸,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想我救你?” 狐狸又讨好地晃了晃尾巴,唉呜一声。 姜晚看着金丹成色上佳的光泽心里的算盘又拨弄起来。 若是救下狐妖,再签一纸救命的证明书,那分数不得涨个十几二十分? 狐狸看着姜晚还是不为所动,吃力地在地上翻了个身子。 姜晚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狐狸在卖萌,只是动作笨拙,实在难看出来。 第3章 * 姜晚抱着狐狸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近十二点了。 隔壁的阿姨乒乒乓乓的还在往里面搬东西,最近闹鬼的话头就是她提起的,闹得物业焦头烂额。 本来烂尾楼住的人就不多,这一闹人心惶惶,这周已经搬走了好几户。 “哎哟,这什么东西呀,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就往楼里带。”邱阿姨抽出手帕嫌弃的将姜晚路过的空气拨弄开,轻捂着嘴鼻。 “我孙子那病说不定就你这些猫啊狗的传染上的。” 姜晚素来是不爱和邻里扯上些鸡毛蒜皮的事。 邱阿姨的火原本也烧不到她头上。不知道前阵子谁家的猫叼了只死老鼠放在过道里,她孙子那几天刚好过来住,没两天就病倒住进了医院。 邱阿姨非要把这事赖到姜晚头上,逢人就说她平日里就爱喂些猫啊狗的,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姜晚也懒得反驳,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能比从地府搬出来的人更不干净呢。 但跟地府前阎罗做邻居确实挺晦气。 “阿姨,要十二点了,做法事也该看看时间吧,鬼神也是要睡觉的。” 比如她。 姜晚用脚将地上那些法事用的东西往里清了清,勉强让过道宽敞些。 邱阿姨斜眼瞪了她,自顾自地继续做法。 姜晚没兴趣看这种神神叨叨的大妈跳大神,抱着狐狸就回去了。 她前脚刚走,就有个小团子哭着从屋子光着脚跑出来:“奶奶有妖怪!有妖怪吃人!” 毫不留神脚下,叫一圈大蒜给绊倒在地上,哭声更凶猛了。 邱阿姨伸手就要去扶,被小团子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子吓了一跳。 “我的乖孙,这这怎么了啊,是不是过敏了啊?” 小团子坐在地上左抓右挠地哭个不停。 姜晚被吵得耳朵疼。 烂尾楼的隔音效果很不好,当初因为各种纠纷潦潦草草完工交了房,房东根本没来得及仔细验收就被催促着签收。 姜晚为了备考躲清净才搬到郊区的,谁知道隔壁住着这些奇葩邻居,要不是违约不退房租她早搬走了。 狐狸被勉强地塞进纸箱子里,耳朵耷拉着,很明显也是受不了隔壁小孩子的哭啼声。 “我去看看,顺便借点消毒水。” 姜晚来的时候就看见祖孙俩抱在一块,神色慌张的看着窗外悬空的鬼火。 一个晃影闪过惊得两人尖叫连连。 “鬼,有鬼啊!” 下本预告:《嫁给病弱世子冲喜后》 “姑娘,世子府送嫁衣来了。” “病秧子活了?” 姨娘们挤在院子里头看笑话。 阿姊翻开嫁衣上头的红帕子,风带起来一块衣角,红嫁衣喜袍里裹着的丧制里衣裸露出来。 嫁衣被阿姊甩袖挑翻落在地上,捧着婚服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跌跪下去。 丧制里衣暴露在众人眼前,一个个来看热闹的姨娘婆子都蹙了眉头。 这世子府请旨让三公子女冲喜也罢,如今竟敢光明正大送丧服上来挑衅,实在是欺人太甚,真当他们元府无人。 “我不嫁了。” —— 秋闱时杏南出了乱子,九皇子闯宫被圈禁,圣上大怒,牵连了许多人。 为难到元府以前,少女高仰着头颅:“我嫁。” —— 新房里,她的病弱夫君世子爷歪在塌上,一咳一口血,由两个小厮撑着才将就全了礼。 她想,有世子府掌家权在手,金银财宝傍身,守一辈子寡也未尝不可。 —— 一场倒春寒,刚有所起色的世子爷又一卧不起了。 与她素来不交好的都赶着来瞧她热闹。 谁料,那世子爷来了个枯木逢春,大变金刚—— 那日日头刚好,传说中沉绵病榻的羸弱世子爷肩扛一颗粗壮树苗,稳准狠地扎进刚剖好的土坑里…… 天娘嘞,她那盼着守寡独占家财数钱的梦吹了。 但意外的,那举案齐眉,鱼水相投的好日子终于也轮到她了。 一夜复一夜到天明后,她惆怅,谁家卧床四年将死不死,用药吊着的病秧子有八块腹肌和一身使不完牛劲的! 第2章 身中煞气的小孙子 姜晚无语:“什么神神鬼鬼的,要相信科学。” 邱阿姨像是犯了什么大忌一样,对着供桌上的一尊木雕像赔礼道歉,口中念念有词。 “无意冒犯,神明保佑,灾恶退散……” 姜晚凑上去瞅了一眼,有点眼熟,仔细一琢磨,这不钟馗大哥吗? 被木匠削得略有些体宽,这不羁的胡子还有大肚腩,不知道他看见自己的形象会不会气得跳脚。 “钟馗是判官又不能保你性命,要是怕邪祟冲撞不如多行善功,可比你空口白牙念叨的好。” 邱阿姨听到这话脸立刻就黑了:“你懂些什么,出去出去。” 无知且无法沟通的人。 姜晚不想吵,随手在满地的法器里扒拉出一件辟邪的珠串塞给她:“就这个,给你孙子带着,自个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可别赖我身上。” 末了,还退回来指着空荡荡的供桌:“虽说求神讲究心诚真切,可你好歹也摆点瓜果做个样。” 就凭着这抠搜劲儿,钟馗大哥今晚的宵夜估计又没着落。 第4章 入夜的郊区凉意渐浓,一股阴郁的气味靠过来,姜晚习惯性的贴着内墙让出过道外头的一侧来。 有夜巡游路过邱阿姨门口,瞧见供桌上泛着微光的珠子在簿子上划去一笔,对着雕像行了礼,便要往下一家去。 看到姜晚时有些诧异,她身上发散着在阳间从未嗅到过的浓郁的地府气息,可站在眼前的分明是个人,却又看不清额间青焰。 夜巡游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便收了神往下一家去。 姜晚显然也是一愣。 鬼差? 难道结界破了? 没借到消毒水,姜晚只好用烧过的热水仔细将狐狸带血的毛发擦拭一遍,小腿后背腰侧都有数道伤口,新的旧的累在一起,纵横着有些吓人。 “别用那狐狸眼盯我,我可不受你们的蛊惑术。” “要不是做好事能加分,谁没事喂猫喂狗还捡狐狸。” “什么破考核机制研究的破系统,根本不好使。” …… 狐狸被伺候的还算舒服,半眯着眼听她发牢骚。 姜晚讲到生气处,直接将毛巾一摔,带着滚烫热气的毛巾直接贴合在狐狸腰上,正中还化着脓的伤口。 狐狸嗷的一声,浑身一颤,吐出一口黑血来。 随即不再动弹。 姜晚有些手足无措,快速的将热毛巾挑开,本来有些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是……那个有话好说,别碰瓷啊。” 姜晚倒不是怕讹钱,只是她仙册上两位数的学分不能再扣了,再扣下去她就真的只能回地府打工卖命了。 “我明天一早就带你去医院,先声明我可是热心友善的好人,你可别乱举报我啊。” 狐狸虚弱地摆动了下爪子。 姜晚迷惑:? 同意了? 权当它默认了。 热心友善的好人一大早从楼下大叔那搜罗出了个宝贝——猫包。 经过“暖心”照料的狐狸气色确实好转了些,有力气自己从沾了血的箱子里爬出来挪到了暖和的沙发上。 姜晚拍拍猫包又指指它,示意他进去。 狐狸围着猫包转了一圈,又嗅了嗅,一脸嫌弃的用被暂时包成球的爪子推远了些。 姜晚低头看了眼有些破旧又偏小的猫包,除此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狐狸大哥是嫌弃猫科动物的气味了? 也是,它们猫科动物一向很有占有欲。 为了不被举报扣分,姜晚将猫包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又贴心地垫上软毯子。 再次诚邀狐狸。 姜晚好像出现了幻觉,她看见狐狸微微点头,满含笑意地钻进去了。 那眼神像是在夸她干得不错,再接再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姜晚约了十点的医生,从郊区到市区医院时间还算是宽裕的。 猫包被姜晚背在前边,一手护着不让包体过于震荡,另一手拎了一个黑色垃圾袋,鼓鼓囊囊的有些重量。 人还没出小区呢,就被邱阿姨拦在门口。 “就是她,她昨个捡了只猫,一定是那只猫害得我孙子又病倒了。” 烂尾楼少数几户的阿婆都聚在一起看热闹,你一句我一语,嘈杂的像是到了菜市场。 姜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左手挎了只旅行包,右肩上背着她孙子的小书包,双眼无神,满脸疲倦,额间有团浊气凝聚着。 “阿姨,这话就不对了。我这狐…猫昨个晚上才捡的,碰你家孩子了吗?” 邱阿姨不依不饶,硬是要她给个说法:“你昨晚上还来我屋里,说不定就是那时候染上的,你还说什么我孙子以后出什么事都和你无关,我看你啊就是存心要害他。” “这猫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猫,没打过疫苗就往楼里带,指不准带了什么传染病呢。” 邱阿姨言罢,上来就要夺猫包。 狐狸在里头被左右拉扯的头晕脑胀,浑身无力的贴在壁上。 愚蠢的人类,你才是猫。 你全家都是猫! 姜晚连忙护着它往后退,生怕给晃死了。 死了动物可就麻烦了,暴露了藏身地不说,还得受地府那群人调查。 “邱姐不是说她孙子体质一向很好嘛,来了咱们小区才老是生病住院,会不会真是你们家猫有些什么病?” 旁观的阿婆见事态不对连忙拉住邱阿姨,一面又给姜晚解释着,“就你走了之后,他孙子就高烧不退,你邱阿姨也是守了一晚没休息好,情绪不对你多体谅点。” 怕是中了邪吧。 姜晚查看着狐狸的伤口,没想理会她们。 她最不想接触的第二类人便是八卦的长舌妇和蛮不讲理的阿婆。 前者让你看见行走的事故记录仪,后者妄图篡改记录仪,直接造一个新的事件来。 “听我说,肯定就是她家那猫,上次还叼那死老鼠丢我过道里。” 两个阿婆挽着她想拉开点两人的距离,邱阿姨一个劲的往前窜,根本拦不住。 物业公司一大早就收到邱阿姨的举报,急匆匆地赶过来,先是看了一圈情况叫了辆救护车,又安抚了半天情绪。 物业小郑是个勤快人,小伙长得清秀帅气,难得邱阿姨喜欢,物业的人每次来都喜欢带上他。 “邱姐救护车到了。” 第5章 几个阿婆见小郑过来,相互使着眼色往边上撤。 姜晚瞅着这气氛怎么有些微妙,空气里似乎弥漫了点什么瓜味。 小郑:“前面几栋的建筑垃圾太多了,救护车停在3栋侧门,孩子在哪?我抱他过去吧。” 邱阿姨一听这话语气就软和了许些:“在老陈屋里头躺着呢。” 姜晚以为到这就没什么幺蛾子了,该去医院去医院该晨练晨练,前脚步子刚迈出去就被邱阿姨拽了回来。 “怎么?救护车开不进来不会也要赖我头上吧?” 邱阿姨的脾气就像烟火,一点就着。 撸着袖子就要硬拽她一起去医院。 “我孙子这事你必须得给我负责。” 原本准备散场的阿婆又围回来,一言一语应和着:“小妹啊,你先跟她去医院查查,这要真是猫猫狗狗传染上的咱得负责;这要不是,也好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啊。” “就是就是,你看你家猫也伤成这样,去检查一下、打个疫苗,让人家开个证明,我们往后住的也放心一点。” …… 狐狸缩在猫包里似乎有些闷,唯一能动弹的那只爪子在内壁上不满的刮出声响。 姜晚脑袋一下就灵光了,去医院,那不就是去市里。 四舍五入,还省一笔车费。 小郑抱着小团子快步上了救护车,隔着老远冲这边喊:“邱姐,这里。” 邱阿姨拖着姜晚的衣摆死死不放。 姜晚狡黠一笑:“好啊,我可以跟你去。” “但咱们都是文明人,要是你孙子的病和我没有关系,我可要告你诽谤,之前四处无端造谣给我造成的困扰也要相应地补偿给我,还请各位阿姨姐姐们都给我做个证。” * 救护车闪着鸣笛一路开得飞快。 姜晚抱着猫包坐在最外面,生怕一路上又被讹上什么有的没的莫须有罪名。 邱阿姨倒是难得安静一会,嘴上停了手上倒是忙活起来,一会给孩子擦擦手,一会贴着额头测测体温。 郊区最近在计划挖路修地铁,一路上都是栏板围路,救护车拐拐转转开的有些颠簸。 缩在猫包里昏昏欲睡的狐狸突然叫了起来。 “还好不是磕着伤口了”,姜晚给猫包开了点拉链,让猫包里空气流通的顺畅些。 狐狸愣了一下,盯着躺着的小孩子又叫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 姜晚随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原本安静躺着的小孩子突然坐起来,双眸无神,表情木讷。 被附身了? 姜晚有些疑惑,是什么修为的恶灵竟能掩盖气味连她都没察觉到。 随车护士拍着他的背想安抚情绪,没想到直接被咬了一口,护士吃痛的缩回手。 邱阿姨也被吓了一跳,忙劝小孩子躺下。 那孩子明显听不进话,一把将邱阿姨的手甩开了,也不顾手上还插着输液的针管,直扑向车门。 姜晚的眼神盯着小孩子额间的青焰,一团小火苗将灭未灭,摇摇晃晃。 看来不是恶灵,是中了煞气。 那孩子扑过来的时候,姜晚下意识补了一句:“这可不像我家“猫”干的出来的,可别赖我身上。” 本来车内空间就不多,被要求一个随车护士外,邱阿姨还硬要把姜晚也塞进去,车子中间也被移动躺椅占了满,现下孩子只能卡在车门口那狭小的地方。 开门的板子在车门底下,稍稍用力往上一扳就能打开。 邱阿姨脸色惨白,伸手去拽孩子。 那小孩转过头面露獠牙,恶狠狠的盯着她。 是小孩子不该有的神色。 纵是看顾过许多小霸王的护士也被吓的尖叫着捂脸缩在角落里,更顾不上身边昂贵的机器被撞的滴滴作响。 邱阿姨颤抖着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小轩呐,小轩乖,快来奶奶这。” 小孩捂着耳朵呲牙咧嘴,一脚踹开她。 孩子的力气不大,邱阿姨只是往后倒了倒。 救护车开过最后一截修路段,一个颠簸,孩子直接撞向了中间的躺椅。 吃痛中口中还不停喊着:“把我的钱给我,还我命来!” 邱阿姨急的直拍大腿:“小轩,小轩你在讲什么啊?你别吓奶奶,你快过来啊。” 千求万拜,没想到还是难逃劫数。 邱阿姨把包里的法器都掏出来一一试过,毫不奏效。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狐狸不安分的扭了下身子,嘴巴张张合合,咕叽着什么声音,几下过后又恢复了沉默,甚至有些自闭的用尾巴将脸捂的死死的。 像是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姜晚就着张开了一小缝的拉链伸手进来顺它的毛,幽幽开口道:“我给你个机会,自我散去,下次遇到你的魂魄我可以放你一马。” 小孩子脸上一愣:“姑娘家年纪轻轻,口气不小啊。” “我口气怎么样倒不缺你点评,倒是你煞气种的不重,看来功力不够啊。” 姜晚被猫包挡了视线,单手解着塑料袋,一面又维持着自己的神情,有些艰难。 小孩抬头死死盯着姜晚。 姜晚的眼底毫无波澜,一眼望进去,像是对上一个冰窖似的,冻的人直哆嗦。 邱阿姨哭着拉扯姜晚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不管什么猫啊狗啊脏的前话:“姑娘啊,帮帮阿姨,阿姨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你要什么阿姨都可以给你,救救他。” 第6章 姜晚余光瞥了眼邱阿姨,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中邪一个中煞,两人彼此彼此吧。 “你这又是钱又是命,看来是起谋财害命案了。” “不是附身,只是种下煞气,被人封了魂魄?” 手下终于是把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袋解开了,一叠叠符纸袒露出来。 姜晚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页来,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扬了扬泛起光来。 小孩脸色有些扭曲,呲着牙。 姜晚毫不给他反抗的机会,直接一个盖顶往小孩脑门上一贴。 那张符纸的卷边翻飞,体内的煞气从胳膊处汇集于头顶,最后凝结在了符纸上。 煞气退却,小孩轰地就要倒下,姜晚抬腿截住,免了他脑袋直接磕在躺椅上。 姜晚抬手揭掉符纸,摸了摸口袋,尴尬的出声:“嗯……有打火机吗?” 谁能想到这年头还需要用符纸收煞气的? 姜晚多少有被无语住。 邱阿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姜晚轻轻松松就把发狂的孩子制服了,眼泪擦了一把又泛上来。 “这就可以了?那邪祟被收了吗?我孙子没事吧?” 护士不敢伸手帮忙,缩在角落里,姜晚只好将猫包放在身侧,把孩子放平在躺椅上。 “中了煞气而已。” 邱阿姨抓着姜晚的手死死不放:“是阿姨不对,先前对你态度不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阿姨一定满足你。” 姜晚有些嫌弃地将手抽回来:“我可不敢提要求,毕竟可能是我家猫带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才害的你孙子这样。” “阿姨话放这么早,我可被咬怕了,咱们还是照常走个流程,查完再说吧。” 叮—— 仙册+10分 您已连续两天得分,超过三界考编排行榜10%的考生,继续加油哦~ 姜晚眉头一挑:??? 刚才发生了什么? 系统君脑抽bug了吗? 第3章 狐狸是犬科动物 连续两天莫名其妙的加分,让姜晚摸不着头脑。 加分机制到底是什么?又是怎么判定得分? 姜晚抬手拍了拍耳后的芯片,依旧是毫无反应。 托周末的福,一路上没有遇上堵车,救护车的司机也是个熟手,入了城抄着小道直冲医院。 邱阿姨喊了护士好多声,那随车护士都像是失了魂一样,呆坐在原处。 姜晚只好贴着门弯腰去摸扳手。 孩子被先一步送进去检查,邱阿姨着急的跟在后头,姜晚回头看着还愣着原地的护士,叹了口气。 从还没系上的黑色塑料袋里摸出了另一张符纸,轻念咒术,不一会的功夫,符纸竟自己燃起来了。 姜晚将先前禁锢煞气的符纸就着火光点燃,最后在光下化为灰烬。 随车护士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点醒了一样,打了个哆嗦才回过神来。 护士摸着冰凉的脖颈,总觉得自己刚才是被梦魇住了一般。 眼见医院都到了,自己却还坐在原处,对着站在车门口的姜晚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刚才是走神了吗?” “没事,孩子已经进去了,我跟医生说了,你在帮我找东西,不会被骂的。” 姜晚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就带着狐狸离开了。 随车护士一愣,眼角泛出些泪花。 穿过医院的走廊,一条长廊上依着靠着四对黑白无常,不远处还有几个牛头马楼上楼下的跑动着。 姜晚面不改色的走过去,前面一个护士急匆匆的快步走来,姜晚习惯性往墙里靠了靠,再抬头就对上了白无常好奇的眼。 就算护士再急促的走,一米多宽的过道倒也不会撞到姜晚身上,让这一步在常人眼里确实没必要。 可若她能看见无常,这一让便免了让护士避让不及直接从无常身上穿过去。 白无常用肩膀蹭了蹭边上打盹的黑无常。 黑无常从美梦里惊醒,抬眼阴郁地盯着他:“死了?” 他们要拘的魂到了点还没咽气,出于上头规定未亡的魂魄不能强行带走,两人只好互相交替休息着蹲守了三日。 白无常摇摇头,示意黑无常看向前面:“那个活人,有点奇怪。” 黑无常饶有兴致:“哦~你喜欢的类型?” 黑无常上下打量着姜晚,啧啧声不断:“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白无常重重地推开他,严肃道:“我是说,她好像能看见我。” 人间有不少在地府没消干净阴气投身后变成阴阳眼的,可阴阳眼只能看见鬼魂是看不见鬼差的。 姜晚身上的阴气足到百里开外的牛头马面都稍停脚步往这边张望。 黑无常挑着眉往前两步挡住了姜晚的路。 姜晚意识到自己或许暴露了什么,只得硬着头皮穿过去。 浓厚的阴气将黑无常的身子撕扯开来,形成个大洞,姜晚从里头穿过去,不沾半点阴气,只剩黑无常被撕扯着久久不得复原,疼的他呲牙咧嘴。 白无常慌忙上前扶住他:“怎么回事?” 黑无常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来:“她不是人?可她明明是人啊,怎么会有如此重的阴气。” “撞上鬼差非但没有染上什么阴气,还能反伤你,只怕没那么简单。” 第7章 黑白无常的听力一向极好,听到这话其余的几对都好奇的打量起她来。 姜晚顶着许多双眼,走的每一步前头都会有黑白无常拦住挡道,一条长廊很快被鬼差的阴气串成了走不出去的无底道了。 狐狸缩在猫包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长廊的尽头,意念渐渐凝聚于额间,嘴巴张了张,它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耳朵一下就折了下去。 金丹! 姜晚还没把金丹还回来! 邱阿姨带着检查报告从路口拐出来:“小姑娘,这儿、这里。” 阿姨的人声响亮的从走廊的一头穿过另一头,一团阴气瞬间瓦解,姜晚从鬼差围成的幻境里迅速回过神来。 姜晚快步走到邱阿姨身边,身后是撕裂疼痛的黑白无常们,几个鬼差捂着被撕扯开又缝合的肚子痛的直打滚。 白芋搀扶着黑无常,撑着身子站起来,盯着走远的姜晚看的出神。 黑玉扶着腰捅捅他:“别看了,正事要紧,这个人回头到主事那查查。” 白芋满脸黑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生辰八字,你知道?” 黑玉摇了摇头。 白芋的白眼快翻飞了天。 邱阿姨对这个宝贝孙子倒是真上心,非让医生把上上下下所有的检查都安排了一遍。 姜晚抱着猫包拎着一袋黑色的塑料袋陪着她楼上楼下的取报告单。 她当然没那么闲空,纯粹是在躲那群鼻子灵光的鬼差。 顶着一群鬼差打量的眼神爬了十几趟楼,终于是拿齐了所有报告单。 姜晚站在主治医生的门口打量着端正坐着的小孩,不哭不闹的时候还是挺乖的。 医生拿着报告单左看看右看看,邱阿姨紧张的站在一旁。 “医生,我孙子到底是什么问题啊?” 医生摘掉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手足口病,应该是肠道病毒引起的,没什么大问题,平时的习惯一定要养好。” 姜晚只关心一点:“这病猫狗会引起吗?” 医生摇摇头:“宠物是不会引起这个病的,他这个病可能就是卫生问题没有搞好,或者之前接触过传染源。” 姜晚顺手打开了录音机再次确认:“我再确认一下,猫狗会引起这个病吗?” 医生扶额无奈的又陈述了一遍:“你们放心,宠物是不会引起这个手足口病的。” 医生很配合,姜晚很满意。 邱阿姨又仔细问了几句别的。 姜晚站在门口逗狐狸,余光瞅见白芋手插着口袋,举着厚厚一叠名册往这边靠近。 白芋和黑玉打赌,这姑娘肯定是本城区的人,只要对着生死簿仔细排查肯定能查出来。 生死簿他们这些无常小差役是搞不到手的,办法总比问题多,白芋攒着从各个白无常手里收集来的名册一页页比对着。 名册从头翻到了尾,又从尾翻到了头,连个相似的都没有。 姜晚顺着狐狸耳朵一撮异色的毛发,小声吐槽:“拿一叠将死的名录对活人,亏他想的出来。” 白芋气得憋红了脸,这年头怎么有这么嚣张的人,敢当羞辱鬼差。 白芋随即一愣:“你看得见我?” 姜晚没理他。 白芋气急败坏:“别装了,我知道你看得见。” 姜晚抬起眸子对上白芋的眼,一双冷漠像冰窟一样的眼,不用任何神情就足以震慑对方。 白芋结结巴巴:“你,叫什么?” 姜晚:“……” 白芋:??? 难道说个聋子。 白芋在身上翻了翻,没找到空白的纸条,只好就着医院的窗户玻璃呵出口气,阴郁的气凝结成雾,白芋舔了口指头写道:你叫什么? 姜晚:…… 白芋气急跺脚:“喂,给点反应也行啊,不会是个文盲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不会真是个文盲吧?” 姜晚掐算这时间,邱阿姨大抵是要出来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叫什么不重要,只是有倒霉鬼差要被罚了。” 白芋愣住:…… 她听得见? 这人怎么这样,耍鬼玩呢。 姜晚见他木纳成猪,抬手指指窗户上的字。 阴气吹成的雾面留下的字迹久久没有消散,发散着一阵冷气。 白芋快要哭了,这人好狗,耍鬼差还把他往坑里带。 还没等白芋开口怒骂她,邱阿姨就从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出来了,领着小孙子。 白芋擦拭玻璃的动作一顿,连忙跑开。 姜晚:?这鬼差还怕活人? 邱阿姨满脸歉意道:“姑娘,真的很抱歉,我之前不应该那样说你,你看今天多亏了你,我孙子才没事。” “阿姨有个问题,我孙子不会再像早上那样了吧?” 姜晚看了眼小孩额间的青焰生机萌动:“应该不会了。” 邱阿姨松了口气,领着小孩就要谢她。 “谢谢阿姨。” 姜晚听着实在别扭:“是姐姐,什么阿姨嘛。” 要按地府时年算起,她三百多岁,也才刚成年。若说按人界的纪年法,她也不过20出头,怎么也不能够让人喊成阿姨吧。 挨千刀的鬼帝,天天压迫加班,肯定是熬夜显老了。 邱阿姨盯着姜晚一直拎着不丢的黑色垃圾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阿姨看你早上用的那个符纸很灵验的样子,能不能给阿姨弄几张。” 第8章 “我最近老觉得身边神神鬼鬼的,背后总是阴森森的。前天还去道观算了卦,说我孙子近日有劫数,所以才按那道士说的做了法术,没想到还没你那符纸管用。” 姜晚回想了一下这两天邱阿姨在屋里捣鼓的满是声响,原来就是被道士忽悠了啊。 邱阿姨以为她不乐意:“你放心阿姨不会白要的,你要什么你尽管跟阿姨提,阿姨一定满足你。” 姜晚当然不会和这种飞来横财的机会客气,思索了片刻,目光停留在狐狸身上。 “它的医药费。” 邱阿姨见她不推脱,脸上终于是堆上了笑:“这算什么钱啊,还有你早上说的什么补偿费,阿姨都不会少你的。你把那个卡号给我,我给你打进去。钱都不是事,除了这个,你再给阿姨提的别的要求。” 钱都不是事? 姜晚一脸诧异,现在的富婆喜欢住郊区烂尾楼吗,这是什么癖好? 邱阿姨以为她要拒绝,忙又补充:“现在没想好没关系,以后有需要尽管来找阿姨。” 姜晚从袋子里掏出一小叠符纸踌躇了会。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阿姨,我……” 邱阿姨以为她要后悔,赶忙从她手里夺过纸符塞进包里。 头也不回的带着小孩子就走:“不嫌少不嫌少,你晚点记得把卡号给我啊。” 姜晚:…… 我只是想说那串佛珠,就够辟邪了。 * 姜晚从医院出来,就听见银行卡到账的音效声。 “个十百千万……十万?” 是个富婆没错了,怪不得有个性有脾气还那么看重小孙子。 姜晚拍拍猫包:“姐姐也请你来个全套治疗。” 难得发财。 兽医院是随手在网上搜的,风气很大,预约号爆满,姜晚动用了点小技巧才蹭上的。 姜晚掐着准点到的医院,有专门的宠物医师在门口接待她,那人接过猫包,有些发愣,大抵也是没见过哪个人拿猫包装狐狸的。 宠物医师小花:“你这只狐狸还挺乖啊。” 姜晚低头看了眼还在闭目养神的狐狸,点点头。 没看出来,她遇上的动物都挺乖的。 不乖的那些已经在轮回道上了。 宠物医生是个年近中年的大叔,手捧着一杯浓郁的咖啡从另一个诊室出来。 姜晚扭头看了眼办公桌上的立牌——“主任宠物医师”。 再回头打量这个白大褂敞着,左手名贵金表右手大金戒指的大叔,有点像进了所不正规的黑诊所。 主任医师很不文雅地打了个饱嗝:“哪个?” 宠物医师小花早就把狐狸从猫包里抱出来放在病床上了。 “这是和什么品种的狗掐起来了,这么狠不会遇上藏獒了吧?” 姜晚思索了下郊区那片,可能也许……是中华田园犬? 主任医师随手从抽屉里取了双医用手套,上去给狐狸左翻翻右看看,拿着盏灯照了又照。 姜晚撇过脸,看着外面排着长队的人和宠物。 一张熟悉的白色身影撞入眼底。 白芋拿着卡牌从队伍的最尾端飘过来,黑玉捂着腰间的收魂袋跟在后头。 主任医师:“先给它拍两张片看看,伤的不轻,治疗费什么的可不便宜啊。” 姜晚没应他。 宠物医师小花抱着狐狸去了隔壁拍片子,姜晚随意找了张空着的椅子坐下。 该说不说,这医院的效率还是挺快,不出多时小花就抱着狐狸出来了:“拍好了,我先给它包扎一下。” 主任医师举着刚出的片子看了又看,摸着下巴:“小姑娘,你这狐狸吧,它伤到脊梁骨了,复原的几率很小,胸腔肺部呼吸道都有不同的损伤,活不了多久的。” 姜晚眉头一皱:“到底能不能治?” 别是个庸医吧。 说什么鬼话,给我治,治不好,老娘让你看看阎王生气长什么样! 主任医生假模假样的沉思片刻:“能是能,就是这个价格上……” 白芋挤着人缝进来的时候被黑着脸的姜晚吓了一跳。 黑玉:“哟,这么快又遇见你的相好。” 姜晚剜了眼他,黑玉立刻噤声看向别处。 白芋倒是舔着脸凑过来:“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白芋凑上去瞅了瞅狐狸:“这狐狸明显不是凡胎,他能看出什么东西?” 黑玉捅捅白无常,表上的时钟走过十点五刻,主任医师额间的青焰愈加缩小了。 白芋从手里的名册里翻出了医生的那张死亡名单,黑玉则将收魂袋解下攥在手里。 姜晚出声咳了一声,吓的白芋差点把名单烧着了。 姜晚仔细思索了下白芋的话,也是,化妖后狐狸的各个体征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改变,让普通兽医给狐妖看病,确实是有点为难人了。 “不用了,你就告诉我像这种猫科动物怎么养吧。” 主任医生一推眼镜,看文盲一样瞧她:“什么猫科动物,狐狸是犬科动物!” 狐狸用胳膊肘撑着艰难直起身来嗷叫了两声。 是犬科动物! 文盲! 第4章 药没开完不准死 白芋重复着医生的话,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调侃她:“是犬科动物,果然是文盲。” 第9章 姜晚只是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他,凌厉的眼神像刀片一样刮过白芋的身体,切身实感的那种疼痛从脚底弥漫全身。 白芋疼得弓起了身子,抬手紧紧拽住黑玉的袖摆。 黑玉一脸嫌弃地甩开了他,将黑色的西装工服整理平整,重新抖了抖收魂袋,随时准备收走魂魄。 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在那张写着主任医生名字的死亡名单上,三个黑体加粗的名字从第一个笔画开始燃烧。 主任医生对着电脑开着药,突然一阵晕眩从后脑处传来,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个药呢你……你就照我这个给他上。” 主任医生的气血越来越虚,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轻到飘忽。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有虚影不停的重叠着,一对装着长袍面似无常,一对装着西装笑如君子。 两个虚影重叠在一起,那两人的面貌清晰起来,高高的帽子、泛白的脸颊还有长到地面的舌头,俨然就是电视剧里的无常模样。 白芋挥着勾魂锁稳稳地勾住了他的手腕,得意道:“不好意思啊,这人我得先带走了。” 主任医生低头一看,自己的魂已经离地悬浮起来了。 眼瞧着白芋就要将他的魂魄拽离体内,肩膀处传来一道力,那力阴凉无比,从肩膀透到脚底,再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的魂又安然无恙回到了身体里。 就像是出现了幻觉一般,刚才所见到的事情既清楚又模糊。 主任医生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接着就感觉到浑身使不起劲来,除了手指头其余的肢体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主任医生艰难挪动着手指想打字求救。 有声音在头顶响起:“医生,这个药的注意方法还没打完哦。” 那声音平淡无奇却像是带有蛊惑力般。 主任医生的魂魄奋力反抗着,却只能由着身体麻木机械地点头,眼睛看着指头受记忆控制敲完了最后一段用药提醒。 随着最后一个保存提交按下,姜晚满意地把手从主任医生肩膀上挪开,嫌弃地拍了拍。 而他就像打满了气的球被扎进了颗图钉一般,从上至下开始缓慢泄气。 姜晚自顾自的抽出病例卡,夹在两指中间对被勾魂锁反伤的白芋挥了挥。 路过身边时白芋还听到她压着笑意的嘲讽:“你们随意,慢慢等吧。” 白芋气得直跺脚,怎么会有这么嚣张的人类! 要不是怕被送去十八层重修,他肯定要将她撕碎了丢到奈何桥下喂凶兽。 白芋恶狠狠地盯着姜晚潇洒离去的身影:“我,总有一天要把她丢到奈何桥底下喂凶兽!” 黑玉冷嘲道:“呵,就你?可省省吧。” 白芋偏头质疑他的立场:“你站在谁那边的?你,是我搭档,要不是我你早被罚入十八狱炉了。” 黑玉盯着还在挣扎的主任医生:“她能看见鬼差,能让将死的魂魄归体,能让你被勾魂锁反伤,可不是一般人。” 姜晚在窗口取了药,路过旁边卖宠物百货的橱窗才想起来狐狸的猫包又旧又小,是该置办个新的宠物包包,考虑到狐狸的体型和重量姜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宠物行李箱。 结完账,姜晚脑子突然就上线了。 “我为什么要买这个?” 本来只是想把狐狸的伤处理一下放他回归大自然,结果买了个宠物行李箱。 难不成,是狐妖的蛊惑术起效了? 姜晚摇了摇脑袋,把这个可能性排除脑后。 店员笑道:“这很正常,养宠物都这样,本来只是随便养养,后来啊给它们的东西越添越多,习惯就好。” 姜晚想了想狐狸一族一贯傲慢的品性,心里只剩下嫌弃。 不过被小花重新打理包扎过的狐狸长得不算丑,看毛色不是稀有雪狐,更像是赤狐一族,耳后的那撮银发尤为亮眼。 或许是雪狐和赤狐的后代,赤狐的基因真强大,怪不得雪狐稀缺,姜晚想着。 小花:“记得每天给它上药,每周复诊一次,不过它伤得比较重,可以的话还是半周一次比较好。” 姜晚顺着狐狸的毛发,那些嘱咐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原话飘出。 这庸医黑诊所她是不会再来第二次的。 虽然那庸医马上就要去地府见鬼帝了。 狐狸倒是很享受,被重新清洗过毛发后整只狐都精神了。早上还萎靡不振贴着猫包昏昏欲睡,这会就在行李箱里心情愉快晃着尾巴。 前面一个抱着猫妖的小女生推门走进来,四处张望后鼓起勇气走向姜晚。 她有些慌乱地安抚着怀里因为过于惊悚而奋力挣扎的猫妖,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家医院,您知道在哪里排队取号吗?” 姜晚眼神落在那只猫妖上,余光瞥向侧上方那个庸医的诊室。 白芋拘着那庸医的魂魄,正手脚并用把它往楼下拽,黑玉一脸难以言喻地站在后头收尾。 摇头,想了想又好心提醒:“它没事。早点回家去。” 小女生满脸疑惑,看着漂亮姐姐的背影嘴里嘟囔:我只是带它来打疫苗啊。 * 从兽医院出来的姜晚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拖着行李箱按着导航东拐西绕,最后停在一个巷子门口,双指放大着照片,对着巷子仔细比对了一番。 第10章 狐狸耳朵动了动,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出来,有重物被拖动的声音,还有……磨刀声。 狐狸眼睛眯起来,长尾巴圈住身子,两爪收于胸前,一副蓄势待发严阵以待的架势。 姜晚顾着看路没瞧它,行李箱的车轮子滚过老石子路上,发出声响,引得躲在巷子暗处的人都伸头出来张望。 有人交头接耳,还有人吹着口哨调戏她。 姜晚穿过大半条巷子在一个破旧的算卦摊前停下,旧布挂起的招牌被斜靠在墙上。 摊主是个面色黝黑的半瞎子,穿着大褂,盘着核桃,摇着扇面。 半瞎子耳朵动了动,身子立刻坐正往前倾了些,谄媚道:“大人今个怎么自己就来了,送话送东西这事只管使唤跑腿就成了。” 姜晚将黑色塑料袋丢在案上。 半瞎子咧着嘴,将东西往桌肚里塞,又从随身的皮箱子里摸出用信纸包成药饼状的东西,推过去。 姜晚提在手里掂量一番:“最近鬼差多了,下次多备些。” “要的要的,我这就让他们多备些香灰给您送过去。” “人间办事处的地址打听到了?” 半瞎子丢出几枚古铜币掐着手算着。 姜晚曲指在桌上扣了扣,示意他别整那些虚玩意。 半瞎子立刻收起那些东西,正正经经地回答:“已经托地仙问过了,就在前头不远,广厦楼边上那栋。” 狐狸盯着半瞎子警惕了许久,也不见姜晚有什么动作。 半瞎子看了眼满身是伤的狐狸有些不解:“大人最近也养起了坐骑?” 但这坐骑好像不太靠谱。 姜晚:“路上捡的,凑分而已。” “小的预祝大人早上考上仙界编制。” 被凑分的狐狸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人类似乎对不远这个词有些误解,直线距离不到五分钟的距离,她拖着行李箱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赶在在前台下班找到了大门。 姜晚打断了准备收拾下班的前台:“考编办怎么走?” 前台眼睛唰得就亮了:“您是考编办委派驻场的吗?” 姜晚摇摇头:“我来咨询考编系统异常问题的。” 前台:“不好意思,考编办委派的驻场仙官还没来报道,现在只有间空办公室。” 空办公室? 这要搁新报考的仙子妖精眼里,不纯纯一个诈骗集团吗? 在三战考编的姜晚眼里,仙界的形象也是如此了,不靠谱是他们的企业文化。 前台翻着名录拨通了接往仙界的电话。 嘟声持续了很久后终于被接通了。 “您好,这边有位考生想咨询一下仙册系统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系统的事我解决不了得请示领导。” “主考官出长差了,我们副主事到仙山开大会去了,一时半会都回不来。” 还没等再问些什么,对面就已经把通话掐断了,只剩一串挂断音在空气中弥散开。 前台小姐抱歉的保持着尴尬的微笑。 姜晚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已经将这些人骂了个遍。 一群废物,还没钟馗处理事物妥帖稳当,这要放在地府早被投诉八百回打下十八层重修了。 最后前台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小册子递给她:“这是仙册系统的使用方法说明书。” 还着重强调:“基础版。” 基础版? 姜晚随手翻了两页,如鬼画符一样歪七扭八的字体排列在上面,一面图画一面解析。 这是文盲专用版吧。 第5章 池子时 狐狸在姜晚的照料下,养的愈发好了。 毛色靓丽,精神抖擞,也有心情满屋子闲逛了。 姜晚偶尔也会感叹那个庸医的医术还不错,至少用药不错。 希望他在地府里能被好好收治一番,回头投个好胎。下辈子少敛财、多干点人事。 最近家里有些奇怪,比如她半夜起来会看到画好的符纸被翻的到处都是,再比如,家里会出现男人的毛发和气味…… 姜晚很想知道是哪个胆子大的,小偷小摸偷到阎罗头上来了。 很可惜,贼没抓到,偷摸翻金丹的男人倒是抓到一个。 很显然那人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抓现行,伸出去的手还没来的及收回来,就和姜晚来了个四目相对。 “怎么,送出手的东西还往回收?” 姜晚先他一步将金丹收在手里。 男人一身洗得脱旧的墨色长袍,有些小了,半截手腕露在外头。 估摸着是从姜晚压箱底的柜子里翻出来的。 未经修剪的刘海遮到眼睛处,挺拔的鼻梁下是一张发白的唇,紧抿着。 姜晚只觉有些好笑:“一只化了型的狐妖怎么还叫饿鬼欺负了?” 男人显然一愣,抬头看她。 姜晚身后的镜子里映照出男人的模样,耳后的那一撮银发若隐若现,有些招眼。 男人别过脸,不想谈论此事。 姜晚知趣地略过话题,金丹在手中把玩着,围绕在金丹上的韵纹也随着她的运力散发出别样的光来。 “千年赤狐的金丹能卖不少钱吧,在黑市里,应该能换不少仙册分。” 男人的眼底染上一抹浓重的阴霾。 第11章 声音冰冷生硬:“你不怕我向考编办举报你?” 姜晚一愣。 倒底是只千年的狐狸,哪那么容易叫人拿捏。 “还你可以。但我好赖照料了你这么久,让你写个证明书交由考编办,不过分吧。” 男人刚想开口,只觉后腿一抽筋,一声狐嗷。 原本高大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只剩一件长袍落在原处,一只赤色狐狸从衣服堆里爬出来,幽怨地哎呜了声。 看样子骂得挺脏。 姜晚抖着手写好的证明书,晾干了些墨渍,放到他脚边。 “喏。” 狐狸不为所动,往后退了半步。 “一张纸换你这颗千年金丹,怎么想都是合算的买卖。” 姜晚捏着金丹,语气微挑:“我劝你知趣些,狐妖的魂魄可也归地府收哦。” 姜晚再次将证明书推到狐狸脚边,指尖在盖戳的位置点了点。 狐狸不情不愿地抬手,摁上去。 果然是蛮横霸道,仙界传言竟有真话。 狐狸的脚印落在纸上。 姜晚指腹轻轻抚过,一道韵纹缠绕上她的指尖,慢慢消失不见。 盖戳处的脚印随即幻化成了名字——池子时。 “池子时……” 有些耳熟。 狐狸紧锁的眉头警惕地盯着她。 他已经能想象到他的结局,左不过煎煮烹炸…… 早闻地府的三小姐任阎罗时,手段狠辣,蛮横霸道,外人私下都称她为“地府疯子”。 池子时倒是很想看看对面这个地府疯子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折磨他,这个让她三次落榜的落难主考官。 只见她从角落里翻出那本“文盲专用版”说明书,又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 姜晚把册子从头翻到尾,也没瞧见把证明书上传仙册的法子。 “这主考官多少沾点毛病,乱七八糟写了一堆,没个重点。” 池子时感觉有一支无形的箭射在了他的伤口上。 有一说一,仙册系统化管理确实是他的提议,但这系统可不是他编写出来的,怎么也应该骂制作方吧。 不就是加分,加就是了。 池子时将刚拿回来的金丹吞下。一股内力游走于五脏六腑,不出片刻,便觉心旷神怡。 池子时心中默念着咒术,仙册加分系统的页面随即完全展现在脑海之中。 先前为了留在姜晚身边舍了金丹,别提混的有多委屈了。 喂的药又苦又难闻,伺候的也不尽人意,身边还总出现些危险事件,他几次想把姜晚的分数扣成倒数。 可奈何没了金丹,他的权限只能设定加分,无法自由减分。 池子时看着那张被左右摆弄的证明书,一股火气堵在心间,将系统自动生成的分数倒扣了10分。 叮—— 救助生灵仙册+5分 已超过三届总排行榜11%的考生,继续加油哦~ 姜晚手中的证明书随着仙册提示音燃烧起来,最后化为灰烬,散落在狐狸身上。 池子时也没料到站了个风尾的位置,被灰烬呛的咳起来。 姜晚照着说明书上的教程,指尖轻触耳后的芯片:“查询总排名。” 系统清冷的机器音响起来:“欢迎查询,三界仙编总排行榜仅显示排行前50%的考生,未在排行榜内找寻到您的相关信息,请您再接再厉哦。” “距离初审截止还有90日。” “此处温馨提醒,以人间计时方式为准。” 姜晚:“距离进榜还有多少分?” “已为您查询到现有积分,共计53分。距离榜上末位还需226分。” 姜晚傻眼。 仙人不都多闲情雅致吗,怎么也学人间那套内卷呢? 池子时不知何时又幻化为人形,长袍松垮地披着,勾起嘴角看戏。 姜晚斜睨他一眼,满是嫌弃:“千年赤狐的命才加5分,早知道直接当给黑市,还能赚些钱花。” 池子时怔住。 怎么他就成便宜玩意了? * 最近小区里饿鬼游荡得越发频繁,好几次挑衅吓唬人,物业的投诉电话都被打得冒烟了。 郊区闹鬼的灵异事件甚至登上了城市新闻头条,舆论消息漫天。 姜晚偶尔也会带着狐狸在小区里遛弯,也没再见过饿鬼出现,或许那些鬼也刻意避着她。 她想把狐狸放生了。 可每次话头一提起,池子时就变回狐狸,露出还没完全养好的伤口来卖惨。 甚至还扬言要去考编办举报她。 这招虽然可恶,但确实有用。 考编办的系统扣起分来如流水,那比攒分容易太多。 气的姜晚每次只能咬着牙:“早知道就让你喂那几只饿鬼得了。” 姜晚带着狐狸准备下楼。 邱阿姨从屋里探头出来:“小妹,又溜猫去啊。” 姜晚停住步子,轻声道:“嗯。” 又学着旁人的样子讲着客套话:“阿姨最近又去观里算卦了?” 邱阿姨憨厚的笑着摇头,一面将东西掏出来给她瞧。 是上次姜晚给她的那叠符纸。 “自从我在家里贴上了这个,就什么事都没了。我还感觉我们家风水都好了,我儿子最近盘了栋公寓,那价涨的叫一个好啊。” 第12章 “下次要有,再给阿姨拿点。” 姜晚看着邱阿姨额间已经恢复明亮的青焰,点点头。 忽又想起小区里飘荡的饿鬼,将那日未说出口的话补了全:“上次我翻出来给你的那串佛珠,随身带上吧,也能辟邪。” 收人钱财,与人办事,这是规矩。 姜晚暗自劝慰自己:绝非因为那好几个0的数字…… 狐狸显然不想听她唠嗑,一直要往前走,迈两步还回头瞧一眼。 因着伤势还未完全大好,化型并不稳定的缘故,池子时在外头还是谨慎地维持着狐狸形态。 开始时姜晚还要哄着他戴上遛狗绳,到后来在小区里混熟了,在池子时多次抗议下,姜晚干脆也不给他带了。 邱阿姨突然拽住她:“小妹,晚点再下去。” 姜晚不解的看着她。 邱阿姨压低声音道:“小郑他们请了道长,在楼下办法事。” 姜晚笑笑,轻拍着邱阿姨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 “我绕远点,不会过去坏了磁场的。” 邱阿姨看着一人一“猫”走远的背影嘀咕道:“我就是想说别过去撞了晦气。” 姜晚没想着过去凑这热闹,反倒是小道长自己撞了上来。 两只鬼魂贴着阴影处飘荡着,追着道士满巷子跑。还有几只鬼魂从后头包抄,来了个前后夹击。 看着小道士被吓的连连惊叫,几只鬼魂勾肩搭背,吹着口哨笑话他。 姜晚站在屋檐下环抱着胳膊看戏。 狐狸端坐在她脚边上,顺着视线瞧过去。 小道士被吓的背靠着墙,僵直的手将符纸高高的举过头顶,口中颤抖着念着咒术。 不知道是心不诚还是道行不够的缘故,那符纸丝毫没有反应。 几只强壮的鬼魂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对细皮嫩肉的小道士下手。 狐狸偏过头打量起姜晚。 她一脸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戏剧般,毫无想出手相救的意思。 狐狸对着空巷嗷的一声。 几只鬼抬头往这边看了眼,不屑的轻哼出声。 “就一只狐狸,继续继续。” “那个妞长的不错啊。” …… 被鬼贴身围绕的小道士脸都吓白了,听到外面有动静,赶忙扯着嗓子喊:“姐姐,救我!” 带着哭腔的小尾音倒是引起了姜晚的兴趣。 池子时看着她收了一副看戏的表情,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黑色的折扇,合着背在身后向小道士的巷子里走去。 “姐姐,救我!” 第6章 拯救学业不精的小道士 雨后的石子路上积着深深浅浅的水洼,天色阴沉沉的,分辨不清是哪处是水坑哪处又是平地。 姜晚抬脚往前。 狐狸身的池子时跟在后头,左右脚小心地避开水洼。 却怎么也避不及姜晚误踩溅起的水花。 池子时抖了抖毛发,哀怨地低呜了声。 你是瞎子吗? 正在戏弄小道士的鬼抬头瞧过来,看见姜晚走近,还对她吹起口哨。 边上的鬼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 “这小妞够真正点昂。” “齐哥,那狐狸一直盯着你。”有只鬼偷偷揪了揪带头人的袖子。 齐哥一脸不耐烦地甩开他,“怕什么,你又不是人,能被它吃了?” 齐哥不知从哪里扯来一根狗尾巴草,从小道士的侧脸沿着下颚线,一路蹭到脖颈。 不是实物,却有实感。 酥酥痒痒的感觉在脖颈处漫至全身,连脚趾头都收在一起。 小道士缩着脖子,憋得满脸通红,双手把耳朵捂得严严实实。明黄的符纸从怀里掉落在湿路面上,墨迹散在水里顺着缝一下就流没了。 “姐姐,救我!” 姜晚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住。 身子向前倾了些,借了点光才勉强看清前面的情况。 小道士整个人抱成一团,拼命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四五个壮硕的鬼魂将他团团围住,轮流挑逗着他。 “哟,你这姐姐还真给你喊来了啊。” “嘿嘿嘿嘿……” “那就一起陪爷玩玩。” 小道士的脸皱成一团,听见真的有人被自己的喊声吸引过来,像是握住救命稻草般。 “姐姐,叫我道号。无念道士。” 姜晚听着一声声姐姐的叫唤,耳根子有些发软,起了玩心。 这小子看起来既无根基又无道行,道号于他而言,不过是行内的称呼,震慑不了一点鬼魂。 她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着喊了一声。 几只鬼以为是要放什么招数来对付他们,停手等了片刻。 无事发生。 齐哥先是一愣,而后拍地大笑。 “我以为是什么狠角色,就这啊?” 齐哥嘲讽地念着他的道名:“无念道长。” “无念道士,无念道长…” “无念道士,无念道长…” 几只鬼一边嘲笑他,一边重复着他的道号。 小道士被激得举起手在空中胡乱挥摆,试图赶走他们。 可招鬼容易,赶鬼难。 几只鬼故意逗他玩似的靠近又躲开,以此寻乐,笑声更大了。 “真括噪。” 姜晚的折扇“唰”地一张,手腕轻抬,对着前头轻轻扇动着。 第13章 平地生起一股龙卷风,将鬼魂都卷起来,在空中打转着。 姜晚又往前迈了几步。 不凑巧,又是一个水洼。 在身后跟着的池子时依旧没有躲过溅起的水花。 同样没躲过水花的还有缩回角落的小道士。 姜晚抬手,扇子“啪”地一下敲在小道士的脑袋上。 扇面一收,风像被摁了暂停键,突然止住。 被卷起的鬼腾空掉下来,叠罗汉般一个贴一个摔在地上,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姜晚用扇子尖抬起小道士的下巴,脸蛋算是清秀,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道行不够,运气不错。 “假道士?”姜晚问。 小道士的眼微微张开条缝,看见鬼都不见了才敢大胆睁开。 “我不是假道士!” 小道士刚想反驳。 看见边上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的鬼,气势一下子弱下来,有些自闭的把脸转向墙。 口气倒挺硬气,怎么心口不一呢。 姜晚想着。 姜晚将扇子收回来,后退半步:“道士怕鬼?也不怕传出去给人笑话。” 齐哥当鬼这么久第一次被人这么戏弄,还是个小女生。这要传出去,他在这带的鬼里就没法混了。 “该死的娘们。” 齐哥骂着就变了脸色,一张枯老蜡黄的死人面目显露出来。 “既然你看得见我们,那就陪哥哥们好好玩玩?” 姜晚眼都不带眨的,不为所动。 倒是偷瞄的小道士吓得尖叫着,颤着尾音。 齐哥呲咧着牙,飞扑上来。 姜晚往边上侧了半步,那鬼扑空了。 池子时抱着尾巴往墙的另一边挪了点,和小道士的眼神短暂交汇上,立刻就别开了。 小道士伸手拽了拽姜晚的裤腿,声音小小地憋出一句:“姐姐加油。” 又是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小尾音。 狐狸眸子暗沉的很,轻哼一声,对此行为表示不屑。 叮—— 仙册+4分 姜晚狐疑:怎么,救道士也能加分? 齐哥没得手,整个魂魄都充满了怒气。一股黑气从脚底攀上来,很快就爬满全身。 “戾气挺重。” 姜晚鼻尖轻动,又嫌弃的用扇子将气味散开了些。 “怪不得最近鬼差总往这跑,原来是在找你啊。” 齐哥被浊气包裹着,两耳听不进话,十指生出锋利的长指甲,扭头又要扑上来。 “臭娘们,我送你下来见阎王。” 姜晚眉头微挑,扇面一张,将齐哥翻出去好远。 “好大口气,阎王可不想见你。” 摔在地上的几只鬼也不肯罢休,趁着姜晚不注意,钻进地下,又从她身后的墙面和地里钻出来,意图像对付小道士那样来个夹击。 一只鬼抓住姜晚的脚踝就要往地下拽,任凭他双手用力下拽也毫无成效。 “饿傻了吧你,连个女人都拽不动。”边上的鬼都笑起来。 姜晚抬脚将那鬼踹飞出去数米远。 脚踝处淡淡的浊气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其余的鬼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扑向她。 小道士声音如蚊:“姐姐小心!” 池子时狐眸微眯,口中一张一翕。 有风穿堂而过,拂起姜晚别在耳后的发。 周围的灵识随风汇聚过来,悄无声息的围绕在狐狸的腕上。 还未等到他聚满出手,姜晚就已经用折扇变幻成剑。剑出鞘的光影间,躲在地里墙面的鬼都被震了出来。 姜晚从小道士怀里顺了几张符,用剑挑着,不出几招就将他们制服在地。 姜晚擦去剑身残留的姜黄色的粉末,咂嘴:“这劣质黄纸堪堪能用。” 有胆小的鬼躲在废旧木板后面不敢出声,偷偷用工具将离得近的鬼勾到身边。 姜晚敲了敲废旧木板:“躲猫猫输了哦。” 那鬼抖着肩膀露出半个脑袋:谁要跟你躲猫猫! 姜晚看它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见过的鬼魂也有邱阿姨余额的0那么多。 倒是鬼先认出了她:“鱼……鱼香肉丝!” 姜晚双眉微蹙,看着他手里的卷尺思索了一下。 哦,那个外卖。 那鬼蹲在地上,手高举过头顶:“我,我没欺负他,不关我事。” 小道士气愤地爬起来,指认他:“就是你,你把我法阵弄坏!” “不是我,他们推我的。” 一人一鬼顶起嘴来,争辩个没完。 姜晚只觉他们吵得脑袋疼。 白芋甩着勾魂锁从巷子口冒出来,挥着手朝她打招呼。 满脸欣喜:“嘿,又见面啦。” 姜晚抬眼瞧他,对于无常的出现并不觉得惊讶。 只是将地上横七竖八的鬼往前踹了踹,示意他带走。 白芋扁扁嘴:“怎么也不说点欢迎什么的,没劲。” 又弯腰对池子时打招呼。 黑玉站在他身旁,后头跟着三两只用链子拴着串住的鬼。 “她又不是有病,欢迎你做什么?” 正常人谁欢迎无常啊。 白芋用勾魂锁将鬼魂一个个串起来,接在黑玉的那条后头。 勾上齐哥的时候不仅啧叹:“小孩够行啊,这么烈的游魂都能制服。” 第14章 黑玉将新拘上的鬼登记在册,抬头去看。 “夜游就是被他打伤的?” 白芋点点头,将锁链多缠了两圈,又用手试着拽了一下,确保自己系的严严实实了才放心。 “要不是他,老子今天早收工回去了,哪需要过来替班啊。” “你住这儿吗?是住这吧,晚了我来找你喝酒啊。” 白芋手上忙活,嘴巴也不得空,硬是凑过来找姜晚说话。 黑玉翻着白眼催促他。 小道士还在和鬼驳理,白芋直夸他舌灿莲花。 白芋戳了戳小道士,小道士觉着有些痒,拱拱肩接着吵。 “他不是鬼啊?”白芋皱起眉头看着他怀里露出一截黄纸。 “道士?” 白芋忍不住吐槽:“怎么会有道士和鬼用嘴巴吵架的?” 那鬼本准备回嘴,视线上移,只见眼前一件素白西装的白芋弯着腰对他笑得瘆人,吓得他跌在地上,连往后退。 屁股在水面上一路后蹭,背脊抵靠上了一阵凉意,那鬼机械般地回头看。 一张苦丧脸在眼前放大,黑色西装的无常老爷正歪头眯眼地盯着他。 白芋笑得直不起腰:“瞧你把鬼吓的。” 黑玉弯腰拍了拍鞋面的水渍,将鬼扣在了拘魂链的最后头。 小道士抬头见云雾迷烟间一条长长的银锁链将鬼魂串成长队。 低头对着队伍前头行一礼。 白芋挥挥衣袖,向姜晚道了别。 无常的灯笼亮起,引着道照向通地府的路。 叮—— 仙册+10分 继续努力哦~ 姜晚扭头看小道士,满脸疑惑。 这是因为再次救了道士? 小道士举着手在姜晚眼前晃了晃。 “姐姐,姐姐?” 第7章 洁癖狐狸 姜晚被仙册的加分机制弄的晕头转向。 刚植入考编系统时,加分还算正常。 自从上次系统莫名掉线重启后,加分机制就开始成谜了。 第一次是在暗巷里救了狐狸。 第二次是在救护车上破了煞气,救了邱阿姨的孙子。 第三次是狐狸签的证明书。 方才救下小道士已经加过分了,那么后来这个呢,也是救了道士吗? 可这里的共同点是什么? 小道士有些着急地拽了拽姜晚的衣角:“姐姐,姐姐?” 刚才那些鬼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尤其打头的那个。 刚布下的阵法直接让他一脚踹破了,还没等他把法器拿出来,就被他指挥的一群鬼追着满小区跑。 他们还变着花式的吓唬道士,嘲笑他。 这个姐姐居然能三五下就将他们制服,真是好厉害。 可现下怎么呆愣在原处。 小道士的脑子里一下就想起了道观里师父上的第一节 课,那个魂灵附身大战恶鬼的故事。 恶鬼被强大的魂灵击败,可被附体的人承受不住强大的魂灵,七窍流血、五脏六腑都崩坏了,当场就死了。 那会儿师父还着重强调,绝不能随便让魂灵近身,以免它们趁机附体。 可……可师父好像没有说过被附生后要怎么唤醒他们。 姜晚回过神来看他。 小道士十五六岁的模样,黑色的衬衫松松垮垮,内里纯白的t恤已经湿透了,水洗的蓝白色牛仔裤在地上蹭的满是泥土。 倒是第一次见道士被鬼戏弄的如此狼狈。 姜晚出声道:“道观还收未成年?” 小道士脸上刚退去的红又涨上来:“成年了。” 小道士眼睛亮亮的,眨巴着,格外真挚。 “哪家道观这么不会做事,他们教你撒谎?” 姜晚明显不信,这一看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奶狗。 小道士急了,左右翻兜,从后口袋把身份证掏出来。 姜晚伸手去接,手指在空中顿了下,一路向下,从小道士的书包侧边抽了张符纸,用它包着身份证。 姜晚举起来前后翻看着,有防伪标识,确实是真的,不是作假。 “莫尧?” 小道士点点头,指尖点点身份证的照片又指着自己:“千真万确,是本人。” 照片上的小孩,确实是面前这个。 身份证上的日期也确实成年了。 姜晚将身份证递还给他。 “真不是你父母把年龄虚报了?” 莫尧小道士挠着后脑勺,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道长当时也以为我未成年来着,还要赶我走来着。” “说起来,姐姐刚才好厉害”,莫尧学着刚才的招式比划着,“就那把扇子,几下子就把那些鬼给搞定了。” 扇子,扇子! 莫尧的眼睛瞪大,眼神落在姜晚手里的扇子上。 暗金色的墨迹勾勒出扇面的画,画里是绵延的山川连成片。 下角三分之一处画着一个形状怪异的石兽像,口中叼着个玉环守着一座石桥。桥上游走着小到模糊的人影,桥的尽头是一个高大的石门,门匾上刻了三个字,小小的,只能依稀辨别出“门”和“关”二字。 扇骨由檀香木制成,上头雕刻的画像细致入微,莫尧依稀能认出几个,日夜游神、黑白无常还有孟婆城隍…… 都是阴差鬼卒。 莫尧不由惊叹出声,道观里都不曾观赏过制作如此精细的阴差群像。用料上成,做工精细,怎么看都像是几百年前的老物件。 第15章 扇腰上被手指磨淡的痕迹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莫尧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纸来,口中诵念有词。符纸刚要靠近扇面就燃起来,烫的他赶忙松手。 就是它! 那个会附身的强大魂灵。 未烧尽的符纸落到地上,被水打湿,只剩残余的一角随风吹到了狐狸的脚边。 狐狸嫌弃的往前挪了个位。 莫尧抬起头对上姜晚满是迷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下回我送你把新扇子吧!” “没烧到,不用赔。” 姜晚将完好无损的扇面举起来给他瞧。 “不是,它……”,莫尧有些不知如何解释。 “我就是想送把新扇子,感谢姐姐刚刚救我。” 姜晚装出糊涂样:“什么?” 莫尧怔住:“就刚才……没什么。” 莫尧心下明了,大概是被附体了所以才没有印象。 姜晚打着马虎眼随口应付了两句,招了招狐狸继续溜弯。 莫尧说什么都要坚持送她把新扇子,强硬的加上了联系方式,还塞了些符纸给她防身用。 莫尧前脚刚走,池子时就幻成人型,抱着胳膊气压低沉的站在她身后。 姜晚回头看他,狐妖今日换了件长袍,很合身,只是下摆处斑斑点点都是泥点子印。 池子时撞开姜晚继续往前走:“赔钱。” 姜晚哑然,没想到这只狐妖还有洁癖。 阴沉的天色转朗,阳光照下来,刚才那些符纸灰烬流过的地方生出数条裂痕来,裂痕的方向直指最后几期的烂尾楼。 姜晚抬脚将那些灰烬搅散在水里。 穿过巷子再往前绕就是小区的大门口。 池子时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狐狸身,蹲在围墙边上挖着什么东西。 姜晚走进一看,那洁癖狐狸竟然用爪子刨土! “感情是假洁癖啊。” 池子时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挖着。 终于,土里露出半截旧的淡了色的符纸。 姜晚蹲下用扇子挑出来,符纸上的符号已经花的无法辨别了。 “应该是布的阵法。” 姜晚往左丈量了几米,指着地:“这里。” 池子时不解的看她:“你不会要我挖吧?” 池子时还没恢复完全,狐狸身时还只能发出狐鸣。 说的什么姜晚听不懂。 “快挖啊,愣着干嘛。” 池子时脑子里闪过仙册系统的页面,负分呼之欲出。 “就这,挖吧。” 姜晚用脚踩了踩要挖的地,继续指挥着。 “回头再赔你件新的。” 不出所料,那块地下也挖出了一样旧的掉了墨迹的符纸。 姜晚勾起嘴角:“我说呢,这片区域当初怎么没有鬼差走动,原来是步了障眼法。” 有只鬼站在墙脚下不停往这边张望,姜晚抬眼它就钻进墙里,像是在刻意躲着她。 鬼? 像条导火线般,突然就疏通了姜晚的疑惑。 池子时还在为了新衣服挖下一个坑。 姜晚用扇子戳了戳它:“别挖了,我有些事要去做。” 池子时满爪子都是土,半举着扭头看她。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地府的人脑子都有毛病吗? 姜晚看着被池子时刨的坑坑洼洼的墙角和翻出来的老旧符纸,有些头疼。 坑好填,只是这被挖了个口子的阵…… 姜晚将莫尧塞给她的符纸随手糊在墙上。 “完美。” 池子时看着那歪七扭八的贴符技术,有些无语。 这能成? 姜晚指挥着池子时填完了最后一个坑,很满意的拍拍它的脑袋:“走了,去会会老朋友。” 老朋友站在城隍庙前打了个喷嚏,不禁缩起脖子。 白芋提着灯笼对他虚行一礼:“今年春寒,城隍大人要注意身体啊。” 黑玉牵着拘魂锁站在一旁等着社交达人结束他的寒暄。 “该上路了,晚了你又该遭白老爷批了。” 白芋冲城隍摆摆手,回到黑玉身边。 “黄泉路遥,看好脚下,上路咯。” 见了石兽像,过了石桥,就要入鬼门关。 白芋熟络的跟看门的阴差客套,塞了些好处,免了许多程序。 黑玉照旧在前头将锁链荡起,提醒后面的鬼要往前行了。 长长的拘魂锁叮叮当当的往前行进着,鬼往四处张望着。 蓦地,拘魂锁断裂开来,长队截成两半,黑玉长舌头一下垂落地面,飞扑上去将后半截的绳索死死拽住。 看门的鬼卒都赶过来看:“怎么回事?” 黑玉当鬼差才短短几载,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 鬼卒利落的上禀了白老爷。 白老爷诸事缠身,只是传回话说:“大概是被凡间的东西拘住了,需要先清了才能入鬼门关。” 黑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鬼抖着身子问:“无常老爷,我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白芋将前半截鬼送到阴司,回头数落他:“生前得罪人了呗,给哥说说,都欠了哪些风流债?” 那鬼从上至下,一副工地干活的民工装扮。虽是怂包了点,人倒是老实巴交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欠风流债的人。 第16章 黑玉提醒他:“你的魂比别的鬼都淡,再不入地府,怕是要散了。” 那鬼慌忙握住黑玉的手:“散了?散了是啥意思?是我不能投胎了吗?” 黑玉挣扎着,奈何那鬼的手劲实在大,怎么也挣脱不开。 白芋拍拍他的肩膀:“差不多吧,就是烟消云散的意思。” 那鬼使的劲更大了,捏的黑玉脸色一黑。 “那可不成,我我的工资还没拿到,我们不能没咯。” 我们? 黑玉盯着被鬼捏着的手,眉头拧在一起。 白芋赶忙上去分开他们:“你最好和老爷们交代清楚,依你这样淡的魂魄,撑不过多久的。” 那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莫尧:我真不是茶艺弟弟 第8章 抓鬼加分(上) 城隍爷坐在城隍庙的门槛上啃着新贡上的桃子,边上站着两个小鬼童,合力托着一本厚厚的名录。 几个年长些的鬼童爬到庙门前的树上,将信徒系的签子解下排着队递送到城隍爷面前。 “佑我儿早日觅得良缘,了我心愿。” 城隍爷将桃核抛向侧边的空地,桃核落地滚了几圈,正好掉进鬼童挖好的小坑里。 鬼童勤快地将小坑填平,用积攒的雨水浇灌。 鬼童翻着名录找到签子主人的那一页:“刘家老妇也求了许多年了。” “可不是嘛,自从她儿子到了年纪月月都来求,下个月他儿子可就奔三了。” 鬼童将毛笔尖在舌尖润了润,在刘家老妇的名字下数不清的正字里又填上一笔。 城隍爷将签子丢回给鬼童:“送去给兔儿神。” 鬼童笔下一顿:“那刘家老妇做梦都想抱孙儿,这要出柜了,不得气得亲自来下头见您?” 鬼童们都咯咯咯地笑起来。 城隍爷一记眼神扫过来,鬼童们自觉噤声,一人持着一支签有序地排起队。 “小儿多病,求城隍爷庇佑。” “父亲多年未归,不知下落,求城隍爷庇佑一切安好。” “金榜题名,考上心仪的学校。” …… 鬼童将解开的签子和待解的分开放入两个盒子里,满了一盒又有鬼童将别的空盒子补上来。 城隍爷往门边上一靠,摆摆手让他们停下。 连日里积压的签子装满十几箱,前头还有好长的队等着,树梢上的红木牌也不见消减。 “有人痛快离职,有人忙到猝死。” 鬼童续了茶水递上去,好心提醒道:“老爷,您是城隍,没法再猝死了。” 城隍爷对着它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 小鬼童被踹得往前跌了两步,撞到了来人。 城隍爷眯着眼睛往前看,是人啊。 嗯? 是人! “怎么,城隍爷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姜晚从贡盘里随手捡一个桃子。 城隍爷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慌忙整理仪态,连坐褶皱的衣摆都强行扯直了,恭恭敬敬候在一边。 “小的忘了什么也不能把姑姑您忘了。姑姑来怎么也不说声,我好将小庙里里外外打扫下。” 姜晚轻呵出声:“方才我还听见有人说痛快离职害他忙到猝死……” 城隍爷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鬼童躲在门后偷笑,被城隍瞪了眼,扭头撒腿就跑。 “客套话就别说了。” 姜晚随手翻阅两页记载着生死的名录,将来的目的简单挑明。 城隍听见她说要两个鬼差的活,激动地往前两步,两眼冒光,像是看见救星般:“姑姑可是要回来了?” 姜晚皱着眉,用折扇抵住他靠近的身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我自有旁的用处。” 城隍爷不干了,生硬地挤出两滴泪,苦水一筐一筐的吐着。 城隍依着阎罗发布的生死布告差鬼差拘魂,送往阴司。阴司赏罚分辨上报阎罗殿,再由阎罗判定处罚,罚入十八层地狱。 地府阎罗缺位三载有余,凡间生死都乱了套,未经审判的鬼魂不得投胎,如今新魂旧鬼都挤在阴司。 鬼帝东奔西走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任,苦了各地城隍爷多累一遭。 “那阴司的鬼魂都快无处落脚了,姑姑再不回去,三界怕是要乱。” 池子时赞许地点头。 狐狸脑袋上翘起的一撮毛一晃一晃的,有些呆。 姜晚单手轻易将桃核碾碎,碎末撒在门槛前。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他鬼帝该操心的事。” 虽说阎罗请辞了,可地府始终未批复。 对外只称阎罗游历人间,私下却交代他们报告阎罗行踪,若能劝得阎罗复职可得无限功德。 城隍爷将问题咽进肚里,招手让鬼童将未解的那盒签子搬上来。 姜晚随手捡了两支签,走出去几步,又回头来叮嘱他:“鬼帝若问起,便当我没来过。” * 第一支签子所求: “母亲被鬼魅缠身数年,请过无数道士主持都没招,还求大慈大悲的城隍老爷开开恩,救我母亲脱离苦海。” 签子背后是小鬼童贴心标注的地址位置,是一栋老旧的小区名字。 一人一狐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十几座的房子,不知如何下手。 姜晚将签子摆正在折扇上,指腹覆在上头,片刻那支签子左右摆动起来。 第17章 向左,向右,向前,向后…… 签子转动了数圈后掉落在狐狸脚边。 姜晚:…… 城隍是囤积了多久的工作没清理,连签子主人的痕迹都混杂了。 姜晚盯着狐狸,意味深长地笑道:“千年狐妖的鼻子一定比法器好使吧。” 池子时后退半步:“老子不是狗。” 狐狸的叫声分辨不出什么不同,音调有些上扬。 姜晚可不管它讲了什么,一概默认为同意。 将签子凑到他鼻尖。 可恶的本能反应让池子时不自觉怂了怂鼻尖。 该死。 姜晚一脸欣慰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指着前面的岔路口:“上吧,哮天狐!” 池子时:你才是狗吧! 老旧小区楼房之间的过道很窄,被绿化带占了大半。 姜晚和池子时错肩走着,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前头和大爷大妈聊得火热。 “姐姐!” 莫尧开心地冲她招手。 姜晚只是点点头,并没准备停下来加入他们的家长里短话题群聊中。 池子时看着她拐弯走向另一个路口,又将她拽了回来,带她直直走向莫尧的方向。 姜晚偏头小声道:“我怎么不知道狐狸还爱八卦呢?” 池子时瞥了她一眼:“你走错了。” 莫尧和几个忘年交简单解释了两句,快步追上来。 “姐姐,是我啊,那个小道士。” 姜晚低头看了眼他的裤子,衣服换倒快。 “姐姐现在很忙,可没空闲聊。” 莫尧看着旁边的池子时,有些秒懂,点点头。 用嘴形说:“约会开心哦!” 姜晚是有些近视的,池子时拽着她的袖摆又将她带得远了些,莫尧说了什么她是一点也看不清楚。 倒是池子时的步子莫名迈得大步了些,姜晚快走两步才能跟上他。 池子时沉默不言地快步走了许久,突然停住。 姜晚直直撞向他的背脊,硌得她额头疼。 前面又是一个岔路口。 姜晚从口袋里翻出签子,准备递上去。 池子时没接,只是很冷静地开口道:“走过了。” ??? 千年狐妖的鼻子就这? 姜晚看着楼前那群大爷大妈,捅了捅池子时的腰:“故意的吧。” 莫尧早不在其中了。 “你别是怕道士吧?也是,你是狐妖,怕道士也正常。” 池子时没说话,仔细比对着每一户的味道。 姜晚看着他费力的样子,轻哼一声,拍了拍他的狐狸脑袋,径直走向楼道的尽头。 浓郁的浊气从门缝里外溢出来,呛得池子时嫌弃地别过脸。 “就是这了。”姜晚对上占据了猫眼的鬼眼。 门上的鬼眼眨了眨,冒着诡异的红光。 姜晚手腕翻转,扇骨毫不留情地怼上去,戳瞎了它的眼。 “看来是住了一家子鬼啊。” 第9章 抓鬼加分(下) 姜晚抬起左手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微驼的背,下塌的肩,眼窝深陷,满脸疲态。 额间的青焰被黑气缠绕着,时而缩紧时而松弛。 老妇人掩嘴咳嗽起来,眼睛眯成条缝,身子前倾些,努力分辨出来人。 “你找谁?” 姜晚张开扇面将空气里的浊气疏散开些。 “刚才那个小道士的朋友,他有些不放心托我再来看看。” 老妇人眼睛里闪过丝亮光,又很快暗淡下来,只是侧身让他们进门。 “他是个心善的孩子,看我一个人住还给我送东西。” 屋子里很暗,虽是朝南的房子却一点光也没照进来。屋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节能灯,勉强能看清屋内的陈设。 门口一个大水箱里养着几尾鱼,电视旁摆着招财进宝的金摆件,阳台种着几盆好养活的花草,整个风水都像被重新规划过,过于刻意,显得整个房间有些割裂。 两只鬼翘着腿盘踞在沙发中间,眼睛黏在电视机上,电视正在播放狗血剧。 还有一只占着供桌啃着贡品,大吃大喝。 老妇人路过声音外放的电视机停住脚,眼睛看向遥控器,手刚要碰上又立刻收了回来。 扭捏着抓着衣摆,钻进厨房里,声音微颤着道:“你们随意坐,家里没什么东西,招待不周别介意。” 沙发上死死摁住遥控器的鬼满意地坐回原位。 姜晚不动声色,尽收眼底。 老妇人端着茶水出来,见两人还站在,又看了看被鬼占了一半的沙发,有些无措。 池子时伸手去接,将玻璃杯放在木质茶几上。 “这个是?” 姜晚盯着供桌上的黑白人像。 老妇人折了支香,供上:“我老伴,前些年走了。” 姜晚视线挪向一边又吃又喝的鬼。 七八分像,血缘至亲? “老伴他哥哥一家去年车祸也走了,女儿上班也忙,现在家里只剩我这个老人了。” “还好有小道长偶尔过来陪我讲话。” 姜晚可没有小道士的耐心,也不委婉,直言道:“你知道的吧,那些鬼。” 老妇人手里捻着佛珠,没再接话,眼睛却骗不了人,余光闪躲着往沙发上瞟。 第18章 看来是了。 沙发上追剧的鬼抬头瞧过来,瞪了老妇人一眼,又沉迷追剧了。 狗血剧里正演到新媳妇被长媳妇欺负,婆婆非但不护着,还帮长媳妇欺负她。 姜晚接着问:“他们活着的时候吸你们的血,死了还要赖在这吸你的阳气,就这么忍着?” 老妇人手中的佛珠捻得更快了:“都是一家人,我……不好赶他们。”也赶不走。 池子时被沙发上年轻女鬼盯得浑身发毛,偷偷伸手揪了揪姜晚的衣角。 姜晚只是抬眼淡淡地扫过那只眼冒粉光的鬼:“她可看不上你这个不值钱的。” 那个千年狐妖的金丹只值5分的记忆突然攻击了他。 该死,早知道就不扣分了。 姜晚继续对老妇人说:“我能帮你。” 老妇人抬起头,看了看姜晚云淡风轻的神情,摇了摇头:“没用的,都没用。” 那么多道士做了那么多法事,请过住持,捐了香火,诵佛念经,什么法子没试过呢。 供桌上的鬼大叔酒足饭饱后在屋子里打转着散步,一会搅弄着水缸,惊得鱼四面撞壁。 一会晃晃花草,弄出些声响来,再或是飘荡过来在耳边颈后吹着冷入骨髓的阴风。 这些把戏足以吓退道行浅的。 姜晚站着不动,扇子一张挡住了那鬼吹来的阴风,扇面轻轻挥过,那鬼就被一股力推出去几米,撞在墙上。 看剧入迷的鬼大妈抬眼看过来:“真没用。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你还能干什么。去,赶走赶走,别打扰我看电视。” 旁边擦香抹粉的鬼贴过来,嗅了嗅姜晚,嫌弃地扇了扇味:“一股子道士观的香灰味,真难闻。” 又扭头攀上池子时的肩膀,整个鬼都快要挂上去了。 “这个小哥长得还不赖,婶婶帮我问问,有女朋友了吗?” 老妇人哪敢直视,眼睛快速地瞧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捻着佛珠,口中不停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这些对鬼一点作用也没有。 “愣着干什么,快给我问啊”,那鬼伸长手推了老妇人一把,“自个女儿没本事,找不到好女婿,还不准我招几个好看的阴婿啊。” 老妇人被推得向后踉跄几步,眼角闪起泪光。 前几个月女儿带回来一个男孩子,马上就要谈定婚期了,在家上了趟厕所就急匆匆走了,婚事也不了了之了。 女儿大发雷霆,说什么都要带她搬家,可这家哪能搬成,她走到哪这些鬼就跟到哪,一点法子都没有。 “我的人你也配?” 姜晚用扇子将那鬼腌入味的手推开,将池子时往身后带了带。 鬼大叔艰难地从糊了厚厚几层符纸的墙上挣脱下来,站在鬼大妈身边,给那鬼撑腰:“哟,口气倒挺大,我看也就一般水平的道士,女人能成什么事啊。” “按地府条律,鬼魂若吓唬活人、毁人姻缘,罚受剥皮拔舌之苦。” “生前苛待亲友,死后纠缠不放,罚入血池。” 鬼大妈不屑地哼哼道:“地府条律,吓唬鬼呢。” 鬼大妈觉得这小姑娘和那些道士住持一在故弄玄虚,指挥着鬼大叔上去戳穿他们的假面目。 鬼大叔活动着筋骨,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突然一下高大起来。 老妇人赶忙拽住姜晚的手腕,把她往门外推:“小姑娘,别了,你快走,他会打伤你的。” 那些法力高深的道长尚且不能抵挡住,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能扛得住呢。 姜晚拦住老妇人,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再问一遍,你确定要一直忍着,让这群人亏空你和女儿的气运?” 老妇人眼眶里打转的泪一下就绷不住了,脑袋摇了又摇。 可有什么办法呢,生前就斗不过他们,死后纠缠不放,连道长住持都没有法子。 姜晚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张,变幻出把刀来。 刀刃上迸发着火光,星星点点的火花掉落在地板上,灼烧出黑色的印记来。 鬼大叔也不惧,看准角度就要扑上去。 姜晚起刀干脆利落,鬼大叔的半截胳膊落在地上,瞬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鬼大叔笑话着她,就要变化出新胳膊,半响没有动静。 只觉着疼痛从胳膊处传来,再仔细一看,那里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窟窿,怎么也生不出新的来。 一直围着池子时转的鬼从背后快速伸手,直冲姜晚的脸。 池子时抬手一挡,胳膊处留下长指甲的划痕。 那鬼气得直跺脚:“你居然帮她挡!” “她有什么好看的,这张脸,我势必要毁了它。” 那鬼一下就被池子时摁倒在地,狐狸指甲刮过鬼的身体。 登时化作一张老旧相片落在地上,边角被刀刃掉落的火星子点着,不一会就烧成了灰。 鬼大妈也坐不住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屋里四面八方的浊气向她身上汇聚,不一会整只鬼都飘起来,浊气将她涨得鼓起来,皮肤舒张开来,十指生出长指甲,面色白得亮光。 “打我男人,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鬼大妈猛吸一口浊气,长长地吹向姜晚。 浓郁的浊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快速地刺过来,老妇人吓得把眼睛闭起来。 第19章 姜晚连步子都懒得挪,那些细长的冰锥才靠近就被刀发散的热气灼烧气化,散在空中。 “变成鬼了,好赖也刷个牙吧大妈。” 鬼大妈对鬼大叔使着眼色。 没了一只胳膊的鬼大叔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再次扑了上来。 刀子拉过,只有一阵腐臭散在空气里。 鬼大叔的魂被拦腰折断,剩下半截身子倒在地上。 想趁机偷袭的鬼大妈被老妇人的符纸定在原地。 鬼大妈震惊得瞪大眼睛,看着老妇人颤抖的手指。 那佛珠也在同时无故断了线,滚落了一地。 “不是你画的那种?”池子时打量着随手从玄关处摸来的符。 方才就是他趁乱把符纸塞进老妇人手里的。 姜晚偏头瞧了眼,她确实是画不出这鬼画符一样的丑东西。 丑东西还挺有用。 老妇人弯腰去捡佛珠,指尖才碰上,那珠子崩了条缝,随后裂成四瓣,无一粒完好。 姜晚将她扶起来:“不过是挡灾的,再求一串便是,何必捡它。” 老妇人点点头,又看向鬼大妈。 鬼大妈的浊气早散光了,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尖酸刻薄的脸上布满皱纹。 “这种鬼阴司都嫌,今日好心,送你们一程。” 火光划破空气,两只鬼从天灵盖处像佛珠一样破裂开来,即刻消散没了。 有光从阳台打进来,将屋内照了亮堂。 老妇人看着一地狼藉有些发怔。 “他们……没了?” 纠缠了半辈子,终于没了? 姜晚将大刀变回折扇,吃力地甩甩胳膊。 “没了,以后也不会再纠缠了。” 他们没有下辈子了。 叮! 仙册+30分 距离榜上末位还需196分,不要放弃欧~ 姜晚扯起嘴角:果然如此。 有个成熟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浮现出来。 操控完加分系统的池子时抬头去看她的反应,毫无变化的表情甚至让他有些怀疑鬼帝选人的眼光有问题。 第10章 这是阎罗殿下 不知道是谁通知的签主,她赶来时池子时正在给老妇人做苦力活。 姜晚抱着半个西瓜坐在客厅里,指挥着他把屋子上上下下破坏风水的东西都挪出去。 签主包都没放下,急得四处找老妇人:“妈,没事吧,他们又缠上你了?” 看见姜晚的时候表情一愣,转身差点撞上搬东西的池子时。 “你们是……搬家公司?” 池子时脸色一黑:你才搬家公司! 老妇人从阳台端着烧完东西的铁盆进来,眼角带笑:“是小道长的朋友。” “哦。”签主脸一下就沉下来:“说吧,都多少钱,我结给你们。” 又是一伙骗子。 老妇人拉扯着签主的胳膊。 “阿秀,客气点,是客人。” “客人,我看又是骗子吧。” 签主站在客厅里看着地上墙上卸下的符纸香灰:“道士诈骗的新招数?” 姜晚没应她,继续挖着西瓜,指着角落里的箱子:“搬出去。” 签主上前拦住池子时:“出去出去。妈,我都说了不要随便放假道士进来,这万一丢了什么怎么办?” 老妇人赶忙将签主拉到一旁,小声道:“人家不是假道士。” 签主:“这几年哪个不是说自己道行高深的,可结果呢,打着名头让你买这些买那些,哪个有用了。” “这次是真的,就是这个女道长收掉的,客气点对人家。” 签主狐疑着回头看了眼,盘坐在沙发上的女生相貌姣好,白到病态的肤色,凤眼微微扫过来,自带震慑力般。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和小道长不一样,没有一点初入职场的稚嫩,眼底的光都是淡淡然。 她才突然察觉到整个屋子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原本压抑的空间整个豁然起来。屋里亮堂有光,空气都流通舒畅了。 又难免不质疑:“他们……真的没了?是你将他们收了?” 姜晚将西瓜往桌子上一放:“不是我,是你母亲。” 签主不解地看向在厨房里忙活不停的母亲:“我母亲?” 那些道士从来只说风水、小人,每次指指点点一番,一点改变也没有,反倒让母亲更加痛苦了。 就算有些效用,也是更加放肆地鼓吹自己能力,这个解释倒是头回听说。 “那鬼是得了你母亲首肯才住下的,外头那些道士自然赶不走。” 姜晚举起折扇点点电视机旁原本摆满全家福的位置。 那里被替换上了一个素色的花瓶,简单的插了几只鲜花,给房间填了几分活气。 “这些杂物载着回忆,只要留有痕迹无论你搬到哪他们都能轻易寻上来,不舍得扔自然只会自绊前程。” 签主回忆起每每搬家,母亲都舍不得这个丢不得那个,怪不得搬哪那些鬼都会寻上来。 “那为何母亲能看见他们,我看不见?” “你与他们又无渊源,何来恨意。” “你母亲嫁进来时就受他们打压,心里积怨多了,自然容易看见邪物。那鬼仗着你母亲心软作威作福,越是惧怕,他们就越强大。” “说到底,只要你母亲想,这些鬼早在别的道士手里就消失了。” 第20章 茶几上摆着各个道观佛寺请回来的圣物,从佛珠到舍利子,随便一样就能叫鬼魂散。 只是长年受人欺压,畏惧融进了骨子里。 “刚才是我态度不对,道长是哪个观上的,我改日定要带母亲去上香捐钱。” 姜晚只是将签子丢在桌上,签子上的红墨水已经褪成灰色了,后面鬼童的记号也消失不见。 签主拾起那支木签,那是三个月前她去城隍庙替母亲祈福时挂上树的,当时还刻意抛了好高。 莫不是城隍爷显灵。 “西山那座城隍庙,但若你执意要谢,不如来点诚意些的。” 签主一愣,还没从西山城隍庙缓过神,就听姜晚继续说道:“现金还是微信支付包,银联pos机也行。” 池子时将旧物搬下楼才到门口,看见签主在扫二维码付款,姜晚则心满意足的数着余额继续啃西瓜。 “晚几天我便带母亲去庙里还愿,不知城隍爷喜欢什么样的贡品?” “还愿?” 姜晚只有一个疑问,那会加分吗? 如果可以,为此建一座庙也是可以的,反正日后考上了仙界编制也要建庙宇,晚建不如早建。 出了小区姜晚就给半瞎子打了电话,要他找一个风水宝地建一座庙。 庙要装横华丽,有格调,不能土气横秋。 话头还没交代完就被城隍纸鹤传信打断了。 “急事,求姑姑救急,西山第一医院。” 纸鹤被姜晚揉碎,化成一撮香灰落在地上。 池子时递上第二支签,地址也是西山第一医院。 签子所求:“老伴病痛所扰,孩子孝顺求了大师续命,如今老伴因为化疗日渐消瘦,总是同我说想解脱,想早日离开。” 城隍爷抓秃了脑袋坐在病房门口翻古籍。 白芋则站在他边上弯着腰盯着那些文字,时不时假装看懂了什么,煞有其事地点头,用手指头捻着帮忙翻页。 黑玉依旧冷着脸站得笔直,眼睛盯着病房里头的动静。 姜晚给池子时包扎完伤口过来,病房里还在抢救。 “怎么回事?” 黑玉有些不解地偏头打量她。 “你连城隍老爷都能看见?” 白芋被这么一提醒更是凑到她身边去,围着她嗅了又嗅。 当初就是守着这个病房门口百无聊赖时突然注意到的她,这人不止能看见黑白无常,还能看见城隍爷? “小妹妹,你真是人吗?” 城隍爷一脚将白芋踹出去好远,厉声道:“没大没小,这是阎罗殿下。” 白芋揉着屁股飘回来,语气里满是震惊:“阎罗殿下?那个在人间游历的阎罗殿下!” 城隍爷没理会他,一个劲对姜晚道歉,说着自己管教无方之类的话。 白芋嗷得一声冲上去握住姜晚的手:“殿下,您不知道我是你的粉丝,死忠粉!” “我愿为您鞍前马后,你有事只管吩咐我,随叫随到。” 黑玉倒显得淡定些,清清嗓子压下了自己同样激动的心情,吐槽白芋:“你偶像不是白老爷吗?” 白芋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懂,白老爷是我的追求,阎罗殿下才是我永远的偶像!我梦想着有一天能站到白老爷的位置成为殿下手里最锋利的钩子。” “我请辞了,这番话你还是留着给新阎罗表忠心吧。”姜晚用劲将手抽回来,“想赶上谢必安还是有些难度的,他只做事,不拍马屁。” 白芋有些明了。 懂了,阎罗殿下喜欢勤快务实会说话的。 城隍爷从他俩中间挤出来,行了小礼,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这个病患名叫何由贵,年八十七,按生死簿上所记年初就应该因病去世了。 黑白无常掐点照例来拘魂,却发现他的命格被人刻意增长,法术无法解开,且近不了身,后来连病房都进不去了。 老爷子的魂被强留在人间太久,又不知是何人用了什么法子替他续命,长久以往不止他的魂会受到伤害,对身边人的气运和作法之人的命数都有危害。 白芋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下去才告知了城隍爷,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后谁料连城隍爷都没有法子。 姜晚从门上的小窗往里头看,是一个单间病房,几个医生围着一张病床,机器滴滴答答作响。 病床上老人眼睛无光,偏着头往门外看,鼻腔嘴巴都插满了管子,整个人因为病痛和化疗瘦成皮包骨了。 “家属呢?” 门口只有一个老太太守着,没有其他人。 大概就是签主本人了。 城隍爷看向白芋,白芋又看向黑玉,黑玉也只是摇摇头。 “何由贵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长期在国外没回来过,一个儿子从他住院到现在只来看过两次,一次是送他住院,一次是他气数应尽的那晚过来守了一夜,后面就再没见过了。” 黑玉顿了一下继续说:“倒是他女儿还算孝顺,每周末过来一回。” 白芋补充道:“他女儿嫁了,还有两个孩子,这情况算是很勤快了。” “儿媳妇呢?” 白芋沉默片刻才开口:“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跟豺狼没差,恨不得他早死了分家产。” 姜晚指尖摩擦着签子上的孝顺二字。 第21章 真是“孝顺”的一家人。 老太太手中拨弄着念珠,停下来抬头看她,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眼里有如空坛子,一点光亮也没有。 她看着姜晚手里的签子好像意识到些什么,又开口道:“我家老头想走很久了,你是来带他走的吗?” 姜晚点点头,没有解释。 池子时看着她隔着一条椅子坐在老太太身边,静静地等着医生抢救结束。 白芋盯着老太太手里的念珠,道:“他们家倒是什么都信,不知道是不是西方神在帮他们续命。” 黑玉没接话,只是继续盯着病房里的情况。 医院的长廊又恢复了安静,池子时趴在长椅上假寐,姜晚看着手里的签子,老太太口中低声诵念,拨弄着念珠。 城隍爷翻着古籍,黑白无常像门神一样贴着病房的门。 第11章 青阳观的香灰 约莫有一个钟头的时间,病房的门终于被拉开了。 几个医生从里头出来,大汗淋漓,满是疲惫。 为首的医生半蹲下来同老太太讲话:“老太太,没事啦,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再过一会就可以进去看他。” 老太太点头道了声谢谢,并不着急起身进去。 医生准备离开,看到姜晚时停下脚步:“你是他孙女吗?老人有些想放弃治疗,你们最好沟通一下。” 姜晚没有开口否认,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签子。 不知是没有精力再多做交代还是看惯了这一家子的奇葩行事,说完话就离开了。 老太太将念珠收进兜里,站起来去开病房的门。 白芋伸着脖子准备跟着进去,脚刚想跨进去就被一道无形的门弹了出来,再试一次,被弹飞的更远了。 “什么嘛,怎么还有鬼差进不去的地方?” “青阳观的香灰。” 黑玉闻言转头看她:“香灰还有这用处吗,可青阳观的香灰和普通道观里的香灰有什么不同吗?” 姜晚解释道:“单是香灰自然不行,有结界。青阳观的信众多,香火旺,若是撒在结界入口处足可以形成一个屏蔽障。” 她就是这么躲鬼帝的。 黑玉还是不明白。 城隍爷听完姜晚的解释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事。” 白芋蹲在地上,想研究个明白:“可是这东西不应该只能拦住鬼吗,鬼差也拦真是奇了怪了。” 理论上确实只能拦住鬼魂,鬼差算是职务人员,香灰是会认出味道的。 城隍爷看向姜晚求解。 姜晚又不是缠着他们的鬼魅,如何得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老太太从屋里向外看,声音有些嘶哑地喊她:“姑娘?” 姜晚看着门缝的香灰,用脚蹭了蹭,扫出个口子来,跨进去。 白芋在后头看着,一脸痴样:“不愧是我的偶像,结界都拦不住。” 黑白无常和城隍爷都侧着身子从开了一小缝的结界里挤进去,城隍的肚腩差点就卡在了中间,还是狐狸进门时好心的将门缝的香灰多蹭掉了些才勉强过去。 白芋甩着勾魂锁想要带走何由贵,锁瞄了准头,抛出去又被道无形的屏壁反弹回来,重重地砸在他怀里。 白芋吃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还有结界。 “我知道的,他命数尽了。” 老太太握着何由贵干瘪的手,有些心疼地轻轻拍打着。 何由贵刚被抢救完,虚弱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每日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 “孩子很孝顺,也会赚钱,能独立自主,我和他这辈子没什么遗憾。” 房间里的药味有些浓郁,姜晚开着扇子轻扇着风,也不开口打断她。 “孩子舍不得他走,不知道是弄了什么法子,就真的将他留到了现在。我一开始是高兴的,我也舍不得他,可后来,他这身体越来越差,几天一次化疗,整个人都瘦脱像了,他自己也痛苦,想走。” “他每次醒来除了问我孩子,就是说想早点离开。我那天拔了他的机器,马上就被医生发现了……” 姜晚开口道:“可是孩子孝顺,拿自己的命数换他活着。” 老太太惊恐地回头看她:“你说什么?他们,他们拿自己的命……” “你帮帮我,帮帮我,让我老伴走吧,别让他们再犯傻了。” 姜晚摇头。 老太太有些慌乱地起身想要去拉她,却不小心扯到了连着机器的线,场面一下乱起来。 几个医生冲进来又是检查老人的身体,又是检查机器。 姜晚离了好远,才淡淡开口:“不是我不帮你,他们设了结界,将鬼差拦在外头。” “这是心结,解的了结界,解不了心。” 老太太愣怔在原地,好一阵没缓过神来。 有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急匆匆跑进病房来:“妈,怎么样啊,爸他没事吧?” 看到病床上的情况终于是放下了心,口头上又念叨了几句有的没的就跟着医生出去询问具体情况了。 老太太有些落寞的回到病床前,手指抚摸过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老伴的面庞。 “别怕别怕,我知道你很痛,我会劝他们的,别担心。” 姜晚别过脸,池子时蹲在她边上仰着狐狸脖子看她。 第22章 黑玉和白芋在病房里四处转着,想找出结界。 老太太抬头来看她:“姑娘,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吧。先把什么结界解了也行,我的孩子我自己劝。” “那结界在哪?” 老太太也说不上来,将床垫翻起来一角,露出床板下铺着的符纸。 池子时往前两步,鼻子凑过去嗅了嗅。 和姜晚画的那些符纸一个味。 姜晚也是一愣。 虽说青阳观的香灰能迷惑鬼差,可不足以将城隍也拦住。 现下一看,问题竟出在这。 拿阎罗画的符纸做结界,怪不得法力强劲。 老太太准备上手揭掉它们。 姜晚伸出扇子拦住她,老太太已经碰触到符纸表面的手指被灼烧出水泡来。 姜晚捏起符纸的一角,干脆地揭掉。 开了缺口的结界瞬间弱下来,机器又开始不平稳地跳动着,缓慢的回到数据的最低值上。 姜晚将那支签子递给她:“让你儿子回来吧。先解开心解,再让他把剩下的符纸撕了。” 签子的墨迹逐渐褪去,变成灰色。 “就算他们不同意,他也撑不了多少日子,再不走就投不了胎了。” 老太太攥着签子点点头。 还是要让孩子们见上最后一面的。 叮—— 仙册+10分 继续保持努力哦~ 姜晚心里更明确了,抓鬼问魂、解签答惑都能加分。 这就好办多了。 黑白无常继续蹲守何由贵身边,等回光返照见完亲友就准备带他下去。 城隍爷跟着姜晚出了病房。 姜晚停住步子:“说吧,还有什么事。” 城隍爷挠着后脑勺羞愧地低下脑袋:“您看,您都不排斥了,那……“ “讲重点。” 城隍爷:“是这样的,上次白芋抓的那只鬼不知怎么回事,过不了鬼门关,怨气挺深,背后似乎并不简单,想求姑姑帮我查探一下。” 在自己管辖内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让鬼帝知道了,不止半年的业绩都白干了,职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姜晚阴鸷地笑道:“帮你可以,两个条件。” 城隍爷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满口答应下来。 “城隍庙的业务我掺一手,外编,双休。” “不得向鬼帝透露我的行踪,不得报告我做的任何事,否则,你大概知道我的手段。” 城隍爷满脸堆笑的同意下来。 这哪是条件,这简直就是送福音啊。 就依城隍庙里积压的工作量来看,单靠他一人和这些不靠谱的鬼差,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清零。 不管阎罗殿下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城隍庙打零工,也总归是来了个效率高的帮手了,鬼帝那儿也有点交差。 城隍爷将那鬼从收魂袋里放出来。 那鬼看着她:“又是你啊。” 鱼香肉丝。 姜晚半眯着眼看他,几面下来是有了些印象的,只是这魂魄好像越来越淡了,再过些日子怕是要散了。 “过不去鬼门关?” 那鬼点点头。 “欠人情债?” 那鬼仔细想想,摇头。 “有过仇家?” 那鬼又摇头。 “怎么死的?” 那鬼依旧摇头。 姜晚皱起眉头,扇子负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背脊。 “你这情况还记得些什么?” 那鬼思索了下:“有人欠了我们钱,还钱。” “我们?” 那鬼停顿了下,似乎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说我们。 “行了,飘荡太久的鬼都这样,不必硬想了,先跟城隍回去找找自己是谁,生辰八字家住何处。” 那鬼木讷地点着脑袋,跟着城隍爷走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半瞎子的短信。 【张半仙:大人,选址算好了,只是那块地有些贵,而且建庙需要不少钱。】 【张半仙:当然了,大人如果要建庙,那小的肯定出钱出力,包大人满意。】 【张半仙:对了,城东有个房地产大佬在重金找人驱鬼,我看好多考编的仙人都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加分……】 姜晚顺手回了消息:知道了。 又问了详细地址。 半瞎子效率很快,秒回,将地址定位发送了过来。 前车之鉴让姜晚选择打车过去,出租车没有猫包不让带宠物,池子时只好找了个监控死角变成人形。 说来也怪,伤是养的差不多,不知道为何人形总是维持不了太久。 姜晚笑话他是废物。 代步工具比双脚快太多了,不过半个钟头,姜晚就到了那个所谓的房地产大佬的公司楼下。 “建安集团……” 公司的名字有些眼熟。 慕名来的长队排到了集团门口,有人扭头来看她。 “又来一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的到我们。” “会不会还没到我们前面的人就解决啦。” “看样子不会,听说是只厉鬼,之前的人都直接被救护车抬走了。” “不会吧,这么厉害的话,大家怎么都敢上啊。” “都觉得自己行呗,主要是他开的价高。” 姜晚看着半瞎子给自己发的那个悬赏令,确实是高,好多0,她眼都数花了。 第23章 绝对够她建庙了。 第12章 重金驱鬼(上) 姜晚排在后头跟着队伍慢慢前进着,从大门挪到了一楼大厅里。 大厅里用伸缩带隔离出三个大弯,队伍的尽头是楼梯。 楼梯口也用伸缩带拦住了,边上守着两个人,一次放十个人上楼,不时也有人用担架抬着受伤的道长下来。 上去十个有七个躺着下来,尽管这样也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的。 “看来给的确实很多,就是不知道包不包医药费?” 姜晚用扇子抵着下巴,身体依在池子时的怀里。 池子时伸手将她扶正。 姜晚睨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找好舒服的位置又靠上去。 池子时连瞧都不瞧,又将她扶正。 姜晚推开他的手,眼神幽怨的在心里咒他。 什么小气狐狸,连靠都不让人靠。 看你变回狐狸我怎么拿捏你。 队伍在往前挪,后面的队伍又接上来,大厅里的人怎么也不见少,反倒越聚越多。 “姐姐?!” 姜晚用扇子蹭了蹭耳朵,有些痒。 “姐姐~”,莫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池子时背后,一脸兴奋的向她挥手。 “是我,我呀。” 姜晚侧身前倾,挥着扇子向他打招呼:“小道士真是胆小心大,什么场合都掺和。” 莫尧习惯性地摸着鼻尖:“嘿嘿,师父让我跟着师兄来学习一下。” “哦?你师父意识到你让他丢人了?” 池子时挺直了身子将姜晚的视线挡了个严实,又将她扶正,迫使着她面向前方。 “往前走。” 姜晚跟着队伍往前挪了两步。 莫尧在后头看着真切,那气氛像寒霜突降,都能结出冰渣来了。 “姐姐,你们这么快就来看婚房吗?”莫尧看着大厅正中间巨大的某小区模型。 婚房? 姜晚刚想教育他就被打断了。 池子时侧头瞄了一眼,将准备回头的姜晚一把举起,往前走了两步。 姜晚:??? 惹着他了? 难道是因为下午拿他当劳力工使了,不会是还惦记着他的新衣服吧。 他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要去考编办投诉她虐待动物,还搞诈骗吧…… 姜晚突然觉得人还是得讲信用的。 当即就掏出了手机刷起了仙淘,专注的货比三家挑选衣服。 至于往前走,就交给力大无比的劳力工狐狸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举动太过于招眼,还是碰撞到了其他人。 人群里有人发出声响,讨论声越来越大。 “什么人都能来,也没设个门槛,果然是凡人,效率就是低下。” “仙友师承哪门哪派,可挤上榜了?” “我师父的名讳岂是尔等可以听的,自然是榜前有名。” “仙友可有什么秘诀可以分享一下?” “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天赋罢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向那边张望。 谁不想看看榜前有名、即将平稳上岸的大神长什么样,如果能蹭到一些玄学仙气也好。 姜晚也抬眼去瞧。 前面一排高大的壮汉将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姜晚捅了捅池子时:“你再举我起来,两件。” 她晃了晃仙淘的页面,是仙界一家有名的服装高定店。 池子时倒是有些心动,手扶上姜晚的腰。 旁边不知是何人重重往他手腕撞了一下,伤口处又开始隐隐发疼。 姜晚跌跌撞撞的就要向前摔倒。 池子时大手一捞,将她稳稳地圈在怀里。 “撞到人也不知道道歉吗?” 姜晚一脸嫌弃地看着四周。 刚才还仙风道骨、温文有礼的仙人现在互相推搡着,就为了看一眼所谓的大神。 她一下子就对那所谓的大神失了兴致。 池子时将她护在怀里,一手将她与推搡的人群隔出半臂肘的距离。 眼睛盯着骚动初起的地方,那个自称能平稳上岸的大神浑身上下竟搜索不到任何仙册系统的存在。 骗子? 池子时轻呵一声。 左边的人侧头过来看,不屑地轻哼出声:“道歉,跟谁,你吗?” 姜晚瞥了他一眼。 是个道士,穿着倒挺时髦。 额尖的青焰窸窸窣窣有些招眼。 姜晚扇子一张,微微扇过,青焰像被加了把柴火,突然变大。 那人捂着胸口,血液翻腾,整个人都像要炸裂开了,有些晕眩,稳不住身形,所幸被拥挤的人群架着摔不倒。 池子时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姜晚微微摆动的手腕,将扇子合起来。 青焰渐渐恢复如常。 倒是他像是被烧过了脑似的准备上来理论。 “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有必要吗,摆一张脸给谁看呢。” 旁边的人都劝他。 “犯不着生气。” “没必要没必要,女流之辈懂什么。” “就是就是,女流之辈能有什么作为,你可是张大仙的入门弟子,和这等人计较什么。” 本来安静看戏的道士听到张大仙的名号都仰头看这边。 “算卦那个张大仙?” “张大仙收徒了?” 第24章 “不清楚啊,那人前几天就自称是张大仙的徒弟了,还在论坛里自证,应该是真的吧。” “都自证了,我觉得是真的。” “大哥能不能给我引荐一下,我也想拜入张大仙门下。” 道士听到张大仙的名号也推搡起来。 整个大厅乱作一团,有挤着想蹭考编大神仙气的,有想了解怎么拜入张大仙名下的。 “张大仙真收徒了?”莫尧趁乱从后头冒出脑袋来。 他被挤在缝里,脚下的小白鞋被踩成灰色鞋印限定款。 姜晚:“张大仙是谁?” 张大仙不认识,张半仙倒是认识一个。 “你居然不知道张大仙!” “那可是西门这块有名的算卦大师,前年还和青阳观一起抓了只大妖,不知道多厉害呢。” 有道士惊讶着给她科普。 和青阳观抓妖的那个她认识,半瞎子嘛。 半瞎子的算卦水平可谓是一半靠编一半靠猜。 姜晚的扇子一张,捂住口鼻,眼睛紧盯着楼梯口。 有一只戾气很重的厉鬼沿着楼梯一路窜下来。 “快让开快让开,它暴走了!” 楼梯上有人滚着摔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那只厉鬼揪着他的领子,满嘴獠牙,张嘴就要对着他的脖颈咬下去。 站的近的仙人都抄起法器冲上去,后排的道士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摆出法阵来。 厉鬼的动作被打断了,气愤地对着人群一声低吼。 “还我钱来,把钱给我!” 那鬼从背后抽出两根钢筋,直冲人群,双手挥舞着,打伤了一片。 有被吓到的争先恐后地往门外挤。 那个自称能平稳上岸的大神也混杂在人群里往后退去。 姜晚冷哼道:“一点担当都没有,这种人就该把他的分数清零。” 原本护着莫尧的师兄们都往前去组织秩序。 莫尧绕到姜晚前头,郑重道:“姐姐别怕,我保护你。” 姜晚想起他被一群鬼追着戏弄的画面就忍不住笑。 “小道长待会怕不会先吓哭了吧。” 莫尧全副武装,左手一个三清铃,右手一柄桃木剑,腰间还揣了一叠鬼画符。 “才不会!” 那鬼被不同门派的阵法刺激的四处乱窜。 原本牵制住厉鬼的道长仙人都被打伤飞出去好远,砸伤了往后退的人群。 “大哥,你不是张大仙的入门弟子吗,快收服他呀。” 有道士被甩到那个入门弟子脚本,伸手拽住了想退后的他。 那人惶恐的不知所措,直愣愣地摇着头往后退去。 看着越逼越近的厉鬼,莫尧大喝一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那鬼像是被什么力阻挡到了,迟缓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来,长长的钢筋在地上磨过,只听见瓷砖崩裂的声音。 它活动着脖颈,放松肩膀的肌肉。 像打高尔夫一样,丢掉其中一根钢筋,换成双手握着尾端,高高甩过肩头,蓄力就要挥来。 莫尧吓的紧闭双眼,手里的桃木剑挑着符纸在空气中胡乱挥舞。 姜晚站直了身子,从兜里抓了一撮香灰,将法力注入其中,随即幻化成一只灰色的纸蝴蝶来。 姜晚对着它轻吹口气,那纸蝶瞬间活过来,扑扇着翅膀往前飞去。 厉鬼被纸蝴蝶的气味干扰着,挥落的钢筋变换了方向,挥了个空。 钢筋划过空气,有股风刃将蝶的翅膀撕扯裂开。 厉鬼被纸蝶晃的四处转。 莫尧等了半响还没感觉痛击,狐疑地睁开眼来看。 怀里的鬼画符散落在大厅四处都是,桃木剑的顶端灼烧黑了一小截。 莫尧有些激动地举着剑看向师兄们:“我,我成功了!” 师兄们也有些愣神,这废物玩意居然真能治住鬼? 姜晚将指尖残留的香灰碎末蹭在池子时的衣角上。 合着扇子,用扇子尖在空气中划动着,那蝶随着她的操作在大厅里飞舞着。 池子时看着自己黑了一道的衣摆,有些脏话哽咽在喉。 为了两件新衣服,他选择忍了。 厉鬼的戾气过于深重,纸蝴蝶撑不住多时便散在空气里,一撮香灰飞的到处都是。 那鬼看着飘落的灰屑再次暴起。 “还钱!还我们钱!” 姜晚微微蹙眉,还钱…… 厉鬼举起钢筋挥向展台的小区建模,玻璃展台瞬间碎裂成渣。 他并不满足于此,再次举起将模型打的稀烂。 “还钱!” 第13章 重金驱鬼(中) 大厅里的四个大型展台都被砸的稀烂,暴怒的厉鬼站在桌子上。 “还钱!” 一声怒吼,头顶亮着的灯快速扑闪着,劈里啪啦的都烧坏了。 整座大楼的电路都中断了,整个大厅都暗下来。 “出不去了。” 身后的玻璃感应门紧闭着,有仙友用刀剑试图砸破玻璃逃离这里,无果。 为避免厉鬼逃出去,整栋楼都被提前布了阵法,强行破出入口只会遭受到阵法反伤。 那些人被打退摔在地上,被厉鬼用钢筋挑起,仔细打量一番,像对待厌恶的玩物般又被丢回去。 第25章 有仙友提意奋力一搏,奈何毫无成效,一招一式竟对他毫无伤害。 “是影子,不是真身。” 不知是哪个道士惊呼一声。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只是执念深重的鬼分化出来的影子。 影子砍不死,能重创,若是找到弱点亦能一击即散。 不知得是有多大怨气的鬼竟能分化出如此强大的影子。 莫尧举着桃木剑,神经紧绷着,这昏昏暗暗的地方里,根本瞧不清楚鬼影的动向。 “姐姐,跟紧我。”小道士还不忘回头关心姜晚。 池子时扶着姜晚的腰,腰肢纤细,手掌覆上去也觉得空空的。 姜晚只是稍稍动下身子,他就觉得要像纸蝴蝶一样飞走似的。 黑暗里发出声闷响,像箭离弦的声音。 随后大堂中心的主灯扑闪着亮起,电路恢复了。 只见那鬼影轰地跪倒在地,肩膀处一羽灰色的箭斜斜的没入胸口。 池子时余光捕捉到姜晚手里缓慢放下的弓弩幻化回折扇的瞬间,还苦恼的搓着左手食指和中指沾上的灰屑。 池子时从将手腕伸过去,一截白色的绷带上就留下了一抹黑色的印记。 叮! 仙册+20分 继续加油哦~ 玻璃感应门也随之恢复,门口有个那个黑色大褂、圆眼镜的半仙正伸着脖子到处打量着,着急忙慌地冲进来瞧。 见了地上被重伤的鬼影身子一顿,眼镜滑落到鼻尖处。 半瞎子很快收了惊讶的神色,让一旁傻愣的道士赶快将鬼影关进起来。 “张大仙,是张大仙人。” “是张大仙人收服了恶鬼。” 道士惊呼着围上去,刚才还怕的要逃的人现下围着被囚住的鬼影又是打又是戏弄。 像围观小丑般。 有人推了那个自称张大仙徒弟的人一把,几个小步跌撞到半瞎子跟前。 怯生生地低头喊了一句:“师父。” 半瞎子顾着将箭羽上的气味染成自己的,无暇顾忌他人。 徒弟见他没有反驳,越发硬气了,挺起胸膛站在张大仙边上。 周围的道士都极力说着吹捧的话,试图攀上些缘分,互相交换个连络方式,以后也好吹嘘。 “张大仙人果然是盖世无双,不知能否赏脸到观上一叙?” “你算什么东西,哪轮的着你啊,要排也是我们观先。” “张大仙人何时出自传,我定买它个百八十本供起来,好好学习。” “才百八十本,一看心就不诚。” 有人用手肘捅那徒弟的腰:“你倒是让你师父讲俩句,让他表个态。” 徒弟越发上脸:“我师父可没这空闲。” “他忙着呢。” 张大仙人将灰色箭羽的痕迹用新香灰掩盖的干干净净,新香灰的碎末落在鬼影的身上不起半点伤痕。 张大仙抓着脑袋站起来,看着现场四处散落的香灰,有些无措。 这就算他沿着痕迹再掩盖一层香灰,空气里还是会有阎罗的气味弥留。 旁边的人见张大仙不开口,转道去吹“徒弟”的耳旁风。 “你既然能拜入张大仙人门下,能不能给我也引荐一番。” “你看我天资卓越,做你师弟如何。” “我可以只做外门弟子。” “您收徒吗,我能做张大仙人的徒孙也行。” …… 姜晚抱着胳膊,看着他们像跳梁小丑一样争先恐后地举荐自己。 莫尧伸手拉住也准备凑上前去吹捧张大仙的师兄,清朗的声音不大,足以传遍大厅:“修道者,需修其心,你们这样不对。” 半瞎子回过头来看这边,视线透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阎罗大人。 赶忙小跑上前去。 莫尧的师兄挣开他的手,一脸嫌弃道:“你懂什么,你看,你不让我过去,人张大仙人亲自到我跟前来了。” 半瞎子连眼都不带瞟的,直直略过身旁数人,去扶姜晚。 姜晚靠着池子时的胸膛,没搭手。 她承认,这个姿势很舒服,尤其是这个结实的胸膛。 半瞎子也不尴尬,只是将手收回来,右手搭着左手,微微弯下腰。 “大人,箭上的痕迹处理干净了,只是这一地的香灰……怎么处理?” 姜晚摆摆手:“无妨,我和城隍交代一下就是。” 边上的人都伸长着脖子看,是什么人能让张大仙人如此小心卑微的讲话。 “徒弟”跟在半瞎子后边,扯了扯他的衣摆:“师父,大家都在问你问题呢。” 他数月前就磨着张大仙,求他收自己为徒,磨了数月,终于是等来了回复,虽然只有两个字“回聊”。 他当晚就和朋友吹嘘一番,虽然在此之后他发送的消息都没有着落,但凭着这张聊天截图也在论坛里有不小的地位。 毕竟可没谁收到过张大仙的回复呢。 他摆着这名号各处蹭吃蹭喝,也没见张大仙人出来辟谣,今日张大仙未否认,想是真的有心要收他。 半瞎子只觉莫名奇妙,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认师父呢。 再者,阎罗大人跟前,什么事情能比伺候好大人更重要呢。 “大人,那这鬼影怎么处理?” 姜晚折扇尖朝着他背后的人群点了点:“张大仙人不如先处理一下身后事。” 第26章 半瞎子听着那句“身后事”吓的一身冷汗,脖子僵硬地扭头去看。 身后一群人盯着他,满脸求知欲,眼里满是崇拜与不解。 “张大仙人怎么和一个无根无识的凡夫俗子讲话。” “就是啊。” 道士七嘴八舌地吵着,只有半瞎子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生怕这个姑奶奶一个不高兴就将这颗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吵吵什么呢,这是……” 话头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肚里,这个身份不得让第三人知晓,否则在场的都该去地府领投胎的号码牌了。 “那肯定先关心普通人嘛。” “徒弟”跟着应和着:“就是,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师父说的对。” 半瞎子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你谁啊?” 场上吵闹的声音突然就止住了。 “怎么回事?张大仙不认识自己徒弟?” “只怕不是个骗子吧。” “徒弟”被这么一问,脸烧似的红了起来,梗着脖子回复他:“我,我啊师父,是我,我就是那个一直想拜入你门下的卓天啊。” 半瞎子紧皱着眉头,没有印象。 偏头去看姜晚的脸色,阎罗大人用扇面遮了半张脸,轻轻扇动着,是有些不耐烦了。 “我没徒弟,也不会收徒弟。” 刚才讨好他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骗子。 随便p张图就在外头借着张大仙徒弟的名头招摇撞骗。 “徒弟”有些急,抓住他的手腕:“你上次还说我们回聊,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半瞎子眯着眼睛盯了半响,一拍脑门。 有些印象了。 那日给阎罗大人查天界办事处的消息,他的弹窗不停地跳,为了不影响大人的正事才随手发的。 “我刚才还和他加了微信,真晦气。” “你那算啥,我还邀请他来观上讲课呢,还和我师父说了,我等着回去挨骂吧。” 半瞎子甩开他的手:“好好做人吧,走什么捷径。” 转而又换上笑脸去伺候姜晚。 姜晚淡淡瞥过那人的青焰,虚幻无力,连站起来反击的勇气都没有,看来是要懦弱无为一辈子了。 有个人影出现在楼梯口。 莫尧下意识的将姜晚护在身后:“那里有人。” 姜晚抬眼瞧去。 那人一身白色的衬衣有些贴身,被撕碎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领带也像是重新整理过的,员工牌险险地挂在脖子上,将断未断。 倒是个时刻注重形象的。 “我们老板听说你们抓到了那只鬼,有重赏。” 听到有赏,那群道士哪还顾得上张大仙还是蒋大仙,拥挤着就要上楼领赏。 只见那个助理有条有理的将他们引向了别处,才走到半瞎子跟前,微微鞠躬:“您好,是张大仙人?” 半瞎子点点头。 “我们老板有请。” 半瞎子将腰弯下些,让姜晚先行,姜晚扯了扯小道士的衣摆示意他跟上。 莫尧的师兄们倒也想着蹭一蹭,全被池子时凌厉的眼神吓地愣在原地。 房地产大佬背靠着皮质沙发,手里晃着红酒杯,和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有些出戏。 见几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恩人呐,张大仙人能亲自出手替我摆平此事,我真是感激不尽。” 张大仙不自在地揉着耳垂,随意回应着。 房地产老板也不拐弯抹角,上来就让助理将卡号信息登记个明白。 “我说了重金就一定不会少你们的。” 莫尧有些激动地戳着姜晚的胳膊:“姐姐,我能给你换把扇子了。” 姜晚视线落回那把扇子上,轻笑着没应。 姜晚把玩着扇子,语气冷淡道:“方老板出手这么阔绰,不知道拖欠的那些账可都平了?” 方老板一时愣住。 建安集团在全国都有业务,房地产拖欠工资也不少见,他手下的项目几乎都出现过拖欠的情况,这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哪些平了哪些未平。 方才出去安排走款的助理毫不顾忌形象的跑进来。 “鬼,鬼跑了!” 前几章捉个虫,不用回头看 第14章 重金驱鬼(下) 大厅里原本囚着鬼影的法阵被深深浅浅的脚印毁了个彻底。 “那鬼东西呢?” 张半仙围着那法阵绕了几圈,抬头问。 近处的几个道士仙人都夹着脑袋不敢出声,一个劲地往后挪步。 助理适时地站出来,拦住了几个道长的退路:“这几位道长本想合照,没想到那鬼狡诈,趁他们不备跑出来了。” 助理将事情始末加以润色后娓娓道来。 直白点来说,不过是几个道士仙人想借此鬼影到处吹嘘自己的功绩,遂争着抢着要和鬼影合照,谁也不肯让谁,被暴起的鬼吓得乱了阵脚,慌乱之下踩坏了阵法,才叫鬼影逃了出去。 半瞎子从地上蹭了些残余的香灰,撒在寻魂的法器上,法器的指针晃动起来,打了几个转后,停在原位。 半瞎子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姜晚:“这……” 姜晚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倒是贴在池子时耳边压着嗓子吐槽道:“这群人要是能考上仙编,我就要去举报有黑幕。” 姜晚的气息灼热,喷薄在他的脖颈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第27章 池子时睫毛微颤。 半瞎子还想再试一次,将地上的余灰拢起来。 可地上残留的香灰聚起来连启动法器都不做到,其中还混杂着他原来掩盖姜晚气味的新香灰,干扰更大了。 姜晚举着扇子摆了摆:“跑了便跑了,不过是个影子,有本事就找到那鬼将魂魄擒住。” 半瞎子点点头,又快步回到姜晚身边候着。 方老板可坐不住了。 在他们口中那只是鬼分化的影子,可就是那鬼影扰了他好多日,从公司到家里,生活被搅的一团乱,公司的工作都没法正常运作,员工怕的都想递交辞呈。 “张大仙,这鬼不会再来吧?” 半瞎子抬眼观察着姜晚的脸色,回头怼他:“废话,那就是个鬼影,讲白了就一分身,就这一分身还让它跑了。” 说罢狠狠剜了那几个道士一眼,道士慌忙低下头看向别处,生怕成为靶头被一通吊打。 “大仙救命啊,大仙可有什么法子让那鬼离我远点?” 方老板抓着半瞎子的手腕,将距离拉近些,压低了声音。 “我最近老做噩梦,梦见有人索钱,我毕竟是干房地产的,梦见这些……晦气。” 姜晚轻哼出声,张开扇子轻扇着。 鬼影入梦,看来坏事做得不少啊。 半瞎子吃的就是察言观色这碗饭,姜晚一个眼色过来他便能读懂了该说什么话。 半瞎子捋着下巴不存在的胡子,意味深长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老板还是想想自己都欠了哪些债吧,最好是想想从前有没有哪个项目出过人命。” 方老板来不及仔细琢磨着这话,赶忙拦住准备离开的半瞎子,接着说:“我这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大仙要不先给我点法器傍身也好啊,我请的那几个保镖都护不住我这几个亿的身价。” 姜晚眉头一挑:“几个亿的身价……” 不过是口气罢了,气散了,几个亿也就此散了。 站在人血里赚来的脏钱,到了地府只有被唾弃的份。 半瞎子在布袋里一通翻找,有些尴尬的从里面抓出三两张符纸:“我早上走得急,没带几张,这……” 方老板看着符纸双眼泛光,赶忙双手去接。 张大仙人的符纸可是西门这块最灵验的辟邪神器了,别说是三两张了,今个只剩一张他也要求到手。 “够够够,若您肯舍得,晚些我派人跟您去取也行。” 姜晚用扇子顶了顶小道士。 莫尧的腰窝发痒,不解地回头看她。 谁知下一秒就被姜晚不大的手劲给推了出去,直扑向前头的方老板。 莫尧右手急忙拽住张大仙的衣袖才免了撞到方老板怀里去。 单肩挎着的书包被甩到地上,拉链开了条缝,一叠鬼画符散落出来,掉落一地。 和他前头用的鬼画符一模一样,只是画技不一,有几张线条格外扭曲。 池子时有些嫌弃地别过脸。 那画符水平称之为“鬼画符”算是名副其实了。 姜晚倒是给了个好评:“丑是丑了点,管用就行。” 小道士学得不怎么样,贵在有天赋。别的道长为了赚快钱,符纸都是随手一挥而就,莫尧的线条虽丑,但胜在心诚。 方老板不愧是能混到几个亿身价的大老板,一下就看懂了姜晚的意思,连忙弯腰去帮着捡起来。 方老板上下打量着这个有些稚嫩的小孩,试探地问:“您是哪个观上的道士?” 单看这外表很难不让人猜疑成是哪个观里偷偷收的未成年杂工。 莫尧捡符纸倒是娴熟,不过几下就将散落的符纸拢在一起,抓在手里,弄得皱皱巴巴的。 有些怯生地回应着:“青阳观莫尧,道号无念,师从柳如云。” 姜晚用扇子捶着发酸的脖子,看着好戏上演。 只是,这小道士怎么还两幅面孔,他不是一向自来熟吗? 半瞎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柳如云?你是柳如云的弟子啊。” 又嘀咕着,“怪不得大人……” 姜晚一个扫视就让他将闲话咽了回去,露出一个尴尬又讨好地笑来。 刚才往后退的道士停下步子又往前张望,“怪不得咧,小小年纪就能呵住这么厉害的鬼影。” 柳如云是谁,青阳观最厉害的道士。当初就是他和张大仙人联手才将妖兽收服,从此让青阳观名噪一时。 只是后来就宣布退隐于观中潜心修炼仙道,只听说他收了徒,却从未见对外公开过。 方老板将莫尧的手握得更紧了。 “无念道长能不能将这些符纸卖给我?” 莫尧有些吃惊,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画的符纸不是挨老师批评就是被师兄们嘲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他画的符纸。 方老板以为他不肯,又急忙加价:“价格不是问题,我愿意出高价诚心求购。” 莫尧刚想开口,肩膀被一道力压住。 是莫尧的师兄绕上来,揽着他的肩,略重的力度在提醒着他收敛自己。 莫尧像刚看见光亮的小孩被掐灭了希望,低下头去。 “方老板,我们也是青阳观的道士。我师弟的符纸课没学好,这些不灵验的。他还没出师呢,就是跟着我们来长见识的,您别介意。” 第28章 “就是就是,不如您看看我的,我这什么都有,符纸法绳念珠桃木剑八卦镜……您看您要哪些?” 莫尧的师兄们都快将莫尧挤到外围了。 小道士脑袋低低的,对师兄们说的一概不敢反驳,只是手指头暗自揪着衣角,手里的符纸都快被绞破了。 方老板偷偷去瞧姜晚的眼神,她站在池子时的身边,身体后靠,冷漠的眼神锁着莫尧攥在手里的符纸。 生意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身后站着的人一脸将相,英气十足,站在不显眼的位置暗自打量观察,不是什么高官权贵就是富家公子哥。 张大仙人对她的态度更是不一般,可不像是在保护普通人,倒像是在个助理般听候吩咐。 方老板处理的倒是极好,不着痕迹地换上一副圆滑的嘴脸:“这些我也不好带着,出门谈生意容易吓着人,我还是拿些莫道长的符纸吧。” 莫尧不可置信地抬头,眼里黯淡的光再次亮起,笑意也在嘴角漾开。 他有些激动地翻找着手里的符纸:“我我给您挑几张好看点的。” 莫尧在一叠皱巴巴的符纸里挑挑拣拣,抽出几张稍微好看些地递给方老板。 方老板没接,伸手将分开的符纸又拢到一起:“这些我都要了。” 不愧是大老板,出手很是阔绰。 半瞎子走前还依照姜晚的意思嘱咐了句:“符纸灵不灵验,还得看方老板反思的结果了。” * 回到小区时,邱阿姨又开始爬上爬下地搬东西,不只是她,小区里其他租户也在清理垃圾。 约定好的断舍离日吗? “阿姨这又是哪出?” 姜晚侧着身子勉强从一堆杂物间挤过去。 邱阿姨将瓶瓶罐罐往边上一放,缓了口气。 “小郑给我打电话,这小区要拆了,让我尽快搬走。” 邱阿姨看她毫不知情的样子,掏出手机划拉着,将消息翻出来给她瞧:“你房东没告诉你消息吗?” 业主群里转发了一条微信公众号推送消息:政府已将郊区部分地块买下,计划建造飞机场。 而这个小区就在划块范围内。 这个项目她知道,房东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个规划才买下的郊区烂尾楼,只是这个项目谈了三年多还没和物业达成协议。 邱阿姨猜测是因为最近闹鬼的事情才让这事快速敲板了。 “我听小道消息说,下周就动工了,就后面那几栋先推掉,弄员工宿舍。” “你这一时半会找的着房子吗?” 姜晚有些头大,不知道被迫搬家房东退不退租金呢。 不过重新找房也是个麻烦事。 邱阿姨拍着她的手背:“阿姨有几间房在市中心,应该还没租出去,你抽个空跟阿姨看看去,阿姨便宜租你嘞。” 姜晚扯了扯嘴角:“那阿姨住这儿是在体验生活?” 富婆的世界她有些不大理解,可能和声名显赫却想隐退田园的仙人一个想法吧。 “我就是觉得市里太闹了,这边安静,阿姨可开口了你不能拒绝阿姨的心意啊。” 这一番热情邀请,惹得姜晚都心动了。 最后还是开口婉拒了,地段再好的房子给阎罗住过后怕是要房价大跌了。 狐狸身的池子时站在门口对姜晚不耐烦地叫了两声。 姜晚翻了翻口袋,有些愣住,钥匙忘带出门了。 这个牌子防盗门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钥匙就能关门,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 姜晚垫着脚去摸消防柜上头的备用钥匙,一行字映入眼帘。 建安集团建造。 “原来是这儿啊。” 改回晚上9点更新啦 在努力码字了! 第15章 烂尾楼惊现多具尸体1 拆迁的告知书和流程才下来,就已经有专业的人员提前来现场考量了。 业主群里发布的消息是预计两个月后动工,住户在月底就要全部搬离。 姜晚已经托半瞎子去找房源了,房子要大又要避开人多的位置,一时半会也不好找着。 邱阿姨还是没放弃要将自己的房租给她的念头,三天两头来问一趟。 拆迁动工的时间比预测早了好几周,最后几期的烂尾房已经开始小部分拆除工作了。 小区里整日都是机器推墙砸墙的声音,姜晚每日早出晚归忙着攒分没觉得有什么影响。 还未搬走的业主却是被吵得不行。 【业主1:文件不是才刚批复,怎么这么快就动工了?】 【业主2:市政府换新人了,急着拿这个冲功绩呗,不然还不知道会拖几年呢。】 【业主1:那也不至于前脚发通知,后脚就开工吧,我们人都还没搬走呢。】 …… 姜晚是从邱阿姨那听来的这段吐槽,她不喜欢参与这种活人多的交流。 拆迁消息一出,原先和她作伴唠嗑的老姐妹都早早被接进城了。 邱阿姨没人一起聊八卦后就把注意力打到了姜晚身上,说什么也要劝姜晚收了她的心意。 姜晚摁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含糊地推掉。 白芋来的时候邱阿姨刚结束了她的劝说大法。 白芋今天换了身料子上等的西装,刻意在她面前转了几圈:“殿下,我升品了!” 第29章 姜晚瞄了眼他西装领口的云纹图案,从空缺到淡灰色,升了一小品,是个小鬼差头子了。 “相信很快我就能成为白老爷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最后顺利的接过他的交接棒,成为殿下最锋利的那把钩子。” 黑玉听不下去了,垫脚去敲他的脑袋,白无常高高的帽沿塌进去一角。 姜晚并不准备把休息日的大好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刚准备将门带上就被白芋伸手拦住了。 白芋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殿下不夸夸我吗?” 姜晚眉头跳了跳,憋不出一句适合夸奖的话:“嗯,继续努力。” 白芋泄了气般垂下双手:“殿下在敷衍我。” 不过很快,他又扶着无常帽子抬起头,眼神坚毅。 “没关系,我对殿下的喜欢一如既往。” 黑玉是彻底看不下去了,一脚将他踹开。 黑玉作揖回话:“城隍爷吩咐了,我们不打扰殿下双休,只是带些话来。” 正常人休周六、日,阎罗殿下不走寻常道,偏选周一、二休息。 白芋很是不解,还是城隍爷给他做了解释。 周一、二是自杀高峰期,地府最为拥堵的时候,阎罗殿下最讨厌这两日了。殿下还在职时就提过要求双休,被鬼帝一通画饼给推了,气的殿下直接递交辞呈跑了。 姜晚也不打算让他们进屋,就依着门边:“长话短说,别打扰我追剧。” 白芋揉着屁股爬回来:“上次那只鬼,进不去鬼门关的那只,东西找着了。” 白芋将手抄了一份的生死簿档案递上去。 姜晚潦草的扫了几眼,只捕捉了些关键字。 李三,享年39,葙城人…… 生前是建安集团外包劳务公司钢筋班组的一个民工。 姜晚眼神停留在最后一行标注的死因——饥饿死。 又是建安集团,看来方老板所欠人命不少啊。 白芋又递过来同样一叠抄录的档案。 姜晚抬眼盯着他,语气很是不友好:“我说了,今天休息日,不加班。” 白芋急着摆手解释:“不是加班,是这只鬼的同事。” 姜晚随手翻了两页,眉头紧锁。 同一个班组,先后几天死了十几人,死因都是饿死。 黑玉指着其中一张档案:“这个,应该是班组长。” 档案的右上角是死者生前的照片,彩印的。 上面的人像姜晚有些印象,就是建安集团伤人的那个鬼影。 看来事情串起来了。 “那鬼的尸体呢,在哪死的可交代了?” 这么多带了怨念的魂魄在外头飘荡,若是不尽快找到尸体平复怨气,就怕方老板几个亿的身家性命明日就要在地府报道了。 白芋摇着脑袋。 “他说记不得了,是突然有一天就出现在这了,之后碰上了那个被称为齐哥的鬼,就跟着那只鬼瞎游荡。” 池子时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电视剧找好了。” 姜晚将手抄的档案塞回给他,房门一关,准备专心追剧。 只是施工的声音震耳欲聋,离着好几座楼隔着紧闭的房门钻到姜晚耳朵里,吵得她头疼。 正思索着要不要设个结界,那声音忽而就停了。 接着响起的就是敲门声。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又是邱阿姨。 邱阿姨拍着门举着手机给她看,是业主群里的新消息。 有人发了张照片,是施工现场。 照片里未完工的水池台面被破开半个,露出了一截白骨。 【业主1:那是个人吧?】 【业主3:我站楼上拍的,看着有点像。】 【业主2:肯定是了,我都看见警车了。】 姜晚点开图片,双指放大照片。 被水泥封存完好的尸体轮廓明显,头顶的安全帽十分醒目。 应该是那叠名录中的一个。 邱阿姨胆子不大倒是爱凑热闹,非要拉上她去现场看。 她们来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法医围着池子,还有一些民警在周边四处搜查。 来得早的人小声给邱阿姨透露:“好像是后面又找到了几具尸体。” 邱阿姨拉着姜晚,半个身子躲在她身后,露出脸来听他们讲这片地的传言。 从民国到初建成的时候,各种版本的灵异故事都有。 姜晚盯着狐狸身的池子时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刨土。 半截脱色的符纸露出来。 虽然下过雨,可狐狸刨的这块土格外松,像是被人挖起来又重新填埋过一样。 邱阿姨余光瞥过来,看到袒露出来的符纸脸都吓白了,一面念着神佛保佑,一面蹲下身捧起旁边的土准备将那符纸重新埋进地里。 姜晚用脚丈量着走出几步,用脚尖点点地,狐狸很自觉地走过去刨土,除了挖的一手泥外什么也没有。 姜晚眉头紧皱,此处没有阵法? 可这符纸填埋的方式显然是用来镇压鬼魂的,怕是被人移了位置。 她搬进来时确实贪的这个便利——这地方已经有人布了镇鬼的法阵,外头的鬼进不来,里头的鬼也不能去到外头,就连鬼差也找不着法阵里的鬼。 那时也没想到别处去,更没去注意这后头竟有这么多含怨的尸体。 第30章 邱阿姨赶紧拦住她:“小妹,这挖不得,肯定是开发商请人镇鬼的。” 姜晚抬头看她。 邱阿姨被盯的有些心虚,小声地开口:“不瞒你说,这东西被我孙子挖出来过,我怕不吉利,万一是保风水的就又给埋回去了。” “我怀疑,我孙子那病应该和这个有关。” 姜晚点点头,回应了她的猜测。 如今看来是这样了,她孙子挖了别人用来镇压这些鬼的阵法,怨气侵体。 符纸被挖出来时,阵法就破了口子,旧符纸见了光就失去效用了,埋不埋回去早没了意义,除非在原阵法上用新符纸加个封印。 姜晚那日用符纸糊墙就是为了堵住那个阵口。 白芋才到城隍庙就收到了姜晚的飞鹤传信,屁颠屁颠地又赶了回来。 黑玉跟在后面离他好远。 白芋一蹦一跳地冲上来:“殿下,我来了!” 池子时往前迈了两步,截在姜晚前头。 白芋才兴致阙阙地刹住步子。 黑玉将那李三从收魂袋里放出来。 几日不见,魂体更淡了。 李三在城隍庙里蹲牢子时被白芋灌输了好多姜晚的奇闻逸事,在他的心里树立了高大形象。 被洗脑成功的李三再见到姜晚时,也是双眼放光:“阎罗殿下。” 姜晚脸色一沉,眼神冷漠地略过他,去看白芋。 白芋哪敢抬头直视,他虽然宣言殿下的光荣事迹,也强调了很多回,姜晚提交辞呈后不喜欢被人喊阎罗。 这个李三记东西怎么只记半句呢。 黑玉看了眼又回到前头凑热闹的邱阿姨的背影,确认不会给姜晚带来不好解释的麻烦后才将早上的手抄册子又递上去。 “下午城隍爷又添了些东西,殿下看看有什么帮助吗?” 姜晚看着城隍爷歪七扭八的字只觉得眼睛疼,希望下一任阎罗能原谅他的字迹。 姜晚将纸又丢回给黑玉。 姜晚:“带他去前头认一下,他的尸体应该就在里头。” 黑玉顺着折扇指着的方向看去,法医分了两拨,一拨围着池子,一拨在离池子不远处的车库里。 黑玉恭敬地作揖,牵起束缚李三的那截拘魂锁往前去。 “殿下,那我呢?”白芋又凑上来。 姜晚沉思一会:“你有别的事。” 白芋激动的眼泪都要泛上来了。 阎罗殿下没有责怪他,还给他派发了专属任务。 阎罗殿下就是全地府最好的人了。 姜晚淡淡开口:“再跑一趟城隍庙,跟城隍一起去建安集团一趟,那个方老板怕是要出事了。” 黑玉:地府里也只有殿下这一个人…… 第16章 烂尾楼惊现多具尸体2 黑玉领着李三在警戒线内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杂物间前停下。 李三盯着那个不大的房间出神,半天才抬起透明到快看不见的手指着杂物间的透气窗。 黑玉顺着看过去。 这栋烂尾楼废旧多年没人打理,窗户上堆积了不少灰,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印着带着血痕的五指印记。 有刑侦人员在现场进出收集证据,应该就是死亡现场。 黑玉回头看了一眼姜晚的位置,向她微微点头示意。 李三也随他回头看了眼,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阎罗殿下是个活人?” 无常是鬼,城隍也是鬼,怎么阎王爷却是个活人呢? 黑玉微微低了点身子钻进杂物间:“殿下是地府里唯一的活人。听说出生就是阎罗命,从小被养在了地府。” 这些事也是白芋告诉他的,至于真假无从考究。倒是白老爷最近念叨着少了阎罗殿下坐镇地府,鬼魂们都放肆了许多。 李三:“那阎罗殿下怎么又到上头来了?” 人间设有城隍庙,各辖区有城隍专职,手下又有鬼差收魂抓鬼,怎么还需要阎罗殿下亲自出面呢? 黑玉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事别问。” 李三立刻噤声,和刑侦人员错开钻进杂物间。 昏暗的空间里摆了两张红木漆的长沙发椅,中间是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上摆着茶盘,现下蒙着厚灰,蜘蛛网盘踞上头。 刑侦人员有序的从外到内一点点收集证据。 不大的空间里已经被描画了好多线条,刑侦人员来回转移出去好几具尸体,还有部分的尸体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抱团缩在沙发椅的角落里。 其中一个拿着板子指挥着现场:“去两个人把里面的那几具尸体拍一下,挪到外面解剖。” 有些记忆刺痛着李三的脑袋,他踉跄的往前两步,想伸手去触碰那些尸体,却被身后绷紧的拘魂锁限制了活动范围。 李三一手摁着脑袋一手指着尸体,情绪有些失控:“那是我哥,是我哥。” 黑玉往前两步去看,几个尸体形体完好,没有生蛆或是白骨化倾向,可依照气味推测至少死了有十多年了。 至于有没有受符纸法阵的影响就不知道了。 李三感觉身后的锁链松了些又急急往前。 透明的指头眼瞧着就要碰触到了尸体,黑玉急忙将拘魂锁往后一拽,将李三的魂收到自己身边。 黑玉扳着脸怒斥道:“是不想投胎了吗?” 李三有些无措的抬头看无常老爷,泪水爬满了脸:“那是我哥,他当时还把我举起来,想让我从那个窗户爬出去求救……” 第31章 黑玉看了眼满是五指血痕印的小窗子,心软了些:“你刚刚若是碰到了他的尸体,就算解了怨气也投不了胎。” 黑玉继续解释道:“你是怨魂,碰到这种受符纸封印的尸体群,极大概率会让他们尸变,万一伤了这些人,你们可就只能被阎罗殿下就地正法了。” 李三错愕地看着黑玉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头,连声道谢:“谢无常老爷。” 黑玉:“先别谢我,快点把事情想起来才是紧要事。” 城隍爷愁着交差,又不敢催阎罗殿下,只能把压力倾注在他们身上。若是这件事办砸了,他和白芋的鬼差路也就到头了。 黑玉领着他回去找姜晚时,围观的人群都被刑警驱散开了,姜晚站在离这处有些距离的屋檐下逗狐狸。 狐狸身的池子时被她挠着下巴,有些享受的眯起了眼。 黑玉站了许久也未等到姜晚开口,又行了个礼:“殿下。” 姜晚揉着狐狸脑袋,余光瞟了一眼,示意他继续讲。 黑玉拽了拽拘魂锁:“李三记起了些,只是里头那些尸体,没闻到有鬼魂的气味。” 李三将想起的部分记忆交代了清楚。 约莫十几年前,建安集团外包了这个工地的活儿,被他们班组的包工头接下了。 活快收尾的时候,建安集团却突然说要撤了这个地盘的投资,包工头问方老板结工资,左右催促无果,就到公司蹲守。 蹲了快有两个月久,方老板终于松口了,让手底下的人跟着来工地里结算,没想到就被锁在了那个杂物间里,活生生的将人饿死了。 李三快淡成影子的魂魄“咚”的就跪下了:“阎罗殿下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杀人偿命,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这一死还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呢。” 姜晚只是让黑玉把李三先收到收魂袋里。 像他这类的说辞姜晚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单靠一面说辞并不能直接断下结论,再者,虽说方老板欠了数十条人命,可他的命簿却没有记载,实在奇怪。 黑玉左右瞧了也没见到白芋的身影,踌躇了会还是开口询问:“殿下又罚白芋了?” 姜晚不解:“又?” 黑玉:“上次他在医院玻璃上写字……” “我还以为他聪明,自个摆平了。”姜晚嗤笑出声,“你们感情倒是好,不像谢必安他们,三天不吵就难受。” 黑玉还想问,却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电话那头是小道长扯着嗓子的尖叫声,还有半瞎子急得跺脚的责骂声。 “大人,大人救命啊,那鬼又来了!” “还不止一只鬼,带了一篮球队。” …… 池子时咕唧一声,幻化为人形站在姜晚边上,眸子深沉地盯着她。 “我已经让城隍过去了,你再撑一会。”姜晚简短地交代俩句就挂了电话。 “走吧,去见你的好搭档。” 西山第一医院。 姜晚抱着一束鲜花穿过医院长长的走道,身边是步子散漫的池子时,后头还跟着黑色西装的无常黑玉。 两边的无常都探头往这边瞧,低声窃窃私语着。 黑玉偏头回瞪他们,眼神里满是震慑力,那些无常自觉噤声回神去干自己的事。 姜晚在一间豪华单人病房前停下,守在门外的保镖来了精神,想伸手拦住她。 半瞎子从隔壁的病房出来,连忙上前拦住那两个准备将她赶走的保镖。 “没点眼力见,这是你们老板的贵客。” 半瞎子立刻又换上了狗腿的笑脸,开门请姜晚进去:“大人请。” 方老板坐在病床上,旁边两个护士在给他上药。 脸上挂了彩,两只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出来被群殴的有些惨磕。 旁边的助理让护士先离开,才开口向姜晚解释道:“老板是被吓得摔下了楼梯。” 方老板一脸嫌弃的挥着手让他闭嘴,看见姜晚出现立马从床上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手伸的老长想去握姜晚。 池子时大步往前一迈,拦住了他。 方老板一顿,又往左边了点去勾姜晚的手。 池子时身子又往左挡了点。 姜晚戳了戳池子时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狐狸不能太吃味哦。” 池子时一愣,眉头皱起。 他不是,他没有。 他就是单纯看不惯这种动手动脚的人。 方老板尴尬地收回手:“您怎么称呼?” 姜晚:“姜。” 一般人直呼阎罗名讳是要发水逆的,就算是她已经是前阎罗,只要她身上的地府气息一日未散尽就依旧如此。 方老板也没多问,他懂,这种能力强的道长法师脾气都古怪的很,有些是不肯透露自己名讳的。 “姜道长,求您一定要救我。” 姜晚的脸更黑了:“不是道士。” 方老板赶忙扯开话题:“姜小姐来怎么还带花呢,真是让您破费了。” 姜晚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 医院楼下的阿姨极力推销,池子时心软买下了一束。 “我们家狐狸送我的,怎么了?” 池子时身子僵直。 我们家? 第32章 什么叫我们家狐狸? 方老板却是尴尬地想找条缝钻进去。 整个房间的气氛有些凝固,半瞎子畏惧于姜晚不敢开口破这个冰,只放低着身子等候姜晚提问。 “姐姐!”莫尧从后头露出来,额头被纱布缠着,脸颊上也有轻微擦伤。 姜晚指着莫尧问助理:“怎么,这个不会也是摔的吧?” 助理抓了抓后脑勺,这个还真不是摔的。 “是撞到桌角了……” 好嘛,柳如云是闭眼收的徒弟吗? 莫尧揉着酸痛的肩膀辩解着:“是那只鬼不讲道理,他喊同伙从背后吓唬我。” 提起鬼,方老板终于是想起来了正事。 “姜小姐,张大仙说这事只有您能帮我了。” 姜晚瞥了一眼半瞎子。 半瞎子立刻往前两步,小声道:“城隍大人留了信,那些鬼都被他收走了。” 姜晚:“这几日方老板可想起些什么了?” 方老板摇了摇头,跌坐回病床上。 他亲自盯着财务把这几年的账目重新盘算了个遍,除了手里正在进行的项目,其他的项目早都结清了。 现在的市场政策盯的紧,拖欠工资是要罚款的。 所有项目的工资都第一时间发放了,连个税都扣的清清楚楚,这些年下来每个班组都没有投诉的事情发生,更别提有因此出过命案的了。 姜晚将黑玉递上来的报纸狠狠甩在方老板怀里。 方老板抖开了报纸,大版面上印着郊区烂尾楼惊现多名民工尸体的报道。 上面还印上了嵌进池子里的那具尸体的照片。 方老板脸色大变,矢口否认:“我我不知道这事,我真不知情!” 第17章 烂尾楼惊现多具尸体3 一阵冷风从病房的门缝里吹进来,阴冷刺骨。 黑玉的黑色西装早已变成宽大的无常长袍,袖子被风鼓起来,长舌头垂落在鞋面上,嘴角下撇,一副苦丧鬼的模样。 长袖一挥,病房里的电视机就亮了起来,黑白条纹闪烁着慢慢变成了彩色,有声音传了出来。 “在我的身后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刑侦人员推测死亡人员是工地民工,具体死亡人数还在进一步统计中。” “据我们调查发现,该小区是十几年前建安集团中标后再次分包建造的,工程进行到末期,由于资金链断裂建安集团曾宣布终止该项目,并将已落建的前几期转给了其他的物业公司。” “至于民工的死亡真相,当年停止项目的真实原因,后续进展如何还要等待我们的刑侦人员进一步调查。” …… 新闻里的画面带过案发现场,水池还未构建完全,水泥就被仓促倒入其中,被挖掘机刨开的横截面只剩半截胳膊,露出明显的白骨,淤血凝结在骨节处。 现场的法医就地解剖,像考古学家般小心的将水泥里的尸体弄出来。 后面一排搭建简易的帐篷里停摆了十几张医用推床,上面蒙着白布,四五个医生在处理新转移出来的尸体。 带过解剖现场的时候虽然是打上了马赛克,可那股子不适还是令人反胃。 镜头转向一个破旧的杂物间,里头昏暗无比,只有一个小窗透进来一小束光亮。窗子上是错横的血掌印,虽是蒙了厚重的灰,其中的几枚指纹还清晰可见。 镜头再往下横扫,是被刑侦人员画出的尸体姿势的白色轮廓,白色的线条扭曲着交叉而过,还有虚线在中空的部分标注着,中间还放着黄色的带着尺寸的标记牌。 不大的杂物间被这样的线条画出了好几块,分布在各个地方的角落。 杂物间边上的矿泉水桶也被标注出来,里头空空如也。 方老板震惊着又低头看了眼报纸的内容:“我真的没干过,我不可能杀人的。” 莫尧很是气愤地上前两步:“不是你的话,那个鬼为什么要你还钱,还带了那么多鬼来?” 方老板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他对这些事是真不知情。 姜晚看着小道士叉着腰对着方老板挤出一声“哼”来,将头扭向别处。 “人确实不是他杀的,至少不是他动手的。”姜晚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方老板有没有授意别人动手就不得而知了。” 生死名录上的记载是实时更改的,已发生的无法篡改。 至于未发生的,若是请了大师窥探天机,也是有法子改动的。 方老板的命簿上清晰明了,为人算是大方正直,非但没有伤人的记载,善功倒是记了好几页。 这话像是提醒了方老板什么,他坐直起来,让助理将从前负责工地结算的人员都列出名单来。 “从前企业规模小,我还亲历亲为,后来建安越办越大,这些事都是交给底下的人,您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头绪了。” 助理拨了几通电话出去,又将此事交代给了其他人。 像是套娃般一个传一个,追究起责任来,也不知道该算在谁头上。 黑玉站在姜晚身后,手还摁在勾魂锁上,随时准备出手。 病房的门被拉开了,后面的保镖在和民警交谈着什么,点着脑袋往边上让开了。 黑玉松开了摁住勾魂锁的手,收了无常模样,变回黑色西装,靠着墙努力往里头贴近了些,仔细不让自己碰触到进来的民警。 第33章 虽然他是鬼差,算是地府底层的半个公职人员,可和阳间这些正气十足的警察又不能相提及,警察的阳气太足容易灼伤到无常。 姜晚也微微侧了点身子。 她倒不会被灼伤,只是怕自己身上浓郁的地府气息会干扰了他们的官运。 池子时在背后揪住了她的衣摆,小声道:“撑不住了。” 姜晚脸色一僵,示意半瞎子先应付着。 退出去时还是被警察拦住了,姜晚看着那个警员差点碰上胳膊的手有意的想往后退半步,旁边的警员一个箭步拦在了后头。 姜晚本想用折扇将距离拉大些,视线落在上头,觉着也不大好,毕竟附着着阴间的法力。 还是池子时强撑着虚弱的神力,用手挡在了她的前面。 警员抽出记录本:“不好意思,请配合警方调查。” 姜晚点点头,暗自将一张符塞进池子时口袋里。 警员抬头扫了眼两人的面貌,算是青年才俊,有些郎才女貌的韵味,约莫是小情侣。 “叫什么,干什么的。” “姜晚,玄学爱好者,襄州城渝西村115号。”说着递上了身份证。 这些身份信息是她还在地府任职时就预备好了的,为的是方便在人间行动,没想到现在是方便了考编。 警员比对一番,确认无疑才递还回去,又看向池子时,伸手示意他。 池子时看着姜晚手里把玩的身份证陷入了沉默,他忘了如今是信息时代,人界出门需要带上身份证。 警员皱着眉,脑子里快速过着最近在逃嫌疑人的照片:“你身份证呢?” 池子时凝聚内力准备幻化一个。 姜晚轻握上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后带,从善如流地对答着:“他是我朋友,池子时,同乡,身份证不在身边,你们的系统一搜应该就能查到吧。” 捏造一个身份对于阎罗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虽然她请辞了,系统权限还在。 警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摁着手里的便携搜索机器,系统画面跳出来查无此人。 警员正要开口,只见页面闪动一下,跳出了池子时的相关信息。 举着机器仔细比对了一番,才和同事通了气让他们先离开。 姜晚找了个没有监控的死角给他挡着:“还多亏了鬼帝,否则你今天就要暴露身份,被送去研究院了。” 池子时将那张符纸从衣服上撕掉,幻化回了狐狸。 姜晚看着瞬间矮了一截的毛绒狐狸,忍不住上手揉了一把:“你说说你,一个千年的狐妖怎么恢复得这么慢?” 池子时幽怨的咕唧了声。 “天天吃素你说呢?” 估摸是相处久了,姜晚多少能通过语气来判断他的意思:“那个庸医遗言说了,要清淡饮食。” 池子时没回应她。 半瞎子很快也从病房里出来,按着姜晚的短信找了过来。 “大人,我都安排好了,等他查到消息我就立刻发给您。” 姜晚点点头。 半瞎子踌躇着:“大人提点那个小道士是因为柳如云?” 姜晚抬眼看着医院长走道上来往的病患:“与他无关。” “但那小孩身上确实有些他师父的影子,疾恶如仇,颇有天赋。至于往后道缘如何,看他造化了,别步了他师父的后尘。” 半瞎子捋着下巴不存在的胡子,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人说的是,柳如云就是太计较善恶了,看不开,退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吧。” 莫尧从窗口取了药,在医院里四处找寻姜晚的影子,在长廊的另一头就冲她挥着手。 “姐姐~” 姜晚站在远处,看着他跑近的身影,额间的青焰明亮有力,就算遇上怨念深重的鬼魂侵扰也没染上浊气。 莫尧喘着气将水递给姜晚:“喝水。” 姜晚看着矿泉水,犹豫着还是接下了。 黑玉在旁边看得发愣。 收了东西就算是欠下了缘,阎罗殿下此前都小心避讳,有因有果地将人情还清,可这次却主动接纳了。 黑玉想不明白。 狐狸身的池子时不满的发出声音。 莫尧弯腰伸手摸他,笑的眼睛弯成条缝:“它刚才不是不在吗,小狐狸刚跑哪玩了?” 池子时很抗拒地往后退了几步,背脊抵在墙角处,没法再往后退了。 莫尧也不恼,又伸手去摸。 池子时气的也顾不上什么监控不监控,直接当场变成人形。 池子时站直了身子,俯视着半蹲下的莫尧,眼里充满了怒气:“把你的手撒开。” 莫尧愣了几秒,缓过神时跌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向后退了半米远。 “狐……狐妖!” 姜晚“噗嗤”笑出声。 半瞎子眨巴着眼,小黑圆眼框滑落到鼻尖,又很快把吃惊的神色收了起来。 池子时本就恼火,被这一称呼气的差点没缓上气来:“狐妖?我是仙狐,不要是妖!” “原来你是仙狐啊,那你的丹可更不值钱了。”姜晚张着折扇捂住了笑得有些张扬的嘴角。 那快要遗忘的记忆再次攻击了池子时,他当时减分有多果决,现在就有多懊恼。 池子时深吸一口气决定日后再算姜晚的账。 他靠近莫尧,弯下腰前倾了些,压着磁性的声音:“怕鬼怕妖做什么道士啊?” 第34章 莫尧被吓得眼都红了,咬着嘴角:“我我不怕,谁说我怕了。” 小道士的声线抖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姜晚将池子时拉了回来:“别吓他了,吓出个好歹,送你去猫咖赚钱赔医药费吗?” 池子时憋着气回头瞪她。 莫尧顺势把自己环抱一团,往前挪了些,去蹭姜晚的腿:“姐姐,他凶我。” 半瞎子紧张地看向姜晚,她也不恼,只是眼神淡淡地扫过一眼小道士,还用手揉了揉小道士的脑袋。 用手揉了小道士的脑袋! 半瞎子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是真的,没看错。 池子时心里的火气没来由地蹭上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大人……”半瞎子开口想提醒姜晚,又害怕自己说多了挨训,只是叫了声就闭上了嘴。 黑玉在边上看得有些迷惑,所以阎罗殿下喜欢小道士这样的弟弟? 再回想下白芋的年纪和千年仙狐的池子时,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第18章 孺子可教也 池子时憋了一肚子火气,往前走了好几步,三步一回头。 身后除了来往的护士病患没再见到熟悉的那个身影。 池子时咬牙切齿地将滚落到脚边的毛线团踢远了,不大的毛线团在地上滚了几圈,卡进了一个缺角的瓷砖里。 一只狸花猫追着跑上去,趴在瓷砖上用前爪不停地挠动着。 池子时叹口气,上前两步,将毛绒线团取出来。 “玩这个就满足了?”池子时将线团在狸花猫眼前晃了晃。 狸花猫的眼睛也跟着咕噜着转动。 池子时勾起嘴角,试探性地丢出去,狸花猫蓄势待发就要冲出去,定睛一看,那毛球线团还在池子时手里捏着,呲着嘴叫了声。 池子时抬手一抛,毛球线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线头散了出来,狸花猫眼睛锁着它,飞快地冲上去扑住。 “这才是便宜玩意吧。” 池子时找了个空着的位置坐下,旁边都是看诊的病患和家属,看见他一个人坐着不由都投来心疼的目光。 池子时扫了一眼他们的神情,满脸写着怜惜。 他看不太懂。 人类的感情太过于复杂,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群人呢,是在可惜什么? 相较于人类,地府的鬼差阴使更好辨认些。 那个常往来的白无常话密且圆滑,黑无常像是新手。他们的上司城隍是个精明鬼,那个一言不合就请辞的阎罗看起来应该是叛逆期到了。 他来的突然,什么背调也没做。 接到天帝令时刚收拾完一只伤人的恶兽。借了满身的伤留在了阎罗身边,如今伤势好了大半,后续如何留下又成了问题。 池子时盯着后面的走道出神。 一件白色的西装下摆先遮住了他的视线。 白芋弯下腰顺着他的方向往后面瞧去,走道上空无一人,连拘魂的无常都没瞧见。 “你身上有殿下的味道。”白芋往前凑了些,仔细嗅了嗅。 池子时下意识地也想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手臂抬起一点,将衬衫的袖摆凑进鼻子处。 一股淡淡的白松香钻入鼻尖,夹杂着少许洗衣液的味道。 姜晚洗衣服总是一股脑的全塞进洗衣机里,洗衣液的量全看心情。之后又去做别的什么事,总是忘了摁开光,他每次都得跟在后头补上一下。 她选的沐浴露也好闻。 池子时闻着味,思绪飘得有些远。 白芋看着他抬起的那只小臂上绑着熟悉的死结,眼前的男人与时常跟在阎罗殿下身边的狐狸对应上。 白芋连退两步,捂着嘴巴:“你你你是公狐狸啊!” 脸上很快又换上八卦的笑脸,重新凑上来:“你不应该跟着殿下身边吗,怎么自个在这待着?” 池子时瞥了他一眼,将举着的胳膊放下:“坐会不行吗?” 狸花猫叼着线团一扭一扭地跑回来,在池子时旁边的阿姨脚边蹭了蹭。 阿姨笑着弯腰去摸它的脑袋,喂了两口牛肉冻干。 狸花猫歪着脑袋蹭阿姨的腿,眼睛盯着池子时:“喵~喵喵~” 池子时听清了,它也在骂他便宜玩意。 “喵~” 撒娇卖萌才是王道。 狸花猫满意地回头又砸吧两口冻干。 池子时挎着脸,手指轻轻一弹,就借了仙力将毛线团子弹出去好远。 狸花猫飞身去扑住毛线团子,回头呲着嘴对他喵了声,挠着毛线团子又跑远了。 白芋盯着狸花猫跑开的方向,侧头问池子时:“它说啥了?” 池子时没理会它,将头转回去,眼睛又盯着后头的过道看。 姜晚轻摇着扇面从拐角处撞进他的视野里,那抹水墨的折扇轻晃着,将空气里的浊气病气都往两旁散开。 身后只跟着黑无常。 池子时心情舒适许多,身子往前挪了些,等她再走近些就要起身。 那猫说,人类可不吃傲娇这套,得学会迎合。 诊室的医生按号牌轮着喊完后,接着喊外面排长队的:“下一位。” 旁边的阿姨环顾了周围的患者,拍了拍池子时的肩膀:“小伙子,到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池子时僵直了身子,狐狸尾巴都快吓出来了。 第35章 旁边排队的患者都看过来,那眼里又充满着宽慰的意思。 小伙子年纪轻轻挺可惜。 阿姨力道又重了几分:“别害怕小伙子,你还年轻,能治好的。” 池子时有些不解,怔怔地抬头看那主治医生的脸。 阿姨看池子时一脸惆怅,安慰道:“没事小伙子,你别看这个司医生人年轻,那可是专业的,一定会给你治好的。” 医生见多了患者的百态,口罩遮住了他半张脸,没露出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叫号屏幕,刷着下一个。 “司医生,能不能让我先插个队,我孩子突然摔倒了,是不是又复发啦?”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火急火燎地冲过来,隔着老远就伸手拉住医生,哽咽着要拽走他。 司医生转头看了眼池子时,又交代了几句给后面坐班的其他医生。 姜晚散慢着步子走过来,和医生错肩而过,停在池子时身边。眼神追寻着身后快步走过的医生,肩膀处染上浅淡的浊气似有若无地跟着医生。 约莫是心有不甘的亡魂。 医生这行当每日不知要接来送往多少人,染上污浊之气也是常有事。 姜晚的扇子在池子时肩膀处一拍,轻巧就收了扇面。 姜晚将扇身一转,扇尾扬高对着空气比划着:“脑科?” 池子时和黑白无常同时随着扇尾指着的方向看去,科室门口的牌子上赫然写着“脑科门诊”。 池子时顿时满头黑线。 白芋咳嗽几声,强忍下了笑意:“我懂,我懂。” “晚点我去豹尾那走个后门,你放心,认识一场,我一定好好接你上路。” 黑玉捅了捅白芋的腰窝,示意他正经些。 池子时可不是普通狐狸,仙狐难保要归到专职仙人死生的南斗仙君阁下管理。 阿姨看到姜晚,还向她招了招手:“是女朋友吧。姨跟你们说这都没事,都能治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小姑娘好好劝,不要忌讳求医。” 池子时脸上挂着不悦,眼睛要将脑科门诊的牌子盯出洞来。 “我没病。” 池子时扯扯姜晚的衣角。 姜晚对上小狐狸湿漉漉的无辜眼神,实在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黑玉后退半步,伸手去拧白芋的手臂。 白芋吃痛地跳起来打他,黑无常的脑袋登时起了个包。 黑玉捂着脑袋上鼓起的包,神情复杂地落在池子时被揉得杂乱的脑袋上。 殿下不是喜欢小道士那样的弟弟吗? 殿下四处留情,难道是个玩弄感情的渣女? 还是说……殿下单纯喜欢揉脑袋。 只听见姜晚含笑着对阿姨点点头,曲起手指头敲了下池子时的脑门,装模作样道:“不要忌讳求医,要乖乖听医生的话。” 要饮食清淡。 池子时也不向后躲,睫毛微微颤动,听着她数落。 狸花猫晃悠着尾巴从他前面走过去:“喵~” 孺子可教也。 白芋咳嗽一声:“殿下,城隍爷有些事想请殿下帮忙,让我代为转达。” 姜晚侧头睨了他一眼,城隍开口求的忙一向不是什么好事。 白芋道:“那只鬼的魂又淡了,怕是撑不住多久,就算一直收在收魂袋里,也只能强撑个四五日了。” 姜晚听明白了,嫌她进度慢了。 “他让你催我?” 白芋尴尬地抓着脑袋。 城隍爷早上搓着手贼兮兮地拉住他,先是照例画了一张升职加薪的大饼,再接着就直接将劝说阎罗殿下帮忙的苦差事撂给他,自己找了出差的借口躲开了。 姜晚:“答应可以。” 姜晚应得有些快,白芋往后挪的步子顿住,大步往前一迈,蹲在了姜晚边上,仰起脑袋。 黑玉看懂了,他在等着阎罗殿下揉脑袋。 池子时有些不解,站起身,拉着姜晚往边上带了些。 姜晚只觉得他俩都很莫名其妙。 她在城隍庙解签,成效又高又快,给庙里的香火带旺了多少。 那香火味馋得她有些心动。 半瞎子托人打听过了,建庙受香火是能加仙册分的,而且还是成倍增长,总榜上前排的都是靠受庙里香火才稳居榜前。 半瞎子给她选的那块地还在扯皮子,一时半会估计建不成。眼瞧着截止日越来越近,和总榜上的末位差距毫无变化,心里总归是有些焦虑的。 姜晚将重新凑上来的白芋用扇子隔远了些:“城隍这月的香火,五五分账。” 白芋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仿佛多犹豫一刻都是对城隍爷画大饼技术的质疑。 城隍才靠受香火维持法力,五五分账对本身香火就旺的城隍来说也就是少了些额外收入,与他们这些鬼差可无关。 无常的工资由阴司统一发放。 城隍爷虽是无常的上司,实际管控权却不大,平日只发放些死亡名录。 城隍于鬼差而言,最大的用处不过是能在鬼差考核簿子里填个优加,让无常的季末奖金能多些,偶尔上司考察起来还能破格升一小阶。 姜晚:“走吧。” 白芋:“殿下预备去哪?” 姜晚抬脚往前转下楼梯,避开了路过的牛头马面,开口问:“那些鬼呢?” 第36章 池子时和黑白无常跟在后头,路过的鬼差都不由得停步打量,被黑玉一瞪又急急忙忙继续赶路了。 白芋先是一愣,又很快想起来殿下所指的鬼是早上那些在建安集团闹事的。 “城隍庙的地牢里。” 第19章 提审包工头 城隍庙的地牢由城隍运转法力建造成的。 在城隍像的供桌左右各有一座小像,左边是五六岁孩童的模样,右边是一只蟾蜍叼着金铜币脚下踩着盘踞的蛇。 地牢就设在蟾蜍脚下的那只蛇身上。 地牢的配置风格全看城隍的香火收成和个人喜好。 信众多的城隍构建的地牢有大如宫殿的,也有做成宿舍隔间的。香火少些的地牢也就小的多,收纳鬼的空间也少。 阴湿晦暗的地牢幽深可怖,黑白无常打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姜晚和池子时稍落后几步跟在后头,一人宽的道不好转身回头,只能往前行。 前方叮叮当当地响起黑白无常开道牵着拘魂锁过路的声音,声音从左从右传来,也不见其影。 地牢为了镇住鬼魂,设了结界。 鬼差能随意进出,没有浊气伴生的旁人只能借了介质引着才能进入,出去也得有鬼差打着魂灯领路。 池子时牵着姜晚的扇子尾骨,眼睛四处打量。 “这里只有一条道?” 白芋放缓步子:“哪是一道,城隍爷最近爱上了密室逃脱,非要把这儿整成那样式的。” “咱们走的这条是之前的道,我和黑玉苦口婆心才劝他留了一条,否则我这个胆量可要被那边的整散了魂。” 池子时回忆着前面走过的弯弯绕绕的路子和无数的岔口,又问:“之前城隍不会是迷恋迷宫?” 白芋的脑袋一下子转了过来,眼睛眨巴着,脸上挂着白无常常有的诡异笑脸,身子还在往前走,帽子上缝合的字条飘动了下又垂落原处。 “你怎么知道,城隍爷前几年还迷恋跳棋,那开门密码都是格子,我俩脑力不够要解半天,每次都误了赶回阴司的时间。” 姜晚抽回扇子,将白芋的脑袋打回原位:“好好走路,少跟鬼差搭话,也不怕仙气泄完了。” 没了扇子当浊气介质指引的池子时一下陷入黑暗里,连前头指路的魂灯都看不见了。 池子时手快地拽住姜晚的衣角下摆,在她身后点点脑袋。 心里却想着和鬼差搭话就能将积攒千年的仙气泄个尽的话,那和阎罗同住岂不是早就被污浊之气引诱堕入魔道了。 “殿下,前头那间就是。”黑玉的步子快些,在前头的拐角处提灯停下。 姜晚抬头看着狱门边上的挂牌,指头在上边轻敲两下:“天字一号间?” 白芋抓抓后脑勺:“好像是上次城隍爷迷恋复古,非得像客栈那样起名。” “这里是一等紧急的鬼魂,后头还有天字二号三号五号六号呢。” 姜晚没问四号哪去了,按照城隍的脑回路估计是随了人间的风俗,与死同音所以不留四字。 地牢里的鬼魂听见外面的动静都往门口聚来。 一只鬼被挤着撞上了牢门,加了禁制的牢房闪过一瞬的电流,将靠近的鬼都击退了好几步远。 白芋将灯笼举起来靠过去,将牢里照了亮堂:“你们头呢?” 那些鬼一瞅是无常老爷都乖乖让出道来。 道的尽头是一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鬼蹲在角落抽着受潮的香烟。 眼睛瞟过来,一瞧是个女子,轻哼一声脑袋又别回去。 是那个伤人的包工头。 “殿下,那个就是了,不过这鬼厉得很,上次差点中伤我。”白芋从长袍下伸出指头,趁机告状卖惨。 “郊区那个小区是你们承建?”姜晚略过白芋的话看向包工头。 对方没应答,只是抽着烟。 旁边的鬼看着无常老爷都客气说话的女子,忙点着脑袋,心里暗自估摸着是地府哪个大人物。 姜晚:“说说吧,怎么死的,看见凶手了?” “叫人给害的呗。” “说来就气,老子辛苦干活他们不给结工资,还给我们锁起来。” “就是,前面还答应说要给我们结算,没想到是直接把我们弄死啊。” “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他方正扬手里欠了这么多兄弟的命,凭什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赚大钱啊?” “就是就是,杀人偿命,他凭什么过得好好的,我们妻儿老小还不知怎么过日呢。” “别吵了。”包工头将没味的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别请小丫头片子来,让城隍来,让钟馗阎王来。” 白芋正好搬着一把大椅回来,看好了审问的好角度放下,又狗腿地贴上去:“殿下,您请,我垫了几块软垫,没地府那把软,您将就些。” 又回头对着包工头亮出无常鬼脸来,长长的舌头一下放到鞋面上,嘴角咧起的弧度诡异极了,看的边上那群鬼魂直发寒,缩到角落里不敢发声。 “阎……” 白芋刚发出声就被姜晚一声肃清的咳嗽吓得咽了回去。 “能为你们做主的人就在这了,还不快老实交代,再扭捏不说,你们的工友可要魂飞魄散了。” 包工头再次抬头打量她。 姜晚的头发被一只木簪子盘上去挽成髻,碎落的发别在耳后,不时髦的六四分刘海卷了弧度,显得整张脸更加修长且饱满。 第37章 肤色近乎惨白,没什么血色,眉被刘海遮盖住,隐约可见。 一双眼有如深潭,不见波澜也望不到底,只是略显随意地打量着周遭,既深邃又和无常老爷一样诡异。 唇上的那抹暗红倒是挽回了点血色,整体看来奇怪又和谐。 像是人,又像是鬼,反正不像是个能管事的。 “她能管事?”包工头语气里满是轻蔑,“是能给我们报仇还是能把我兄弟还给我?” 白芋张了张嘴,被姜晚抢先一声发问:“什么意思?” 缩在一旁的鬼看了眼不想回答的包工头,又看了看两位无常老爷殷勤伺候的女子。 “我们的工友丢了,人没见着,魂也没见着。” “收魂袋里那个?”一旁提着灯的黑玉出声问道。 白芋咕噜地转着眼珠子,才想起来还没让李三和这群鬼见上一面。 将腰间的收魂袋解下来,放出了李三。 李三的魂只剩透明的虚影,几乎要消融在空气中。 “李三!”有鬼凑上前认出了魂,接着又疑惑道,“你在这,那你表哥呢?” 李三看见昔日工友,眼泪一下涌上眼眶,飘着就要上去拥抱他们。 黑玉手快,将灯笼伸过去阻隔了他:“你再往前半步,也别等什么两三日后,直接让这结界送走得了。” 李三挂着眼泪怔在原地,有些惊慌失措,“谢无常老爷救命。” “别谢我了,我只是不想因为你个不要命的丢了差事。”黑玉又撇下嘴角,站回原处提灯照明。 白芋翻了个白眼,小声和姜晚告状:“他就这样,不会好好说话,全阴司也就我肯同他搭档。” 黑玉也没解释。 姜晚顺着看了眼站得板正的黑玉:“他倒是有范无咎的当年的风范,你好好跟人学学。” 白芋有些惊讶地去看黑玉,仔细琢磨着,也没觉得有哪里相像。 “殿下,我表哥呢?”李三数着天字一号里的人,数目差了点,只差了表哥一人不在。 “差的不止你一个?”白芋伸长脖子数着后头的人数,从怀里掏出手写的生死簿子一一对应上,翻到齐邑的那页停顿住。 “殿下,除却李三外,还差齐邑一人。” 白芋将齐邑的生死簿子递到姜晚面前。 姜晚粗略扫过几眼,大致信息和李三相似,只有死因与其他鬼魂都不同,是撞击了脑骨后被窒息死的。 “没和他们死一处?” “我们被喊到那个杂物室的时候表哥就不在,我还以为他活下来了呢。”李三蔫了般低着脑袋。 包工头长叹口气,一拳砸在地上:“是我让齐邑带着那群人去验工,谁料到会出这事。” 姜晚比对了下齐邑的信息,将生死簿子还给白芋:“去查查,是封在水泥池里的那个吗?” 那个被封在水泥池的尸体只露出后脑勺的安全帽和一截手臂,李三当日也围着瞧了好久没分辨出来,就被黑玉催着往下一处去了。 李三懊恼地背着工友戳了戳姜晚的扇子,被一股强大的力给弹开了,一股浊气在本就透明的指甲散开,那截指头登时消失不见。 “不要命了?”黑玉大喝一声,整个地牢都安静了片刻,“殿下的法器岂是鬼可以随便碰的?” 上面刻的百鬼阴差像是能控制地府的鬼差阴使的,就连鬼帝一时半刻也消化不开上头浓重的浊气。 那法器是阎罗世代传下的,每任阎罗历劫退休前都会将自己的魂力注入期间,好助后人更好的镇压地府百鬼。 阎罗殿下需随身带着直到传给下一任阎罗。 姜晚将扇子往后收,四处不知如何存放,将扇子插在池子时环抱的臂弯里。 池子时看着那把折扇喉结滚动,有些话卡在那儿,又不好说出来影响现下的气氛。 心下暗自抓狂,浊气如此浓郁的法器塞给我,是觉得跟在阎罗身边的仙狐堕化的还不够快吗? 转念又暗自庆幸,自己可不是普通仙狐,是虽然才恢复四成但也算得上功力深厚的仙编办主事,受仙界庇护,不会轻易堕魔。 姜晚对此动作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池子时如今跟在身边除了能当可靠的柱子外也就只能当物品储存柜使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用处。 姜晚按着眉头,问包工头:“他不同你们一处,又是如何死的,方正扬的命里没沾过血,你们又是被谁害死的?” 包工头扬天大笑,吐出一口痰:“方正扬手里没沾过血?哈哈哈哈,你们都是糊涂鬼吗,我们不是死在他手里的吗?” “就是,我们就是被他害死的!” 恢复日更啦~ 第20章 你是城隍吗? 方正扬的事激得天字一号牢房炸了锅。 包工头领头唾骂他,说鬼差被蒙了眼,是个糊涂鬼,看不清真相事实。 吵得姜晚脑袋疼。 地府阴湿,空气流转不畅,白芋提议先撤出来,之后再提审。 为了不让更强大的浊气影响地牢构造和结界,姜晚只好放弃了法术瞬移,忍着脚酸跟在白芋后头。 城隍的迷宫是个大工程,白芋按着地图绕圈子,转到出口花废了半个多时辰。 姜晚嫌弃地将脚底沾染上的浊气蹭掉:“让城隍把这地道改改。” 第38章 “多学点人间的好,电梯扶梯什么都没有,还学人密室逃脱,先把基础设施给我搞好吧。” 池子时伸手替她拍掉肩膀处的蜘蛛网丝。 有只白无常揣着手飘过来,黑无常牵着空锁链等在城隍庙外头。 “芋哥儿,白老爷托我把这个给你,说是阎罗殿下要的。” 白无常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黄色纸袋裹得严实的东西,递给白芋。 白芋接过东西正准备拆,视线往上抬,偏头疑惑地看着那只白无常:“还在这做啥子,今天的kpi达标了吗?” 白无常揪着长袍的袖摆,犹豫了会,开口试探道:“找到阎罗殿下了?” 白芋偷偷扫过姜晚的脸,神色……看不透。 等下,殿下好像皱眉头了,那眼角下撇的动作是不耐烦了吗? 是不耐烦了吧。 白芋声音一下严肃起来,板着脸斥责他:“这是你该打听的事吗,还不快去干活。” 又悄悄去瞧姜晚的脸,眉头展开了。 心里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白芋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份如此厚重的命簿册子,李三的也才薄薄半张。 白芋举着方正扬的命簿看了半晌也没看出花来,那上头记载着他从出生到身价过亿做过的每一件事,无论大小,皆仔细的记录在案。 十岁双亲去世,十四岁辍学在工地学工,十六岁就会自己出去揽活,十九岁组了自己的班组包办工程。 从小活到大工程,也算是摸爬滚打了有二十多年,做伙计时尊师重道,做老板后关心下属,亲民和善。 若非说他有哪点错处,大概也是为人过于善良。 邻里有人找不着工作,他既不先调查也不考究人品,都安排到自己工地里。错信了人,为此还出了两起事故纠纷。 黑玉将蛇头的眼睛用法力遮盖住,地牢入口的结界又重新闭合上。 “他们还是很激动,根本问不出什么。” 姜晚晃着腿坐在城隍的供桌上挑着新上贡的点心,分一块给池子时。 白芋:“会不会是命簿出错了?” 黑玉凑上去看了眼命簿的结论词:“三司核定,又有各司印章佐证,这比白老爷拘错魂的概率还低。” 白芋又问:“会不会是判官随便拟了一张来糊弄我们?” 黑玉眼珠子翻上去露出眼白来:“白老爷借了殿下的名头去请的,除非那判官胆大包天,不怕被罚没十八层受挫骨扬灰之刑尽管去干。” 赏善司和罚恶司纵是错了还有查察司复核,三司互相监督,收钱作伪成功率不大。 再者这命簿是借了阎罗殿下的名头让白老爷亲自去抄录,弄虚作假来糊弄鬼差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当值判官一听是阎罗殿下要,赶了半日从厚厚一叠生死簿原件里将方正扬的记载一字不敢省略地摘录出来,紧赶慢赶送到查察司,深怕动作慢了被殿下追责。 姜晚啃了一口脆梨,看两个无常像小学鸡一样斗嘴又很快和好的模样,有些好笑。 之前说这俩不像谢必安他们,话还是说早了。 “行了,三司出的报告我还是信得过的,吩咐下去,找到那个弄丢的鬼,核实一下,应该就是水泥池里那个。”姜晚将梨子核往城隍庙外一丢,跳下供桌。 池子时在一旁稳稳托住她的手肘,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翻出来一张纸巾,塞进她手里。 黑玉应声作揖,转身要走。 白芋却凑上前:“殿下,您这次借阎罗名头出面要命簿,回头我要怎么跟白老爷和鬼帝交代呀。” 鬼帝要知道他知道阎罗殿下行踪,还瞒着不报,这鬼差命也是到头了。 不知道下辈子是要变成什么物种来见殿下了。 姜晚递给池子时一个眼神。 池子时心领神会,用怀里的扇子将白芋隔出一段距离。 姜晚拍拍池子时的胳膊:“不错嘛,不愧是仙狐,悟性就是高。” 白芋知趣退下,快步跟上黑玉消失在山头的背影。 城隍庙半掩的门被推开了。 姜晚以为是白芋又回来了,头也不抬地道:“再不赶快干活,小心我明个就送你去转世。” “你是城隍吗?” 一个稚嫩的童声从门口处传来。 池子时和姜晚同时抬眼去瞧。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破旧布娃娃站在那,身上的公主裙脏兮兮的,下摆被树枝勾破了,撕裂成条状,露出腿上的长伤疤。 额间没有青焰的痕迹,按照伤口的颜色推断,已经死了有三日久了。 “我不是城隍,你有什么事吗?”姜晚冷声道。 那小姑娘跨过门槛,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听到这话又想往后缩。 池子时观察着姜晚的表情,冰冷冷的,还有些凝重。 “我,我找城隍。”小女孩躲在布娃娃后面,声音小小的。 姜晚:“你找他做什么?” 小女孩不敢往前,也不敢吱声。 池子时往前去,在小女孩面前蹲下,声音柔和道:“你要找城隍做什么?” 小女孩看了看城隍庙的塑像,又看了看池子时的脸,仰起脑袋问:“你是城隍吗?” 池子时沉默片刻,回头求助姜晚,姜晚还是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池子时:“我不是,但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第39章 小女孩又后退两步。 眼瞧就要被门槛绊倒,池子时手快,要去扶她,却直直从她身体里穿过去。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小女孩,扭头看向走近的姜晚。 “她不是人?” 姜晚在池子时身边站定,弯下腰倾身平视她的眼睛:“小妹妹,说吧,找城隍做什么?” 小女孩看着面色惨白的姜晚,连连摇着脑袋往后退。 姜晚一晃身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小女孩的背抵上她的膝盖。 一股比夏日冰块还要凉的寒意侵入骨髓,直达全身,小女孩不由打了个哆嗦。 “你别怕,这位姐姐是个仙子,也能帮你的。”池子时及时往前一步,将她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姜晚琢磨着这个称呼,有些好笑地抬头看池子时:“仙子?” 池子时的目光在她脸上滑过,低头继续安慰着小女孩,试图问出些什么。 “能告诉我,你找城隍要做什么吗?” 姜晚也不打断他,环抱起胳膊看戏。 一个小鬼没有无常领路,也没碰上牛头马面,自个摸上了城隍庙,有些奇怪。 小女孩还是扭捏着不肯说。 池子时有些没辙,抬头求助姜晚,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睛眨巴着,眼眸间流转着些不知名的东西,叫人心里有些动容。 姜晚觉得,那可能就是狐狸在施展他的魅惑术。 于是把脑袋别像了别处。 池子时怔住,那个小道士是怎么做来着? 池子时伸手扯了扯姜晚的衣摆:“姐……介绍一下,这个是非常厉害的仙女姐姐,和城隍一样厉害。” 小女孩半信半疑地仰头看着姜晚,冷漠的神情让她向池子时贴进了些。 “真的吗?” 姜晚低头瞧了眼小女孩,后脑勺上一大块红晕映入眼帘,她张张嘴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怎么死的?” 小女孩听到这个字一下就慌了神,眼泪滴答地掉落在地上,晕开一串串浊气。 怀里的布娃娃抱得更紧实了:“我没有,我很乖,不要让我死。” 池子时目光落在小女孩的手臂上,因为害怕显露出来的各种疤痕,有些吓人。 姜晚眉头一皱:“你准备要和城隍告什么?” “绑架,勒索还是……” 后面那些可能在喉口滚动了下,还是没说出来。 小女孩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话也说的断断续续:“姐姐说他们要卖了我们。” 拐卖? “那你告诉……仙女姐姐,他们在哪,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姜晚散了些手掌心的浊气,覆上她的脑袋,轻轻揉着,替她消去不少难受。 “我不知道。他们开大车子过去,我知道这里是城隍庙,奶奶说有事就求城隍老爷。” 姜晚手一顿:“那你想求什么?” 小女孩有些哽咽地抽着鼻头,不假思索道:“让她们回家。” 姜晚眉头微蹙,点点头:“好,还有呢?” 小女孩拧着眉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池子时有些明了姜晚的意图,开口引导她:“那你呢,不为自己求什么?” 小女孩低着脑袋思考了半天:“我……想见爸爸。” 池子时稍愣神,姜晚的意思分明是准许她求复生。 姜晚张了扇子,晃悠了几缕风:“仙女姐姐准许了。” 第21章 解救被拐孩童 池子时一手拽着姜晚的衣角,一手牵着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圈在小女孩的手腕上,还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有那么好看吗?”姜晚瞥了一眼那个蝴蝶结。 “好看,”小女孩点点头,把手举得高高,向姜晚展示,“仙女姐姐系得特别好看。” 姜晚眉角弯下些,似乎在笑。 池子时盯着她的侧脸有些出神。 这个阎罗的心思有些难猜,但好像也没那么无情。 至少对孩子还不错。 一辆大卡车从远处驶近,压过一条红线,整个车厢颠了一下,撞进了姜晚的结界里。 上千只妖兽的幻影从地里钻出来,向车厢围拥上去。 车子的刹车踩到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痕迹来。 “那是什么东西!”司机眯起眼睛想看清楚前面缓慢飘过来的东西。 一个穿着水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布娃娃飘在半空中,缓慢地靠近车子。 “是是死掉的那个。”副驾驶座的一下就认出了她。 小女孩抬起手,笑声阴森幽灵:“别怕我呀,来陪娅娅玩啊。” 司机和副驾驶座抱成一团,闭着眼,抖着肩膀。 “别过来,不是我害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你是自己跳车的,可不能怪我。” 小女孩一下贴进了车子前窗,眼睛瞪得老大,手臂的伤痕清晰可见。 又一下出现在了车门左边,右边。 最后停在副驾驶座的窗户前,对着他吹了口阴气。 “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玩,带我去找爸爸。” “我我不认识你爸爸。”副驾驶座缩紧脖子,一直往司机身边拱。 “找爸爸,找爸爸,找爸爸……” 小女孩空洞的声音一句句重复着,带着执念将两人拖入梦魇之中。 姜晚现出身来,一扯红绳将小女孩从梦魇里拖了出来。 第40章 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两人额间的青焰瞬间被浓重的浊气攀附上,纠缠住,越是挣扎浊气缠绕得越紧实。 小女孩按着姜晚的指示对着他们的眉心往上三点的位置各吹了一口寒气。 怨气交错着浊气纠错在一起。 池子时略施术法就将锁死的后备箱打开了。 一束光直射进车厢里面,里头挤了许多和小女孩一样大的小朋友,男孩女孩都有,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不等。 池子时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一双狐狸眼环视着车厢的情况,一时数不过来这里藏有多少人,看起来像是团伙作案,不知诱拐多少人家的孩子。 池子时朝他们伸出手,指尖微微内勾,示意他们过来。 “你别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生警惕地盯着他,把周围的人护在身后。 “我是来救你们的。”池子时哑着声音,混杂了狐狸一族的蛊惑术。 开始有小孩从人堆里挤出来,走向他。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 但都还没走出两步又被那个小女生喝住,晃着脑袋往她身后缩。 “他也是骗子,大家都别信他。” “骗子。” 有小孩在不知道哪个方向又是哪个角落朝他丢东西,试图把他赶跑。 再接着越来越多的小孩都效仿起来。 姜晚将司机弄出结界外丢在路边,回来来看他,只见他狼狈地躲着四面八方丢来的“暗器”。 池子时见她走来,苦涩一笑。 “我以为小狐狸会更受小朋友欢迎呢。”姜晚伸手拍了拍他被砸出黑鞋印的白衬衫。“这次我可不报销衣服。” 池子时肉眼可见地垂下眼帘,仿佛下一秒就能给你挤出两滴泪来卖惨。 “她也是坏蛋,他们是同伙。”小女生指着他们喊道,其余的人举着手里的“暗器”瞄准他们,准备发起新一波攻击。 所有东西都朝着他们砸过来,在离姜晚半臂肘的位置被一道看不见的屏蔽墙挡下了。 是池子时运转法力拼命张开了那把折扇。 姜晚眸子一沉。 只见池子时的强撑着挡在她的前面,因为驾驭不住强大的浊气而青筋暴起,原本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崩裂开。 血沿着袖摆滴落在结界里,在姜晚的心头荡开一点涟漪。 是同样带着浓厚仙气的血液。 这狐狸分明不简单! “你到底是谁?”姜晚扶住他不住颤抖的手臂,顺势接过折扇。 突然一下泄力的池子时虚弱地踉跄两步,努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变回狐狸形态。 姜晚还来不及追究池子时的身份,那群小孩再次组织着发起了新一波的“暗器”。 姜晚指尖灵动着将张开的折扇在空气中划了个好看的弧线,落回手中,那些“暗器”也随之落地。 车厢里的小孩倒吸一口冷气,被吓得不敢出声。 最开始组织的小女生也被她的操作吓愣在远处,保持着双手大张的姿势。 姜晚横扫一眼车厢的情况,眉目间的青焰还算是健康,只是有些孩童的味道逐渐淡化,再晚些就要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晚划破手指,眉头微微皱起,挤出几滴血来,将指尖摁在折扇的扇骨上,口中念诵着咒术。 一股阴气以折扇为中心飘散开来,钻入地底钻进山川。 方圆十里内外的鬼差阴使皆嗅着气味听召而来。 姜晚幻出城隍的模样,将折扇藏入大袖内。 赶来最快的就是自称出差去的城隍爷。 “这是……”城隍爷轻巧就进了结界内,看了一圈情况又瞧了瞧有些陌生的同僚,摸着胡子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是哪个庙的城隍。 只好试探地问一句:“北边新来的?” “你的地界出了不少大事,这城隍的位置是准备让贤了?”姜晚将官帽扶的高了些,冰冷的声音传入城隍耳里。 城隍吓的跪倒在地,连忙反思过错,将所犯的大小罪过一一列了一遍,一点也不敢隐瞒,生怕小祖宗不开心就把他一脚踹下十八层服役。 “得了吧,这些等着告去新阎罗面前请罪吧。”姜晚将遮蔽车厢孩童的结界开了单向视角,让他瞧清楚里头的情况。 “这些孩童该哪家送回哪家去,帮手我已经叫了,你只管分配下去。” 姜晚重新抽了一条红绳将一头系在变回狐狸身的池子时身上,想着城隍的效率又仔细叮嘱了一遍。 “办不成我就拆了你的庙叫大家都知道西郊的城隍是个尸位素餐的糊涂官。” 城隍满口应和,红绳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眼熟:“殿下,这个是月老的那根吗?” 姜晚睨了他一眼,城隍乖巧地闭上了嘴,装模作样地比对着车厢的孩童,在辖地的名册里一一圈出来。 姜晚一手一条红绳,左边牵着小女孩,右边拽着狐狸身的池子时。三个虚幻了影子站在离结界不远的树梢看着阴差将小孩一个个接送走。 “他们醒了会记得吗?”小女孩仰头看她。 “不会,城隍会将他们的记忆一一划去。”姜晚看着负责消除记忆的黑玉,心里算是放下块石头。 “我想去找爸爸了。”小女孩抬手拽了拽她的衣角,虽然拽了个虚无,她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满眼期待地看着姜晚。 第41章 姜晚低头看了眼脚边虚弱趴着的狐狸:“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狐狸粗喘着气,虚弱地抬起前爪,张张嘴,坚持不住地垂下了爪子。 姜晚轻呵一声。 凭着那浓厚的仙气,不过是撑了会扇面,何至于伤成这样。 先前只顾着计分,倒忘了狐狸的看家本领除了蛊术还有演技。 如今想来,或许一开始他就是在演了。 小女孩猛一下穿过姜晚的身子,张开手挡在姜晚前头。 “你答应过得,让我见爸爸。” 竟连小孩都利用。 姜晚从狐狸身上收回目光,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好,但你得告诉我,你爸爸是谁?” 姜晚闻不到她魂魄里关于亲人的味道。 “他是个建筑工人,他说要去赚钱给我盖好大好大的房子。” 小女孩鼻尖一酸,豆大的泪滚落下来,落在姜晚的手背上,有些滚热,灼得有些疼。 满含亲情的眼泪在手背上一下就消散了。 姜晚怔怔地看着残余的红印,又问了一遍:“你爸爸是谁?” “齐邑,我爸爸叫齐邑,我妈妈叫余芝。” 齐邑。 那个走丢的魂? 姜晚脑子里过了一遍齐邑的命簿,确实有个孩子。 小女孩努力地想去勾姜晚的手,可她的魂还没聚成形体触碰不到姜晚。 “仙女姐姐,你不会也要丢下我一个人去找爸爸吧……求你,别丢下我……我很乖,也会听话……” 池子时:你以为我要掉马了?不,我要站起来了! 第22章 齐邑的魂1 小姑娘叫齐娅,父亲齐邑是工地的建筑工,七年前回家过节再去工地后就没了音讯。母亲余芝一直四处打听父亲的下落,终于在她五岁那年不堪重负抛下她,离家出走了。 齐娅的叔父姑母都不愿意抚养她,小孩从小就被送去了孤儿院。无论姜晚如何劝说都不肯复生,无奈只好先领回城隍庙里,等找到了齐邑的魂后再做打算。 齐娅坐在城隍庙的门槛上,吸着地府的特色果汁,数着地上搬家的蚂蚁,偶尔抬起头看看天上飘过的云,回头对着伏案批签子的姜晚咧起嘴角笑。 白芋风风火火地跨进来,扶着城隍庙的门喘着粗气。 “我刚送了三趟小孩,现在的孩子比恶鬼还可怕。” 因为贪恋变成人的感觉,他自告奋勇要送三个小孩回去,谁想到那些小鬼头又精,玩得又花,一路上问东问西见什么都稀奇,废了他可大精力。 白芋将被抓毁的西装掀起来给姜晚瞧,“我新工装都被抓花了,以后这差事还是交牛头干吧。” 姜晚眼都没抬,轻声应了一句,手中的判官笔一刻未停。 黑玉将消融记忆的法器呈给姜晚:“殿下,孩子已经全部送回去了,有家长问起也用西郊城隍庙的人搪塞过去了。” 姜晚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余光扫过他手里的法器,扇面一挥,那法器便化作了一捧香灰。 黑玉看着手里的香灰有些愣神,城隍庙的香灰还能这么用? 白芋有些吃味地拱了拱他的肩,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和让鬼差显露人形一样,都是因着殿下的法术加持,不足为奇。” 齐娅晃晃手中空了的果汁瓶子,抱起排排坐着地娃娃走回来站在姜晚边上看她。 姜晚将手边整理好的签子丢进鬼童抬着的箱子里,又抛了个果子给齐娅,示意她离远些。 齐娅将果子捧在手里,一蹦一跳地去找池子时,蹲在他身前顺着赤色的毛发。 狐狸身的池子时被红线绑着前爪,在蟾蜍身上绕了好几圈,红线的那头绑着姜晚的手腕上。 白芋刚开始以为是城隍养的鬼童,凑近一看竟是刚死的新魂魄。 按理应有无常或是牛头马面将她接走,待到7日故地重游后带下地府交给阴司。 白芋不理解,黑玉事干的好受殿下照拂就罢了,这个小鬼头凭什么? 论可爱那也没小道士长得喜人,论养成小狐狸明显更好养些,殿下近日不会是红鸾心动,想无痛当妈? 姜晚手腕上的那圈红线晃得扎眼,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 白芋弯下腰,伸出手戳了戳齐娅的脸颊:“殿下是预备将她养在这儿?” 姜晚没应答,扯开了话题:“那个团伙呢,摸到了?” 白芋倒吸口气,后退半步捂住了嘴,努力压抑住自己八卦的想法。 殿下扯开话题,那就是真的了,人间的话本都这么写的。 白芋狠狠点点头。 姜晚抬眼看着表情丰富的白芋,眉头微微蹙起:“白芋。” 有一道禁咒由上而下禁锢住白芋,将他定在原处,有一道道光圈将他罩住,越勒越紧,紧到快要无法呼吸。 白芋难受着扭着身子,无常脸都显露出来,眼白上翻,舌头伸得老长,落到鞋面上,整个脸扭曲着。 黑玉没见过阎罗施法惩戒鬼差的法术,想伸手替他摆脱困境,还没碰触到白芋的衣角就被咒术弹开了。 黑玉抬头想求阎罗殿下帮忙,只见殿下一脸严肃冷漠地看着白芋受刑的模样。 他心下有些慌张,以为是白芋开了小差才受了罚,忙替白芋回答:“小道长把人提走交给警方了,一路都有监控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第42章 姜晚打了个响指,那咒术消散开,没入地底下。 姜晚道:“你不是第一天当鬼差了,知道规矩吧。” 白芋额前满是虚汗,跌跪在城隍像前,点着脑袋。 “我不该贪恋做人,坏了殿下的规矩。” 他回来的时候差点就被人撞见自己穿墙而过化为鬼差的模样,还好殿下的法术及时拉起结界壁。这事若要传开了,人间就要乱了套。 他以为自己能瞒住,忘了殿下的术法自带监控。 黑玉伸手要去扶他,被白芋抬手打开了。 殿下所指的可不止今日的事,还有关于黑玉。 殿下没直接指明也是默许给他留了些活路的。 姜晚将一枚红签丢到他跟前:“此事莫要再犯,作为赎罪你就带着这小鬼头找到齐邑,了她心愿在送她投胎去。” 白芋咳出两口黑血,有些急切地想解释:“殿下,他……” “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后来的阎罗可不一定这么轻易放过你。”姜晚将狐狸从蟾蜍身上解下来。 手机的震动声先解救了白芋。 两条消息,和无数通未接电话。 一条消息来自张半仙,是方正扬的助理发来的文档,一份关于建安集团工地结算的负责人名单。 另一条来自小道士,莫尧的拨入记录占了好几页长。 姜晚感觉有些晕红字,扶着额点开了聊天框,是一个定位,地址是号称西街最乱的那片公寓楼。 姜晚刚退出定位消息就看见数十条消息齐齐蹦出来。 【道号无念:姐姐,救命!!!】 【道号无念:球张大仙联系方式!】 【道号无念:好吓人一只鬼啊,哭哭/】 姜晚划到一半,只觉得眼睛有被吵到。 【道号无念:照片/ 】 【道号无念:他好凶,我要没符纸了】 【道号无念:发起语音】 姜晚往下再划拉几页,都是长达60秒的语音,最后选择了语音转换。 【姐姐救命啊,师兄要顶不住了……】 长达60秒的语音含姐量极高,剩下都是他的哭声和身边吵闹的声音。 姜晚揉了揉额头,将定位转发给张半仙,才点开了那张照片。 手机不一定能拍出鬼的模样的。 但那张照片正好拍到了旁边摆放的玻璃,鬼影印在玻璃上,安全帽和手里的钢筋由为显眼。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李三的表哥,齐娅的父亲,那个叫齐邑的鬼。 “看来你的事又得先放放了,”姜晚扯了扯手里的红绳,“走吧,魂找到了。” 白芋撑着爬起来,才缓过劲还不怎么能动弹,听到这话急着要站起来跟上去。 姜晚指着逗狐狸玩的齐娅:“不急,先把她照顾好。” “那狐狸?”黑玉看着红线的一头有些消融在池子时的爪子处。 像是月老的红绳要起效了。 姜晚用扇子尖点了点白芋:“我带着,你们只管看好她,还有地牢的那些。” 白芋心下明了,撑着身子行了全礼。 黑玉有些震惊,殿下的惩戒竟如此凑效,一向嬉笑的白芋居然也是会乖乖行礼。 黑玉对着姜晚离去的身影毕恭毕敬地补了个礼。 殿下不愧生来就是命定阎罗。 自从抓鬼判魂能加分后,姜晚就很少出去救助动物了,一方面是加分太慢,一方面也有狐狸爱吃味总阻止她的原因。 现下,她不用再顾忌自己的地府气息会影响到攒分,只管大胆的使用法力。 一个咒术就瞬移到了定位的地方。 姜晚牵着刹车不急直直撞向了垃圾桶的狐狸,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池子时抖了抖身上的毛,嗅了嗅,有些嫌弃地仰起脑袋,唉唔一声抱怨她。 姜晚听个半懂,也不作回应。 池子时的身份在她心里还是个问号,他做出的所有动作都有在蛊惑她的嫌疑。 姜晚牵着他拐出巷子,就被人群围墙挡住了视线。 一群人围着看着中间的道士摆出法阵。 阴气重的能瞧见一只鬼半蹲在桌子上,半米长的钢筋扛在肩头,一边剔牙一边挑衅道士。 阴气没那么重的普通人只能瞧见桌上摆好的东西被扫倒在地上,地上画好的法阵总莫名奇妙被横扫得乱七八糟。 他们能感觉到有鬼的存在,却看不见鬼,心里的害怕程度不比能看见的好多少。 站在阵法前领头的道士有些眼生,一手三清铃,一手宝剑,气场很足。 后头的道士打下驭鬼桩,摆出鬼门阵。 驭鬼桩多是用来制造鬼打墙,激发鬼的怨气。至于鬼门阵是将鬼引开人群的一个阵法,但需得设在大道口。 姜晚有些费解,道法到家的一看就明白这已经是个怨念深重的恶鬼了,何须再摆这些。 莫尧被师兄弟推挤到人群里给姜晚发求助短信。 姜晚听着手机叮叮当当响起的提示音有些头疼。 那鬼跳下桌子将摆好的阵法搅了个乱,又将锤入地面的桩子拔起来丢向人群。 莫尧一下从人群里冲出来,面对着人群张开手臂,试图挡下桩子的撞击。 随着手机哐当的落地声,那飞速甩过来的桩子也在离莫尧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来。 第43章 莫尧吓的瘫在地上喘着大气,还没从惊魂里缓过神来。 “不错嘛,小道长关键时候还是很勇敢的嘛,何须我来救你。”姜晚在手心一拍,收了扇面,牵着狐狸穿过散乱的人群走到莫尧身前。 “姐姐~” 莫尧看见她的脸一下就红了眼眶,委屈极了。 差点没把自己绕晕,十几年前分包立项,小区建到后几期花费四五年,宣布停工扯皮一两年,emm我逻辑上计算应该是没毛病吧……哭/ 第23章 齐邑的魂2 莫尧往她身后瞧,除了那只狐狸没有其他人了。 “张大仙呢?” 姜晚抬扇敲他的脑袋:“忙别的事去,你不是帮我押人去警局了吗,在这做什么?” 莫尧答:“那俩人一见到警察就怂了,什么都交代清楚了,警察直接带队把他们团伙一锅端了。” “我还被表扬了咧。”莫尧从包里翻出流动红旗的条子,上面写着见义勇为。 姜晚点点头:“干得不错。” 莫尧:“能不能让张大仙给我派一些别的活,抓一些小鬼小怪之类的?” 莫尧的师父柳如云闭关后,他就处于被放养的状态,其他的师兄弟有自己师父出任务时带着学习,而他只能跟在师兄弟后面打些杂工零活,偷偷学习。 前些日子遇见张大仙人,他说看在师父的面上愿意提点自己,别提有多高兴了,高兴到连分开的时候都忘了要联系方式,后头的联系全靠姜晚转达。 莫尧觉得张大仙那日也没主动提要加好友,许是刻意为之,也没好意思让姜晚把联系方式给自己。 张大仙只让姜晚转达了两件事,一个是将被困在梦魇里的司机送去警局,还有就是找一个小女孩的尸体。 前一个简单轻松地就解决了,后一个像在大海捞针一样。 “要是张大仙让我做的事没办到,他以后会不会就不教我了?” 姜晚轻笑一声:“有这可能,小道长还是发散脑筋好好想想,能用什么工具怎么找吧。” 工具? 对哦,还能利用工具。 莫尧一拍脑门,一下就顿悟了。 “我懂了,谢谢姐姐。” 莫尧的话音未落,齐邑的魂一声怒喝吓得他赶紧浑身一颤。 低声贝的噪音吵得姜晚有些耳鸣,拍了拍半边耳朵。 莫尧将他一直抱在怀里的书包往边上一丢,双手张开将她护在身后。 “姐姐,你别怕,我…我保护你。” 姜晚看着他认真又坚定的模样有些好笑,明明双脚都在打颤,却还要逞强护着别人。 姜晚用扇子压下他的手:“交给你个新任务,去把这些人疏散一下。” 莫尧回头看着姜晚,又看看越来越多围上来凑热闹的人,点点头。 “那姐姐你呢?” “我?小狐狸会保护我的。”姜晚瞥了眼板着脸的狐狸。 莫尧认出来了,是那只仙狐,原本伸出去摸它的手又悻悻地收回来。 阵法前面带队的道士有些法力在身,但不高。 上等桃木剑和齐邑的钢筋过了数十招就劈裂了数到口子。 简直暴殄天物。 身后的道士怕是连咒术都没学清楚,一人一个漏洞,还未等齐邑攻击就自我溃散了。 带队道士的桃木剑在钢筋的猛烈打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开裂了。 姜晚嫌弃地啧了一声,想弄点香灰吸引齐邑的魂往别处去,一摸兜才发现那些灰全用来幻化法器了。 又是休息日,她随身也没带上符纸。 姜晚环顾四周,也没瞧见什么能利用的东西,从旁边的电线杆上随手扯下一张广告,沾着狐狸身上未愈合的伤口淌出来的血,就着地板胡乱圈了个鬼画符。 广告纸被折成纸鹤形状,姜晚吹了一口气,它就活起来,扇动着翅膀在空中打弧圈,有些笨拙地往齐邑魂魄的方向飞去。 浊气在空中带出长长的尾巴,慢慢弥散。 齐邑看见那小东西扑扇着撞过来,所飞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阵说不出来的味道,有些迷鬼心智。 齐邑伸手去抓,纸鹤笨拙又轻巧地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躲开了。 齐邑忍住怒气,又往前去扑,从桌上跳下来在地上将深深浅浅的坑往下又沉了些。 姜晚抱着胳膊看纸鹤逗趣,手里的红绳被扯动,是池子时被人群带着快被挤到出去了。 有些很成熟的想法孕育而生。 姜晚狠狠拉扯了下红绳,狐狸身的池子时就从人群夹缝里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姜晚拍拍它的脑袋,翘起手指指向背着人群抓纸鹤的齐邑。 “上吧,小仙狐!” 池子时迷惑地歪下脑袋,虚弱地抬起它还没拆绷带的爪子,示意自己还是个病患。 姜晚可不管这些,冷着脸,将它往前踹了踹。 池子时低声哀呜着,听起来像是在骂她没良心。 姜晚:嗯?良心是什么,阎罗可没有这东西。 莫尧干活麻利快速,很和她心意,三两分钟就劝得围着的人都散光了。 纸鹤被齐邑扑得东倒西歪,还划破了口子,姜晚渡的气从里头泄出来,漏了个七七八八。 狐狸绕着外圈轻手轻脚地准备来个偷袭,转到大半圈的时候突然停住。 第44章 红绳一下被绷得紧直,那绳子横穿过齐邑的魂魄,颤了颤,将沾染的浊气都抖落掉。 姜晚有些愣神,城隍庙的红绳一向是染了浊气的,这样力道的横截过魂魄多少也是带了伤害,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样,那红绳上不仅没残留有浊气,还透着丝仙气的味道。 不会真像城隍口中所言,这东西是月老庙的红绳? 姜晚神情有些凝重。 同样凝重的还有狐狸身的池子时。 他早些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刚刚绳子绷直时他才发觉手腕处的红绳已经开始消融了。 那说明着他开始对阎罗动情了。 情越浓厚线消失得越快,从他这端开始一直会消融到姜晚的那端。若是两人互生情愫,红线会从两端开始消融直到线头全部透明化。 池子时将爪子往后藏了些,忍住疼痛将用仙力将红绳上消融的部分掩盖住。 红绳开始消融就没法再恢复如初,再加上红绳的催动,他们这线只会消融得更快。 泄了气的纸鹤飘落到姜晚的脚边,打断了她解红绳的动作。 “你也是他们一伙的?”齐邑飘过来盯着她,眼里能迸出火花来,满是怨气,不同于包工头的另一种。 是憎恨,带着想撕裂对方的那种狠劲。 “跟谁,这群道士吗”,姜晚用扇子尖划过后面地上躺倒一片的道士,那些人被纸鹤带的浊气迷晕了。 “还是,当时把你推下水泥池的人。” 齐邑攥紧了手里的钢筋,扬起来就要挥向她。 飞云掣电间,姜晚挥动扇子唤出拘魂锁,几个快到虚影的闪身就将他牢牢捆死在原处,手里的钢筋应声落下,化为一滩污浊没入地下。 姜晚想招黑白无常来,左右连张能写的广告纸都没了。 姜晚眼神落在刚刚领头的那个道士身上。 道袍还白着,合适。 她拍了拍狐狸脑袋,指着道袍比划了下大概尺寸。 池子时黑着脸别过脑袋,拒绝做这种不道德的事。 姜晚捏着狐狸的后脖颈将他的头扭转回来:“快干活,不然把你丢去喂凶兽。” 小狐狸不甘不愿地咬住衣角往外扯,道袍撕拉一下沿着缝线的位置往上崩裂,直到散成两片。 姜晚拽着道袍一角有些尴尬,这质量未免也太差劲了,可以投诉一下店家。 姜晚一回头就看见蹲在路口看完撕扯衣服全程的莫尧咽了咽口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巴里默念着:“我看不见,我不知道,我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晚清清嗓子,招他过来。 莫尧捂着身上刚买的一身新衣服挪着步子凑上去:“姐姐,那个,外套可以给你,给我留件衣服。” 姜晚好笑地看他,抬起扇子敲他的脑袋:“想什么呢,带火了吗。” 莫尧啄木鸟一样点着脑袋,从兜里摸出一把打火机。 姜晚将白净的道袍铺在地上,又想从狐狸那蹭些血,抬头一看狐狸竟躲得远远的,背对着她。 莫尧从背包里快速地掏出了一支黑色水笔,对比了下地上半米宽的道袍有些小了,又快速地翻出一只毛笔来。 “你这是百宝袋吗?”姜晚觉得再晚些接过手,他就要把自家观主珍藏的笔都给她翻出来了。 她稍动法力,挥动着毛笔,未沾墨汁的笔划过白净的道袍,竟神奇的留下了蜿蜒的墨痕。 莫尧伸着脑袋仔细瞧着,脑子里快速闪过画符课上教学的内容,没有一种是能与之对应的。 “这是画的什么呀?” “召唤术。”姜晚随便瞎起了个名。 却怎么也没想不到很久以后,这个小道士竟能凭借超凡的记忆复刻一副,招来了许多的黑白无常。 莫尧看了眼四仰八叉昏倒在地的师兄,毫不犹豫地将道袍给点了,心下竟还有一丝爽快的感觉。 “你们不得好死,我就算魂飞魄散了也要缠着你们。”齐邑想挣开拘魂锁,越是挣扎越是激起锁链的灼烧之刑。 莫尧有些吃惊,凑过去看被拘魂锁捆牢的齐邑,照着师兄们的做法有样学样:“他们是谁,你又是怎么死的。” 齐邑看着胳膊还没自己手腕粗的小屁孩,厚重的鼻音挤出一声冷哼:“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不过是要讨回我的东西,放开我。” 莫尧慌忙退后几步,凑到姜晚边上:“我觉得是那群混混,早上就是他们请观里的师兄来收魂的。” 那群混混本来都被观主拒了,正好碰见从警局回去的莫尧,在观门口拦下他,想让他帮忙。 结果被同样收队回来的师兄看见,截胡了。师兄听说观主拒了这事,害怕被莫尧告发,说什么都要把他带来现场观摩。 姜晚手机的消息音跳出来,是半瞎子的消息。 【张半仙:问清楚了,当初方正扬的手下随便打发了一群混混去验收的。】 第24章 齐邑的魂3 姜晚啃着雪糕,蹲在路边等了半天也不见黑白无常的身影。 天边挂着快要落山的太阳,霞光铺了半边天,从远到近都透着股祥和。 姜晚背后的天却阴沉得很,黑云压着,像是随时准备从天上泼盆大水下来。 莫尧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抗议声。 第45章 姜晚起身将雪糕签子丢进垃圾桶里,手往后一伸,等着服务到位的池子时把纸巾递上来,擦干净。 冷风吹过手掌心,有些痒,还有些黏糊糊的。 姜晚抓了抓手,还是没等到纸巾。 一旁的莫尧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没盯出个名堂:“姐姐,啥意思?” 莫尧还是不太习惯,他总分不清楚什么时候是姜晚,什么时候又是纸扇里的邪祟附体。 就像刚才,他问姜晚要如何处理齐邑的魂,她竟然收着纸扇呆愣在原地。 随后再问又是将刚发生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莫尧暗自思忖,还是得加紧将新扇面赶制出来才行。 姜晚的耐心快消磨殆尽,皱着眉最后弯了弯指骨。 手心里被塞了一张柔软的湿纸巾,顺手抬起来在莫尧眼前晃了晃,“喏。” 莫尧脸色变的飞快,煞白如纸,中间挖了两个黑窟窿,一张嘴巴紧抿着,没有出声。 姜晚看着手里被揉搓成一团的纸巾,想起来些什么。 顺着莫尧怔愣的视线往后看,是池子时化为了人形。衣服上的血迹有干涸的有流淌的,分辨不出是猎物的血迹还是狐狸的血迹。 “他…我还是离远点吧。”莫尧往后退了两步,觉得还是有些危险,又往后多退了两步,手里攥紧所剩无几的符纸。 有血顺着池子时的发梢滴落下来,眸子收缩,眼里的瞳色由琥珀色变成了清冷的蓝,他抬手将嘴边的血迹擦掉。 “就你这样还道士?” 莫尧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了。” 齐邑的魂在后面发出动静,莫尧跳着脚往姜晚身边凑。 姜晚拍了拍莫尧勒住胳膊的手。 莫尧挺了挺胸膛:“姐姐,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池子时横扫过他护着姜晚一本正经涨红的脸,莫名有些烦躁:“抓鬼证考到了?能顺利毕业吗?” 莫尧抓着后脑勺,低下脑袋:“很快的,等我实习通过了就行。” 他现在还是考核期,等到他亲自抓到一只妖或是鬼怪交给观主就算是通过考核,那时候就是持证上岗的合格道士了。 “行了,”姜晚出声打断他们,“那些人呢?” 姜晚问的是请道士来驱鬼的人。 莫尧转身去看还四仰八叉躺倒一地的师兄们。 “这得问彭师兄,他有联系方式。” 就是刚才带队的那个。 莫尧绕过被绑在电线杆上的齐邑,走到彭师兄身边,想喊醒他,可不管怎么叫怎么喊师兄们都没有反应。 姜晚刚才施法放出去的纸鹤不仅带了催眠迷魂的效用,还将旁人关于齐邑的记忆全都抹去了。 单凭他简单叫几声是唤不回失魂人的魂的。 莫尧喊了彭师兄好久都没反应,抖着手指伸过去试探鼻息。 平稳有力,还伴着有节奏起伏的呼噜声。 尴尬地将手指头收回来,嫌弃的在师兄干净的道袍上蹭了两下。 姜晚拨出了半瞎子的电话。 嘟声后很快就被接通了。 “大人,我还有几分钟,很快就到的。”半瞎子的声音通过外放传出来。 黑白无常刚听召还没赶来就罢了,几小时前就收到定位消息的半瞎子居然还在路上。 姜晚的耐心有限:“几分钟是多久?” 半瞎子声音越来越小:“外环堵了,最少还得要半小时。” 姜晚看了眼还在专注叫醒师兄的莫尧,扇面附着上浊气在空中一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姜晚的手伸进黑洞,将远隔数十里的半瞎子揪了出来。 半瞎子手把着自行车的把手,拧到最紧,双脚蹬得飞快。 姜晚打了个响指,车轮处的螺丝就掉落在地,链条也随之断了线。 半瞎子突然踩了个空,只见自行车的两个车轮子轱辘着往前滚了数米撞到路边的墙面倒下,没了轮子的自行车左右晃动将半瞎子带摔在地上。 发出的声响正好将昏睡的道士吵醒。 半瞎子从自行车骨架底下爬出来,拍着灰,飞快地整理好仪容:“大……大人。” 姜晚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没钱打车?” 半瞎子忙摆手道:“有。” 他想着大人要建庙,能省一分是一分。 “那个道士知道人在哪,知道怎么做吧?”姜晚抬起扇子指着莫尧边上的那个道士。 半瞎子忙点头:“知道知道,大人放心,一定给您处理妥当。” 白芋紧赶慢赶,终于是在霞光散尽前赶到了。 身后是拿着魂灯,苦丧着表情逗齐娅的黑玉。 白芋将齐邑的魂从电线杆上解下拴在自己的拘魂锁上:“殿下,李三的魂怕是只能撑两日了。” 白芋偷偷去瞧姜晚的神情,眼底染上一层阴霾,看不出有什么波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周身的气氛略显不对。 姜晚:“所以呢?” 黑玉:“靠他们怕是来不及。” 等半瞎子找到人交给警察,录完口供还要比对证据。对于这种好几年前的案子单是证据检测就要花上半日,这套流程下来怎么也要三四天久。 姜晚捏了捏眉心:“补休。” 她就双休这一个硬性要求,结果第一个休息日就让她通宵加班到现在。 第46章 等她考上了仙编,定要离这些加班狗远远的。还好的是仙界编制待遇好,说几时下班就几时下班,从来不要求在下班时间24小时待命随时准备加班的。 白芋点头如捣蒜,黑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芋摁头猛点。 黑玉扶着晕眩的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让他们过鬼门。” 黑玉不解:“可此案未结,他们如何过的了鬼门。” 姜晚指着齐邑问他:“他们因何过不了?” 黑玉吱唔了半日也没能讲个具体明白:“冤情?” 白芋敲他的脑袋:“是心结,他们各有心结,积累的多了,自然过不去鬼门。” 姜晚点头:“不错,还算聪明。” 白芋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眨巴着凑上前:“殿下夸我了?殿下真夸我了!” 黑玉有些担忧地扯着白芋的衣摆,生怕下一秒又被殿下施法惩戒。 他没见过殿下发怒的时候,殿下多数都是淡然的神情。 就算在城隍庙里批签子时也不像城隍爷般唉声叹气,只是漠然地批着签子,不管大事急事或是生老病死,都没有哪支签子能引起殿下摔签怒骂。 在殿下亲自动手前,白芋也被惩戒过。 那次是因为他在医院的镜子上留下了阴差的记号,吓坏了路过的病患,还有一个奶奶因为他吓得当场就离世了。城隍爷按着律例罚他到十一层领了剥皮之苦,白芋还因此告了好几日的病假。 殿下施法惩戒后黑玉也问过他,白芋只是打着哈哈随意将话题带过了,还说殿下对他极好的,都没用大刑,不过是略使小技让他长个心眼罢。 “你以为再喊两个人就能控制我,做梦,我要变成厉鬼,我要亲手杀死他们,我要他们下来陪我!” 齐邑挣扎着,锁链被扯得哐当响。 齐娅有些害怕地缩在白芋身后,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他。 “他好吓人啊。” 白芋摸着齐娅的脑袋,变出来一颗糖果递给她。 人死时只能保留下一些记忆,那些记忆被反复读阅,逐渐变了模样,有些会被虚大,有些则扭曲成另一个版本。 身死后的面貌也会和死前大不相同,两个朝夕相处的人死后再遇上也不一定能一下子就认出对方,何况是个孩子。 齐娅一年才见父亲几面,每次匆匆回家又匆匆离开,连相处的记忆都少之又少。 她对父亲的执念全产自母亲,她心里的那个父亲是母亲一言一语描绘出来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建筑工人,形象高大伟岸,而不是现在这个满身泥点子,眼睛红血丝密布,满脸苍老的鬼魂。 齐娅推开糖果,拉着白芋的衣角,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不要糖,我要去见爸爸,见爸爸。” 白芋手足无措地从左口袋里掏出一个娃娃,右口袋里变出一朵花,却怎么也哄不回来。 齐邑也不顾自己被束缚住的手脚,跳着往前要去将孩子和他们分开距离:“你们还拐带小孩!” 齐娅被吓得大哭着躲到了姜晚身后。 “你别过来!” 白芋一晃身子变成了无常鬼差的模样,长长的舌头落到鞋面上,弯下腰对上齐邑的视线。 “拐带?” 齐邑看见白芋高帽上飘扬的字符慌忙跪下:“无常老爷饶命,是我有眼无珠,无常老爷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求无常老爷为小的作主。” 白芋眼睛咕噜着出现在脑后,想瞧眼姜晚的神情,不料被横扫一眼,吓得他赶忙转回去。 假模假样地问道:“哦?所谓何事?” “无良地产拖欠工资,还为几尺之差害我性命。” 齐邑又将事情始末交代了一遍,这次是另一个版本。 方正扬派人来核算工资,包工头让他带人去实地计算,就两层平台扩出去几尺吵了起来。他们按着图纸建造,没想到对方赖账说是他们私改的图纸,把台面扩出去了,属于违约。 双方争吵不下,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个猛劲将他从二楼还未封上的落地台面推了出去,摔进了底下还没干的水泥池子里。对方害怕被追究责任,干脆又搅了三四袋水泥将他封死在里面。 黑玉抱着册子记录着:“那你又是如何找到这的?” 齐邑低头沉思,他好像也忘了。 快了快了,快落幕了,背景板男主马上就可以拥有大戏份了 第25章 萎靡不振小道士 齐邑对死后的事情印象稀少,他也不知是何时变成的鬼,又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只是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还钱,还钱。 “无常老爷,我能不能等到他们把工钱结了再跟你们走。” 齐邑垂着脑袋,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我妈生病急需用钱,家里还有个小孩要照顾,我婆娘怀着孕,他们不结工资要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 黑玉在册子上又填了两笔,合上,塞进腰间的收纳袋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齐邑的母亲在他死的第二个月就病重离世了,齐娅妈妈怀着的那个孩子也随着奶奶流掉了,就连齐娅也在前几日死了。 就算工钱结了,又该打给谁,供谁花费呢? 最可怜不过如此了。 白芋手搭上黑玉的肩膀,将他往后拉了些。 第47章 人生多苦楚,谁又不是可怜人呢,这世没结出好果,只当为下世享乐做伏。 姜晚揉了揉齐娅的发:“下辈子投个好胎。” 齐娅眨巴着大眼,抬头看她:“我还想做爸爸的小孩。” 姜晚展颜:“会的。” 池子时从侧边看她,姜晚的嘴角扯起一些弧度,显得整个人都柔和起来,更灵动活气些。 那笑里含着情绪,带着点温暖的意味,不像之前常挂在嘴边的冷笑,也不像是面对莫尧时被逗乐的笑。 阎罗面对小孩也会心软吗? 另一个角落里莫尧将师兄们一个个搀扶起来,低着脑袋挨训斥。 带队的彭师兄一边数落着他,一边指挥其他人将法器收拾起来:“那鬼呢,不会让你给放跑了吧,你说说你什么都不会,柳师叔收你做什么啊。” “我们莫小道士也很厉害的好吗。”半瞎子背着手出现在莫尧身后。 不等看清来人,彭师兄张口就骂:“你谁啊,我训斥自己观里的师兄弟你插什么话。” “少去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一口一个姐姐哥哥的,我们是道观,清秀的地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招了鸭来当道士。” 半瞎子将莫尧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普通的衬衫白t,普通的牛仔帆布鞋,再普通不过的便宜双肩包,怎么看都像是勤奋好学的高中生。 倒是这个语气直冲,发型硬挺的彭师兄更像是从发廊里刚做完妆造回来的,浑身上下还发散着浓郁的香水味,像劣质的花露水腌入了味,很是刺鼻。 鸭子都觉得他晦气。 “哑巴啦,不会讲话吗?”彭师兄捧着断裂成四段的桃木剑,将一截手柄砸在莫尧的身上。 莫尧长睫毛微颤,嘴巴一张一翕,想说些什么又随着喉结滚动咽下肚去。 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回嘴只会让师兄们骂的更起劲,甚至还会连带上闭关的师父。 半瞎子将莫尧拉到身后,“你师父没教你做事先做人吗,就你这样的还想斩妖除魔呢,鬼看到你都不想理你。” 彭师兄气急败坏地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撸起袖子准备和半瞎子理论一番。 后头其他的师兄弟眼尖地认出了半瞎子,赶忙拦住彭师兄。 “师兄,张大仙人。” 彭师兄不屑一顾:“什么张大仙张半仙的,有什么好得瑟的。” “和柳师叔一起收服妖兽的那个张大仙人。”师兄弟们一个劲地把他往后拽,被彭师兄一个抬手甩开了。 “可不敢当,我觉着他就是生不逢时,要早个几年何需在下和柳如云联手,他一人就可单挑妖兽了,”半瞎子摸着下巴处不存在的胡须,顿了几秒又接着说,“今日一定是没发挥好,才叫那鬼暗算了。” “只可惜了这把开了光的桃木剑呐。” 半瞎子将黑色镜片的圆框眼镜压低了些,从上头挑眼看彭师兄的反应。 那脸色青了绿,绿了紫,好不精彩。 “哟,这道袍怎么还让人给涂成画了,这一半是给烧了吗?”半瞎子用脚挑了挑边上没烧完的那堆灰烬,中间露出一大截道袍内衬来。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开始翻起自己的道袍来,这可是观主新给定制的,一年两件,错过了可只能自己贴钱做一身了,这内衬可是城里最好的服装店量身裁剪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后头的师兄弟互相比对过,确认自己的道袍无事后又去看莫尧的。 不知道是哪个道士结结巴巴道:“彭,彭师兄的。” 那未烧尽的一截道袍上绣了彭师兄的字,暗色的丝线在亮起的路灯下有些打眼。 彭师兄一把将莫尧推开,也不顾黑炭般的灰烬是否还附着着怨气浊气,直接上手就去翻。 莫尧点火时还用抽纸和做法的油助燃了,初始时火势很大,是被姜晚踩小了些,否则,这会子怕是只有衬衣的余灰了。 彭师兄眼如刀刃射向莫尧:“是你?” 莫尧:“不是我,我没有。” 姜晚交代完白芋,回头看半瞎子和莫尧还在原处。 “怎么,让你们问个话,还聊起天来了,这天都黑了,几位准备搭帐篷促膝长谈吗?” 池子时捂着消融的红线跟上姜晚的步子,在她身后站定。 半瞎子这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对对对,雇主在哪呢?” 彭师兄沉浸在自己的衬衣被毁了点悲伤中根本听不进别的话,其他的道士面面相觑,最后推了个年纪轻的道士出来。 小道士战战兢兢地盯着彭师兄的背影,声音如蚊:“我带你们去。” 小道士的腿脚利索,很快就带着姜晚找到了那群混混的出租屋。 窄小的过道里堆满了杂物,半瞎子抽出随身带着的大折扇,将不流通的空气开了条道来。 莫尧跟在池子时的身后,一言不发,有些萎靡不振。 池子时:“小道士的魂被鬼吓没了?” 莫尧呆滞地抬头:“我,我才没有。” 池子时:“我还以为吓成哑巴了,平常一口一个姐姐,今天怎么不叫了?” 莫尧想着彭师兄的话,一抬头就看见了暗处有只鬼直勾勾地盯着他。 “姐姐!” 莫尧几乎是跳着窜到了姜晚身边,将池子时抛在后面。 第48章 姜晚的背被狠狠一撞,有些吃痛。 一扭头就和暗处的鬼来了个四目相对。 鬼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在黑暗处顺着墙面滑到姜晚的身边,一双手唰的一下伸出来。 在离姜晚一个手掌的距离就被莫尧丢出去的符纸钉死在墙上。 莫尧的脚灌铅了般无法挪动,双臂张着将姜晚护在身后,“姐姐别怕,我,我保护你。” 姜晚瞥过墙上那个还扭曲着身子想挣脱法力不强的符纸,对莫尧的进步给予了肯定,“小道长还挺厉害嘛。” 莫尧的脸蛋被低瓦数的灯泡照的有些红,耳朵热热的,嘴角是压抑不下的笑。 莫尧抓着符纸信心满满地在前面开路,“姐姐我们快点走吧。” 被换到末尾的半瞎子看着墙面上的鬼又散些香灰在脚下。 姜晚打了个响指,原本被符纸定在墙上的鬼就化为了一滩浊水,顺着墙皮没入地下。 再往前走,穿过走道左拐的第一间,那就是那群混混的暂住地。 几个混混蹲在门口放风,看到姜晚走过来,吹起口哨。 带路的小道士从莫尧身后冒头出来,“就是他们了。” 第26章 混混交代实情 吹着口哨的两个混混认出了他,相互推搡着站起来:“道长,那个鬼抓到了吗?” 小道士抓抓后脑勺,回来看张大仙人和莫尧师弟,点点脑袋。 混混双手在衣摆上蹭个干净,去抓小道士的手,紧紧握住:“谢谢道长,太谢谢您了。” 小道士被抓得有些疼,还有些窒息,后背被几双眼盯得心里不安。 急忙解释道:“不是我,我没这么大本事。” 混混毫不介意,不是小道士,那肯定就是他们领头的师兄,谢谁不都是一样谢,只要这鬼给抓着了就行。 “害,你们师兄弟谁抓的不都一样,你到时候给你师兄传达一下。”混混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又让旁边的人掏兜翻出几张纸币硬塞进小道长手里,“最近天热,您辛苦了,这钱拿着买点吃的喝的,您可千万收下。” 小道士露出一副苦笑脸,想扭头去看莫尧师弟,又被其他的混混掰正了脑袋。 小道士又怯又怕地抽出手来,将纸币推回去:“真不是我们抓的鬼,是张大仙和我师弟。” 半瞎子抚着胡须笑着点着脑袋。 莫尧偏头去看姜晚,她没什么异样的神情,手揪着池子时的卫衣的绳条捋线头。 他问过张大仙关于纸扇里的魂灵附体一事,张大仙只是短暂组织了语言,揽着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在姜晚面前提及扇子里的魂灵,又嘱咐他若是魂灵出现做了什么只管往自己身上揽即可。 至于其他的张大仙不肯再透露了,他也只当这普通人知道魂灵存在后会对有所不利。 混混顺着小道士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除却刚一眼看到的美女外还有三个人。 半瞎子一身玄色的长大褂,黑圆的眼镜卡在鼻梁上,手里举着扇子不住地扇动着,露出扇面上半仙二字的那面。 混混一眼就瞧见,忙上去拉他:“久闻张大仙大名。” 半瞎子立马换上笑脸,对着他们一波业务输出,先是故弄玄虚地掐指对他们的面相算卦,又抛出个人的具体信息。 最后再玄乎地透露出他们有牢狱血灾。 几个小把戏就把俩混混的心给收紧了,忙继续追问:“大仙能不能帮我们躲过这个灾?” 半瞎子收起笑,装模作样地掐手算,肃着脸时而点点脑袋:“是有些难度的,有些问题你们要老实回答。” 混混赶忙点头,要请几人到屋里细细回答。 半瞎子回头瞧了眼姜晚,答应下来。 大人不喜欢往生人屋里去,会坏了人的气运,但面对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又何须替他们顾及气运呢。 半瞎子问:“那只鬼什么来头?” 混混默声,脑袋低了些。 “是以前工地的工人。” “工人,人是死在你们手里了吧?” 混混惊恐抬头:“不,不是我。” 半瞎子半圆眼框往下滑落些,露出了双眼,嘴角牵起一抹神秘地笑,“真的吗?” 混混被盯得发毛,什么都招待出来。 “我们当初被人雇去工地做事的,那天头让我们过去结算工钱,那个鬼就是当时带我们验工的工人。” “您不知道应该也听说过,干工地的,哪家钱是痛快的给结算,都是斤斤计较,扯皮子去谈。” …… 混混交代自己的任务就是去找茬压价,剩下的事只需报给头子去办。 那天他们也是照例找茬,发现有一栋楼的二层台面多做出去几尺,就这几尺和那个工人扯了半天皮子。 工人非说都是按着工图出的,他们还拿了其他栋的工图来对比,那工人还是坚持说是业主让改的,头子听了这事就赶过来看。 “不知道是怎么吵起来了,我们头可能气上头就推了他一把。”混混越说越小声。 莫尧急得站起来追问:“所以,你们就把他弄死了?” 混混低着脑袋,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我们……也想过救他,”混混顿了下,接着道,“那底下是没干的水泥池,他面朝下陷进去,我们弄不出来。” 第49章 “救护车消防车你们都没想过吗?”莫尧有些激动。 姜晚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人的心里总有些阴暗面,小道士还是过于年轻,眼里见的心里想的都是美好的一面。 待到他见过世间百态后,或许也会变成下一个柳如云,在这世间痛苦又可奈何的活着。 “想过。” 混混又说:“头说,既然救不出来,那就让他死在里头。” “头还让我们多搅了两袋水泥……” 池子时腰间的收魂袋挣扎着想出来,被他用手捂住了。 那里面收着齐邑的魂。 齐娅嫌他脏,不愿意和他待一个魂袋里,被白芋开解一番后变成了嫌齐邑脏,不愿意和齐邑一起走。 黑玉对白芋的反向洗脑表示了肯定,并给予了爱的鼓励——一个大逼兜。 “可你们的手上好像不止这一条人命吧。”姜晚打了个响指,大厅里的智能音箱在一声长音后调了频道。 【31258频道为您播报今天的重大新闻,近日郊区发现的多具民工尸体有了新的进展,今日警方已安排死者家属前来认领尸体。据警方透露,已缩小范围来锁定凶手,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在此也再次呼吁各位听众朋友们,遵纪守法,做合法公民】 混混被突然亮起的音响吓了一跳,小腿一软,不自主的跌坐在地。 “说说吧,这十几条人命。” 半瞎子也学着姜晚之前的样子,将扇面咵啦一下合拢在手心,抬起来敲他们的脑袋。 “我们倒水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莫尧腾一下站起来:“所以你们就把他们都弄死了?” 池子时一时捂着收魂袋,一手将莫尧摁回椅子上。 “没有,头让我们把那些人叫到杂物间,我们就是个跑腿的命,他说啥是啥,后面做了什么我们是真不知道了。”混混慌忙解释。 半瞎子偷瞟着姜晚的神色,接着问:“还有呢?” “没,没了。” 姜晚依旧沉着脸,眉头一点没松。 半瞎子不耐烦地用扇子尖推他的肩膀:“老实交代,还知道什么,小心这些人晚上又来找你。” 混混一想到每日每夜被那只鬼扰得心神不宁就后怕,急忙拽住半瞎子的长褂。 “我说我说,那事之后总睡不踏实,头儿让我们去道观请了符纸,至于干啥用了我们也没敢问。但那符是真灵验,第二天我就觉得整个人踏踏实实的。” 半瞎子将长大褂从混混手下扯出来,抚平整,拍了拍才回复他,“可不嘛,从人家观里请了一堆符纸去做了封鬼的结界,把鬼都镇压在那能不踏实吗?” 姜晚往前倾了点身子:“你们头呢?” 半瞎子跟着重复地问道。 混混摇着脑袋:“不是我们不想说,我们头他拿了那个符纸就走了,消失了。” “消失?”姜晚挑起眉头。 混混重重点头,生怕对方不相信这话。 但这话确实有些假,谁会信头子拿了符纸第二天就消失无踪这种荒谬言论,可这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实情了。 姜晚盯着腰间扇面上嵌着的朱红色宝石,没有异常闪动,是真话。 半瞎子余光接收到姜晚传来的信号,摆起算卦半仙的架子,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一本正经道:“这牢狱之灾是不可免了,但若是你们主动投案自首,还有一丝转机。” 混混一听此话,连忙表示立马就去自首。 半瞎子又嘱咐:“只管将你们知道的告诉他们,有多细致就讲多细致,一丝一毫都不可隐瞒,否则……。” 混混打断他:“我懂我懂,全听大仙的。” 混混将他们送出门,收拾了自己的形象就往附近的警局去,按着半瞎子说的那样全和警方交代了,给自己争取了从轻的量刑。 叮—— 仙册+10分 恭喜您即将登上总榜,距离总榜末位还有20分,再接再厉哦~ 系统的小尾音总是那般悦耳动听,姜晚的心情很好。 姜晚:“既然警方已经知道了,剩下的等明日再说吧,我饿了。” 莫尧的肚子抗议好久了,刚才被气的都快忘了饿意,这会子提起来强烈的饿意又回来了。 “走吧,我请客。”姜晚莞尔一笑。 池子时不自觉地盯着她的脸,那抹笑温柔得像六月的风,在酷暑里带过丝许清凉,但很快又回归了冷淡。 莫尧的心思不在这,听见有人请客一蹦三尺高。 “好哎,姐姐赛高!” “姐姐,我们去吃什么?” “炸鸡?不行不行,太晚了,姐姐要健康饮食。” “前面美食城有好多好吃的,我们去那吧。” “吃面吗?那边有家鸡丝凉面超级好吃的。” “吃饭?里边有家店,卤肉饭一绝的。” 莫尧掰着指头数着美食,一边说还一边咽口水。 小道长光听他报菜名就馋得要流口水了,那瞬间他觉得这个师兄好像也没其他人说的那么一无是处,会吃也是个优点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小道长很快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把脑袋低下去,步子放缓了些,和队伍拉开了点距离。 莫尧还在数好吃的,身边突然空了一块,扭头去看,自己的师弟不知什么时候落队了,停下来等他,将他又拉回了队伍里。 第50章 小道长看着莫尧的眼神都冒着光,心里有些坚定,不管其他师兄们怎么说,他觉得莫尧师兄很好,特别好。 半瞎子拍莫尧的脑袋:“大人请客,你等着吃就好,哪那么多话。” 姜晚倒不在意,许是白芋碎碎念得多了,这会也不觉得他吵闹,有些宠溺的意味放任他报菜名。 第27章 借住道观 莫尧从美食街的入口就开始美食博主扫街人设,路过一个摊子给姜晚介绍一个。 莫尧拉着小道长跑到一个移动摊子面前,看了几秒,亮着眼睛向姜晚推荐:“这家的章鱼小丸子是整条街最好吃的一家,没有之一。” “还有这家,肉夹馍一绝,软糯的面饼和焦香的烤肉,超好吃的。” 姜晚是有些不自在的,没给出太多回应,只是点点头。 美食街的人很多,可以算得上是人挤人,肩碰肩的程度。姜晚被池子时护在怀里,和周围的人流隔开距离,避免了不必要的碰撞,另一侧则有半瞎子挡住,两人夹着她缓慢的随人潮往前。 左右的人群流动很快,路过的人常撞上池子时的手肘,他们从路中间被挤到边上又被带回路中间。 莫尧还在前面兴奋地介绍着美食,时不时回头来看他们。 池子时的眉毛拧成一条。 莫尧看得出来,仙狐现在很不开心,再瞧张大仙和姜晚的神色,同样不是那么高兴,心里高兴的兴致瞬间就弱了下去。 “我们要不换个地方?” 半瞎子举起扇子赞同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余光看到姜晚的神色,又默默放下了。 姜晚以扇半掩着面,缓冲着人群的气味:“怎么,小道士又觉得他家不好吃了?” 莫尧晃着脑袋:“不是不是,我看姐姐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姜晚眼睛弯了些,露出笑颜:“没有,只是很少来热闹的地方有些不适应。喜欢吃就买些,我请客。” 莫尧一扫不开心的念头,立马就让老板来一份。 池子时护着姜晚继续往前,半瞎子自觉地付款等在摊位上拿东西。 “姐姐,这个糖葫芦,他家还能画糖人呢!” 池子时眯着眼睛仔细地想辨认那些糖画,有些丑,不好看出来都画了些什么。 “这个,像不像小狗?”莫尧和小道士各拿了一支互相对着答案。 有家长带着小孩站在摊位前:“画个狐狸画个狐狸。” 小孩手里举着狐狸动画形象给摊主看,是时下最热的动画片的卡通形象。 姜晚扫过一眼,看起来原型是赤狐,眼神又落回手艺人的案板上。 只见老板在桌上铺了张油纸,从糖浆罐子里舀出一些,手腕运着力以糖勺为笔,快速描出了狐狸的轮廓和五官,只是画到尾巴的部分不是那么顺畅。 狐狸的尾巴比狗尾巴难画很多,稍不注意就将整个形象画成了一只大狗狗。 老板抖着手努力增加细节想让糖画往狐狸样貌上靠,可好似有些事与愿违,越修改越像一直吐舌头的大狗狗。 小孩拿到糖画成品的时候和手里的动漫形象对比了好几眼,失落的撇着嘴道:“爸爸,这个一点也不像。” 小道士指着小孩手里的反驳莫尧:“那个才是狗呢,我这明明是只猫。” 池子时盯着那个糖画,眼底蒙上一层阴霾,憋着气,想挪步子离开这里。 护在身前的姜晚却不为所动,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糖画:“三分像吧。” 三分? 一分也不像。 池子时抗议,直接拦腰搂起她,往前走了两步才放下。 后面的小道士还没回味过来,就被莫尧拉着跟上去。 莫尧也是在姜晚出声后才想起来,池子时的原身就是只赤狐,他们居然当着仙狐的面议论人家的糖画把狐狸画成了大狗。 看那模样像是生气了,也不知道仙狐生气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不知者无罪,仙狐的气度应该没那么小吧…… 姜晚站稳身子,拍掉池子时还扶在腰间的手,放低了些声音:“等这些事了了再处理你。” “我可不管你是多少年的狐狸,有多大功力,谁也不能阻我,鬼帝不能,仙人也不能。” 她想考仙编,她早知道做这个决定会很难。 还未出生时所有人都说她是天命的阎罗,母亲为此从仙山被接到了地府。 她出生就是人形,从小见的就是判官孟婆黑白无常,学的是阎罗的公文事务,每日坐在阎罗殿里看着跪来拜往的鬼魂,听的故事都是人性百态。 鬼帝一直说她是天命阎罗,理当接任,这些话头从她上任前一直听到她递交辞呈后。 就算她准备考编的过程中也没放弃,不是派阴差鬼卒来劝,就是联合天界暗箱让她落榜。 如今天界的考试制度革了新,换成了系统计分,所有的分值都有后台数剧记录,她就不信这会天界还有理将她暗箱出局了。 池子时没吱声,沉默地紧跟着她迈出去的步子,手臂微微抬起,将她圈在范围里。 天帝令不可违,地府也不能缺了阎罗,她注定是要回去的,这是没法商量的事情。 “是那家吧,”姜晚停下步子回头等莫尧。 莫尧有些愣神,一路跟在后头,早没了介绍美食的兴致。 第51章 姜晚:“不是说那家的卤肉饭好吃吗?” 小道士先反应过来,带着莫尧快步跟上去:“对对对,应该就是他们家,师兄说他们家的其他招牌也可好吃了。” 半瞎子按着定位寻过来,气氛有些尴尬,池子时坐在姜晚对面,小道长和莫尧单开一桌对面坐着。 小道士认真研究着菜单,有些纠结:“师兄,卤肉的和碎鸡饭哪个更好吃啊?” 莫尧还在琢磨姜晚和池子时不对劲的气氛,被小道士用力晃着手臂才回过神。 小道士又问了一遍。 莫尧有些尴尬的抓抓后脑勺:“我只点过卤肉的。” 他的生活费只够他每个月来尝一种很想吃的东西,这家店的卤肉饭太好吃了,他一连三个月都点,还没来得及尝过别的。 小道士点点脑袋:“那我试试卤肉的,师兄今天要试试别的吗?” 莫尧看着菜单有些纠结,挑花了眼有些难以抉择。 半瞎子将战绩放到桌上,喘了口大气,瘫在椅子上。 其他人负责逛和点单,他却在跑腿排队付款。 他受大人照拂这么些年,也没听过大人吩咐他买人间小吃,不曾知晓大人也对这些零嘴感兴趣,今日一买竟将整条街的摊子都点了一遍。 “大人,还要吃点什么,我再去给您买些?” “不必了,早些吃完回去歇下。” 姜晚将菜单往桌上一丢,捏着眉心往后靠,整个人透着疲累。 她最近是真挺累的,为了民工的案子跑前跑后,像又回到了阎罗殿的日子,每日听着那些鬼的申诉状告,头疼的紧。 好在仙册的分是平稳在增长了,不过多久她就能靠城隍的香火稳居总榜前排。 池子时对吃什么没有太多的要求,能管饱就行。 半瞎子也没那么多研究,对这顿饭最大的评价就是有些消化不良。 左边两个道士狼吞虎咽,右边两个大人气氛僵持,像随时要掐起来,他夹在中间实在有些食不下咽。 半瞎子瞧着两人算是吃好了,才敢出声:“郊区封锁了,要给大人开间房吗?” 因为出了命案,郊区的人限定今日都要搬出来。姜晚近日跑里跑外,东西还是半瞎子带人去整理出来的,现下堆在城隍庙的小杂物间里。 城隍庙小,到了夜里又是潮湿阴冷,又是蛇鼠乱窜,实在不是个能睡安稳觉的地。 小道士扒拉着米饭,抬头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来,眼神在两人中间流转着。 半瞎子抬手敲他的脑袋,警告他好好吃饭,别张东望西。 “姐姐,要不你去我们观里凑合一宿吧。”莫尧放下碗筷。 半瞎子回悟过来:“对嚯,还有你们观后头一整连排的厢房都空着呢。” 姜晚算是默认了,在半瞎子没找到新的住处前也只能暂借道观了。 莫尧欢欣雀跃地多扒了几口饭,打了个长长的饱嗝,露出腼腆的笑容。 道观的床铺是结实的木板垫着,纵是莫尧从别处搬来五六床空置的棉被垫底还是睡得膈应。 池子时就不同了,用两床棉被围成床,变回原形就能睡得舒服安稳。 道观背靠深山,一到夜里就有蚊子嗡声长鸣,前半夜里姜晚翻身起来拿着折扇幻化出数只纸蝶驱赶,才安心睡下不多时,嗡声再次席卷而来,蒙上被子又觉着热,掀了又被咬的痒痒。 她真不知道为何要留这些蚊虫存于世上,畜生道里没它,既不归于地府管束仙界也无法消灭。 姜晚辗转反侧半夜,只觉有一股清淡的风在枕边吹过,嗡声连带着燥热都消失无踪。 只是绒毛蹭得她小臂有些痒。 姜晚是被道观的晨钟吵醒的,从小扩到大的大钟闹铃音吵得姜晚从床上坐起,满眼憔悴。 她为什么不先布个结界? 若早些想起何止于遭此磨难。 再抬眼去瞧池子时,狐狸尾巴露了一截在地板上,半只后爪才堪堪够着简陋的床边。 “装睡还是装死?”姜晚用脚蹭了蹭池子时的狐狸尾巴,僵硬的尾巴往边上挪了些。 池子时听到此话才大口呼吸起来,憋气憋得通红的眼缓慢睁开,入目就是姜晚俯身凝视的脸。 至此,他才真觉得什么叫天命阎罗,那双眼能洞察人心般,将你盯得毫无秘密,所有的谎言隐瞒都在那眼下被瓦解成灰。那荡开的强大气场,不需她开口跪倒在脚边的人就已经准备好坦白一切了。 很快她又收起脸上的阴沉,露出淡然的神容,但今日明显比寻常高兴些,侧脸不明显的梨涡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池子时就那样盯着她,直到莫尧的一声姐姐打破了院里的冷清。 行了起名废就是我居然思考了五分钟不知道给这章取什么名 第28章 四方法器 莫尧迈进院里,四处瞧不见人影。 “姐姐?” “仙狐大人?” 厢房的门被从里面拉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池子时黑着脸站在门口,盯着他。 那目光像要吃人般,恶狠狠地冒着幽暗的光,和莫尧印象里的山野妖狐有些像,好似下一秒就要扑身上来将他撕咬成碎片。 莫尧不敢再往前,收回脚站在原处,眼睛往池子时身后探去。 门开的很小,池子时挡了一半。 第52章 厢房背靠深山,有层层树木将光挡下,虽是晨时,里头也不大光亮。 莫尧有些踌躇,还是暗自鼓劲抬头问:“大人,姐姐醒了吗?” 池子时的眸子微缩,将情绪藏起来,却忘了放缓语气,有些烦躁地道:“晨钟那么大声,你说呢。” 莫尧吃瘪,有些尴尬地抓着后脑勺。 他从小就听,早就习惯了,还真忘了晨钟对普通人来说就是早起的催命闹铃。 “才几点,小道士就准备去惩强除恶了?” 姜晚换了条修身的长裙,长及腰的卷发被白色绸子挽起来扎成了高马尾,长刘海被珍珠发卡固定在一侧,留出的几缕碎发被风吹动起来。 姜晚抬手将它们别在耳后。 莫尧眼睛一亮:“姐姐今天真好看!” 姜晚:“昨天不好看?” 莫尧忙摆手:“不是不是,昨天也好看。” 池子时看戏不腰疼,往上又填了把柴火:“那之前不好看?” 莫尧:“好看,都很好看,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池子时睨了他一眼,别过头翻起来白眼。 “所以,你这一大早来做什么?”姜晚将裙摆的褶皱处拍平整,抬眸问。 莫尧被逗了半日都要将来的目的渐忘脑后了。 “是张大仙来了。” 半瞎子一早就过来了。 踩着晨钟的尾巴,骑着他的小电炉将莫尧扫好的树叶又卷的满天飞。 一刹车就把钥匙丢给了莫尧,只吩咐一句让他喊姜晚到道观门口会合,自个一溜烟就往观主的屋去了。 半瞎子是观里熟客,一个月总来上一来回,和观主的徒弟们混的最熟,其他人他也少打招呼。 每次来都是直奔观主屋里头,用大人画好的符纸换了香灰就要走,不做过多停留,最多转达几句大人的叮嘱又或者暂借些什么宝贝。 观主可乐意他来了,每每都要拖住他喝盏茶聊会天,总想知道自己师弟到底是跟着谁学的许些本领才能将那骇人妖物制服了。 姜晚从大道上散步过来,远远就瞧见半瞎子和一个白花胡子老头在拉扯衣角,有丝郎情妾意的即视感。 姜晚揉了揉眼,错觉顿时烟消云消,只有白花胡子老头在一个劲的扯半瞎子的大褂,半瞎子收着手推脱。 “加班是不可取的,眼睛都给我看坏了。”姜晚咬牙对着扇面上那块碑恶狠狠地弹了一指头。 法力在扇面荡开,只剩一圈圈涟漪消失无踪。 莫尧看不见术法的气晕,只觉得她是在抱怨昨晚调查的太晚了。 “没事姐姐,我下午去给你摘蓝莓吃吧,蓝莓补眼睛。” 姜晚点点头,暂且是放过了扇子。 只有池子时还盯着半合的扇面,狐狸的视力极好,他能清晰瞧见刚刚她弹指的地上,上面那块碑裂开一丝细纹来。 地府里思索着如何让阎罗回来复职的鬼帝捂着额头破口大骂:“是哪个缺心没脑不长眼的鬼,不知道桥前头那个碑是我的眼吗?” 鬼差们都低着脑袋,没鬼敢出声。 姜晚将扇面合拢,那细纹在无人看见时又缝合如新。 半瞎子还在和白花胡子老头推诿着:“我只需要这一样法器就够了,那些没用的带了也是添重。” 白花胡子老头不肯:“那你带我,把我带上。” 半瞎子惊恐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主要您可能用不惯这法器,我可以,我帮您。”白花胡子老头也跟着往前迈了一大步,死活不肯松开半瞎子。 “张大仙,您这是做什么呢?” 莫尧凑近去看他们俩你拉我扯,亲昵得分不开彼此。 白花胡子老头转过头来看见莫尧,激动地用胡子指着半瞎子:“快,帮我劝劝大仙,带上我一起去。” 莫尧揉了揉眼,惊叹出声:“观主?!” “小道士,多吃点蓝莓,补眼。”姜晚轻笑着,抬起扇子捂脸。 白花胡子老头就是青阳观的观主,柳如云的同门师兄。 也不全怪莫尧眼神不好,常年宽大道袍着身的人今日竟换了常服,贴身舒适面料定制的西装,梳理得油亮的白发,还有刻意打理过的白胡须。 怎么看都不能和平日里板正着脸训斥人的观主扯上联系。 半瞎子:“小道士,快劝劝你们观主,早点放手,别让大人等急了。” 莫尧想去帮忙的手顿在半空,难以抉择,又扭头来询问姜晚。 观主继续软磨硬泡:“要我说,您就带我去,没人有我经验丰富,给您打下手最适合不过了。” 半瞎子瞧着姜晚将黑未黑的脸,心里直打鼓:“可别,那真要折煞我了。” “观主觉着法器宝贵,那差这个小道士跟着,他是柳如云的关门徒弟,想来也不会差劲哪去。” 半瞎子趁白花胡子观主去打量莫尧的功夫快速地扯出自己的衣角,一溜烟就往外跑,生怕被追上。 只余下一句话消散在空气中。 “观主还是留在观里把持大局才是。” 观主眯着眼贴上去瞧莫尧,摸着胡子琢磨了半天。 “柳如云的徒弟,你怎么没学到些东西呢?” 莫尧羞愧地低下脑袋。 观主说的是,作为柳如云的关门弟子,他连为什么会被挑中都没参透。师父闭关前让他学画符,可他连外院的师弟都不如,笔画歪七扭八,总画不成像。 第53章 他只是空有个名头,从被人知晓时捧在天上,又因为什么都没从师父那学到被人摔在地上,狠狠踩进泥里,到如今什么人都能嘲讽他一番。 “小道士,还不赶紧跟上。”半瞎子站在石子路的尽头冲他喊。 姜晚用扇子敲打莫尧的背,条件反射下让他挺起胸脯来。 扇尖用力推了一把,莫尧踉跄地往前两步,回头对上姜晚毫无波澜的眼神。 姜晚道:“还不快去,等什么呢?” 莫尧点着脑袋抱着怀里的东西快步跟上半瞎子。 待到两人都走得瞧不见影了,观主又回头打量起池子时和姜晚来。 观里也有不少来清修的,他年纪长了记性也不如常,只当是寻常来的道友,微微点头。 池子时也点头回礼。 姜晚视若无睹,用两指张开扇面,自顾往前去。 几人在观门口会合。 半瞎子捣鼓着观主给他的宝贝,一个四方的玉制神器,据老头吹嘘说这东西寻人觅物最好使。 玉润为阴,四方神兽刻于四角为阳,阴阳调和,以物催动法器,即可寻到所要找寻之人。 “这也不好使啊。” 半瞎子左右手折腾着,很显然没有一丝反应。 半瞎子将东西推给莫尧:“你们观的东西,你来。” 莫尧有些怔愣地盯着被塞进怀里的东西,手心不自觉开始冒出汉来,又姜东西推会给半瞎子:“我,我不行。” 池子时嗤笑一声。 莫尧的脑袋低得都快掉进地里了。 姜晚用扇身敲了敲法器,吐出两个字:“试试。” 半瞎子将法器举到他眼前:“就试试,试错了也没人会怪你。” 他和莫尧的其他师兄弟打听过了,这小道士的情况有些不好,生来就是个孤儿,养在观里长大的。成年后就被柳如云收入门下,只可惜柳如云看不透俗世没教给他什么就匆匆闭关了。 余下他在观里受尽冷眼白眼,本就孤独的小孩被这么一孤立更自卑了。 好在有观主扶正,才没叫这苗子长歪了。 莫尧从包里又抽了一截混混头子的衣物碎布,用打火机点了丢进法器中。 双目闭合,食指与无名指竖起贴合,双手握和于眉心前三寸,口中诵念起咒术来。 有一阵小旋风由他脚底盘旋而生,转而向上扩大形成风涡。 莫尧偷睁开一只眼来瞧,那风涡瞬间小下去,又即将消失于脚底。 姜晚抬扇穿过强力的屏障来敲他的手:“专注于心里的事。” 莫尧赶紧将眼闭上,默想着混混头子,口中又开始念起咒术,风涡随之出现。 这一次更大了些,不断外扩直至将四方法器上的指针带动起来,风涡快速转动产生了磁场,会引出那人的大致方位,若是法力更胜一成的可以知道那人的具体方位。 指针随着打转了数十圈也不见停下,半瞎子被风涡刮的双手皲裂,纵是如此也不敢轻易松手。 莫尧站在风涡中心念着咒术,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衣。 池子时看着神色如常的姜晚又紧盯着阵眼,随时预备冲进去救人。 姜晚的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手心,在莫尧皱起眉头的那刻,扇身划过手心滴落下两滴血来,在阵眼前端晕开。 法器上的指针飞快转动起来,固定指针的玉石钉被甩飞出去前那指针终于是停下了。 直指南边。 半瞎子有些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嘿,这小子真有些天赋在身上,大人看人得眼光真准。” 莫尧喘着粗气,有些羞赧。 半瞎子盯着研究了半日,没看出什么玄机来。 姜晚开口解释:“你的老地盘。” 他算卦摊子摆的那条巷子。 第29章 混混头子 半瞎子将法器塞进莫尧怀里:“抱好了,待会就这么催动,知道了吗?” 玉制法器有些重量,莫尧瘦弱的胳膊差点没托稳,两手抱着将它放回保护盒里,点点脑袋。 半瞎子拍了拍自己被太阳晒得暖和的电驴座椅:“上车,秋名山车神带你体验推背感。” 莫尧看着破旧掉漆的小电驴,有些话哽咽在喉。 或许……他能拒绝吗? 小电驴被半瞎子拍得欻欻往下掉灰,生锈的铁片闷声作响。 半瞎子拧动油门,轰鸣声好似火车鸣笛般刺耳。 莫尧看着半瞎子塞过来的安全帽,看着只能坐下一个位的后座,又回来去看姜晚:“那姐姐呢,要打车吗?” 半瞎子催促道:“哪那么多话,大人的事你少管,快上车。” 莫尧看着那随时可能报废的小电驴,犹豫了两秒还是抱着壮烈赴死的心态跨上去,长腿有些无处安放。 半瞎子沉默着:“发育不错,吃的也不少怎么就是瘦瘦干干呢。” 莫尧还想说什么,嘴巴刚张开就兜了一嘴风。 半瞎子将“秋名山车神”人设表现的淋漓尽致,小电驴一发动,嗖一下就冲出去了,卷起了青阳观前的尘土。 姜晚看了眼池子时,手腕微抬,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打了个响指,顷刻间两人就瞬移到了那条巷子。 池子时再次脸刹着陆,在离墙半臂肘的距离快速变回了原型,以爪护脸,狠狠撞在墙上。 第54章 “稳住身形都不会,哪个仙家这么倒霉摊上你。”姜晚视若无睹地摇着团扇。 池子时憋着气没回嘴,变回人形一屁股坐在半瞎子的摊位上。 半瞎子和莫尧半刻钟后才到。 莫尧死死拽住半瞎子的大褂,生怕被甩出去,眼睛紧闭着,面色痛苦扭曲,双脚打颤着扶墙下来。 半瞎子扬着下巴向他炫耀:“咋样,我这技术可以说是西街电驴子第一人。” 莫尧表示这推背感让别人来体会吧,他可不想体验第二回 。 姜晚将裙角沾上的灰拍掉:“行了,就你这车技没给他带沟里都算不错。” 莫尧眼里含着温热的泪珠,眨巴着看向姜晚,满眼都是感恩之情。 姐姐真好,还替他解围说话。 姜晚抬扇将他投来的目光挡了个严实:“准备干活。” 莫尧才看到姐姐今天换了把扇子。 不同往日随身的折扇,今日的团扇更显低调秀丽,彼岸花簇绽在扇面上,栩栩如生。 团扇的色彩与长裙相呼应着,好看得紧。 凑近细瞧,不由倒吸口气,那扇面的底竟是缂丝,光泽和色感都是极上成的。 低调又奢华。 扇面在姜晚手里轻轻晃动着,吹起散碎的发丝和束发带,一时叫人看痴了神。 池子时不知何时从半瞎子的摊位上站起,绕到了莫尧身边,弯下些腰停在莫尧肩膀上一些,顺着他的眼神抬眼看妍姿艳质的姜晚。 鼻子呵出一口冰冷的寒气,低沉着嗓音,满带蛊惑靠近莫尧的耳边:“小道士的眼是不想要了?” “还不快去干活。” 莫尧眼底蒙上雾气,脑袋向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向旁边,嘴里重复着:“干活,干活。” 池子时满意地勾起唇角,一抬眼就对上了姜晚冷漠的目光,眼皮跳动一下,有些无措地别过脸。 莫尧还未将法器拿出来,巷子口就传来声音。 “你瞅瞅你什么玩意东西,叫你拿点好东西来孝敬我,就整这俩破酒糊弄谁呢?” “麻的滚啊!” 有酒瓶子被狠狠砸向墙面,玻璃碎落一地的声音随之响起。 莫尧的神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唤了回来。 怀里的法器发出亮光来,指针直指响声发出的那个方向。 “这什么情况?” 半瞎子伸长脑袋去看,被池子时踹了一脚,栽向前去。 被困在收魂袋里的齐邑像是感应到什么了似的反抗得更剧烈了,几愈想冲破收魂袋的封印。 池子时将收魂袋松开了个口子。 它就从袋里钻了出来,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寻着气味,贴小巷子的墙避开阳光一路往外飘去。 “还不快跟上他,”半瞎子揉着屁股去拽莫尧的衣袖。 “你往前,我从后面包抄他。” 莫尧小跑着跟上去。 姜晚轻晃着团扇拐向了左边的巷子,池子时盯着走远的背影逐渐没入阴影里,收回眼神,拐进右边的巷子。 巷子口提着塑料袋边走边灌酒的潦草男人一脚将路边的废易拉罐踢出去,在空荡的巷子发出声响。 前面窄巷里有黑影快速闪过,一股寒意从脚心底透上来,生出无数冰碴包裹住心脏,不断收缩着刺进跳动的心脏。 那男人刚仰头灌了一口酒,酒劲直冲大脑,两眼虚幻着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肿着脸远远飘过来。 男人覷眼想看个清楚,只见壮汉肿起的脑门上顶着歪歪的黄色安全帽,安全帽顶端还凹陷下去一角。 安全帽上褪了漆,隐约可以辨认出“建安集团”四个大字。 “谁啊,装神弄鬼的。”那男人用力揉着双眼。 齐邑闪身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冰凉的气喷在男人的后脖颈处:“你不记得我了吗?” 齐邑的脸在正常与死亡时的模样间来回切换,周身发散出的冷气让男人手里提拎的玻璃瓶子都冻上了霜。 男人的酒劲早因凉气冻醒了,看见齐邑惨死的脸后吓地直往后退:“你……是那个工人?” “还我命来,还我钱来!” 齐邑长出尖指甲追上去想掐住他的脖颈。 那男人将手里提的东西一股脑丢向它,玻璃瓶子穿过齐邑透明的魂魄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碎片。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撒腿就往后跑,后头的巷子口中间摆了张长桌拦住了他的去路,一个黑长褂的算命先生摇着大扇面贼笑嘻嘻地盯着他。 半瞎子将扇子却下:“算一卦吗?” “小子印堂发黑,是惹上脏东西啦。” 男人看了眼身后逼近的齐邑,没空停下来和半瞎子多做纠缠就要往右边的巷子口跑,还没往前两步,就被那巷子深处的庞然大物吓退回来。 池子时幻成原形,变成一米多高的赤狐,晃着大尾巴等在路口,琥珀色的眸子冒着诡异的光,在阴影下尤为吓人。 男人拔腿往左巷子跑,巷子的尽头是一个穿着水粉色长裙的靓丽女子,光打在她的身上,显得温柔又美丽,看得他直咽口水,将鬼魂淡忘脑后,不由自主就放缓了脚步。 姜晚轻摇扇子,推开的气波在身后树起一道空气墙。 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空气墙里跨出来,男人往前靠近的步子忽地停住,连呼气都屏住了。 第55章 白芋黑玉向姜晚浅行一礼,显露出无常扮相来,直勾勾地盯着几米远的男人。 白芋:“朱梏,年39,罪行昭昭,我等奉命前来拿你。” 男人膝盖一软,身子往下坠了些,手撑在墙上勉强让自己站直了些。 “我没有我没有。” 黑玉苦丧着脸,空灵的声音在巷子里不停回荡:“走吧,这些辩词等到了阴司阎罗殿自然有人给你对质。” 白芋打着魂灯,黑玉松了腰间的拘魂锁就要抛出去。 男人拔腿就往别处跑。 齐邑跟着在巷子里绕了好几圈,眼瞧着他就要跑出巷子了,前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张开双臂试图截拦他。 “站住!”莫尧还喘着大气,嗓子冒着烟,声音有些干哑。 男人往前跑还不住地回头查看情况,一只好大的狐狸沿着巷子的围墙往前走来,身后是齐邑的魂和黑白无常,再看看拦着巷子口干瘦如柴的莫尧,两眼一闭直直冲过去。 莫尧被撇向一边,狠狠撞向墙面,臂肘蹭破了皮,捂着手肘还要往前去追他。 姜晚抬扇拦住了他:“剩下的就交给别人了。” 莫尧看着冲出巷子跑向马路的男人,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小电驴撞出好远,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又立刻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跑。 “可是他……” 半瞎子拍了拍莫尧的肩膀,高深莫测地捋着不存在的胡须:“小道士,你还年轻,还不懂这世间的生存之道,没事,我慢慢教你。” 莫尧看了眼安静下来的齐邑,还是放心不下,真凶逃亡在外,亡灵如何才能安歇。 半瞎子只好骑上小电驴载着莫尧去看后半段。 那男人边回头看边往前跑,也不知是跑了多久,穿过了小街小道跑到了主路上,身边都是飞驰而过的小车,喇叭按得滴滴作响,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脑子里只有齐邑的脸和黑白无常要带走他的话在重复放映着。 正是上班早高峰,执行任务的骑警快速往他身边靠拢。 后面的喇叭越是大声他跑的越快,一路跑着直直撞上了前面处理交通违规的交警。 看着警察标识的衣服,他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的罪行一股脑都供述了出来。 莫尧坐在小电驴的后座看着那个交警将他扣住,这才松了口气。 “小道士还是年轻,大人她自有安排,天道自有轮回,种了恶因必要收获恶果,只是人间有人间的规矩,不可泄了天机。” 莫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 血检一切正常,撒花~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家要注意身体健康 最近天气闷热,要多喝水,不要向我这样三天两次流鼻血(我发四不是帅哥看多了真的) 第30章 月老祠 黑玉伸着脖子去看那个瘫坐在马路边上语序混乱交代犯罪事实的男人。 “这就行了?” 白芋声音反常地冷淡:“废话,当然没这么简单了。” 殿下略施小法术让他主动自首是开始,接下来还要去寻束缚怨鬼无法入鬼门的结界,将其破坏清除掉,这些才只完成第一步。 他们若想顺利转世还需将这一世的执念全部了却。 姜晚将手上残留的浊气蹭在池子时的衣摆上,等着听冰冷的电子音播报加分情况。 叮—— 仙册+15分 姜晚满意地勾起唇角。 白芋瞧她心情不错,往前两步低声道:“奈何桥下的那只凶兽最近总不安定,三五天就闹,多地都出现了地动,殿下何时回来加固封印?” 姜晚晃着团扇的手一顿,长睫遮盖了眼底的神情。 远处的天空飘过来了一朵乌云,遮了半边的太阳,空气压抑可怕。 白芋咂咂嘴,自觉退下。 关于那只凶兽池子时有所耳闻,仙界里传得过于玄乎。 谣说地府奈何桥下镇压了一只凶兽,鬼神坠入顷刻就幻为虚无,连个骨头都飘不起来。其样貌能力皆无书册记载,那些个吃人的故事都是口口相传,至于真实性无从考究。 九天上的仙人除却日常修炼外最大的兴趣就是编造故事售卖人间,他先前还吃过许多看起来确有其事的假瓜。 没想到听上去假的竟是真的。 那些仙人说天命阎罗能镇御恶灵凶兽,也是因此鬼帝才多番阻挠她离职。 齐娅从白芋的拘魂袋里钻出来,蹦蹦跳跳地来拽姜晚的衣角。 “殿下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呀。” 白芋有些心虚地将头别向一旁。 他这几日带着小鬼头到处抓鬼,空了就给她讲殿下的传奇故事,导致小鬼头对殿下不是一般地崇拜。 齐娅顺着姜晚的目光往后看,齐邑的魂恢复了原貌,被黑玉拘在身后。 齐娅盯着他,那魂的模样和记忆里的父亲重叠起来。 可他周身发散的气息很陌生,让她有些害怕,一个劲往姜晚身后躲。 “爸爸……” “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姜晚揉着她细软的头发,开口道。 黑玉将拘魂锁往前拽,给齐邑指:“你女儿。” 齐邑脸色铁青,晃着脑袋否定他:“她不是我女儿,怎么可能是我女儿。” 姜晚抬手覆在齐娅脑袋上,另一手以食指在空中打圈,不一会儿就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在她指尖,随着她的指向直冲齐邑的眉心。 第56章 齐邑被突然塞进来的记忆撞得连退数步,双手捂住撕裂的脑袋,有些痛苦地发出低声的嘶吼。 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自动播放,断断续续,有几秒的、几十秒的片段影像,夹杂着失帧的相片合照。 陌生又熟悉的脸和女儿开怀天真地笑在他脑海炸开,一寸寸回忆像刀片一样划开沉封心底的记忆。 那是他死前最想记住的片段,太害怕忘记了就给它上了枷锁,一直一直埋藏在最深处。 “正常的,他们最想珍藏的遗失的也越快,唯有执念记得最深刻。” “如果怨念也如此轻易能遗忘就好了,这样我俩也能轻松些。” 白芋的胳膊搭在黑玉肩膀上,慵懒地观赏着齐娅记忆里的父亲。 黑玉拍掉他的手:“殿下可有别的要交代,李三的魂需赶紧送下去了。” 姜晚点点头,此事也该收尾了。 齐邑的眼角落下两行泪,伸长着胳膊想去抱齐娅。 齐娅往姜晚身后缩了些。 池子时伸出手,还未碰触到齐娅的魂就被姜晚打断了。 她揉着齐娅的头发,蹲下与她轻声安抚着,将她往前带了两步,推向齐邑张着的怀。 有些别样的温柔,池子时想。 叮! 仙册+2分 满带喜悦的系统音拉着长音调突然跳出来。 池子时一脸惊恐地捂着心脏,心跳有些大声。 这系统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只是觉得这样的阎罗少见的温柔,怎么就突然自动加分了呢? 池子时合眼微动灵力,将系统页面调出,自查。 没有半点问题,可系统为什么会出错? 姜晚盯着魂体相拥的父女俩,自然而然地将分数归结于此。 “殿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余下的事还得托付殿下。” 黑玉俯身行礼,牵起齐邑的魂就要往城隍庙的方向去。 姜晚从池子时的衣兜口袋里翻出手机,指尖轻敲屏幕,指速飞快地编辑了一段短信发给半瞎子。 收起手机,目光落在手腕处的红绳上。 “该你了。” 姜晚猛得一拽红绳带着池子时闪身到了月老祠。 月老祠建在城北,祠堂很大,有专人打理,是个不小的网红打卡点,求姻缘很是灵验。 姜晚从正门口一路向里,左右两道都是来求签的男男女女,她和池子时夹在里面竟毫无维和感。 入中庭往两侧分开两路,一路进一路出。 前路只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小道,姜晚晃着折扇观赏中庭池子里的水莲,花骨朵挺立其中,成双成对。 城隍庙小,只有一个大殿立在山里,若是往后她的庙宇建起来必然也要如此设计。 有山有水有景致。 后面排队的小姑娘探头:“你们是来还愿的吗?” 姜晚没应,那姑娘又自顾自道:“这地还真灵,我已经看到五对来还愿的了,不知道我的姻缘何时才能来。” 池子时给小姑娘递上一枚红签:“城西城隍庙,更灵。” 姜晚撇回头去看,那枚红签不正是城隍庙案桌前的空签子吗。 这狐狸能处,跑月老庙给城隍庙打广告,还拉人家客户。 小姑娘看了眼中庭挂着的匾额再看看手里空白的红签,有些迷惑。 城隍爷还管人姻缘? 比月老还灵验? 心底虽是不信,可还是将红签子收入背包中。 人群往里头挤,是两道竹子架起来的桥,横跨窄水渠,腿长的废些劲就能跨过去,轻巧一跳也能做到。 大家却都中规中矩的排队上桥,只因那被系上了无数求姻缘的红绳铁锁的木扶手。 似乎一定要走些流程才能保自己姻缘美满,生活顺畅幸福。 “朝朝暮暮。” “一生一世一双人。” …… 情侣排着队站在桥上扣上爱情的锁,念着真挚的誓词,仿佛这一刻就能将未来敲下定数般。 姜晚摇晃团扇的幅度越加地快了。 地上的祈求不只能到月老耳里,地府官大些的城隍判官都能听见,只是他们需要借由类似红签挂树类的载体。 阎罗就不同,只是经过就能听到心愿诚挚者的求请。 池子时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对降噪的蓝牙耳机,抬手塞进她的耳朵,将那些嘈杂的心声祈求隔绝在外。 姜晚手中的动作稍许停顿,耳朵因为肢体的碰触有些发热。 有小仙童抬着一箩筐的祈愿签子往殿里搬,路过他们时慢下步子。 为首指挥的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池子时一番,俯身作揖,道:“月老不在。” 姜晚生出的那些好感在小仙童行礼的那一刻化为虚无。 他是仙人。 此事确认无疑,跑不了了。 姜晚目光灼热盯着他,是警惕是厌恶,还有警告。 池子时喉结滚动,脑子快速闪过一万种为自己开脱的方法。 姜晚冷声道:“月老真的不在?” 小仙童点点脑袋,看着面前气场强大的女子,怯生生低下头。 月老祠来过不少仙官女使,仙姿佚貌的不在少数,气势如此强劲的确实少见,只怕是什么官大位高的主子,总的少惹眼才好。 小仙童恭恭敬敬行了礼,带着后面的小仙童逃也似的往内殿里去。 第57章 姜晚也不急,跟着他们跨入内殿。 月老祠的内殿比城隍庙的小些,却亮堂。 殿中有棵长势极好的古榕,从青瓦石铺陈的地砖中间挤出来,长成粗壮的大树,爆起的根枝缠绕着在地表蔓开,整个大殿的地砖都被根枝截断成好几块。 树干往上冲破屋顶,枝叶垂下来,坠满了祈愿的红签子。 月合仙翁的金像正对着古榕树。 古榕树的左右两侧有穿着统一着装的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 见姜晚靠得前好意问道:“小姑娘要挂签祈福还是来还愿的?” 姜晚抬手摁在古榕的树干上,手心底汇聚灵力。 工作人员:“您好,这是千年古树,请保持距离,不要碰触。” 话音未落,一阵怪风在殿内凭空卷起,古榕树的枝条晃动起来将红签子甩得绞在一起。 怪风持续了一分多钟,在月合仙翁金像握着的木拐杖上的红线亮起微弱的光后终于止住了。 那是远不知道在哪摸鱼的月老收到了催回的回应。 姜晚将手撤离树干,对工作人员礼貌一笑。 “后院在哪?” 工作人员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拜月老祠找后院的,问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其他来求姻缘的游客打断了。 “你从旁边那个小门出去一直往后走,看到一颗歪枣树就是了。” 姜晚将被风卷掉下来的红签子丢回树梢,稳稳挂在了最顶端。 姜晚嗤笑着晃起团扇,丢下一句就往后院里去:“累这一树未开的桃花,怎么还有人信他灵验呢。” 池子时顶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揽着姜晚快步离开。 在信众跟前说神明不灵,她若不是阎罗怕早让人打死了。 池子时:我可能干了!能拉业务能看家,还能给你加分,考虑一下? 第31章 月老的被革职危机 月合仙翁那老头赶回来时,姜晚正坐在歪枣树下的秋千上研究石桌上未下完的棋局。 姜晚指尖夹着一枚黑棋,眼神落在棋盘格上。 局势有些焦灼,黑棋被逼入死角。 连落三子后竟将僵势扭转回平,此时的白棋依旧紧咬不放,可黑子早已突破重围得以重生,将其甩在身后。 姜晚抬腕落下最后一枚黑子,玉制的棋子在石桌上荡开千层气波,桌面上的棋子朝着月老的方向齐齐射去。 月合仙翁吓得捞起长到膝盖骨的白花胡子就往旁边躲。 姜晚将手里剩下的子不紧不慢地落回棋罐里,抬头看他:“哟,仙翁还亲自来呀。” 月合仙翁佝偻着身子往前凑近两步:“大人亲临我这小庙,我等小仙怎敢怠慢了。” 您可是鬼帝放在心上天天念叨的阎罗殿下,他一个小仙翁纵有千百条命也不敢得罪咯。 这万一惹了姑奶奶不高兴,那鬼帝和南斗仙君一通气,让他下界历苦劫,说不定等他归墟后神格还要被落入无烬渊里随处飘荡。 姜晚冷哼一声,借着石桌将秋千荡起。 月老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开口,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不敢瞎问,只好在脑子里将自己做过的大事小事都翻出来捋一遍。 前月里给司命的猫和南海的鱼娃子牵红线被发现了? 不应该呀,那猫看着挺机灵的,而且司命家的猫阎罗应该还没见过。 难道是偷磕黑白无常cp被阎罗知道了? 这事好像没露底过,应该不是。 …… 还是前两天剪断了一条当红女星和选秀男爱豆的红线? 阎罗殿下也追人界的明星? 脑细胞过度消耗导致月合仙翁脑袋上冒出的小桃花都快谢光了。 月合仙翁合计着还是顶着往后可能在无烬渊游泳的风险问上一嘴,身子才直起,一条被法术藏起来的红线随那秋千晃入眼里,又一愣神。 给人牵了几百年的红线,他不用验就知道那绝不是普通的红线。 完蛋的立体音效在月老的脑海里炸开。 最近给地府牵过线? 没有。 给阎罗牵过? 没有吧。 那这线…… 月合仙翁脑袋顶上的小桃花凋零得更多了,一片片花瓣飘落下来,围着他落满了一圈。 他拘着身子,视线追寻着姜晚手腕的红线尾端去瞧另一头。 红线在后院里绕了一圈又一圈,他丝毫不敢跳圈,生怕看岔了线。 红线的尽头是一双节骨分明的手。 大,有茧,肤色偏黄。 是个男人。 月合仙翁松了半口气。 视线再往上挪,那张板正着的脸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拐杖给丢了出去,手松开的那一刻立马将它捞了回来。 阎罗殿下的红线竟和天界战神绑一块了! 这要是传出去,天界头版要炸了锅的。 月合仙翁豆大的汗珠冒了一脑瓜。 这几个月里大大小小的牵线记录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有些不放心,甚至想溜开去翻看一遍记录。 月合仙翁刚挪出半步就被姜晚震慑的眼神定在原地。 “去哪?” 姜晚的声音仿佛穿过无边地狱传过来。 “大人误会,这不是怕大人渴着去给您取些琼浆水嘛。”月合仙翁将泪水咽回肚里,招呼路过的小仙童取打琼浆露来。 第58章 “小仙新得的琼浆露,天界销得紧,没几个仙家有,大人稍后带些走?” 姜晚点脚落地,坐在秋千上。 “琼浆就免了,日后我金榜高中时再送吧。” 月合仙翁抬袖将汗珠擦去,借着大袖袍遮面的功夫吐出一张苦脸。 若不是您扛着大刀威胁人家,怕是没哪个不长眼的敢给您报上名。 鬼帝一早就给整个天界大小洞府都送了信,阎罗要考仙编的事早就在上头传开了,谁若敢暗中相助,面都还没见着就直接被南斗仙君一封告知函邀请去历劫了。 如今天界战神从无烬渊守灵归来,继了考编办主管事的活儿,又亲自下界来阻止阎罗大人考上,想来大人这些时日也是不容易。 可今日,这俩人的红线竟被牵到了一起,怕不止是地府,连天帝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姜晚:“这线你会解吧?” 月合仙翁眸子一亮,将脑袋点得飞快。 解线,这不是正中他心。 月合仙翁将拐杖对着红线一点,红线立刻显露实形。 他从大袖摆里一顿翻找,终于是掏出了一个脱漆的红木盒子,里头装的是专用的红线剪子。 月合仙翁像要剪彩似的小心翼翼地牵起红线,剪下。 嗯? 又一下。 刀刃绞下,松开,红线丝毫未断,连磨损的痕迹也没有过。 月合仙翁有些慌神,用劲又剪了几下,无果。 换节线段,完好无损。 姜晚的耐心越来越低:“到底行不行?” 月合仙翁用咳嗽掩盖尴尬:“大人别急,我这剪子多年不用,钝了,我打磨打磨就好。” 月合仙翁忙去前殿,翻出磨刀石就一顿霍。 刀面光洁如新,再试试锋利度。 月老对着系在小树杈上的红签子就是一刀。 横截面很平整光滑,是把好刀。 “有病啊,你谁啊,哪来的怪老头干嘛剪我线。”站在一旁默祷的信徒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怪老头对她刚挂上的红线挥动剪子。 “保安,保安呢。” 月合仙翁被人吼得一愣一愣,看着手心里写着祈福话语的签子,狠狠吐了口水,把签子丢在泥里狠狠踩了两脚。 “白日做梦。” 那签子上写着:和爱豆结婚。 那个女生撸着袖子准备冲上去和他理论。 池子时拦住她,熟练的从怀里掏出城隍庙的红签子。 “城西城隍庙,那更灵。” 说完不忘偏头挑衅他。 月合仙翁哪敢驳话,噤声退向一边。 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听完女生的自述,直接将月合仙翁请了出去。 月合仙翁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再三确认:“我?我出去?你们没搞错吧!” 工作人员确信以及肯定的将他架起往外拎。 “是的,请您离开。” 小仙童端了琼浆水回来,站在一边目送自家仙翁被丢出自己的庙外。 “不是,救我啊,我是月……” 月合仙翁上下比划着向小仙童和池子时求救,那句月老刚出了个半个音就被池子时警告的眼神咽回肚里。 差点,就真被革职了。 工作人员还不忘把他的拐杖和“作案工具”一同丢出门。 月合仙翁手慢脚乱地去接剪子,将它捧着手里擦了又擦。 “还好还好,宝贝没摔到。” 月合仙翁捡起拐杖绕到后院,想翻墙进去。 “干什么呢。”是刚才的工作人员。 月合仙翁:……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我连自己庙都回不去。 月合仙翁从一米多高的墙头上摔下来,一把骨头差点散了架。 在工作人员的警告中机械点头。 等他一转头就隐了身子瞬移到了后院里。 “大人久等了。”月合仙翁都来不及喘气,想着赶紧将红绳剪了将这尊姑奶奶送走。 一剪子下去,丝毫不动。 嗯? 月合仙翁不信邪,又狠狠剪了几下,依旧无果。 月合仙翁又将红线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看到消融的一端线头时怔在原地。 这线不是他系的,怪不得剪子剪不断。 何况,情种已发了芽,要想解开还需断情绝爱。 “怎么?”池子时从前院回来,原本抓在手里的红签子都发完了。 月合仙翁瞧了眼闭目养神的姜晚,又看看相对好相与一些的池子时。 顶着不保的职位压低声音:“还请仙上借一步说话。” 月合仙翁老老实实将事情交代出来。 “这红线怕是难解。”月合仙翁扣着木拐杖陷下去的窝,“是有法子解的,只是有些麻烦,须得集齐多种药剂,那药方子传了几万年,如今也不知准与不准……” 池子时抱手,视线越过他落在姜晚身上:“现在没别的法子了?” “只能暂时将红线隐藏起来。” 池子时:“她会看见。” 月合仙翁顺着目光看了眼姜晚:“小仙自有法子,不过还得靠仙上配合。” 池子时按他说的,催动法力将红线隐藏起来。纵是法术高深,不用月老特调的酒也敲不出来。 月合仙翁将琼浆倒满递上去:“仙上怎么亲自来劝?” 第59章 “他们劝了这么些年也没效果,我自然只能亲历亲为了。” 月合仙翁点点头,他在天界听说了,战神一出马,阎罗果真开始抓鬼了,还是主动的,甚至还在城隍殿里批签子。 要知道月前她还和鬼帝大吵一架。 池子时开口道:“她对我起疑了。” “仙上要我做什么?” 池子时如今奉天帝令将阎罗劝回,天界上下所有人都需配合着,月老也不例外。 “那要看她想知道什么?” 姜晚不知何时醒了,坐在秋千上拿着团扇扑蝴蝶。 “咬什么悄悄话呢,不如叫我也听听?” 月合仙翁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大人,红线我已经处理好了。” 姜晚抬腕对着光查看着,点点头。 月合仙翁才松了口气,那命运的盘问立刻就来了。 姜晚指着池子时问:“认识吗?” 月合仙翁偏头,眉头问着:怎么答? 姜晚一挥团扇卷起满地落花将两人之间挡了严实:“老实交代。” 月合仙翁咬咬牙,怎么也不能暴露池子时就是考编办主考官的身份。 “大人,小的真不认识,可能是哪个仙人新……补录的?” 池子时很满意这个回答,勾起嘴角。 月老:栓q,你们这群憨批 池子时面无表情的宣传机器:城西城隍庙,你值得拥有,谢谢大家助力阎罗回家 姜晚:) 马上了马上了池池的马甲还差个袖子我马上缝好给他披上 这两周太忙了,白天摸不了鱼,晚上睡眠时间紧缺,可能更新时间有些不太稳定 不要慌张,我有纲(大声!有纲真的) 写的慢但我不会坑 补一个南斗仙君设定 南斗仙君统管仙人死生后的轮回,司命是他手下的一员 南注生,北注死 (偷偷猫一句未来可能会写 北斗大魔王 x 月老殿实习生 设定比这本还早写好了 but大纲还没写 后面放预收里) 第32章 土地驻办事处见习助理 卷起的落花中竟有数尾毒蛇吐着信子爬出来,攀上月合仙翁的拐杖,冰凉的蛇身贴着他的手背一直向上爬。 “是吗?”姜晚的声音愈发冷冽。 两条大蛇交错着盘踞在月合仙翁瘦弱的胳膊上,毒蛇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蛇信子呲呲地吐着,展露出自己的血盆大口。 月合仙翁脑门上汗珠密布,气息都屏住了,苦丧的脸比黑玉抓鬼时的还难看。 “你同城隍熟络,也应知道地府里养的玩意没别的优点,就是这毒性猛烈,你且忍耐些,不过几时又得一新生。” 姜晚将团扇柄朝着毒蛇,在空中画了个弧线,那蛇就乖巧地按着她画的弧线扭着身子往前靠。 “仙途漫漫,我送你一程。” 月合仙翁急的泪花都泛上来了:“大人可饶过小的吧。” 姜晚冷如冰刀的目光刺向池子时。 这只狐狸嘴倒是硬得很,先是假模假样受伤引她关注,现在又联合月老作假身份骗她。 她早该料到的,在那日鬼魂盯上他的皮囊被他轻松捏死的时候,在他伸手替她隔绝人群的时候,那么多不正常的时刻里她竟然被分数迷了眼。 质疑和审视的目光落下,强大的压迫感使一旁的小仙童都吓得跪了一院。 小仙童顶不住强大的法术压迫,松了口,将错事交代的明明白白。 “大人饶命,我不该拿仙翁的次等酒糊弄大人。” “我方才不是有意将琼浆水打翻的。” “昨天祈福的那娄签子是我弄丢的。” “上次牵的红线是以为我把姻缘册弄乱了,不是仙翁喝醉乱牵的。” …… 姜晚的目光划过那些试图捂嘴的仙童,又落回池子时身上。 池子时回悟过来,他的身份和他的行为割裂了,叫她起了疑心。 池子时双手抱着脑袋表现出头痛欲裂的痛苦模样,在沉闷的哼声后又捂住腹部吐出一口鲜血。 在幻化回狐狸前还虚弱着声音吐出一句:“小仙是临江君上门下……” 那话音卡得刚好,接着响起的是狐狸脑袋磕在了花圃围砖上清脆的声音。 月合仙翁隔着厚厚的落花墙瞧不清池子时的状况,有些发慌,想开口却又惧怕姜晚连自己一并凌迟了。 姜晚晃着团扇,眸子扫过地上的那只赤色狐狸,漠然不动。 月合仙翁心底一凉,倒吸口冷气,不会真是叫毒蛇咬了吧。 依照阎罗一贯的手段,这倒是极有可能的。 可不是说假,那毒一发是真能叫仙人归墟。 月合仙翁结巴地问:“他……不会是死了吧?” 姜晚道:“他死了会怎样吗?” 月合仙翁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姜晚的神情,只是听着声音都双脚打颤。 “他方才念叨什么临江君上,大人不细问?” “那临江君上不问世事,鬼帝可请不动他。” 姜晚晃着扇面的手顿了顿,毒蛇退回花墙内,厚实的落花墙瓦解落下,铺了满院。 扇面点了点狐狸。 月合仙翁了然,用拐杖戳了戳狐狸僵硬的身体。 没有动静。 月合仙翁大惊,往前两步,扶着墙蹲下,凑近些翻狐狸肚皮。 第60章 温热的,有血印在手心。 再去细探鼻息。 尚存微弱,起伏不匀。 月合仙翁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池子时是战神,也非不死不败之躯,又在无烬渊里受了数百年磨难,难说现下法力如何。 纵是法力高强时,受这小祖宗一尾蛇毒也要掉半条命的。 月合仙翁以法杖为介渡了许些仙气给他,才叫他悠然转醒。 池子时慢腾腾地变回人形,从地上撑起身子,半件衣裳都被血染红了,手臂上露出未好的伤口和纵横的疤痕。 眉头拧着,羽睫低垂,有泪珠顺着高鼻梁滑落,两片薄唇惨白,微微张起:“小仙,小仙乃临江君上门下,新过考的仙子,是驻人间事务处的土地庙见习助理。” 土地庙……见习助理? 月合仙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职务好似也没听说过啊。 姜晚:“土地庙?” 池子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方才假造的身份证据。 姜晚扇柄一指,就有小仙童眼尖手快地将东西陈上去。 资料一应俱全,就连考试分数都捏造的完美无缺。 月合仙翁紧盯着姜晚手里的动作,想着终于是可以歇停了。 只是一个叹息的功夫,月合仙闻就被一同提拎到了土地庙。 池子时虚弱的身子撞在土地庙的大门上,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破旧的门根本经不住撞,池子时刚稳住身形,它就顺势倒下,倒在了姜晚的脚边来了个碰瓷。 土地庙里的地仙气得瞪眼吹胡子,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出来理论。 “谁啊你们是,拆家来了是吧。” “说说啊,哪个庙派过来的。” 不到一米高的土地插着腰仰着下巴蔑视他们。 池子时俯低了些身子才勉强瞧清土地的面容,糙汉子形象,浓眉大眼,炸开的头发和不修边幅的胡渣。 再瞧瞧自己,虽被血染红了衣服却还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温文柔软。 形象上大相径庭。 土地上下打量了下他们,从兜里掏出半块烧饼啃起来,还不忘指着门索赔:“瞅着也不像寻常人,哪个门洞的地仙这么不讲规矩,这门得赔啊。” 池子时一时哽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见习助理该做什么? 拜托,这个系统多少靠点谱,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也不会随手暂借一个职位,这职位一听就不太行。 姜晚用扇子点了点池子时的方向:“你不认识他?” 土地疑惑地凑近仔细端详,清秀小生,模样喜人。 “不认识,管他是哪路神仙,这门的维修费都别想逃。” 看来不是他们安排的,姜晚想。 月合仙翁刚想抡起拐杖上去教育他,就被姜晚放出的毒蛇拦住了。 “不过是扇门罢了。” 姜晚一挥扇面,别说是破烂不堪的木门,就连土地庙的泥塑都焕然如新。 “走吧,人间办事处。” 不待他俩反应过来,姜晚早已瞬移到了人间办事处的一楼大厅里。 月合仙翁从半空落下,红线团从袖中落下,在地上快速编织了一条毛毯,稳稳将他接住。 池子时就没这么好运,长腿长胳膊,落地直直撞向咨询台。 前台的小姐姐吓得花容失色,张嘴就要喊二郎神的保安护卫队。 月合仙翁赶忙爬起来拦住她:“我,是我,月老。” 前台小姐姐挤出苦笑,将仙翁扶到大厅的沙发上:“仙翁这是什么出场方式,我还以为要遭贼了。” 月合仙翁摆手,小声道:“我这,哎先不说我,得看阎罗想干什么了。” 姜晚拍了拍裙摆处蹭上的灰:“我听得见。” 月合仙翁的脸色一僵。 姜晚敲了敲前台的桌子:“我听说你们办事处要调来新人了?” 躲在桌底下装死的前台小姐姐尴尬地站起来,将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一个甜美僵硬的笑容。 “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您…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姜晚:“还需要我重复强调吗?” 前台小姐姐立马晃过神来,手指飞快地在电子屏幕上戳戳点点。 “您好,这边查询到最近有四个岗位空缺,并没有要调入的新职员呢。” 姜晚眼眸一转,盯着池子时。 月合仙翁立马跳起,拦在他们中间:“你再查查?” 前台小姐姐见这气氛有些凝重,身体前倾些问:“咋回事?” 月合仙翁编起故事张口就来:“小两口吵嘴,男的骗她说考上仙编了,这不是事迹败露,来求证了嘛。” 前台小姐姐捂嘴偷笑:“我懂我懂,我再查查。” 池子时盯着系统的录入进度条缓慢地推进。 80% 90% 100% 录入完成。 随着前台小姐姐不停地刷新,数据终于连上总系统更新出来了。 前台小姐姐异常欣喜道:“您好,已为您查询到两个岗位补录信息,请问是土地驻办事处见习助理池子时还是银河洒扫员庞西?” 姜晚将池子时的资料拍在前台的大理石面上。 “池子时。” “好的好的,这边帮您…先生办理入职,祝您生活愉快。” 第61章 姜晚挤出两个变形的字眼:“先生?” 前台小姐姐顿感不妙地求助月合仙翁,谁知月合仙翁竟背过身去装耳背。 “不过系统显示池先生两星期前就该办理入职了,请问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我们需要录入系统备注的。” 池子时云淡风轻的抬抬手臂,露出骇人的伤口:“受伤了。” 姜晚:“两周前就该上任,你的伤好很久了吧。” 池子时一顿,解释道:“我,我怕那些鬼四处害人,便忘了此事,再者守护百姓也是土地职责。” 姜晚才发现这个狐狸的小嘴还挺能辩驳,没莫尧聒噪,话语明了在理,让她挑不出毛病。 这就是能过考的料吗? “入职办好了,即日上任吧。” 池子时暗下拽动月合仙翁的衣袖。 月合仙翁尴尬地扭头回来问:“咱这入职啥福利,包吃包住吗?” 月合仙翁右眼抽了似的不停眨动。 前台小姐姐也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道:“是这样,因为是突然补录,所以得等排房,期间的食宿得自己处理,但是我们能报销。” 月合仙翁在暗处给她按了个五星好评,两遍。 池子时:这马甲虽然有点简陋,但缝缝补补还能用,凑活一下 最近一到睡觉点就清醒,一到干活的时候就困 打着瞌睡码字orz 第33章 考编办加急信件 事情的最后以池子时赖在城隍庙里憋红了脸求姜晚收留落幕。 被分了大半香火的城隍爷面颊消瘦的蹲在门口数蚂蚁,看着山下堵得没尾巴的长龙,再看看殿内绵延不绝的香火都悉数进了阎王殿下的肚里,有些哽咽卡在喉口。 “我这小庙改叫阎罗殿好了,前面那棵树边上挖个沟渠,再从地府引些水来,搞个小奈何桥,这不摇身一变就是网红景点嘛。” 城隍爷对着前头一片空地比划着。 “到时候我就再支个摊子坐前头收门票费。” 有赚头。 城隍爷沉浸在遐想里。 狐狸的咕噜声打破了他给自己画的饼。 城隍爷偏头盯着变成狐狸盘在软垫上打盹的池子时:“话说,你不该去土地那报到吗?” 姜晚领着狐狸给他重新做介绍的时候他眼都惊得在地上乱滚,一屋子小鬼头满地找眼珠子给他安回去。 那职位叫什么土地庙见习助理? 听都没听过。 一瞧就假。 十来天了,这狐狸就窝在大殿里打盹,也不让来上香祈愿的人摸,也不腾地方,没事就跟着阎罗殿下屁股后头打转。 池子时晃了晃尾巴,没理会他。 白无常从后门进来,向城隍爷略行一礼就兴冲冲地往侧殿去。 彼时姜晚还在伏案批签子。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城西城隍庙求神灵验,抓鬼辟邪还有牵红线都是一绝。如今网上还有姜晚制服灵异鬼怪事迹的小文章,隐去头末就留了城隍庙的大名。 不到两日这庙就被人里外踏了干净,香火是蹭蹭地往上涨了,只是质量不怎么行,用的香劣得很,几次呛得姜晚咳出泪来。 为了不引起更大的关注,她本想把签子搬回道观里慢慢批复,可这签子怎么批都不见少,外头的枝干都压折了好几条,理签的小鬼都瘦了一大圈。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搬到偏殿里,用咒术筑起屏障隔绝了生人。 “殿下,都办好了,这回可是我亲自送的他们上桥喝汤过生门,绝不会再出错了。”白芋将抄录的帖子工工整整地叠放在一边。 “李三的魂儿散得太多了,依您交代的,递了书信,那管事的鬼爷果真答应让他留在地府当鬼差,殿下在那信里头写的什么样呀?” 左想右想殿下也不能是留的职务推介信,那章一盖就算是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个彻底。 可究竟还有什么东西竟让鬼爷二话不说就将手续办齐了呢,要想他当年为了给黑玉办上证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那白眼鬼如今还不记自己功劳,总叫他跑苦活儿。 姜晚将批完的签子随手往身后一抛。 后头接签子的小鬼抱着小篮子左右挪动着小碎步,生怕接不着签子被罚去扫地牢。 随着木签子消了业障平稳落框的清脆声响,姜晚慵懒道:“消散符咒。” 不大的声音消散在屏蔽墙内。 “消散符咒!”白芋瞪圆了眼珠。 怪不得负责录入的鬼爷吓得将信丢在桌上,搬着凳子撤好远。 那东西是地府高层用来管御下属的咒术,别说是碰到,就是稍沾上些粉末就能叫小鬼当场消散的。但在几百年前就被列为禁咒了,白芋一直以为这东西只是个传说,要不早失传了。 白芋心里头多少有些庆幸那天听黑玉的话,才没手贱拆开去瞧。 “不过殿下为何不提他来这儿当差,我还挺喜欢他的。” 姜晚伸了个懒腰,掀起眼皮看他:“怎么,和黑玉腻了?” “还是又善心大发?” 白芋的笑脸一秒收敛:“这不是觉得熟络的人殿下使唤起来舒服嘛。” “城隍庙的人员配置都是按规格来的,他来你走?”姜晚随手捡了一枚签子丢给他。 “万事自有天意。” “殿下教育的是,”白芋摩挲着怀里的签子,上头是民工一案的遗孤的祈愿。 第62章 姜晚:“那小孩怎么样了?” 想起齐娅那小机灵鬼头,白芋就头疼,小鬼精力旺盛,带起来就是累人。 他长叹口气道:“自从认出了他爹,粘人得很。但依照地府条规齐邑要受刑三年,她也不肯先投胎,如今还跟着我后头。” 姜晚落笔的手顿了一下:“她尚小,若不入轮回还是先养在城隍庙吧。” 白芋狠狠点头:“殿下圣明,我这就去安排。” 他也是如此想的,地府乌烟瘴气,什么鬼都有,那么小一孩子难免要叫别的鬼欺负了。 白芋才退出来,城隍爷踩着脚印就进去了。 刚摘的新鲜果子在衣角一擦就往姜晚案桌上放。 “殿下吃点垫垫。” 姜晚扫过城隍爷的案桌,原该他批复的签子还原封不动地垒着。 “若是闲着,就去把活儿干了。” 城隍爷讪讪收回手,立在一边,眼神往外头瞟。 “殿下真要留他在身边?” 姜晚没理会他。 城隍爷口里的他指的是池子时,事情的始末他也从小鬼那知晓了些:“若真是鬼帝派来的呢?” “那你觉得我赶走了他,鬼帝就不会再托下一个来了吗?” 姜晚语气淡淡。 城隍爷也估摸不准这个姑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依照鬼帝那狗脾气,会。 姜晚曲指敲了敲放在一旁的折扇:“我七岁出入无刹地狱,十岁能降厉鬼恶兽,三界内还未有我的对手。如今是科技时代,雁过留痕,有系统记录在,他们没法再做文章了。” 城隍爷对阎罗殿下的战力自然是信心十足的,只不过…… 城隍爷小声嘀咕着:“这不是也怕你再吃了没文化的亏嘛。” 阎罗殿下第一次报考仙编,就因为看不明白填报明细被忽悠弃考结束。 第二次学了聪明,提刀在报名点外头参考了一长队的报名表,名算是报上了,忘了问材料复核时间,生生错过了。 第三次总结经验,顺利倒是挺顺利,天界那群滑头不知扯了些什么理由,非说她初审过不了,直接落榜。 唏嘘啊。 姜晚一记眼神射来,吓得城隍爷连忙捂住嘴巴,逃也似的溜出去。 脚都挨结界边上了,又想起些什么,探了半只脑袋回来。 城隍爷满脸堆着贼笑:“殿下,左边第二筐起都是慕名来请你驱魔除妖的,我这人手也不够,您看这是否该出外勤了?” 这姑奶奶仗着香火涨分,已经缩在小庙里摸了好一阵子鱼了。 每日求签祈愿的不计其数,这外勤签子多到要满溢出院了,从前庙里的鬼差们还能打上照面,如今连味都闻不见,比阎罗殿下在地府当值时派出的外勤单子还要忙得多的多。 姜晚扫了眼边上一筐又一筐的签子有些犯怵。 狐狸不知何时醒了,晃着尾巴懒散地踏进结界里,幻化成了人形。 自从入职后他的形态转换倒是丝滑了许多,可还是会出现不少突然抑制不住变回狐狸的情况。 池子时随手捡起一颗果子,毫不客气地啃了口,初熟的果子有些酸涩,连咳了两声才开口道:“你再坐两日,头顶都能长蘑菇了。” 姜晚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指头一挥,池子时脑袋顶上的砖瓦空了一块。光从顶上泄下来落在他的头上,刚睡醒还杂乱的毛发此时显得格外柔和。 池子时无语,转身在脚边的竹筐里随手捡起一支签子拍在姜晚的面前。 “干活。” 民工案后大家都以为阎王殿下总算是走上正轨,接下来就应该是忙碌于各种抓鬼判魂,处理愿签消愁,谁料到这姑奶奶画风一转,赖在这儿坐吃山空。 逼得他不得不加急拟文稿发布关于香火加分的细则,声讨这种不公正的行为。 池子时藏着笑,等着系统音通知姜晚,她定是要跳起来骂天骂他搞得这些破事。 叮—— 考编办加急信件,请注意查收哦! 姜晚从签子堆里抬起头看露出了一个小角的天,满脸疑惑。 最近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还是解决民工事件后结算的那日,她一跃成了榜单的末位,别提有多开心了,连带着城隍庙的鬼差都跟着放了一天假,虽然第二日要加班补回来。 池子时背在身后的手微转,灵力变成铅字随之汇聚在姜晚面前的空白稿纸上。 考编办: 亲爱的考生,近日系统监测到许多考生利用香火虚增成绩,现做出以下调整,普通信徒上香不计入分数,达成香主夙愿则为计分成功,分值由夙愿难易自动判定,若发现恶意刷分即刻取消成绩,三年内不得参加考试且在三界流动大屏展示数月。 姜晚看着突然停滞不涨的分数有些心梗,气得把手里批完的签子往后头的筐子里一丢。 叮—— 仙册+0.5分 姜晚觉着胸腔憋了团火,有些不文明的语句马上就要往外蹦了。 从前就算是分也没少到小数点的情况,她若是再靠批这种签子怕是批到手断眼干都进不去前50%。 姜晚盯着池子时丢在岸上的那支外勤签子,努力忍下这口气。 好啊,她倒要看看这个小地仙要掀起什么风浪。 姜晚极不乐意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啊。” 第63章 白芋:哭哭,阎王殿下给大家放假了又好像没放 回来了回来了,身体好多啦,速速爬起来码字! 前段时间确实是比较浑沌,每天上班其实都比较迷糊,断了一个月先给大家说声抱歉。 未来应该也是尽量更新,虽然慢但绝不会出现断这么久。 我很爱我的阎罗殿下和马甲小狐狸嘿嘿 第34章 解梦 签上所诉,先父近来常托梦,说家中漏雨,仔细查过没异样,特求城隍老爷解惑。 姜晚跟着签子指引的方向闪现到独栋别墅住宅区。 身后是一排排带小花园的独栋别墅,身前是保安室和岗位亭。当值的保安揉了揉眼再三确认,确实好像是凭空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 “你们两个过来登记身份。” 姜晚抬眼轻扫过按住警棍靠近的两人,一挥扇面就将他们方才的记忆消了个干净,潇洒地合了扇背着手往最里排的别墅去。 池子时停在一栋英国风的花园别墅外,从邮箱里抽出一封信件,草草扫过收信人的名字。 “43栋,周开成。” 姜晚用扇子尖摁响门铃。 门铃响了有三两分钟,里头才匆匆忙忙出来一个阿姨。 那阿姨往外头左右张望,视线又落回门口这两个不速之客身上,开口道:“你们找谁?” “你们家老先生托我来的。”姜晚亮出那支签子,还不等阿姨看清楚又收回了衣袖里。 阿姨有些迟疑,还在思考是先去告诉家主还是先请两人进去。 呛人的香灰味伴着敲敲打打的声响传出来。 池子时鼻尖轻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您恐怕得稍等会儿,先生正陪无介法师在后院做法呢。”阿姨摸了摸鼻头,请他们进门。 “两位不如先到里头等会,我去知会一声。” 穿过前院往里走,被贴了一圈符纸的混凝土钢筋水泥的房子并没有什么异样,走道里四处散落摆放着小水缸。 池子时盯着摆在大门口正中的火盆皱起了眉:“这是刚搬进来?” 他装模作样去土地庙里实习时学的,凡界的人在搬新家后都会在家里点起火盆摆上水缸,求一个风生水起的兆头,在家里供上神仙的塑像,摆上贡品好香求庇佑。 姜晚指尖点了点门边上的塑像:“小狐狸,看在你陪我跑前跑后的份上,这业绩可以分你一半。” 池子时的目光落在那个土地像上,哑然。 姜晚沉下脸,扯起嘴角:“怎么,嫌少?” 池子时哪会不懂她这暗戳戳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土地庙的见习助理,有考核的,一直跟在姜晚身边缩在城隍庙里头,若下月考核月审一公布,他的成绩稳稳及格,叫人很难不起疑。 那日情急之下甚至还说出在城隍庙办事也算是为一方百姓,土地想来也不会见怪。 池子时在脑海里演算多遍,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回话,气氛有些尴尬。 姜晚轻笑一声:“行吧,就当我积攒人品了,这单四六。” 池子时顺着台阶而下:“多谢大人。” 阿姨开着门等在前头给他们解释:“最近先生总梦到老先生,觉得家里有些什么怪事,就找了道长来,这些都是无介法师吩咐摆的。” 姜晚绕过火盆,在门口顿住,扇子抵在额间,口中叨念着什么咒术,再一睁眼五觉尽开。 这栋房子的风水极好,内置四平八稳,外有土地守门,中堂明亮,有聚宝财运。 池子时给土地换了柱香,问:“无介法师又是什么来头?” “这我就不懂了,先生派人上青阳观请的道士,瞧着挺厉害的。”阿姨往后门的方向瞧去,那里隐隐约约还传出一些做法的声音。 姜晚抬脚就要去凑热闹,还没迈出两步就被拦下了。 阿姨绞着衣角有些为难:“您还是在这儿等会吧,若是无意冲撞了神灵,先生要怪罪我的。” 神灵? “放心,我就在屋里看着,不会冲撞了磁场的。” 姜晚站在大落地窗前看着后院的动静。 后院里摆了好大一幅卦阵。 卦阵中间摆了一张大桌,四五个道士围着外圈而立,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时而伸长胳膊时而收回胸腔。 中间的道士左右走动着,手里的桃木剑上下左右摆弄着。 姜晚看着里头几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摇摇脑袋,这技术也能出来接活,真是丢青阳观的脸。 “这请道士要施多少恩惠?” 这些请道士出山做法的人家是不喜欢把钱讲得那么明显的,怕惹了道上的神明不高兴。道上的神明指的就是城隍爷这些鬼爷鬼差或是自家供的神仙。 愿主去庙里求了签,将事告明了神明,自己是不能随意再另请别路的神明前来相助的,这属于不忠,神明若是计较起来,这户的人家可得连着倒霉一整年。 当然了,若是碰到城隍爷这种拖延懒鬼,或是姜晚这种不爱出外勤的,也是另类倒霉了。 阿姨摇摇头,小声道:“我就一保姆具体多少可不知道,前头来的那些都给了不少呢,听说有这个数。” 阿姨伸出三个指头,瞧嘴型是个万字。 姜晚有些心动,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就凭着城隍庙如今的名声,暴富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第64章 外头的法事终了,阿姨赶忙去厨房端凉茶送出去。 池子时接过手,帮着送出去。 姜晚出现在后院的时候,原本累瘫在地上休息的道士腾一下跳起来,恭恭敬敬地弯腰问候。 为首的无介法师率先出声:“姜大师。” 姜晚在青阳观借住不出三五日就有人传开了,因着姜晚不喜欢别人靠近,每次都只有莫尧和观主能出入小院,那消息传得越发玄乎了,从平常的香主借宿演变成观主请了个大师在观内指导。 最近收服齐邑魂魄的小作文在网上疯传,被当日在现场的师兄弟一验证就落实了大师的身份。 一身正装的周开成站在中间,听见无介法师都如此称呼姜晚,眼都亮了,三步并两步就要往她身前来。 “两位大师也是青阳观的吗?”周开成的手在衣摆仔细擦干净递出来。 姜晚退后两步,池子时及时挡在她身前,将两人距离隔开,保持着安全距离。 这事他最近是越做越熟练了。 “城西城隍庙。” 姜晚将签子往他眼前一亮,那签子的周身隐约有红光流转萦绕着。 周开成低头思考了两秒一拍手,有些激动道:“对对对,有这回事。” “我前一周是去求过签,我父亲最近两三一回就给我托梦,我实在扛不住才……求大师转告城隍爷,我绝非不敬神明之人。” 有道士手快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阴影底下,姜晚顺势坐下:“讲讲吧,他都给你托的什么梦?” 周开成显然一愣,又很快回过神,微曲下腰。 “第一次是月初,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大暴雨,城里到处都堵车,我很晚才回家,刚睡着就梦到了。父亲在梦里说家里漏雨,我赶紧爬起来喊人上下看过,什么也没有,第二天不放心还特地让物业上门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 “第二次就那梦没两天,还是一样的话,我也查了,没事。” “最近一次就是昨天,话还是那话,我实在担心,这才急急忙忙请了青阳观的道长来。” 姜晚摸着扇身,没有一丝异动,是真话,没保留。 “那他在梦中有什么变化?” 周开成沉思着回想了下,好像没有,又好像…… “对了,昨晚看到的父亲格外虚弱的感觉,有些潮气,我以前的房子常漏雨,所以那潮气缠身的感觉我绝不会记错。” 姜晚将扇子往手心一拢,羽睫一张。 旁边的道士伸着脑袋都想偷学些什么玄乎的东西,见姜晚一合扇面就知道这事又成了。 “就是这样,我记得大师就是这样啪的一合扇子,那事就结了。” 周开成一听这话,抬起脑袋来,眼里闪着泪花:“真的吗?大师有解?” 姜晚张张嘴:“墓地。” 周开成听了谜底有些发怔。 “派人去墓地开棺即可知晓答案。” 姜晚将签子丢给他,红光绕着签子转了最后半圈就被扇子吸融了。 周开成虽是不解,还是照做了,当即拨了电话告知了家里的长辈和一众旁亲。 姜晚将扇子一转,扇尖直指周开成:“你,亲自开棺,请西门的张半仙随行,重新算个吉日落葬。” 周开成木讷地点着脑袋。 姜晚知道这人心里还是有疑,只留下尽快二字就要走。 “事成后何处寻大师?” 池子时指着他手里的签子:“城西城隍庙,三叩门好香一支,心诚即开。” 周开成嘀咕着,忙亲自将两人送出去,给其他的道长结了尾钱就急忙往墓地赶。 正如姜晚所点,正是墓地出了问题,前阵子大雨将棺冲开了缝,往里头灌了好多水,蓄水成积排不出去,周父这才三番五次来托梦。 解决了此事,果真再也没梦见过周父。 周开成来还愿是第二天早上了,姜晚还坐在城隍庙里投掷批过的签子生气。 废了一番口舌,这系统竟然才加了2分。 三叩门声透过结界传进来,一支上乘的香火味飘进来,勾的姜晚有些饿。 姜晚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灰从偏殿里出来:“解决了?” 周开成忙迎上前,点头:“还要谢谢大师为我解惑,这是一点心意请大师一定收下。” 周开成招了招手,后头就有人将东西呈上来,一个上佳的玉制品。 姜晚盯着那东西眉头不由皱紧,这玩意报看。 周开成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连忙解释:“不知道大师喜欢些什么,这里是孝敬大师的,大师一定收下。” 姜晚看着递过来的银行卡,眉目又舒展开些。 “我记得没错,你该是互联网的吧?” 周开成点点头,有些看不明姜晚嘴角的那抹笑。 姜晚:不搞那些虚的昂,我,可不忌讳收钱 池子时:我,三界最佳小跟班 第35章 八字 姜晚吩咐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要他拟些几篇稿子把城西城隍庙的名头推得更响,文里还要写出庙里有个大师,活好见效,符到鬼除。 帖子像柳絮四散开来,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人间,城隍庙前本就长得没有尽头的队伍更长了。 姜晚先城隍爷一步在那颗树下架了一张小桌子,付款码往桌上一贴,队伍也是一条长龙。池子时、莫尧和半瞎子轮流坐镇,城隍爷偶尔馋虫起来也来帮些小忙。 第65章 “我奶经常给我托梦说在底下没钱花,我媳妇可是一大摞一大摞的纸钱往下头烧,是不是我爷在下头给赌没了?” 莫尧捏着一张空白符纸,指头蘸着墨往上头一挥,问魂符就成了。 “我给你问问。” 莫尧口中念叨着什么,符纸燃起一缕青烟往西北方向飘去,莫尧合眼入鬼域问魂。 城隍爷没露实形,站在莫尧身后啃着手里的果子。 “就这么简单的事也要问这么久,朽木不可雕也。” 姜晚出来活动筋骨时就听见他暗戳戳吐槽着。 “他智未全开,学得算快了。” “殿下为何如此提携他?”城隍爷对着果子狠狠一口。 打他认识阎罗殿下以来,就没见过殿下夸过人,就连白芋那得劲的嘴也没讨到半句。这小道士不过才跟着殿下学了几日,就能讨得殿下这般维护,他自然不服气,要知道他这水平搁从前在阎罗殿里是要被罚做下等鬼差的。 姜晚看着莫尧额间的青焰,明亮间绕着福泽,轻轻吐出二字:“因果。” 城隍爷一顿,又回头重新打量了眼这个小道士。除了话多胆子小,也没其他特别的了,要说皮囊好看那也是狐狸略胜一筹,阎罗殿下不会真是看上了? 城隍爷将这个念头晃到脑后,大概真是什么猜不透的因果罢。 莫尧额间的青焰忽被黑气缠绕而上,双眉皱起,脖颈处显出一圈阴影死死掐着他,冒着森森阴气。 城隍爷心道不好,这小子约莫是在底下撞上什么横行霸道的飘荡鬼了。 城隍爷将果子丢到身后,召出自己的法宝施法就要去下头找莫尧的魂。 姜晚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折扇来,在莫尧肩头重重一拍,口中大呵他的名字:“莫尧。” 声音不算大,气波无形中以莫尧为中心向外扩开,凡是听见的人不由心中一震,纷纷抬头往前头张望。 姜晚的声音穿过莫尧的耳在阴曹七十五司响了遍,最后在一个阴暗巷子里揪到了他的魂。 缠绕在小道士脖颈处的那只鬼手被灼伤,迅速撒开,汇聚的阴气也在空气中四散了。 莫尧打了个寒颤,倏地睁开眼,额间布满了汗珠,惊魂未定。 那人见他回神连忙问询:“怎么样,是不是我阿爷在下头又赌上了?” 姜晚从小桌子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空白符纸往莫尧背上一拍,符上逐渐显露出字迹,伴着一层层浊气晕染开来。 姜晚将符纸上下翻折一番,符纸灵动起来,乘着风往西北方城隍爷离开的身影追去。 莫尧像被解了封印般松了紧绷着的肩膀,喘着粗气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下,答道:“你爷爷还在狱里受刑,不是他。” 那人有些急,一拍桌子站起来,满是气愤追问他:“不是他,那是怎么回事?” 莫尧支支吾吾半日答不上来。 他在底下是找着魂了,可那阿奶记性不好,一句话拼拼凑凑,问不出什么。刚打听到他阿爷还在刑司领罚不可能去赌场,他就叫在赌坊前头溜达的鬼抓进小巷子里了。 之后就听见了姜晚喊他的名字,他记得他那时候被鬼掐着魂魄摁在冰冷的墙壁上,那手劲掐得他喘不过气来,嘶哑着嗓子才艰难应了声。 再之后……就不知道是怎么回来了。 “你心里头有答案,”姜晚将莫尧摁在椅子上。 “你知道我在说的是什么,那冥纸是优是劣怎么会分不出来呢?” 来问询的男人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还是不信他们。 “我看你们就是骗子,来敛财的。” 姜晚拦下想和男人理论的莫尧,淡淡开口道:“是与不是,你只管拿着那些纸钱去天地银行问问,找家你信得过的,别到时候说我手眼通天和掌柜串通好了。” 还不等男人反应,姜晚就下了逐客令。 “下一位。” 男人憋着愤恨扭头就要下山,和后头的人互换了个眼神,勾起嘴角。 下一位还是个男人,约莫也就是二十五六出头,黑墨镜大背头金项链,一看就是个阔气大款。 屁股还没挨着位就先说自己的来意:“我无事所求,就想算算八字。” 莫尧点点头,前日才跟着张半仙学过这个,正好能复习一下。 莫尧和小哥大眼盯小眼对视了半响,小哥不耐烦地开口:“怎么,看不看得明白?” 莫尧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还没给我八字嘛,我怎么看?” 小哥抬手将墨镜往下压了些,露出一双桃花眼,皱起的眉在等着莫尧解释。 莫尧:“不是,您算的是八字,不是让我猜您的八字……” 小哥可不听这个,一拍桌子站起来,操着大嗓门就对着后头的队喊:“瞧瞧,这就是大师啊,连八字都看不出来,骗子吧。” 姜晚轻挥扇子,将小哥落在案桌上的烟灰清了个干净。 “那位大师只出价200就能差遣你们来砸场子?” “什么,砸场子的?” “不会是自己请的托吧?” “但听早上来求的人说可灵了,而且当时坐镇的那个大师耳后一撮红发,长得好看的不得了。” “不会真是别家眼红请来的吧?” 小哥脸色一僵,口齿不清地想狡辩,像被猜中了心思点了引线般暴跳起来骂他们是骗子,语无伦次。 第66章 姜晚盯着他额间的青焰被左右拉扯着,焰苗不大,虚张声势。 “余茶庄47号王奇异,九四年四月二八生人。” 她的声音依旧大不,还是那般淡淡然,却像是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有点像被架上了审判台,下一秒就要落板拍案一定生死的那种。 小哥慌里慌张地掏出身份证,比对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什么狗屁大师,我,九八的。” “为了压家人的秽,”姜晚冷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小哥正色,跌坐回凳子上,小声问道:“大师怎么知道这事?” 身份证上的日期是家里人算了卦给报的,他真正的八字不好,那个算命的大师就想出了这个损招,这事可就只有他们家里人还有那个大师知道,这种泄出去改命就无效的事绝不可能外露。 那也就是说,这是个真大师。 姜晚:“不是你要算的吗。” 小哥伸手想要去握姜晚的手,被一只爪子摁了回去。 “大师,我今天这真八字一漏会不会影响我的命盘啊。” 姜晚持着扇子敲了敲莫尧的肩,小道士最近反应很迅速,很快就依着张半仙教的掐算起来。 “原局缺水,近有大灾,改邪归正,将有财源。你之前那个八字也没压住你的运势,大概是遇到真骗子了。” 莫尧将张半仙摸不存在的胡子的动作都学得十成十地像。 小哥的手不自主地抖起来,夹着的烟蒂一下落到了草地上:“大灾?” 姜晚抬脚将火星子踩灭,顺势碾了几脚。 小哥忽然捂住了胸口,不知怎么忽然有些闷得慌,像有只脚踩在自己身上,压得脑子有些供血不足。 “求大师指点。” 莫尧刚想开口,就被姜晚以更重的力道摁住了。 莫尧有些不解,抬头看姜晚的神情,不管看多少次都只觉得陌生,和平日里温柔地对他笑的那个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姜晚:“天机不可泄,等你想透了就说明你顺利过了此劫。” 小哥懵懂地点点头,眸子一亮,掏出手机就扫码:“大师能再给我算算财运,爱情,亲情,事业算什么都行。” 这大转弯的态度却叫后面的人犯了难。 “这怎么像托啊?” “不会真是托吧。” 后面的队伍爆发了不小的讨论,甚至有些排队的都已经准备撤退了。 最开始挑事的大哥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气喘吁吁道:“大师,大师再给我算算事业吧。” 莫尧有些意外:“你奶奶的梦解决了?” 大哥点点头:“是我媳妇,贪便宜被人骗了,我是觉得那个纸钱不对劲,但我不好怀疑我媳妇就一直没问她,你说这事闹挺的。” 莫尧将这事在心里捋了下,他奶托梦说自己在下头没钱花,既不是下面物价贵也不是他爷赌没了,是他烧的劣质纸钱在下头换不了几个子。 莫尧掏出本子赶紧记下。 狐狸借着看他的笔记的借口凑上去,将莫尧和姜晚之间的距离隔开些。 莫尧的小本子上记着各种头不对尾,东不对西的东西,都是这几日上山来算卦的人所问何解的记录。 迟回的城隍爷从后头冒出来,满身晦气,自觉站远了点看着:“有当判官的潜能。” 姜晚点头赞同,看着后面骚动的队伍有些头疼。 “让后头的人散了吧,此后一日只解十卦。” 第36章 河妖 外勤的分有高有低,简单的活儿多,时间效益上来看并不划算。 姜晚差小鬼将需出外勤的签子细分等次,次次等棘手交由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处理,次等棘手交由城隍爷亲自出面,姜晚则负责筛出来的一等棘手事件。 一等棘手的事件少,一个箩筐下来也没筛出几个,到姜晚手里三五下就轻松了结了。 城隍爷每日吹嘘拍马献殷勤,将本该他负责的签子推给姜晚,他自己翘着腿坐在门槛上组织干活的小鬼,偶尔去莫尧跟前凑热闹。 姜晚听着手机跳动着进账提示,像自己难涨的分一样少得可怜。 一个小鬼头慌慌张张跑进来,喘着粗气将亮着光泽的签子递上去:“殿下,新单子。” 姜晚刚散完功力,将签主的夙愿一一送达地府的鬼手里,有些疲累的抬手去接。 签子上萦绕着光泽,不同平日批复的签子,像是有仙人施法所求。 签上的内容叫姜晚来了兴致,对方愿奉上一个月的香火请大师抓妖。 姜晚的指腹拂过“大师”二字,停顿半刻。 “可知是何人何时所挂?” 小鬼将脑袋摇得拨浪鼓般。 “狐狸呢?” 小鬼伸着脑袋左右瞧,摇头。 姜晚划过侧边书案的数把扇面,从里面抽出一把顺眼的折扇:“去和城隍只会声,我出去办些事。” 小鬼点点脑袋,飞快揣着手跑出去了。 姜晚伸了个懒腰,将带着咒术的签子摁在扇尖,往里注入法力。 瞬刻,光亮由指尖迸发而出,充满屋子,将姜晚包裹其间。 亮光消散后,眼前早已换了景致,虽也是座庙宇但比城隍庙的大,风水也好,光照也好,人流像从前的城隍庙一般冷清。 姜晚盯着大殿正上方的那座金塑像,努力分辨着是哪方大人物。 第67章 眼熟。 姜晚懒洋洋地道:“白韫仙翁。” 白韫仙翁千百年前抗洪有功,世人为悼念他修筑庙宇,之后更有仙人指点得道成仙,掌管一方雨露。 白韫仙翁从侧殿拄拐缓步走来,脸上挂着笑:“殿下来啦。” 姜晚徒然沉下脸:“说吧,谁告诉你的,狐狸?” 来城隍庙挂签的凡人都是向城隍爷求事,怎么可能在签上写大师二字,仙人更不会信城隍庙里有什么活好见效的大师,想来定是有人透露了一二。 白韫仙翁一愣,很快解释道:“什么狐狸,是月下告诉我的,殿下可别怪他,是我趁醉套出来的。” 姜晚一记眼神扫过,白韫仙翁下意识地弯下了些背。 姜晚将签子捏成碎沫:“我就该把那老头的酒坛都砸了,免得叫他醉了到处说。” 白韫仙闻脸上的笑一僵,咂咂嘴,回味了下月下仙翁的极品佳酿。 又很快回神说起正经事:“求殿下救救城里的百姓。” 姜晚皱起眉头,看着他往前两步,有些奇怪,好像少了什么。 正常这时候狐狸就会自觉挡在前头,替她拦下人,控制她和外人之间的距离。 姜晚往后退半步,伸出扇子示意白韫仙翁停在原处。 缓了口气才开口问:“这城的百姓又怎么了?” “恕小的失职,我看管不力,叫一个河妖跑了。 那河妖修行三百年,却狡猾得很,趁我外出述职顺走了我的法宝,还将我的命树的根浇坏了。而今法力不稳,被困在庙里出不去多远,月下来找我时从他口里得知殿下在城隍庙,才出此下策。 那被盗走的法宝是用来布云施雨的,这月里河妖已经用它胡乱下了许多场怪雨了,若是再这样毁坏生灵秩序,怕是要引来洪灾。” 白韫仙翁扶着拐跪下,磕了个响:“殿下对小的有恩,若不是当初殿下心善宽容,小的也没今日,更别提救洪救难了。” “及时改过,善莫大焉,事后一切奖赏是福泽也是重担。” 千百年前,白韫还是个孩童,时常书塾逃课结伴去河边嬉闹,砍伐树木当筏戏水,将人命当草芥,罪条满满。被提到司命殿时人间正遭大洪,白韫跪在望乡台上苦求姜晚再给他一次机会。 姜晚一挥扇子,有股无形的力托住白韫仙翁,将他稳稳扶起。 “晚些时候我让人将它押回来交给你。” * 手机的天气预报适时弹跳出来,姜晚打着一把黑伞走在路上,身旁是急匆匆躲雨的行人,嘴里心里都在骂着多变的鬼天气和根本不准的天气预报。 “连着一周了这雨断断续续下,天气预报也没准过。” 一个大妈骂骂咧咧地将被淋湿的被子收进屋里,狠狠关上门,将雨声和湿气隔绝在外。 姜晚面无表情地路过所有人,继续往前走,停在一个酒吧门口。 有几个男的站在屋檐底下抽烟,瞧见姜晚一身黑色连衣裙停在面前,吹着口哨挑着眉头送媚眼。 姜晚长睫微眨,屋檐的雨滴瞬间落下,准确无误地滴在烟上,灭了。 男人疑惑地抬头看着离自己几拳外的屋檐边,又点了一根,还是没燃,嘴里骂了句脏话,把目光打向了姜晚。 “小妹妹,一个人来的?”男人摩拳擦掌地走近,“走啊,哥哥请你玩。” 有阵风吹过耳边,只听见一声哀嚎,男人的身子狠狠撞在玻璃门上,身后的门碎成了渣落了一地。 里面嘈杂的音乐声流露出来。 姜晚闭着眼,法力全开搜查了一遍里头的人,有妖气,却没有那妖的影子。 池子时揉了揉拳头,身子挡在姜晚前头,向那个男人扬了扬下巴。 男人随地吐出一口痰:“就是个放□□,有什么好宝贝的。” 池子时抬手佯装要再给他来一拳,那人连滚带爬地往里头跑,旁边一起出来透气的忙摆手撇开关系。 池子时回过头来看姜晚,上下都好,总算长舒口气。 随即一愣,她是阎罗,怎么可能会有能吃到她的便宜。 想到此,不经冷笑一声。 姜晚睁开眼,对池子时的突然出现丝毫不觉得意外。 “对凡人出手是要扣实习分的。” 池子时盯着她的眼:“他对你动手,我算是为民除害。” “可他还没动手。” 池子时:“可他动了这个念头。” 雨小了些,空气中漫上一股不知名的气氛。 伞柄闪起的光亮打破了安静,那光亮指引着他们绕过酒吧后的一排酒店,再往偏了走。 池子时紧跟在她后头,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两人停在一个巷子口。 巷子深处一个婀娜少女正将一个男子扑在身下,有一层结界将两人罩起,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声响,以结界为中心向方圆百里扩开,雨势越来越小。 姜晚将伞一收,伞尖直指结界,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结界碎裂一块,里头的人丝毫不受影响。 婀娜少女挑着男子的下巴,娇俏又贪婪的吸允着那人的人气。随着人气的流失,男人的脸颊瞬间消瘦下来,而少女的结界越发坚固,就连破损的那个裂缝也修复如初。 池子时一眼就瞧出那个结界的问题:“仙界的法器?” 第68章 眼前的婀娜少女就是白韫仙翁处出逃的河妖,那个结界就是它利用白韫仙翁的法器造起的结界。 姜晚将伞变回扇子,两指划过扇柄注入法力,再次指向结界。 结界被强大的法力撞击开始出现蛛网状裂纹。 池子时揉了揉肩膀,犹豫片刻从藏品里找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稀奇的武器——一柄没什么传奇历史的剑,现场盘腿紧急打磨了一番后刺向网状裂纹的正中心。 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结界瞬间瓦解成冰块砸在地上。天上盘踞的乌云也消散开了,落到半空的雨珠雾化消失。 失了结界保护的婀娜少女瞬间扭曲起来,身下的男子一下昏死过去。 姜晚闪现到婀娜少女面前:“河妖,偷盗仙界法器,吸食人气,你可知罪?” 河妖手覆上腰间的法器,冷笑一声:“我有法器在手,你们还妄想再抓我一次不成?” 河妖将引水的器具亮出来,注入灵力,对着姜晚念起咒术。 姜晚盯着那法器有些沉默,左右瞧着有些像酒瓶子。 不过走神的片刻,河妖就将法器启动了,“酒瓶子”口汇聚满河水,随着河妖的咒术直冲姜晚。 就在大股大股河水就要将姜晚淋个落汤鸡时,池子时飞身就向河水砍去。 姜晚有些无语,抽刀断水,这确定是个文化人能想出来的法子吗。 姜晚两指开扇,手腕一转,就将即将落下的水带动起来,扇面一挥,河水又往河妖身上落去。 河妖再次催动法器,可吸食的人气还为消化完全,只好往侧身去躲。 那河水直直落向昏死的男人。 不等河妖喘过气来,池子时就又翻出了另一个法器——一个同样看起来不怎么有历史故事的绳子,将河妖捆了个紧实。 “咳咳,瑶瑶,你怎么了?” 被河水浇醒的男人还来不及顾自己就要去扶河妖。 “瑶瑶,喊得还挺肉麻。” 姜晚鸡皮疙瘩落了满地,扇子一晃,那河妖就显了原型。 一个粗面大汉被捆仙绳束缚着坐在地上。 那男人吓得连连往后退开,扭头就要去抱姜晚的大腿。 “大,大仙……” 第37章 上古妖兽蛊雕 姜晚嫌弃地往后收脚,躲开了男人伸过来的脏手。 池子时蹲在地上画了几笔什么,法力汇成字迹,没入地下,消失无踪。 姜晚的目光从池子时蹭着手帕的指头上收回,调侃道:“哟,狐狸还记得自己的工作呢。” 池子时喉结滚动,将行程一一上报:“本月降水异常,土地察觉有妖作祟,遂差我调查一番。” 土地? 第一次听下属如此随意称呼上司的。 姜晚眉头微挑,又很快恢复冷淡的神情,低头准备盘问河妖。 “蛊惑人心,私逃,盗宝,吸食人气,破坏人间自然,你可认罪?” 河妖被捆仙绳束缚着,呲牙咧嘴,毫无认输的意思。 那男人被河妖呵出的妖气吓得腿软脚软地往后爬:“大,大师前两日才给我算过卦的,大师救命啊。” 姜晚这才把目光落在那张煞白的脸上,有些印象,那个大灾。 “王奇异?” 那男人点头如捣蒜。 “是我是我。” 两月前他在其他大师那里算了卦,卦象说他缺水,有灾。 “我哪知道如何避灾,大师说缺水,那我就想着求个水不就结了。”王奇异瞥了眼后头的河妖,被冒着戾气的眸子吓回来。 “城里求水最灵的可不就是白韫大仙的避水阁,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姜晚:“哪样?” 池子时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小本子,翻动几页,轻呵一声。 “中了河妖的幻术,被蛊惑,破坏了法阵,还替他偷了法器。” “那那是他变成瑶瑶骗我的。”王奇异意图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道浅浅的金光在池子时的脚下亮起,地上显露出字迹来,是土地回话,要他速速押回河妖。 金光渐淡,池子时翻出腰间的收妖袋,袋子开了个口子对准河妖。随着池子时嘴皮子翻飞,收腰袋生出一道光来,罩在河妖身上。 河妖突然不安分的扭动起来,从低声轻笑到高声狂笑,有强光从他的胸口迸裂出来。 捆仙绳一下被他挣开撕碎。 “以我妖丹献祭灵器,助我脱逃。” 河妖的声音响彻上空,姜晚被仙器爆发出的能量打退好多步。 池子时快速闪身到她身后,及时撑住她的腰。 天色忽然大变,远远聚来好多乌云,头顶黑压压一片,将原本明朗的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天像破了个口子,瓢泼大雨从上空倾倒而下,城市的排水系统消化不及,水渐漫涨上来,很快就淹到了小腿处。 巷子外头响起嘈杂的声音,路人跑着喊着不知道拥向哪里。 河妖一手掐住王奇异的脖子将他拎起来,一手在空中划出弧线,施展法术。 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自四方汇聚而来,是他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附近生灵的气运,化为己用。 姜晚稳住身子,将扇面撑开抵抗法器释放出来的能量,却也只是堪堪平手。 略有些吃力地交代池子时:“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通知白韫仙翁和土地。” 第69章 姜晚的法力是强劲,可对方以仙器做鼎,妖丹为祭,方圆百里的生灵都被吸纳其间。若强力破除或是打断,王奇异怕是要灰飞烟灭,若河妖反抗再强烈些,这满城百姓都将受灾,届时此地将是生灵涂炭。 仙器认主,或是有仙力更胜者才能驾驭。 地府浊气终归与仙气不容,若是强来怕是会事与愿违。 如今之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耗到白韫仙翁或是其他仙人赶来,将仙器收回。 河妖见姜晚不敌越发猖狂,召出数股水流自四面八方而来攻击她。 姜晚不得不分心筑起一道保护罩来,又从口袋里翻出几张符纸急急催动咒术,唤出无数妖灵助战。 妖灵冲上前去就被带着仙法的流水浇灭,化为灰烬,没入地下。 情急之下,池子时也顾不得思虑许多,拾起那把不知名的剑,指尖并拢划过剑身,注入法力。 飞身闪躲过湍急的水流,挥刀向河妖而去,几招而下,成功分散开河妖的注意力。 河妖大怒,眼中喷出蓝光来。 王奇异被重重摔在地上,失去知觉。 河妖指尖对着王奇异的眉心,一道蓝光注入其间,顿时就让他心魂散乱。 池子时不顾未好全的伤口,持剑与河妖搅打在一起。 王奇异从地上爬起来,姿势怪异,直直穿过水墙向姜晚走去。 像是失了心智的傀儡,试图用肉身替河妖抵挡攻击。 姜晚扫过他额间的青焰,被蓝色的光笼着,焰苗愈加弱了。如此不过多时就会被吞噬,而后成溺亡死状,魂魄当即就会消散。 姜晚蹙着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只是犹豫了片刻,河妖就钻了空加大了攻击力度,下一刻姜晚手中的扇面就被河妖召出的多股流水冲烂了。 下一步就是直冲姜晚的眉心。 姜晚闪身就要躲开,却怎么也避不及四面八方的水柱攻击。 河妖虽有法器加持,却还是在几招之后落入下风,他召唤的流水也随之减缓。 河妖见形势不对,很快凝神,加大了吸收生灵的力度,预备给他们最后一击,了结此事。 姜晚合上眼,有浑浊之气自脚底包裹至全身。原先手里的那把扇子破烂不堪,扇面湿透,被丢在地上。 一把全新的扇面从浊气中缓缓汇聚而成,是那把百鬼阴差扇。 许许多多的阴差鬼卒从地底、墙面穿出来,拥向巷子。 姜晚唰的睁眼,指头一转就将扇面张开了,扇面一挥,一股浊气晃过,轻巧就破了河妖下的幻术。 王奇异立刻虚弱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姜晚抬眸冷漠的盯着河妖,那眼神似勾魂摄魄之力,叫它浑身难受。 姜晚:“大胆河妖,蛊惑人心,吸食生灵气运,破坏天道自然,你可认罪。” 那声音好似从头顶发出,压的河妖喘不上气来,一股压迫之力自头顶而下,像是要将它踩进泥里。 借着河妖分神的空挡,池子时汇聚法力直直指向仙器。 随着一声脆响,仙器碎裂粉末,从半空坠下,里头的妖丹瞬间化为虚无。 天上一声闷雷,雨势有些开始转缓,从大盆往下泼转向雷暴雨,积水也从小腿退向脚踝。 池子时才恢复的三成法力又消耗的七七八八,伤口开裂,鲜血混着雨水流向下水道。 池子时强撑着意识去走到姜晚身前,伸手想要将她散乱的刘海整理利落,抬起的手还未碰到发丝,就落下了。 池子时整个身子一软,往后栽去。 姜晚和粘腻的绒毛错手而过。 一只狐狸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像初见时的模样。 没了妖丹的河妖软着身子跌跪在地。 白韫仙翁迟迟赶来,看着满地狼藉,和头顶破了洞的云,惭愧低头。 “小仙失职。” 姜晚抬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冷嘲一声:“失职?” 白韫仙翁的心脏像是被无数冰锥包裹住,有些窒息,生硬地点着脑袋。 阎罗殿下发火时最好什么都别辩解,只管承认自己的错处。上一个试图狡辩的当场神殒,此刻已在无烬渊里发呆了。 “欺瞒真相,害人间差点陷入大灾,若今日没有狐狸相助,此刻此地即是生灵涂炭,你可有何要辩解?” 白韫仙翁将身子弯的更低了:“是小仙看管不力,这才叫它偷盗了法器,酿成大错。” 姜晚的眸子像是要看穿人心般,语气更冷了几分:“只是如此?” 跟着白韫仙翁赶来的还有一个仙人,此人姜晚熟络,是仙界考编办的副主事,仲奉仙君。 此时他才查看完狐狸的伤势,就急急拦在白韫仙翁前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殿下不妨直言?” “仙君以为他是什么?” 姜晚余光落在被阎罗法扇定住的河妖身上。 仲奉仙君咽下口水,有些不太肯定道:“河…河妖?” “什么河妖,那是上古妖兽,蛊雕。” 姜晚将阎罗法扇在手心一拍,蛊雕立刻就显露了原型。 似鸟非鸟的四脚怪兽,翅膀处有明显被人为折断的痕迹,头上断裂的角也被磨的粗糙不平,空洞的眼里冒着蓝光,裂开的嘴里早没了尖牙。 可即使如此,也不难认出那就是上古妖兽。 第70章 性情冷酷阴鸷,手段残忍,声如婴啼,善蛊人心,专食生人。 仲奉仙君往后撤了几步,以袖捂鼻,隔绝妖兽身上发散出的蛊术:“如此妖兽本该囚于天牢,有天将看守,怎会在仙翁处?” 白韫仙翁亦是一脸震惊模样,像丝毫不知此事真相般往前凑近几步去瞧,又急急后退开。 “这河妖是前水神押送来,交由我看管,小仙确实不知此事。” 阎罗法扇没有异动,是真话不假。 姜晚心底冷呵,仙人无为,互相推诿,也不知这上古妖兽过了几手,才被驯化至此面目全非的模样。 叮—— 仙册+50分 考编系统温馨提醒,距离榜上前30还有89分 姜晚一挥衣袖就将河妖用拘魂锁捆绑起来。 白韫仙翁领着它即刻赶去天界,要将其交到天牢处,而后要去水司领罚。 姜晚偏头去看伤痕累累的狐狸,心底不知生出什么情愫来。 养了如此久的狐狸,就因这群糊涂仙人又落得遍体鳞伤。 不知他究竟为何故要替他们卖命? 仲奉仙君偷偷去瞧阎罗殿下,手握阎罗法扇,像几百年前的模样,不曾变过。 或许战神真的成功让阎罗殿下放下考编执念了。 再看看变回原型的自家战神,不免有些担忧。 他刚从无烬渊回来本就虚弱,以微薄法力去抵抗上古妖兽献祭妖丹而就的法器,又散了百年功力去护佑那些百姓,还未转好的伤势愈加重了。 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他回归天界主持大局。 阎罗法扇现世了,第二个大事件预计还有两章到达现场 先心疼男主一秒,又打回原形了,怎么有点弱的感jio 在努力码字了,虽然有点慢,但我真的不会弃坑!!! 第38章 妖妖宠物医院 天渐转晴,头顶盘踞的云也消散开,阳光重新笼罩大地。 人们恢复照常活动,只有地上的积水还记得方才发生的惊险事情。 差一点,差一点这个城市的所有生灵都要被上古妖兽祭献仙器了。 姜晚手中的扇面泛起光亮,灰色暗淡的光越来越亮。 才刚消散的云又重新向头顶汇聚,大风无故刮起来,空气沉闷凝结,有些压抑。 巷子里雨后盛放的花一朵朵凋零,花瓣落到水里荡起一圈圈的浊气,消逝成灰烬。 阴差鬼使自四面八方而来,穿过墙面地表,汇聚到巷子里。 荡起的拘魂锁上系着的铃响个不停,阴森森地向姜晚靠近。 “拜见阎罗殿下,殿下英武神威。” “拜见阎罗殿下,殿下英武神威。” ……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还有其他的鬼差都在姜晚前几步停住。 领着百鬼皆在数米开外虔诚跪拜,口中称赞殿下的英武神威。 仲奉仙君往侧旁挪了几步,偷偷抬眼瞧姜晚的神情。 冷漠,严肃,面无表情,眸子空如深潭,琢磨不透。 但周身发散出的阎罗强大的气场都在叫嚣着,陈述着她此时的气愤。 姜晚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那些鬼差登时消失不见,连同手里的那把百鬼阴差扇也没了踪影。 随着消失的还有头顶遮盖住的那片阴影。 原本凋零的花又重新开出花苞来,姜晚指尖轻轻划过,生出更艳丽的花朵来,美丽盛放。 巷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仲奉仙君看得有些入神。 从来只在仙界那群人的口中听说阎罗殿下拥有无穷的神力,还没亲眼见识过,就算前些年常与之斗智斗勇,也没机会直面感受阎罗殿下发功。 方才召唤鬼差散发出的阎罗之力叫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阎罗殿下带来的压迫感,尽管此刻她手里没了阎罗法扇,那镇压之力丝毫未减,算是明白鬼帝为何不肯将就着换个阎罗了。 “大人,我来了我来了。” 半瞎子挽着裤脚,踩着雨靴满身湿透的从巷子口跑来,后头是艰难推车的莫尧。 莫尧将破旧进水的小电驴停在一边,快步跟上半瞎子。 “姐姐?”莫尧试着喊了声。 姜晚没应声,目光落在地上躺着的一人一狐上。 莫尧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扇子心里有些明了,现在的姐姐约莫还是折扇里的那个魂灵附体着。 只是如今折扇被损,不知魂灵会不会强占姜晚的身体。若是长久附身将会侵蚀姜晚的魂魄,直到她魂飞魄散为止,魂灵就轻巧成为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看来收魂灵这事要再加紧些了。 半瞎子瞧了眼横趟在地上的王奇异,面如纸色,毫无生气,蹲下去,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微薄细弱,几乎没有。 “怕是只剩口气了”,半瞎子回头看莫尧,那小子竟还怔愣着原地,“愣着干啥,快打急救电话啊。” 莫尧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地翻着口袋找手机,快速输入号码拨出,眼睛四处查看标志建筑,报上地点。 “对,是那个酒店旁边的巷子里面,我们……三四个人。” 莫尧在心里数过在场的人,没什么底气。 半瞎子,被附体的姜晚,变回原型的狐仙,还有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第71章 跟着半瞎子和姜晚身后瞧的人多了,他多少也能感觉出来这人不简单。 有头发,还不少,不是仙人就是道行高深的道士。 半瞎子又转头去查看同样躺尸的狐狸,满身是伤,血渍模糊,手都不知往哪落下。 姜晚:“附近有什么宠物医院?” 半瞎子掏出手机搜索:“距离我们最近的宠物医院就在路口再过去五百多米,德德宠物医院,嘶……就是口碑不怎么好。” 仲奉仙君在脑子里搜索到那家医院,一家普通的兽医医院。 “你让我们,我们仙界的狐狸看普通的兽医?” 仲奉仙君脑子有些充血,这些愚蠢的人类知不知道仙妖人有别,这些动物经历千百年修炼身体早就变了。 姜晚抬眼看着他紧咬着后槽牙努力克制自己不说错话的模样,心里放下的那些怀疑又浮上来。 那个狐狸,只是个普通的仙狐? 一个能粉碎祭了上古妖兽妖丹的仙器,且保下了王奇异和满城百姓的性命的普通仙狐? 虽说他使出的法力确实没有特别强劲,甚至有些吃力,可他受过伤,不知是隐藏了还是未曾恢复完全。 他究竟是仙界里的什么人物? 仲奉仙君小心地问询:“殿下,这狐狸还是交由我处理吧。” 姜晚点点头。 仲奉仙君松了口气,将狐狸抱起,小心地放在臂弯,生怕碰触挤压到战神的伤口。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上,像是压下一座大山般沉重,又像误闯了寒冰洞府般冷入骨髓。 仲奉仙君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姜晚的脸,连咽下口水都小心又紧张,生怕被阎罗殿下听去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也怕自己的什么失误坏了战神的谋划。 姜晚同样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传过来:“怎么,还不走?” 仲奉仙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调出附近能治疗妖兽的医院。 最近刚开业的那家妖妖宠物医院在离这半座城的地方,好在他能瞬移。 他们到店门口的时候,店员刚挂完休息的牌子。 看到一男一女抱着只宠物自然的将他们当作普通顾客招呼了:“换一家吧,我们要午休了。” 仲奉仙君看他是凡人,没功夫同他计较:“你们店长呢?” 店员手插口袋站在玻璃门里面:“店长说了她午休时间谁也不能打扰,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仲奉仙君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阎罗在身后的原因。 才准备出声,就听见前面的玻璃门无辜碎裂成玻璃瀑布落下。 只看见姜晚绕过他,穿过玻璃瀑布,走进去。 店员哪见过这样的顾客,当下就慌了手脚,也不敢去喊店长,只能试图拦下姜晚。 手还没勾到人,就被冷气冻到手指头,一阵酸麻。 “什么声音那么吵。”一个女子穿着卡通睡衣打着哈欠从收银台旁边的小门出来。 店长是个灵兽。 姜晚一眼就能识别出她的原型,一只几百来岁的小彩貂,估计书都还没学完就出来开店了。 小彩貂的眼都还没揉开,只觉前面有股浓郁的陌生气味。 “不是人啊,我们店的规矩,按人间的银钱结账,不许抵赖,不许赊账。” 仲奉仙君抱着狐狸跟在姜晚身后,没手去拉那个没眼力见的灵兽,只希望她能快点醒醒神,别惹了阎罗,还没成年就要投胎重生了。 “现在是午休,得加钱,不加的话就等午后开门吧,我们店可是本城第一家能看妖兽的店……” 小彩貂朦胧的眼还在梦着数钱,梦里落下的百元大钞逐渐成了冥币纸钱,直接给她吓了个清醒。 姜晚亮着把新扇面,扇面上的题字醒目的写着阎罗二字。 小彩貂瞧清眼前人,恨不得给自己挖个墓躺进去,不劳阎罗亲自动手。 “不知阎罗殿下来,小的口出狂言还、还请殿下见谅。” 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就快要从心口里跳出来了。 小彩貂的前胸弯得都快贴近膝盖了,一直也没听见姜晚出声,心里不住地发慌。 姜晚的声音落在她头顶,像审讯室的大灯照在她身上,要让她无所遁形般。 “你怎么知道?” 小彩貂先是一愣,后是庆幸阎罗殿下没有追责,再又落入冰窟。 她怎么知道…… “小的被前阎罗救过,那时曾见过殿下。” 这是实话。 但却怎么听都假,她出去吹牛都没人信。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阎罗殿下还未即位,她也还是只小灵兽,没化成人形的本事,受了伤,还是前阎罗救的。 就是在那时候瞧见过前阎罗和阎罗殿下说话。 池子时在仲奉仙君怀里哼唧一声,打断了现场紧张的气氛。 仲奉仙君趁机将话题扯回来:“殿下,这狐狸伤的有些重,您看?” 小彩貂也是个懂眼色,会顺台阶而下的,连忙接上话。 “我能救我能救,殿下放心,我定将它救活,生龙活虎的那种。” 说着就去接仲奉仙君怀里的狐狸,只是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现在挖坟手快点,一个时辰后就又是条好汉了。 这狐狸遍体鳞伤,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好地方来,救活都够呛,她居然还许诺要让恢复的它生龙活虎,这简直就是自砸招牌。 第72章 顶着姜晚和仲奉仙君凝视的眼神,她生生将这些小心思埋进土里。 在仲奉仙君眼里她甚至读到了挫骨扬灰,灰飞烟灭这些结局。 “有执照吗你,是持证上岗吗?” “不是什么吊车尾吧,救活过妖吧,没出过妖命吧?” 仲奉仙君看着小彩貂沉重赴死的背影,有些慌,怎么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 “怎么,这狐狸于你很重要?” 姜晚一个眼神过来,仲奉仙君立马噤声,退到旁边面壁。 第39章 继续考编 手术室的红灯长亮着。 仲奉仙君蹲在角落里发戳着电子小平板,不知道忙着捣鼓什么。 姜晚笼在浊气里一言不发,眼睛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里微薄的呼吸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无力的心跳时有时无。 店员顶着被揍的青紫的眼圈蹲着门口清扫玻璃渣子。 明明装修时选的都是质保超好的钢化玻璃,声称子弹也打不碎来的,怎么就无故碎成渣了呢? 还是粉末状渣粒。 眼前被一片阴影遮盖住,店员的暴脾气刚想发作,就生硬地憋了回去。 面前的这个大哥大背头,肩宽粗膀子,眉浓眼黑,打眼瞧着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城隍爷有几百年没有打扮成人了,浑身上下透露着不自在。 “刚才是不是有个女孩来?”城隍爷上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将衣角的褶皱拉扯平整,视线从未落在店员脸上,极力避免着和活人对视。 “对对,刚才和一个男人抱着只红色的狐狸进去了。”店员紧张地咽下口水,收着扫帚目送他的背影进店。 城隍爷跨进店,稍稍一顿,侧头道:“向你们老板请假,回家去吧,忘了今天的事。” 这句话带着微薄的法力传到了店员的耳朵里。 只见他点点脑袋,麻木地掏出手机编辑短信,而后径直离开店里,消失在街口。 城隍爷伸手接住倒下来的扫帚,平稳靠在墙上。看着脚边的满地碎渣,长叹口气,一挥手就将玻璃渣子堆成小堆。 白芋和黑玉找来的时候城隍爷正弯着腰仔细将碎渣扫进簸箕里。 白芋一手搭在黑玉的肩上,有些没正经:“爷最近不太对呀,怎么开始亲历亲为了?” 城隍爷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自顾把自己的形象收拾妥帖。 “老爷今天打扮挺帅气。”黑玉撇开白芋的爪子,将他摁着站直。 “帅气吧,我可准备三年了。”城隍爷左右摆弄着姿势,欣赏自己的新衣服。 他从阎罗殿下落榜第一年就开始准备迎接殿下回地府的行头,三年过去了推翻了几十套衣服,终于叫他等到了这一天。 城隍爷大摇大摆地进去,却在见到姜晚后脸上那抹开心的神色顿时没了影踪。 眼前的人气压超低,浑身散着阴郁气息都在说着阎罗现在不高兴。 边上的男人努力屏蔽外界让自己专注起来,时不时抬头打量一下阎罗的表情和急救室的灯。 “殿下。” 城隍爷试探性地喊了声。 姜晚没理睬。 城隍见她没抗拒,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恭迎阎罗殿下回阴司,殿下英武神威。” 白芋和黑玉紧随其后,双双跪下,行礼。 “恭迎阎罗殿下回阴司,殿下英武神威。” 姜晚咬着后槽牙转过头来看他们,眼里像是要崩出火花来,将他们的魂魄丢在忘川河底溺死,摁在火棘之柱上烧成灰烬。 城隍爷抬起的脑袋快速埋了回去。 阎罗殿下的脸色变的太快,有些接不住。 在边上赶工作的仲奉仙君被猛降的空气冻到手指,结了层冰霜的屏幕怎么也戳不动。 仲奉仙君抱着电子平板又默默挪远了些。 城隍爷顶着那要灼穿魂魄的目光,抖着声音问:“殿下不是召了法扇?” 黑玉低着脑袋小声问白芋:“法扇不一直在殿下手里吗?” 白芋哪知道城隍爷为什么这么问,只是现在这模样的殿下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三四年前人间受妖兽所袭,还有一次是她第一次被暗箱落榜时,不管哪次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姜晚指尖拂过手中新扇的扇柄:“借用罢了。” 城隍爷眼里露出藏不住的失落。 借用? 整个地府都在为阎罗殿下的回归欢欣鼓舞,到头来竟是空欢喜一场。 城隍爷又道:“钟馗大人捎了话,鬼帝已经知晓此事,正在赶回来的,姑姑有何打算?” 姜晚使完法器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叫钟馗和底下几位判官好一顿琢磨。 他是被高兴冲昏了脑,觉着殿下极力排斥那把扇子,如今重新召出定是想明白了,要回地府了。 姜晚只是淡淡开口:“还有十多日初审就截止了,自然是考编为重。” 白芋和黑玉两双鬼眼一对,不理解。 城隍爷:“可鬼帝……” 定不会让您如愿的。 姜晚:“那又怎样,我要的他鬼帝能给吗?” 城隍爷在心里快速否定,不会,鬼帝老资本家了。 手术室的红灯在同一时刻灭了。 门开了,小彩貂满头是汗站在门口有些虚弱地松了口气。 第73章 “脊梁骨那块伤的很重,不过我已经尽力修复了,就看后续恢复的怎么样了。” “新伤没有多少,更多的是旧伤口重新裂开了,需要长时间静养。” 仲奉仙君抱着电子屏幕伸着脖子要往里头去。 姜晚伸手将他拉到后头。 白芋看着阎罗殿下离开的背影,戳了戳城隍爷的背脊。 “殿下手中的不是法扇吗?” 城隍爷跌坐在地:“不同,阎罗法扇是历界阎罗用以镇压地府诸鬼的法器,姑姑请辞后就将法扇留在了阎罗殿,也正是以此维护阴司正常运转的。” 那法扇还镇住了一个可能会祸及三界的凶兽。 黑玉又不解:“那被盅雕毁掉的那把是?” 那把和法扇一模一样的百鬼阴差图…… 城隍爷长叹口气:“那是上一任阎罗,也就是姑姑的兄长所制,每任阎罗都会手制无数扇面。” “前任阎罗殿下为姑姑手制的扇面可不止那一把,山水、花鸟,绸面、蚕丝,折扇、团扇各种各式,在阴司里收了好几间藏柜。” 黑玉点点脑袋,有些懂了又好像没明白。 他没见过前任阎罗,但如此听来前任阎罗应该很疼爱这个妹妹。 小彩貂打着哈欠问盘坐在地上的城隍爷:“在和谁说话呢?” 城隍爷抬头看还穿着手术服的小灵兽。 “城隍老爷,我我没别的意思,您继续。”小彩貂刚起的困意一下抛掷脑后,脚底抹油般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城隍爷摇了摇脑袋,有些头大,他还得赶回去给钟馗大人回话。 白芋张着脑袋往手术室里望,被黑玉一把拉走了。 姜晚盯着趟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的狐狸,心底有些烦躁。 “彩貂呢?” 仲奉仙君晃了晃脑袋,没敢出声。 若不是机器上显示着狐狸的心跳回缓了,他真会觉得那个店主是个庸医。 刚才紧急联系了南斗星君为战神的命灯护法,又派了好多仙人去炼灵丹,生怕战神殿下就这样去了。 仲奉仙君:“殿下,这狐狸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不如您先回去歇着,我瞧您也受了伤的……” 姜晚双手前胸后背都传来阵阵痛楚,那急流冲击到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还未来得及处理。 姜晚的目光在仲奉仙君盘算的眼里短暂停留,勾起嘴角。 “好好守着,别死了。” 仲奉仙君如释重负地应着。 姜晚前脚刚走,仲奉仙君就立刻放下怀里的东西,掏出一个小琉璃瓶子,对着池子时的口灌下去,又施法渡了许些仙气给他。 过了好一会,狐狸的毛发靓丽起来,小伤口开始自动愈合。 池子时悠悠转醒。 仲奉仙君大喜,忙行礼:“恭喜战神,天帝已知晓始末,差我接您回去养伤。” 池子时撑着爪子爬起来,变回人形的模样,捂着疼痛难忍的胸腔,嘶哑发声。 “上古妖兽为何会囚于人间,为何只有一个地方水官看押?” “这……” 仲奉仙君答不上来,“我即刻去查。” 池子时皱着眉头回想着昏迷前的事。 那样残暴的妖兽照理该关押于天牢,究竟是如何流转到人间的。 地上那样的异动竟没有一个仙人前来探查,人间办事处也罢,土地也罢,掌管此地雨水的白韫仙翁也罢,没有一个出现的。 仙界诸仙尸位素餐之人怕不止一二。 “不过要恭喜我什么?” 仲奉仙君抓抓脑袋:“阎罗殿下呀,整个地府异动,大家都说阎罗殿下要回地府了。” “你亲耳听到的?” 池子时见过她召唤法扇,见过她对恶鬼的狠厉手段,见过她对小鬼心软,见过她善心慈悲,见过她的很多面,他越靠近越看不透她。 只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姜晚,不可能如此就放弃了考编。 仲奉仙君蔫了,方才城隍爷说话时他躲开好远,什么也没偷听到。 电子屏幕闪了闪,一条消息进来,接着闪出数条。 仲奉仙君划开,是鬼帝。 鬼帝:阎罗依旧抗拒回地府。 短短几个字里,每个字都透着火气。 仲奉仙君将信递上去:“这……” 池子时轻呵一声,挥手灭了屏幕。 “这事急不得。” 仲奉仙君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头:“您不会是还要留下吧?” “您的伤再不回仙山上静养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池子时长呼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仙界还有除我之外更好的人选吗?” 仲奉仙君摇了摇头。 池子时:“地府不能乱,若地府崩塌,整个三界将乱了序。届时,天地混沌,你,我,诸仙,都救不了。” 第40章 周开成求救 仲奉仙君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自家主考官,被赶着回去调查盅雕一事了。 池子时不肯待在医院里面,说什么也要回城隍庙。 姜晚替他在办事处那请了假。 “你这实习生地位不行啊,耗费修为救人连个上门探望的人都没人,在仙界混的挺差。” 但是他能带薪休假,姜晚气得一根红签将摆在殿西的鬼帝小像射落下供台。 两个小鬼头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眼脸色煞白不敢怒的城隍爷,更是不敢吱声,低下头去将鬼帝的小像捡起来,仔细擦拭掉灰尘摆回去。 第74章 姜晚又是一根签子投射过去,偏了一点,擦过小像头顶几毫米的位置,签子打入沉重柱里。 小鬼头想把签子拔出来,使尽力气,各种姿势都拔不动。 城隍爷将两个鬼头赶开,挽起袖子自己上手。 卡得有点紧实。 城隍爷一用猛劲,签子拔动了些,随着晃动的还有沉重柱,这个城隍庙都抖了一下。 小鬼头吓得抱在一块,眼睛巴巴的求助姜晚。 城隍爷僵在原处,手握着签子尾端不敢再使力,默默将它推了回去。 姜晚只是眉头微挑,摩挲着指尖,假装无事发生,接着去拿下一支签子。 狐狸身的池子时晃了晃脑袋上沾上的灰尘,换了个姿势继续眯眼晒太阳。 白芋进来时脚下带风,一向是收拾利落穿着西服出现在姜晚面前的他今日却是脏着无常外袍,开口就问小鬼殿下在何处。 “急什么,前几天城里因蛊雕死的那些人处理好了?” “魂魄都带到阴司了,只等鬼帝回来处理。”白芋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最近城里有不少阳寿未尽的死者,我和黑玉多留了个心眼调查了下,那些人都去过川阳山,死因却各不相同……” 此事可不小,阳寿未尽的死多了是会影响人间自然的,更何况,他们的死因尚存疑惑。 若是任由无故死亡的人数激增,他这鬼差路也到了头。 姜晚专注着手中的签子和耳边少的可怜的计分。 “鬼帝不是要回来了,这事他自会处理。” 白芋:“可……”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只需将这事上禀,至于如何处理殿下自有安排。可殿下最近一如反常,不出外勤,每天坐在这里批着签子,他有些担心地府那些传言是真的。 殿下真要离开地府去仙界了。 姜晚抬头看他,眼神瞥过无所事事的城隍,城隍一下就心领神会。 “唉,我这就去办。” 一支好香幽幽的飘进来,随着响起三声叩门。 信徒诚心祈求的声音穿过结界传进姜晚的耳朵里。 姜晚烦躁的将签子丢下,又想再给结界上层禁制。 小鬼头跑进来报告:“周老板来了。” 周老板? 姜晚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周老板周开成嘛,她看好的后续投资人。 考仙编不只是个费力的事,更是个费钱的事。 等她过了初审才是真正费钱的时候,不仅要报班学习仙家史记,还要各方打探考题。 单是报班都大有学问,她打听过了,若是要包过,那就要报隆州学府。十来万的学费,再加上鬼帝的打点,没个几十万她怕是连门都敲不到。 若是不那么讲究,就报康涧学府。新办成的,学费便宜,师资不明,却也要几个万。 这里的钱统统都要换算成仙界的通币,又往上翻了一翻。 周开成点了支香,虔心跪拜,又点了支,反复如此,三支之后终于见到了姜晚。 周开成见到姜晚的那刻咚的就跪下去了,膝盖骨的那声脆响叫白芋都心头一紧。 白芋弯下腰去看他的膝盖,心里琢磨着会不会碎了。 “求大师救命。” 周开成虽然眼圈黑沉深重,但额间的青焰明亮通达,是福泽深厚之相。 姜晚不解:“救命?” “求大师救救我侄子。”周开成双手抖着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是一整保险箱的黄金。 “我侄子和朋友去川阳山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出事了,现在人还在icu里……” 川阳山。 姜晚手中玩弄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手心。 周开成以为是自己不够“心诚”,赶忙补充道:“只要大师肯指点迷津,不止这些,大师只管开口。” 狐狸紧盯着姜晚的脸,她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对于整箱的黄金眼底也没流露出多少波动。 姜晚:“你可知道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他命数已定……” 周开成急忙打断她:“上两周他才来算的卦,是有福之相,张大仙还说他有官缘。” “人间的官是官,地府的鬼差也是官职,你指的是哪个官缘?” 周开成哐哐就是两个响头:“大师真没别的法子了吗?” 姜晚:“人在何处?” 周开成利索的爬起来叫人去开车:“西山第一医院。” * 姜晚抱着狐狸穿过挤满病人的走道。 白芋跟着后头扭曲着身子避开人。 整个走道都是家长朋友的哭声哀求声,心底祈求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传到姜晚的耳朵里。 几个护士巡房出来错身而过,揉着酸疼的肩膀往下一层去。 “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希望神明显灵,快点找到治疗方法。” “求各路神明显灵,救救我的孩子。” “佛祖保佑,我儿平安无事,病魔退散。” …… 姜晚怀里的狐狸挣脱了下,跳下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变回了人形。 池子时穿过人群走到姜晚的面前,将耳机塞入她的耳朵里。 动作熟练又温柔。 姜晚睫毛轻颤,心脏的声音跳动的有些大声,呼吸急促起来。 第75章 她努力平复着,不愿让这种莫名的情绪占据心头。 池子时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护着她隔开其他人往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的方向去。 几人停在一间稍宽大的病房前,隔着玻璃望进去,里面躺着的人浑身上下都插着线,机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值越来越低,情况不是很乐观。 “那个就是我侄子,我没孩子,侄子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大师若能让我侄子避过此灾,我定有重谢。”周开成说着就要往下跪。 池子时伸手托住他,将他稳稳地带起。 主治医生正好从隔壁的病房出来,看见周开成来,拉着他说了下今天的情况。 末了又道:“他恶化的比前几个都严重,您做好心理准备。” 周开成宛若遭遇雷劈,脚下不稳的踉跄后退。 站在后头的白芋急急避让。 还是周开成的司机将他稳稳扶助,替他开口:“司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我们不差钱,您只管治。” 司烨然抱着板子,眼睛转向病床的病人,眉头紧皱,眼底是不住的迷茫:“他的情况和前面几个从川阳山回来的都不一样,这几周收治的死亡率……几乎百分百,就算在医院各种机能都显示没问题,回到家里没两天就……” 有护士在走道的尽头向他挥手,司烨然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奔向下一个病房。 姜晚看着走远的医生,眼神锁着他的肩膀,那里汇聚着极重的浊气,连带着他的后颈处也有。 被鬼缠身了。 池子时往她身前一挡,将她前面的光遮了个彻底。 白芋在一旁看的真切,殿下看别的帅哥,仙狐脸上就挂相了。 姜晚眼眸的光闪动着,半响,抬起手用指头戳了戳池子时。 池子时确认司烨然走没影了才让开。 紧接着姜晚猛的往他身上靠近,在他的耳垂处停顿。 呼气喷在他的脖颈间,声音低沉,带着蛊惑道:“小狐狸太吃味可不对哦。” 池子时的耳朵瞬间涨红,喉结滚动了下,手指握成拳,一步步往后退开,心底有些东西要抑制不住了。 她会下蛊吧,池子时想。 白芋看着就这么慌张落跑的池子时摇了摇头,这么不经撩拨,不适合当殿下的男人。 姜晚也没太在意,收回心神。 姜晚两指并拢在额间一点,再睁眼,里头躺着的那人的伤情一清二楚的倒印在她的眼里。 左侧手臂两道长十几厘米的伤口,尖锐的爪子所为,右侧手臂全是擦伤,胸口处十几道伤口,内脏错位,胸腔积水,几个器官都有衰竭症状。 姜晚的视线往后收,落在没有什么伤口的小腿上,有些愣住。 “凶兽。” 有巨毒的那种。 白芋凑上前去学她的样子扫视,什么也没看出来。 “盅雕?” 可那个凶兽已经被制服关押了,不可能。 再说,盅雕吃人,不虐人。 姜晚摇了摇头否认:“上古凶兽几百种,详记在册的不过尔尔,被制服镇压的更是少数。” 白芋有点懂,大致意思就是不是盅雕,是其他不知名的凶兽,可能是还没记载的。 “殿下,我方才查了,这个周泉命数确实未尽。” 姜晚将手摁在玻璃窗上,一股强大的气力从手心里生出,盘踞在周泉脚心的浓重晦气立刻被吸纳在其中。 姜晚被那抹浓重晦气撞击后退数步。 一只温热的掌心抵住她的背,将她扶正。 是池子时。 姜晚不必回头就已经猜到了,他身上那股好大的符纸味,有些催眠。 温热的血液顺着胳膊滴落在地上,一圈圈的浊气散开来。 池子时托住她往下坠的身子,火气蹭蹭往上冒:“你受伤了为何还要施法?” 池子时:谁跑了,我没有,我只是要变回狐狸了去乖乖贴符纸了 白芋:对对对(生命威胁/ 第41章 无法愈合的伤口 姜晚那日被盅雕召出的多股水流所伤,虽伤的不轻,体内却有一股难以压抑的法力在血液中横冲直撞。 这几日推掉了所有的外勤缩在城隍庙里修养身心,她的伤口其实也愈合差不多了,本不会裂开才对。 许是那股晦气实在浓郁的原因罢。 姜晚看着汇聚在周泉小腿的晦气并不见弱,强撑着要爬起来查看,却被一双手横截住,拦腰抱起。 池子时紧皱着眉头:“喊医生。” 姜晚被他抱在怀里,一路快步穿过走道找医护人员。 因为这个月的突发事件频增,医院的走道挤满了人,病的陪护的,长的少的,痛苦和祈求声一片刚平一片又起。 池子时小心地避开路人和姜晚的距离,眼睛扫过他们的脸,找寻着能给她医治的人。 司烨然刚寻房结束,站在办公室门口交代护士些细节,一抬眼就瞧见池子时抱着姜晚迈着大步走来。 池子时抱着姜晚侧身从司烨然空出来的位置钻进去,将姜晚平放在办公桌上。 嘶哑着喊出声:“给她包扎,立刻马上。” 只不过是崩开了一个小伤口,护士只觉得有点是小题大做。 “就这点伤口大惊小怪的,再晚点就愈合了。” 姜晚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晕了过去。 第76章 护士转身去拿消毒器具,回头时那女孩的血流毫不见止。 这个好看像瓷娃娃般的女孩垂着手臂,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滴落在地板上,血迹晕开,立刻消散不见了。 护士看着拇指大的血落在瓷砖上消失无踪,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血、血不见了。” 司烨然也被吓了一跳,推开护士长,将姜晚的半袖用手术刀裁掉,白到不正常的肤色露出来,瘦弱的手臂上好长两道伤疤赫然入目。 有些吓人,还有些格格不入。 司烨然转身去洗手戴无菌手套,回头看到护士长还愣在原处:“还愣着干嘛,给她消毒。” 护士木楞地点头照做。 池子时眼角不知觉间拉得细长,眸间透着好大一股戾气。 蛊雕的事情还没查明,又来了一只。 阎罗与他都受了伤,若此时凶兽暴起,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白芋刚将殿下受伤的信传给城隍就赶进来,看见姜晚的模样吓了一跳。 “殿下没事吧!” “殿下可别出事,白芋不能没有殿下,城隍爷也不能没有您,阴司更不能失去您……” 池子时目光冷厉,透着寒光,扫过白芋,又落回司烨然缝合的手上。 白芋立刻噤声,背过身咬着衣角小声啜泣。 池子时盯着缝合了好几针的手臂,眉头从方才就没舒展开过,声音有些疲累:“会留疤吗?” 司烨然也很想说不会,但这么长的伤口,又这么深,还是复裂的,怎么可能不留疤呢。 池子时从他一闪而过的心疼眼神里读到了。 不过问题不大,等姜晚的神力恢复后再慢慢养,人间治不好就去天界,世间万物那么多总有一个能去疤生肌的。 池子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对姜晚的感情如此不一样了? 池子时急急掀起袖摆,那里被姜晚的血迹染了一片。 血迹沾到池子时的手腕上,早上还结痂的疤痕现下已然恢复,毫无痛觉,若不是疤痕还在,他定要觉得出了幻觉。 池子时的拇指拂过那道疤,盅雕留下的浊气竟消散的差不多了,放着往常,这种大型的上古凶兽都要在仙山仙气最足的地方吸收日月精华修养个百年才能恢复,怎么会…… 莫非。 还没来得及多想,手腕上淡得没了痕迹的红线显露出来,在月合仙翁秘笈的加密下,如今只有池子时才能看得到红线。 那条红线已经快消融到中间了。 池子时抬眸去看姜晚的手腕,心中有些忐忑。 不知是红线的加持还是心里真实想法,他竟有些希望这位大家口中不近人心的阎罗对他也有些动心,哪怕,只有一点。 池子时心里的鼓点慌乱无章,在司烨然将手术刀放下的那刻,他看到了姜晚手腕上同样消融了一截的红线。 嘴角扬起,心里长舒口气。 司烨然仔细查看着自己的收尾结,应该算得上是这些年最满意的一个收尾。 “好了,应该没事了。” 池子时冷漠地点点头,将他挤到边上,准备抱着姜晚回青阳观。 护士才从司医生令人痴神的操作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刚缝合的伤口处又开始往外溢血,那缝合上的线被血消融掉了,伤口再一次崩裂开来。 “裂、裂开了。” 司烨然和池子时几乎同时抓住姜晚的胳膊,那瘦弱的胳膊被两道力勒出红痕来。 “怎么会这样,快带她去查凝血,排查一下。” 池子时看着往外冒的晦气,摁下了许久不曾掏出的紧急摁钮。 仲奉仙君还在天界各处调查,被突如其来的电流感打了个激灵,火急火燎就往下界赶。 比仲奉仙君靠谱早到的还得是城隍爷。 城隍爷赶来的时候白芋已经抱着瓶子接了小半瓶血了。 “老爷,呜呜你快看看殿下吧,殿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黑玉一脸嫌弃地离他远了几步,假装不认识这个智商不太正常的白无常。 城隍爷跳起来就给他一个爆栗:“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殿下可是天命阎罗,哪那么容易出事。” 话虽这么说,等他瞧见那久久不愈的伤口差点没背过去。 还是白芋手快地架住他,将他撑着才没倒下。 “快快快,黑玉呢,快把我宝匣拿过来。” 黑玉在宽大的无常大袍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掉漆的红木匣子。 白芋认得出,是那个城隍爷当宝一样供着的宝贝匣子,说是前阎罗托付的,他好奇好多回了。 白芋脖子伸得老长去瞅。 城隍爷拍了拍匣子上的灰,颤抖着手打开匣子。 匣子里是一张符纸,只有一张。 白芋确定自己没看错,只是一张黄色的符纸。 上面的画符也和姜晚平时教小道士画的那种没什么不一样,左看右看都是极普通的符纸,也不知为何城隍爷如此宝贝。 城隍爷盯着符纸踌躇许久,最后还是将符纸覆上姜晚的伤口。 霎时,满屋金光乍现。 光里那张符纸渐融于血。 就在白芋要感叹殿下真要救不活时,那伤口竟神奇的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一点也瞧不出受过伤的模样。 第77章 “好了!真的好了!” 白芋连连感叹,蹦到黑玉身上,双腿盘在他的腰上,双手举的老高,欢呼着。 黑玉愣着神,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抽出一只手护着白芋的背。 城隍爷满头大汗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殿下,姑姑她大概需要你了。” 光淡下来,池子时拉着她的手臂仔细查看,果真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像是从未受过伤。 再检查,那原本缠绕的晦气,盅雕的浊气都消失不见了。 池子时松了口气。 司烨然刚拿着数据奇怪的报告回来就看见池子时要抱着姜晚离开,急急将他们拦下。 “她的数据很奇怪,要再进一步检查。” 池子时只觉他很聒噪,留给显露人形的城隍爷一个眼神径直抱着怀里还晕着的人儿离开了。 城隍爷松了松筋骨,宽大的手掌将司烨然摁在椅子上。 “她没什么事,倒是医生你,这个印堂发黑,人中发紫,额间盘踞着浓雾,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司烨然将他的手推开,严肃道:“她的检测报告很多项指标都不正常,我怀疑是有血癌,如果不及时治疗是有生命危险的。” “还有,我不信这种看面相算命的东西。你最好让她快点回来办理住院。” 城隍爷轻笑一声,拍了拍他肩膀浓聚不散的浊气:“我说了她没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城西城隍庙,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算命。” “也不是随时,最近我们大师心情不好,限额,最好早点。” 城隍爷依在门边上回来补充道。 满走道的浓烈晦气冲得城隍爷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这到底是何方妖兽,给我整这么多麻烦,还害我要加班,要我知道了指定得给它伺候明白。” 后头一个嘲讽的笑声响起。 城隍爷气鼓鼓地回头。 几个散仙穿着白大褂站在病人中间笑他。 “唉,那个地府的,往那边挪点,别把晦气传过来。” “我刚治好的人别给我弄死了。” 白芋撸起袖子就想冲过去和他们吵,被城隍爷一把拉了回来,只能冲着他们呲牙咧嘴:“不就是个散仙嘛,有什么好嘚瑟的。” “散仙也是仙,你们鬼懂什么。” “阎罗都跑了,你们还在地府卖什么命,早点投胎吧,下次投个好胎。” “忘了,他们是鬼差,罪孽深重之人,投不成仙。” 黑玉握紧拳头,拉住白芋的手劲重了几分。 白芋泄下气来,拍了拍黑玉的手背。 是啊,历来就不受仙界待见,如今阎罗殿下也要考仙编了,叫他们更让人瞧不起了。 谁都能将他们踩进地里。 医院的警报声忽地响起,一整栋楼的医护都急急结束手中的事奔向一楼大厅。 “有大型旅游团在川阳山被未知生物袭击,请各科室医护人员前往一楼大厅。” “请注意脚下安全,有序入院。” 第42章 垃圾系统 姜晚意识回笼已是傍晚,外面闹哄哄的,吵得她脑袋疼。 她眉头紧蹙着,眼皮很重,睁不开眼。 意识还昏昏沉沉,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空中乱挥着,试图给自己加一层结界屏蔽外界的嘈杂。 很显然,没什么效果。 姜晚的手腕无力地垂下去,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放回被窝里。 那人替她换了一条温热的毛巾敷在额上,有些舒服。 姜晚的眉舒展开了些,再次沉沉陷入梦境。 梦里,姜晚回到五六岁孩童时,她蹲在阎罗殿门口看着群鬼领着自己的号牌,排着长队。 身边是抱着名册给群鬼盖戳的兄长,殿里的人有些模糊,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的父亲,上上任阎罗。 姜晚蹲累了就坐在兄长身边,吃着小鬼送到嘴边的零食,玩着鬼帝给她做的小玩具。 那时候她是不爱看天的,地府的天空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将她的肤色闷得像得了白化病似的。 天空一道雷鸣划过,将梦境划裂成另一幅景象。 人间昏天黑地,遍地尸体,鲜血染红了一整条江水。 温润的兄长此刻正在半空中施法对抗妖兽,妖兽从空中倒下,兄长的魂体随之消散。 外面的嘈杂声再次传进来,谈笑声将姜晚的梦境打碎。 手中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把折扇,指甲刮花了扇柄上的图案,在上面留下数道划痕。 池子时想将扇子抽出来。 手抓住扇尾,刚要用力,一道强大的法力从扇子中发出,将他击退数步,狠狠撞在门框上。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仙力外泄,瞬间变回了狐狸身。 姜晚从梦里惊醒,毛巾从额上掉下来,落在薄毯子上留下一道水印。 姜晚从噩梦里缓过劲来,眼神在空旷的房间里环视一圈,落在门边上的狐狸身上。 “你伤还未愈,睡地上怎会好?” 池子时:…… 池子时扫了扫尾巴,将自己圈起来,警惕地盯着姜晚手里的扇子。 她随手将扇子丢在床上,揉着酸疼的脖子和腰往前走了两步,眼睛转向屋外。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 只看见一大群衣着华贵的人被青阳观的道士拥簇着向后山的厢房走来。 第78章 为首的是之前被姜晚扯了道袍施法的道士。 池子时缓了半天劲也没缓过来,放弃变回人形的想法,撑着爪子艰难爬起来。 微眯着狐狸眼看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略有所思。 仙人? 散仙。 不只,还有妖。 因为动了法力,池子时的血管一下没缓过劲来,咳出两口血。 姜晚低头瞧了眼他,摇摇头,叹出口气。 这么虚弱的底,怎么看也不像是鬼帝和天界能派出来阻止她考仙编的人。 难不成,他们转变策略了? 美男计? 姜晚回忆了下池子时的脸,颜值9分,身材9分。 少的那一分是矜持也是怕他骄傲,姜晚在心里想着。 “姐姐!” 莫尧火急火燎地一路冲进院子,直奔主屋。 他才去城隍庙里将外勤签子还回去,就听庙里的人说姐姐出事了,他抄了近道才赶回来。 “他们说你受伤了,伤哪了,重不重?” 瞧见姜晚此时好好地站在面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眼尖的看见床上的那把新扇子,那应该就是魂灵的新宿体。 那现在的姐姐应该就是正常人了。 莫尧悬挂的心终于能放下了,转身去倒水,一杯水下肚,冒烟的嗓子终于好转了些,也顺着姜晚的目光看过去。 “观里什么事这么热闹?” 姜晚:“这不得问你吗,你是青阳观的道士,消息不该比我灵通?” 莫尧绕绕头:“我这段时间一大早就去城隍庙领活儿了,晚上才回观里,连早晚课都向观主请休了。” “不过姐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抓鬼啊,我这考试期限再过几个月就到了,观里的师兄弟都在看我笑话呢。” 姜晚满脸新奇,回头看他:“你们道士考证还有期限呢?” 说起期限,离初审截止不到两周了。 “查询仙册排名。” 叮—— 已为您查询到仙册实时排名,您的仙册分为319分,目前排行四十六位。 姜晚的脸一下就黑了,那破签子批的她手都要断了,分数涨得少也就罢了,怎么排名居然还往下滑。 不是说仙界的人都崇尚佛系吗,怎么考个仙编如此之卷。 如此想来外头的那些人都是来冲刺最后的排行榜的。 “第三十名多少分,涨幅多少。” 已为您查询到榜上第三十名…… 系统卡顿,实时刷新,现榜上第三十名403分。 您现在排行第四十八名。 仙编系统还未开发完全,无法查询涨幅哦。 “垃圾系统。”姜晚气得将边上摆正的椅子踹歪。 莫尧一脸茫然地看向突然发火的姜晚,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听不见姜晚利用法术和系统的交流,只看见姜晚一下拉下脸来,骂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系统? 听了全过程的池子时像走在路上被踹了一脚似的,这个系统开发出来时只是想利用电子眼记录每位考生的成绩分,谁也没想到考编到了这一届竟然变得如此之卷。 或许是电子计分实时可视可查询的缘由,致使他们的紧张感被调动起来。 但记录涨幅这个点子很是不错。 让他们卷起来,激起他们的责任心,这样往后的仙界大概就能减少些尸位素餐之人。 姜晚盘算着如何把分数追回来,这八十多分至少得批几个筐子的签子。 说起批签子她就更生气了,低至0.5的分值也就罢了,甚至还有0分,0.1分的,气得她都想把那个设置分数的人抓出来骂一顿。 打发乞丐呢。 若不是受了伤不好动手,她才不要批这些打发乞丐的签子。 打发乞丐设置分数本人的池子时心口莫名又被戳了一箭,这些吐槽他已经听了不止一两天,他窝在城隍庙里陪她批了多久的筐字就听了多久的牢骚。 若是要细数起来,她的那些吐槽未必会比批过的签子少。 “唉,那不是隔壁市最厉害的铃木法师吗?”莫尧揉了揉眼睛,吃惊地指着路过院子前的一行人。 姜晚看着那群穿着差不多衣服的人,有些脸盲:“谁?” “就那个,领头的那个。” 姜晚瞧了,没什么印象。 看那统一的发型,统一的装扮,走路的幅度姿势都一样的一行人,约莫能猜出是一个培训班的。 初审也是有培训班的,只是碍于鬼帝给各界递的信导致没人敢收她,鬼帝赶来劝她回去的速度比她提刀威胁人的速度还要快。 姜晚还没从回忆里回神,莫尧就兴冲冲地跑出去和人家打招呼了。 “铃木法师好。” 莫尧站在院子的矮木门前,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利索,等着一行人走到门口时乖巧地出声问候。 为首领头的人瞥了他一眼,抬脚就继续往前。 莫尧又急急出声:“铃木法师,我听说您有一招三梵鬼术能压制百鬼,是真的吗?” 他之前就听师兄们谈起隔壁市有个铃木法师,降妖除魔厉害极了,比张大仙还要厉害的那种。 如今终于见到,就像见到偶像般兴奋。 队伍后面一个衣着一样的人不屑地嗤笑一声:“这也是你能打听的事?” 第79章 “小小道士功力一成都不到还不好好练功,我们师兄可不收笨徒。” 莫尧低下头去,绞着衣角。 他不笨的。 姐姐还夸他学得快,还鼓励他多学些东西。 铃木法师本是回头劝同行的师弟噤声,眼睛落在莫尧后头的姜晚和那只狐狸上:“什么人都能住这里,你们怎么安排的。” 一股子阴间的浊气冲得他们捂鼻拧眉,嫌弃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狐狸一副死样,伤这么重怕是活不了多久,还是早点赶出去吧,这妖血若冲撞了我们铃木法师考仙编,你们可担待不起。” 平日里对姜晚客客气气的道士此时对着那个法师点头哈腰:“法师教训的是,是我们安排不妥当了,稍微我就和观主说,给法师们换个环境好些的厢房。” 说罢,还不忘瞪莫尧一眼。 狐狸的眼扫过那群人,分不高,风气差得很,回去后定要好好整治这些考编的机构。 莫尧伸手拦住他们前头:“救助弱小本就是我们的使命,怎么可以因为它是妖,快死了就将他赶走。” 姜晚点点头,赞许他的话,这才该是个道士该有的想法,而非整日巴结这个巴结那个的。 姜晚将莫尧拉到一旁,开口问道:“不知大法师排行多高,我好安排人给法师助些力。” “你还懂这个,不过还是收起你那些心思吧,我们师兄可不缺你垫分。” 池子时把目光落在为首的铃木法师身上,那人的排行和仙册分立刻显示出来。 第二十八名,430分。 池子时将分数用淡蓝色的框标记出来。 “好了,快些走,明天我们还有大事要办。”铃木法师示意带路的道士继续往前走。 那些人瞪了眼他们,以示警告。 姜晚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再次召出系统:“举报他们不当得分有奖吗?” 仙册系统毫无反应。 又是一个还未开发出来的设置? 姜晚狠狠地骂了一句:“垃圾系统。” 池子时顶着内伤,决定将这个好提议加在2.0的方案本子上。 等抓到这群人的把柄了,就给姜晚加分。 第43章 考生汇聚青阳观 莫尧失落的看着那群人走远的身影垂下脑袋。 “没想到这么厉害的法师竟是这种人。” 姜晚的扇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手里,扇子在莫尧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莫尧调整心态一向很快,再抬起脑袋时又换上了笑脸。 “没关系,张大仙说了,既然劝不动别人,就应该坚持本心,不让自己同流合污。” 姜晚无奈的扯扯嘴角。 半瞎子一贯爱给他灌输这些鸡汤大道理文学,只要不是会带坏人的歪理她也就闭眼不做矫正。 莫尧眨巴着眼,目光落到姜晚手里的扇子上,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搬着小竹凳就做到了院门边上,翻出工具箱。 箱子里全是手工活的工具。 他的动手能力极强,这连片的厢房里的摆设都是莫尧一个人上后山伐竹手工制作的。 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块上等檀香木,小小一块宝贝极了,背着身捣鼓了好几天。害怕被师兄弟蹭走,还特意躲到了姜晚这里。 狐狸每次路过他跟前的时候他都下意识把东西往怀里藏,生怕别人发现了似的。 “成啦。”莫尧欢欣雀跃地跳起来,手里举着还未糊上扇面的扇骨向姜晚展示。 扇骨上也学着刻了图案,祥云拥簇着百花,线条流畅,镂空处细致。 确实精美,是个能工巧匠。 莫尧滑动着手机里保存的相册,看着样式繁复的扇面图陷入深思,选择困难。 花鸟的? 可扇柄已经刻了花了,重复,pass。 水墨山河? 不太行,体现不出姐姐温婉的感觉,pass。 卡通? 姐姐好像不怎么喜欢这种幼稚的画风,不符合姐姐的审美,pass。 …… 莫尧有些犯难。 “姐姐喜欢什么样式的扇面?” 姜晚随意翻动了几张,没什么特别喜好的。 “既是你要送,选择该在你。” “那……扑蝶?” 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何将扇面绘制的有灵动感。 莫尧看着姜晚手里的那把扇子,将这个提议在脑子里删掉。姐姐的扇面不论是静态图还是动态图都有种灵动感,一眼看过去就很鲜活。 就以自己画鬼画符的那功力,怕是要搞砸了,甚至浪费了这个上等檀香木的扇骨。 姜晚:“就画柿柿如意吧,挺好看的。” 莫尧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了。 柿柿如意是最初的想法,和姜晚提过一嘴。 只不过在练习的时候被师兄们看见,点评了画技,才叫他明白自己确实没什么绘画的天赋。 “我还是请大师来画吧。” 到了晚膳的点,青阳观的饭堂排起一溜长队。 莫尧尴尬地抓着后脑勺站在门口,旁边是难得出现在饭堂的姜晚和池子时。 姜晚平日这个点应该在城隍庙,城隍爷或是半瞎子早早就安排好了晚饭,青阳观的晚饭她还一次都没吃过,若不是莫尧极力推荐今晚有限定的手抓饭,她绝对不会来。 第80章 “姐姐先找个位置坐,我排队就好了。” 姜晚点点头,找了个偏僻点的空位。 饭堂里青阳观的道士没见到几个,几乎都是生面孔,姜晚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仙气。 “唉,师父有说这些人来干什么吗?” “师父也不知道啊,看观主的态度,这些人的身份肯定都不简单。” “那不是铃木法师吗?” “权丰大师也在,他前头那个是广志大师吗?” 姜晚前面坐了一桌全场为数不多的青阳观道士,几个人眼神环游全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听语气很是激动。 姜晚顺着视线看过去,出餐口站了一排人,衣着来自不同的培训班,夹杂着看不出谁是谁,姜晚也无心认脸。 “川阳山什么情况?” 姜晚旁边刚落坐了两个陌生人。 其中一人放下餐盘就开始往嘴里炫饭,另一个则忧心忡忡地叹气。 为了川阳山来,姜晚提起了些兴趣。 “不知道啊,院首给的消息是上去的那些凡人基本都死了,现在还没个敢打头阵的仙人。” “都死了?” “还有几个在医院里躺着呢,情况也不乐观,迟早的事了。” 姜晚紧皱着眉头,手指握成拳头,扇子随即显现在手心里。 狐狸在一边的位子上不安分的扭动了下,尾巴蹭到隔壁的人,带翻了餐盘。 那人暴跳起来:“怎么回事你,看好你的宠物。” 声音有点大,很快就吸引了满饭堂人的注意。 目光汇聚过来,有些不舒服。 “抱歉。” 姜晚抽出纸巾将粘在池子时尾巴上的汤汁擦干净,检查着后背的伤口,确保没有被感染到。 那人蹭掉自己身上的饭粒,火气毫不消减:“嘿,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哪个学院的,这么没素养。” “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就她这样的,估计来凑热闹的。” “就是就是,别坏了心情,明天还得上山呢。” “看她穿的这样,不是什么旁门左道,就是穷的拜不起门路的,何必和这种人动气。” 周围有人出来劝,姜晚也不在意,眼睛扫过他们,都是各地报考仙编的人。 “大师,大师怎么在这儿。” 人群里一个男声声音洪亮,带着欣喜之意往这边挤过来。 姜晚边上的人立马变换了脸色装出仙风道骨的模样,等着出声的人前来阿谀自己。 脸高高扬起撇向一旁,嘴角得意的挂着笑。 左等右等,什么也没等到。 那人眯着眼去瞧刚才出声的男人,正努力的从人群里挤出来。 姜晚眉头跳了跳。 那人是王奇异。 此刻正一手护着他的餐盘,一边推开人群。 “大师好,大师吃饭了吗?”王奇异乐呵呵地对着姜晚一顿问好。 旁边的人脸色顿时就黑了。 “什么眼色,就她?大师?别被骗了也不知道吧。” 王奇异一听这话就要撸袖子和他理论,大师救过自己的命,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大师。 “你谁啊,我看你才是骗子吧,尖酸刻薄的,就没见过哪个大师你这样的。” 那人气得抽出拂尘要教训他。 “我倒要叫你瞧瞧,你的大师是个什么没用的垃圾。” 那人口气挺大,周围的人只顾看热闹,丝毫没有要上前制止的意思。 刚才劝架是如此,现在眼看人就要动手了还是如此。 都是一群只会动嘴空谈的乌合之众。 狐狸前面受了浊气那一击还未缓过来,此刻变幻不回人形,但还是努力将姜晚护在后头。 若是他今日真的将阎罗惹怒了,那此地的仙人怕是都难活命。 再者,姜晚,不能再动法术了。 她的伤口好不容易愈合,若是再度崩裂,怕是要救不回来了。 那人一挥拂尘,一道白光像刀刃般向池子时逼近。 白光经过王奇异的身旁将他的衣物刮出好多口子。 眼瞧着白光就要劈到池子时身上了,那群考编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池子时的眸子愈发深沉,目光冷冽,汇聚起全身的灵力,准备奋力抵抗。 他如今算是仙力尽散,还是靠仲奉仙君渡的一点仙气艰难维持着,连小鬼怕是都对付不了,更别论挡下这一击了。 “笑话。” 姜晚张开纸扇,将白光反打了回去,那一击真中挑事人的脚边,将地砖劈了个四分五裂。 “这就是你的素养?” 那人显然是愣住了,自己的实力对付这种考编散户可谓绰绰有余,就算不能将她重伤也能叫她长点教训。 怎么也料想不到姜晚竟能挡住他的一击,还将伤害反了回来。 “有的东西。” “唉,是妖吧,身上浊气挺重啊。” …… 姜晚扫过那些躲在人群里嚼舌根看热闹的人,那些人顿时收小了声音。 王奇异仗势欺人,怼回去:“你才是垃圾。” 那人气愤极了,摆出姿势准备给姜晚来个绝招。 “够了。”仲奉仙君及时赶到,喘着大粗气挤到姜晚面前。 低头看着气压低沉,眼能射刀的主考官殿下,他不自觉摸了摸发凉的脖子。 第81章 还好,还好,应该还能救。 “都不要考了吗,蓄意滋事,罚停考,一年以后才能报名。” 挑食的人跌坐在地上就要闹,被仲奉仙君一根捆仙绳绑了带走。 “按例,此事将在仙榜播报三月,希望各位考生以此为戒。” 莫尧在人群后面怎么也挤不进去,只见人群突然开了条道,姜晚抱着狐狸从中间走出来,后头跟着并不脸生的王奇异。 莫尧嘴巴张了张,瞧见姜晚黑着的脸将话都咽回肚子里,随便编了个借口:“手抓饭卖完了,我们走吧。” 姜晚点点头。 后面的人群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仲奉仙君解决完那人匆匆赶到姜晚的院子。 “阎罗殿下。” 仲奉仙君双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地弯下些身子。 “我已请辞,你知道的。”姜晚在给池子时换药,眼也不抬。 “殿下,他们不识殿下,还希望殿下不要记怪。” 仲奉仙君听闻了不少关于阎罗锱铢必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事迹,那些人的下场每一个不惨烈的,万一殿下要是将今日的事记在脑里,对这群不长脑的人施以小惩,回头仙界找上他,他就算像狐狸那样有九条命也不够丢啊。 “我是那样的人吗?” 仲奉仙君忙摇头:“不是不是,殿下您宽宏大量,温柔善良,怎么会和他们计较呢,是我的错。” 仲奉仙君小心打探着姜晚的心情,斟酌许久开口道:“有一事,想来殿下还不知道。” 姜晚抬眼看他,又很快将注意放在池子时的伤口上。 “川阳山出了数十起命案,办事处以仙册50分为奖励号召有能者上山降服凶兽。” 第44章 养生大餐 仲奉仙君等了半天也不见姜晚的回复,又绕到她身前。 “殿下,50分呢” 仲奉仙君着重强调。 姜晚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仲奉仙君显然一愣。 50分呢,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截榜前拿到50分不知道能弯道超多少人,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信一心想考上仙编的阎罗会不心动。 仲奉仙君继续跟着姜晚后头打转,嘴里叭叭个没完。 姜晚突然停下,将手里的脸盆塞进他手里。 “那些人不就是为此事来的么,我又何须再去凑热闹。” 那怎么能一样。 仲奉仙君有些急了,可具体缘由他又不好明说。 盆里的水晃荡起来,溅湿了他的下摆,不得不先去将水倒掉。 莫尧和王奇异拿外卖回来,和仲奉仙君擦肩而过。 “那个人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刚才在饭堂里的那个。” 王奇异多瞧了他几眼,有些摸不着脑袋,那群人都穿的差不多,感觉分不出来谁是谁。 莫尧没挤进去,连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当时围了一圈人,他们七嘴八舌的,很吵。 但这些都不重要,姐姐要是饿着了才是大事。 “姐姐,吃饭了。” 姜晚搀扶着刚能变回人形、尚还虚弱的池子时坐到桌子边。 王奇异贴心的给姜晚拉椅子:“大师请。” 池子时脸色阴沉,就着坐下,插在两个人位置中间。 莫尧一边分碗筷,一边问王奇异:“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把他送到医院后,那边就是张大仙在跟进了。自己又许久不关注观里的事,连王奇异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张大仙让我来的,他替我解了卦,说我要想彻底避灾就得到观里小住几月。” 莫尧一愣,咬着筷子盯着他。 小住?几月? 这也能叫小住? 王奇异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殷勤地要给姜晚夹菜。 池子时没什么气力的手抬起来,假模假式地夹菜,撞到了王奇异伸过来的筷子。 眼瞧着菜就要落到桌上,莫尧连忙伸碗去接。 “可不能浪费了。” 姜晚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我辟谷,你们吃吧。” 她体内有股力在五脏六腑肆意横冲直撞,弄得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再看见这些人明里暗里的小动作更是没什么兴致。 “姐姐……”多吃点好的快。 莫尧看着姜晚出门的背影将话随着饭菜一起吞进肚子里。 池子时将筷子一放跟着身后出去。 莫尧张张口,又闭上了。 仙狐的脾气怪得很,张大仙还特意告诫他别惹到,若是狐狸要做什么也别阻止。 王奇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饭。 “小师傅快吃啊,这家外卖还挺不错的。” 莫尧咂巴嘴,回味着,确实是。 不知者无畏,突然有些羡慕什么也不知道的王奇异,莫尧想。 姜晚揉了揉手腕,被内力灼伤的皮肤皱起,手指抚过像触碰到什么神经似的,心脏莫名就开始疼痛。 池子时站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动作上。 嘴巴紧抿着,从怀里掏出一罐小瓷瓶。 伸手去拉她的手,单手拧开瓷瓶,将淡粉的膏体在被灼伤的地方涂开。 指尖轻柔地在伤口上打圈涂匀。 第82章 冰凉的膏药像安抚剂般,让姜晚体内乱窜的内力平缓下来,连带着她的心也静了下来。 心脏嘭跳的声音在安静的黄昏下愈发大声。 天边的霞光落下,照在了池子时认真板正的脸上,勾勒出干净利落的线条,削瘦的下颚骨闪着光亮。 姜晚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被他紧抿的、略苍白的薄唇吸引到,久久挪不开视线。 气氛中有些暧昧的味道在升腾。 良久,姜晚轻咳一声,抽回手,背在身后,将话题扯开。 “不好好吃饭怎么好的快。” 池子时摩挲着指尖残留的膏药和她的体温,不露声色地扯谎:“太咸了,对伤口不好。” 姜晚点头,肚子发出一声抗议。 “我……” 池子时看着她不知所措的神情哑然失笑,这样的阎罗还是第一次见到。 池子时扁扁嘴,扯着姜晚的衣角:“我饿了。” 姜晚不知何时召出一把折扇,顺着台阶而下,心情大好。 “走吧,请你吃养生大餐。” 姜晚口中所谓的养生大餐其实就是生滚粥。 池子时看着锅里还在翻滚的粥,眉头拧成麻花,满脸都写着排斥。 “大餐?” 语气里净是嫌弃。 虽然作为修炼千百年的狐狸来说吃什么,吃不吃,其实都不是特别重要,但好歹也是见识过什么叫大餐的。 比如东海的海鲜拼盘,青丘的全禽宴,天宫的各种宴席…… 比不上天上海里的,至少也得是全羊宴,宫廷宴席这种的,再不行,总得是肉吧。 池子时耷拉着眼,揉着额角,将目光转向别处,企图让自己好受些。 “你的伤还没好,该吃点清淡的。” 姜晚语气又生冷了几分:“吃。” 池子时这才不情不愿接过姜晚递来的一小碗粥。 生滚粥上飘着两片牛肉,小的都不够塞牙缝的那种。 池子时努力给自己洗脑,小声嘀咕着,“是牛肉是牛肉,很多的肉。” 姜晚盛了小半碗,往嘴里送了几口,才尝了个味,那股不知名的内力又开始翻滚乱窜。 池子时放下碗筷去抓她的手腕。 姜晚不自在地躲开了,捂着被揪紧的心脏努力调整呼吸,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而体内的那股力翻滚过全身血脉,灼烧着五脏六腑,像随时要撕裂她的身体呼啸而出。 从被盅雕打伤后她就感受到体内有这么股奇怪的力,只不过当时没什么异样,便不放心上,只当是染上了盅雕的浊气,不过几日就能消散罢。 谁知那日动了法力化解晦气时它突然暴起,失控般在体内四处乱窜。 现下还不明白是动了法力引起的,还是盅雕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慢性毒。 原本安静的店里突然吵闹起来。 好多人围向角落的一个位置,将过道都堵了个严实,就连想散开人群的服务生都挤不进去。 池子时招来一个服务员,问:“怎么回事?” 服务员看了眼那边,低下些身子小声道:“是一个小妹妹探店的,听说是个粉丝挺多的小网红。” 探店? 池子时没听过这个名词,还想细问,那服务员就忙着去招待下一桌客人了。 小网红他倒是听过。 前几天在城隍庙轮值的时候,有个人来算卦的时候说到过,莫尧又仔细给他做了解释。 城隍庙就是因为有姜晚这个网红大师在才一直有人慕名前来。 但网红和探店又有什么关系。 “字面上的意思,打探每家店。” 姜晚抽了张纸巾,擦去额角的汗珠,给他做解释。 池子时点点头,心里明了,那么来这里探店,应该就是莫尧常说的美食博主。 “这小妮子看着瘦,没想到还挺能吃啊。” “可不是吗,瘦的和竹竿似的,点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人群里的质疑声四起,有人站出来给他们做解释。 “你可别小看她,她可能吃了,上次一顿十几只波士顿大龙虾,我看得那叫一个过瘾。” “你这算啥,她前天那个视频看过没,从早吃到晚,十几家店,那才叫过瘾。” “真假的,不会是假吃吧。” 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是一个小姑娘,扎着两股麻花辫,齐刘海烫了个弧度,妆容也不算艳丽,穿着小碎花裙子,往角落一坐,小小一只,可爱极了。 “造谣可是要等着收律师函的,不信我们家宝是真吃的都可以留下来看现场哦。” 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女生,一手举着扇子一手举着小型的运动摄影机。 看上去应该是个助理。 小网红叫伊一,在多个平台上都有发布作品,偶尔还会在网络上直播探店。说是美食博主更像是大胃王,她的每次探店里都会吃很多很多美食,种类多,分量大,看得粉丝直呼过瘾。 姜晚合上手机百度,把目光收回来,准备买单离开。 池子时透过人群看进去,目光落在小网红的左肩上,询问道:“是只饕餮吧,她背后。” 姜晚顺着看过去,人群里围着的那个小网红一脸幸福的享受着美食,还时不时停下来对着镜头评论一下菜品,桌面上的餐食也一点没有浪费。 第83章 而在小网红的身后,一只被喂养的身材庞大的饕餮正在吸取女孩的所吃进去的美食,同样是一脸享受,满足感让他嘴角带笑。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只饕餮也抬眼看过来,和姜晚的视线对上。 饕餮一愣,吸食的速度慢了下来,小网红眉头一皱,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网络上的弹幕刷的飞快,都在喊她快点继续吃,小网红努力的吞咽下,继续假笑着吃下一口。 周围的人也纷纷喊她快点,指责她吃得没有刚才快了,质疑她是不是不行。 饕餮只是觉得姜晚很是奇怪,她的视线好像要把它看穿一眼,转念一想,不太可能,这城市里还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它。 看出来了,我是个起名废物 嘎~ 第45章 人妖共存 姜晚的视线往下挪,落在那个正在让自己尽量优雅进食的女孩身上。 额间的青焰被灰暗的雾缠绕着,焰火摇曳有生气。那抹灰雾既不勒紧也不吞噬,在焰苗微小时及时溜缝儿,焰苗过剩时及时围住,反复如此。 姜晚收回目光,语气淡淡:“走了。” 像是从没看见饕餮一般,起身就要从围着的人群中间穿过去。 池子时沉默着跟在她后头,走到小网红桌前时顿下脚步,再次转头看向饕餮。 池子时拉住姜晚卫衣的下摆,开口:“不管管吗?” 饕餮,原古四大凶兽之一,不知欲满,贪婪无度,最易诱导人心。尽管经仙界这些年不断教化,已排除了后续还有迫害人间的可能性,可依旧是仙界盅雕的监管对象。 它借着女孩的口疯狂进食,滋养自己,同时也会榨干女孩的精力,让她不知收敛,贪婪进食,最后消化不良、胃胀、血气过旺而亡。 姜晚回手扣住他的手腕。 四目相对间,池子时从她的眼里读到了冷漠,与初见时的那双冷如寒潭的眼重叠在一起。明明这个月来她都眼角微微含笑,怎么会一下又回到了起点的模样。 指尖冰凉的温度沁入血管,叫池子时的脑子清醒了些。他忘了,那可是天命阎罗,原就该是天上地下最冷血薄情之人。 她为了考编可以不顾地府可能崩塌的危险和鬼帝划清界限,也可以为了考编再次抓鬼,只有真正触及到她利益的事才会出手罢。 “大胆饕餮,竟敢危害人间。” 人群的前头不知是哪路高人,拿着法器指着饕餮,大喝一声。 饕餮被吓噎住了,一样噎住的还有小网红。 小网红拍着胸脯,强忍住自己想回头的欲望,慌张地抽了张纸巾捂住自己的嘴巴,抬头看是谁在出声。 围观的群众也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人群以突然出现的两人和小网红为中心自动包围成圈,还给几人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 “不好意思,我们正在拍摄,不便打扰。”那个助理以身拦在那人前头,宽大的身子堪堪将小网红挡住。 “知道这是谁吗”一个小青年从拿着法师的人身后露出个脑袋,得意洋洋地介绍,“我师父,这可是东临山十六洞府小真君,人称广志大师。” 广志大师扬了扬下巴,示意助理让开。 姜晚琢磨着这个名号,好像这哪里听过。 助力可不管对方是哪个洞哪个府的什么大师,黑着脸劝退他们:“不好意思,不认识,请勿打扰我们工作。” 饕餮庞大的身躯扩了扩胸脯,粗胳膊试图怀抱一起,刚才暴风吸入过多,只能刚好抓住两手的手腕。 广志大师的法器亮了亮,发出的攻击在餐厅古朴装修的墙上烫出一个黑漆漆的坑洞。 饕餮轻蔑一笑,对这点无关痛痒的攻击丝毫不在意。 只有围着的那群人被吓坏了胆,有抖着手举着摄像机拍摄的,有早跑没影的,三五分钟后店里的顾客都慌忙散去。 助力也被那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黑了一大块的墙壁有些后怕的跌撞向后面的桌子,绊住了连接直播手机的收音线,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粥店的老板后厨都被外面的声音吸引出来,看到跑空的店和损坏的墙刚想发作,就被显露出实型的饕餮吓晕了过去。 广志大师对着饕餮又是连连两击,都被饕餮的巨口吞下,消化无踪。 广志大师见拿不下饕餮又将法器指向了小网红。 小网红抖着身子往角落里缩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的前面是高高垒起的空碟子,在几十分钟前还是她值得夸耀的战绩,现在却是她的战壕。 “就是你在滋养这个凶兽?”广志大师将法器对准她眉心正中。 小网红不敢出声,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脑袋,精心编织的发型都被蹭乱了。 广志大师眼睛微眯,眸子间闪过一丝狠厉,就要对女孩动手。 池子时往前两步,手腕却被姜晚一直拽住不放,她往后一拉,池子时又只能退回到她身侧。 广志大师手里的法器再次发出攻击,一道亮光直冲小网红的眉心。 青焰翻腾了一下,晃了晃,又再次定住了型,徐徐燃着。 只有姜晚甩了甩酸疼的手腕。 随着一声爆破声响,小网红架在座位前的那台直播用的机子火光炸裂,屏幕闪了闪灭了。 姜晚轻轻一挥折扇,机器的火苗也灭了。 第84章 池子时看着晕过去的小网红松了口气。 广志大师看着被反灼伤了前端一小截的法器,抬头死死盯着姜晚:“你要救她?” “还是要和我抢夺这分数?” 姜晚只是摇着扇子,努力压制着体内腾升起的不明内力。 原本躲在一边看着广志大师大显身手的小徒弟此刻立马就站到他身后,清了清嗓子:“你哪个师门的,这么不懂规矩,报上名号来。” “看你的法器,不像是我们仙族,既不是妖也不是魔,你到底是哪路人,身上污浊之气怎会如此浓重。” 广志大师上下打量着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姜晚强压下自己不安分的内力,虚虚抬眼看他们,良久轻呵一声:“仙族?你们自诩清高,何曾把我们看入眼。” 广志大师低头沉思良久,入不了他们眼的族群可多了去,还是没想出来她会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可不管她是谁,今日这饕餮他是要拿定了。 广志大师:“各界有各界的规定,饕餮坏了条例,自该带回去受刑。” 姜晚的目光在小网红和饕餮之间流转,忽的笑出声:“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已,怎么就是坏了条例?” “又是哪条天规律例写的,不如大师给我们增长一下见识。” 小徒弟高傲地等着师父狠狠打脸这个女人,没想到广志大师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池子时在心里默默过着律法。 第三千九百八十四条,不得干扰人间秩序。 第五千八百四十三条,若在人间制造恐慌者,罚八万灵石,于人间修历百年。 …… 显然,这些罪名更像是在细数广志大师的错处。 “它它怎么不算违反六道生存条例了?”广志大师虽找不出实理,却仗着六道并无明文规定的那些事反将一嘴。 六道有不成文的条例,人妖和平共存,不得互相干预。 姜晚冷呵一声:“当年妖王为了人妖共存和三界纠葛了那么多,天界的人还没悟出什么吗?” “仙、魔、妖都不该是高高在上的,你今日只是看到它在通过人类进食饱腹,你可曾了解过全部真相?” 广志大师一愣,摇了摇头,依旧嘴硬着:“什么真相,妖兽凶兽都是一样,只会危害人间。” “你哪只眼睛瞧见它危害人间了?” 广志大师清了清嗓:“没,可那是迟早的事,这个女孩迟早也会因为它的贪婪无度而撑死。” 姜晚瞥过他的脸,又转向拘谨着揣着胖嘟嘟小手的饕餮。 它微驮着背,手臂的疤痕丝毫不比池子时身上的少,褪去原本暴怒贪婪的假面后,一张稚嫩无害的小脸无辜的眨巴着眼。 是个还未成年的饕餮。 池子时瞳孔微微一颤,再次打量起小网红来。 方才被头发遮住才没瞧出来,现下头发散向后头露出了耳朵下方的一个玫红色的契约印记,又被一朵小雏菊的纹身盖住,极其不易被发现。 他们是契约关系,饕餮利用小网红吸食从而滋养自己,恢复伤口,而小网红则利用它暴食的能力做探店博主,成为网红。 池子时:“既没有打乱规矩,也没有害人,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广志大师不信,一口咬定这个小网红的身体已经被侵蚀了,且是饕餮诱惑她签订的契约。 “她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母亲重病,父亲自杀,有弟妹要扶持,全家的重担都在她身上。 一年以前,她就因为长得好看做了这行,干瘦如柴是因为她经常催吐,这是这行惯用的伎俩。” 姜晚的声音很冷淡,没什么温度,收尾时再回味,透露着一股悲伤。 池子时在心里默默撤回之前的想法,天命阎罗也不只是冷面无情之辈。 “妖兽就一定会祸害人间吗?” 姜晚的问题在他耳边响起。 池子时愣了一下,陷入思考。 大家都在说妖兽的不对,他们天生就会作恶,会蛊惑人心,会搅动的世间不得安宁。 所以,所以仙族要先一步驯化这些妖兽凶兽,将他们囚起来,驯化或是……捕杀。 饕餮一族原本居西南方,很久很久以前那里爆发了一场战役,死了很多人,六道损伤各不相同,至此之后,饕餮便南迁,再之后就被仙族拘捕。 姜晚环抱胳膊,视线往后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往店里赶来。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问广志大师:“比起饕餮,你今日所为才是真正犯了天规条例吧。” “我……” “我师父才没错,他这是维护人间安宁。” 小徒弟对他师父倒是忠心不二,怎么也要维护着。 “天条我不会背,但就如你所说,三界有些不成文的规定,你今日当着这么多凡人的面逼迫饕餮现形,已是不对,若是他们手里的视频录像传到网上……” 广志大师吓得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方才眼里只有分数,哪还顾得上这些。 若是真叫人拍下发布出去,那可是要被天界追责的。 “走吧,有人会收拾残局的。”姜晚拉起池子时的手腕往前。 不知是不是幻觉,池子时觉得姜晚的指尖也不是那么冰凉,甚至有些温热。 第46章 办事处通报 第85章 第二日的晨钟还未敲响,屋外就已经是一片嘈杂。 姜晚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子,试图将那些聒噪的声音甩在身后。 池子时摆了摆尾巴,一道亮色的金光将屋子罩起,屏障之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晚的眉头舒张开,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又进入熟睡。 一个巨大的响音突然冒出,从姜晚而后的芯片中扩开。 “经考编办调查认证,东临山十六洞府考生广志在考期间无视考试条例,严重触犯天规,现已被拿下,望诸位考生以此为戒,熟记考试条例与三界法规。 下面为各位着重强调几点。 一,救助百姓或制服妖兽时不得在人间制造恐慌。 二,不得干扰人间秩序、六道正常。 三,禁止考生在凡人面前显露原型。 后续细则请关注人间办事处公布栏。” 姜晚气急败坏地随手抄起手边的枕头往天上砸,枕头砸到房顶,卡在房梁的柱子中间。 池子时睁着眼看着碎了一地的光点,自己恢复了三日才能攒出来的灵力筑造的屏蔽障就这么碎裂了。 照这个恢复速度,他怕是等姜晚都考上仙编了都还没恢复三成。 也不知仲奉找快速恢复灵力的仙丹找的如何了。 仲奉仙君坐在人间办事处的广播室外头,看着里面认真对着稿子重复播报信息的仙子满意地直点头。 一旁实习的小仙侍忙给空了的杯子添满水。 仲奉仙君挥挥手让他退下,舒服地往总裁椅上一靠,背陷进去,享受地眯起眼睛。 一个小仙女摸进来,变出多个分身来,半蹲下去,围着他,捶腿的,捶手的,捏背的…… “仙君龙眉凤目,气度不凡,叫小仙看着好生欢喜呢。” 那娇滴滴恶心心的音调叫仲奉仙君打了个寒颤,一把就把人推开了,那总裁椅因为惯性往后滑了好几米远,撞在后墙上。 仲奉仙君被甩在地上,扶着撞得要散架的腰爬起来。 广播室操纵台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纸船。 仲奉仙君拖着步子挪过去,拆开,熟悉的字和压迫感扑面而来。 信上在追问他关于回转仙丹的事。 那仙丹岂是凡物,天上地下只有三粒,妖王一粒,天帝天后各一粒。天帝那颗早赐给了九卿上神,妖王的那粒他是怎么也求不来了,至于天后的那粒也不知是送了谁,如今还没有下落。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走道里响起。 广播室半掩着的门被推进来,长腿美女秘书站在门口,微微顿首,往后收了半步。 一个宽肩窄腰的男子迈着长腿跨进来,一身闪着暗钻的曜黑色西装在普通的白炽灯下闪闪发光。 来人松了西装外套的扣子,扯松了些领带,坐在了秘书推上来的总裁椅上。 仲奉仙君的脸上笑容标准,浑身肌肉都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喘。 “五殿下。” 此人正是仙族五皇子路以,人间办事处董事之一。 路以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长腿上,前倾着身子,细长的手指捏住先前那个小仙女的脸,慵懒地应了声仲奉的礼。 “让你们伺候仙君,做什么吃的。” 路以狠狠将那仙女撇在地上,秘书很快在那女子的脸上补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又进来两个保安将那人拖下去。 仲奉仙君伸手要拦,见到女秘书紧蹙着眉头,眼神凶狠着暗示他最好憋回去。 仲奉仙君默默又将手摁下了,恭敬地候着,等五殿下吩咐。 “川阳山的凶兽究竟能不能降住?” 仲奉仙君踌躇着不知如何应答。 川阳山的情况并不明晰,那山里囚着一个凶兽,被上古法阵镇压其中,但三界内都没有关于那个法阵和凶兽的文字记载。上一个负责口传的地仙不知何故消失无踪了,至此,关于川阳山的一切都成了迷。 川阳山的第一起伤人死亡事件可以追溯到半个月前,那时候盅雕也在人间多处流转,蛊惑人心。 土地以为这些死伤都是盅雕一人所为,天牢提审盘问盅雕时才发觉竟有出入。 在派天兵天将进去盘查后,那些无一不是重伤挂彩的,事后调查,那些人竟称自己连凶兽的影子都没发现就伤了。 路以一脚踹向广播台的机器:“那群考生呢?” 仲奉仙君咽了咽口水,有些心疼贵重机器。 “都通知下去了,已经到了一部分,此刻大概在准备进山了。” 路以勾起唇角,晃着手里的酒杯,透过光盯着玻璃杯里流动的酒。 “很好。” 仲奉仙君快速地扯了个要去现场查看的理由脚下一溜烟就跑了。 “殿下,阎罗会出手吗?”秘书确认仲奉仙君消失后才开口道。 路以晃着酒杯,看着广播站闪动的排名大屏,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你看,有50的话,她可就十拿九稳了。” 美女秘书顺着视线抬头,目光落在大红标记的那行。 姜晚的排名一直在往上缓慢挪动,距离进30还有七十来分。若假设这榜上的人都不会再往上更新分数的话,这七十来分怎么也要积攒个一周多,对于不到十二天就截止初审的她来说,妥协是最好的选择。 第86章 “那么多仙家商量布的局,她不可能不上钩。” 路以的指尖点着那个标了红的名次上,将酒一饮而今。 美女秘书展颜,又给路以续上了。 * 姜晚揉着酸疼的肩膀,脑袋往高背椅后一靠,抓起一把枸杞就往嘴里塞。 池子时一手护着她的脑袋,一手对着她的眼睛挤眼药水。 几滴眼药水入目,干涩的眼睛缓解了些。 姜晚看着刚批完的一小箩筐签子长叹一口气。 “给我把外勤签子搬上来。” 抬箩筐的小鬼一愣,立马放下手里的筐子去搬外勤签子的箩筐。 池子时摁住姜晚伸向外勤签子的手。 姜晚眉头一挑,转头看他。 要开始了? 池子时一想到她上次动了内力伤口裂开的样子就后怕,虽然昨日从广志大师手里挡下那招时还算轻松,但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手都在发抖。 他赌不起,三界也赌不起。 “等伤再好些处理吧,不差这一两日。” “你知道一天涨幅多少吗,我若休息两日怕是用四日五日也追不上分数。”姜晚扯出手,从签子里随意捡出一支。 池子时还要再劝什么,城隍爷火急火燎就进来了。 “殿下,川阳山被好大一股浊气笼住了,先前送到医院的那些人一夜之间都转重病了。” 城隍爷第一次跪在下头报告事情,这可不多见,小鬼头都停在了原处呆呆看着。 “救死扶伤是不是也加分来着。”姜晚的重点落了个偏。 池子时抓住她的肩膀,有些用力,语气生冷道:“你忘了上次在病房里被晦气反伤,现下还没恢复好,再动用法力再伤着怎么办?” 姜晚还是第一次看他对自己如此大反应,竟然不是怕她涨分。 姜晚低笑一声,眼底的光柔缓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恢复的可比你快,休息了一日好多了。” 池子时自然不信这话,她伤口鲜血淋漓的画面反复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缝合后又崩裂的伤口,怎么也止不住的血叫他心里慌得恨不能下一刻就抱着她直奔仙族求医了。 城隍爷:“仙狐大人说得对,殿下还是再修养几日比较好。” “再休息一日。”池子时带着蛊惑的语气将她手里的签子抽出来,丢回原来的筐子里。 大手顺着她的长卷发,找到头上的穴位有模有样地摁揉着。 余光瞥过还在发愣的小鬼,小鬼立刻秒懂,又将简单的签子搬上来,一支支递到姜晚面前。 有几个鬼童将外勤签子重新搬回城隍爷的案桌前。 城隍爷看着那些堆积成山的签子,只觉自己有些阴气不足。 他甚至也萌生出请辞的念头,一想到任职期未满就万分痛苦。 姜晚对池子时的按摩手法很受用,有效缓解了她身体力压抑不住的内力。她明显感觉气血开始循环,终于不是堵塞在某一块地方了。 姜晚的鼻子轻动,一股陌生的气味钻入其中,直通大脑。 姜晚眸中幽光一闪,很快就被隐藏起来。 姜晚转头对上池子时的眼,狐狸的眼是极好看的,目光深邃,眸子里流转的光亮都在诉说着深情,眼底往进去看不出一丝杂念。 怪不得常听人说狐狸最会魅惑人了,这般好的演技和蛊惑术,换谁不沦陷。 池子时的手还在轻揉着她的穴位,明神,放松,并不察觉她有什么不对劲。 他是第一次施展狐狸魅术,这种族中密术是法力尚未恢复前他唯一一个可以随意使用的术法了。 “闭眼休息一下,一会再继续。” 池子时压低着嗓音,在魅术的作用下极具魅惑的在姜晚耳边呵出一句。 那话飘似的传进姜晚的耳里,钻进姜晚的心里,饶痒似的勾着姜晚点头。 事实上,姜晚也如此照做了。 姜晚清醒着勾起唇角,闭上眼,让自己沉沦在他的魅术里。 池子时看着彻底放松的姜晚,有些心疼地拂过她的鬓角,将眼角细微的皱纹用指尖的温度熨平。 提前请个假,周四要考试,考完嗖嗖回来码字 别沉迷游戏/哭 我今天又又迟到了 第47章 川阳山有问题 狐狸的蛊惑相当奏效,姜晚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了印象。 开始时还保持着清醒,认真听了会狐狸讲的小故事,故事的内容已经健忘脑后了,只记得那故事很是香甜,狐狸的声音低低的,附有磁性,哄小姑娘一样哄着她睡觉。 再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好像睡了很长很沉的觉,没有梦,真的就只是睡了一觉。 醒来后人就在青阳观里了。 池子时不在屋里。 从窗外飞进来一只纸鹤,稳稳停在姜晚的手心里,纸鹤的翅膀抖动着,扑簌簌往下掉金色的碎光点。 它主人的灵力很是微弱。 姜晚屈指在纸鹤薄弱的脑袋顶上一戳,一段自带混响的电子音响起,还卡着带。 “土地急召,晚些回。” 寥寥几字让姜晚不由一愣。 主动交代行踪,丝毫不像是池子时的作风。 他一向是随时消失无踪,又突然无声出现,姜晚都快习惯了。 第87章 她将这些操作都默认为是池子时要向派他来的上司汇报工作去了,作为一个“善解仙意”的人,姜晚自然是不会点出这些漏洞百出的小细节的。 她就是要通过他的嘴迷惑仙界,迷惑鬼帝,迷惑所有人。 抓鬼,不过是为了拿到分罢了。 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姜晚将纸鹤恢复原样,连播放的音轨都拨回原位,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屋外一声惨叫响起,随后一颗巨松轰然倒塌,压倒了姜晚院子的篱笆墙。 姜晚站在门外,扇子打开,随之被一道屏壁罩住,将荡起的粉尘一并拒于门外。 最近的道观越来越吵闹了,叨扰许久,是该催催半瞎子的进度了。 “咳咳咳,漂亮姐姐怪有脾气的嘛,我我喜欢。”王奇异从倒塌的松树中段爬出来,灰头土脸,嘴角还挂着丝血迹,内脏早乱了序。 有个小姑娘快步追上来,站在不远处指着王奇异怒斥着:“大胆狂徒,一张嘴吐不出一句正经话,胆敢骚扰我们家大小姐。” 姜晚拉过一张矮椅,拍去灰尘,顺势坐下,又变出一捧瓜子来。 从天上缓缓落下一个朱唇粉面的靓丽女子,衣锦褧衣,和那些穿制服的考仙人都不一样,就算素纱衣再怎么遮挡,也掩不住里头料子的华贵,打眼一瞧就是富贵人家。 “无耻小儿,竟敢偷看我修行。”那仙女两指一并,在空中左右比划两下,就凭空揪起王奇异的领子将他提到空中。 王奇异也是个惜命之人,前头还在讲着调戏的话,后头就快速认怂了。 那仙女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揪着王奇异的那道法术逐渐向他的脖子处收紧。 王奇异被勒得直拍喉颈。 那仙女笑着看着被戏弄得求饶的王奇异,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叫你看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勾搭的。” 小仙侍仗势欺人,叉腰对着王奇异吐口水:“就是就是,我家大小姐其实你能随便玷污的。” 少了杯茶,嘴里缺了些味,此时若能来上一壶上好龙井那就再美不过了,姜晚心里想。 三两分钟过去,那仙女依旧没有要放人的意思,而王奇异此时面涨通红,双唇紫红渐白,俩眼开始虚焦,双手双脚从先前的挣扎到无力垂着。 姜晚眉头皱起。 那仙女是要考仙编的,定然不会不知道在人间真的弄死了凡人要付出什么代价。那可不只是轮空一年无法考试,不仅要受刑罚还要入轮回经百世苦痛赎罪。 姜晚也是料准了没人会在考编的这个节点惹下祸事,才一直冷静看戏。 平日算计分超快的系统此时也未及时出现提醒,有些奇怪。 “还不准备放手吗?”姜晚将瓜子壳倒入垃圾桶里,将残留的碎屑拍干净,不紧不慢地抬头看那个女子。 “你和他一伙的?”小仙侍快步走到她家大小姐前,将人护得严严实实。 仙女大小姐的见识倒多些,一眼就瞧出来姜晚的不同,疑问道:“你是冥界的?” 随后冷声嗤笑道:“冥界的小喽喽也想考仙编,真是癞蛤蟆整容、丑小鸭跳油漆桶装样。” 姜晚眼中寒意骤现,气压低沉下来。 仙族从来不将冥界放在眼里,不,妖界魔族也是如此,他们三族为了争六道之最吵了几百万年,从第一场战役开始,流亡数百计人,魂魄四处飘荡,最后汇聚成了鬼域。 仙族有人觉得这般多的鬼汇聚一起若不加以管制将会危害人间,至使天下大乱。 随后,仙界派酆都大帝主管,在天的另一端,接连地下的地界开辟出冥司,将鬼魂束缚于此。 历任酆都大帝由仙魔妖三族轮流推选,也就只有酆都大帝的仙族身份是被外界认可的,其余职位的这外人眼里就是鬼,罪孽深重的鬼,过不了桥入不了轮回才会被困在地府打工抵债。 许多乌云又汇聚到头顶上,一道惊雷哄得响起。 仙女大小姐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连余光都懒得给到云雾的变化。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们这些人就是罪孽深重,才只能在冥司干活,替鬼卖命。” 王奇异的魂将离未离的悬空飘起来。 姜晚五指扣紧掐入手心,一把折扇立刻出现在她的手里。 两指利索开扇,一阵风随之刮出,涡旋所席卷的地方都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旋风打断了那个仙女的施法。 王奇异从低空掉落下来,跌在松树枝叶上,两眼一磕就闭上了。 “装什么好人,我弄死他,你还能顺便收了这魂,绩效上也不用愁了,你还得谢谢我呢。”仙女大小姐抱着手,下巴朝天,气势凌人。 她的视线就这么上下扫视过姜晚,不知又被戳到什么笑点,大笑不停。 “这就是你的法器,一把破扇子,就这样的东西在仙界不入流,趁早放弃考仙吧。浪费时间。” 姜晚体力的那股不知名的内力又开始四处乱窜,汇聚有右手手腕处,像要喷薄而出般。 姜晚抬扇,又是一道旋风出现,比刚才的大,东西都被卷起带到半空,所过之处一片杂乱。 仙女的素纱衣被风刃刮开,露出里面极华丽的衣服来。 “你你怎么回事?”小仙侍将她家仙女大小姐往怀里护,“这可是……” 第88章 那话还没说完,仙女就急急打断了,似乎也知道她若被举报到办事处要面临什么样的处分,广志大师的通报告示还没在布告栏挂满一天就有人上赶着去替换了。 “你的扇子,不会是阎罗……” 仙女终于收了她高傲的神情,往前两步来打量她,脸色慌张的左右看看,拉着小仙侍的手抬脚就要走。 姜晚不解地偏偏头,也左右查看了一番,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昏死在地上的王奇异一个人。 姜晚将系统眼刚才的录像抄送给了办事处,末尾特意用法力加大加粗标上了自己的名,只恐那群眼瞎的看错了。 虽然现下举报无奖,但看仙女如此有背景,排名定然不会低,能干掉一个前排是一个。 分数反超是超,若是他们被罚下场后补位也算是成功晋位。 数据上传成功。 姜晚满意地点点头,别叫她知道那是哪个仙门的大小姐,等她考上仙编了第二件事就是狠狠教育一下她做人应有的素质,最好让她去体验一下敢轻看阎罗的下场。 只不过姜晚有一点想不明白,她好像是看出了她的身份,这不难猜,鬼帝给天族的各个派系不论大小都发了通告。可她为何要跑,鬼帝都通告内容上可是赏金千两希望他们勉励劝回阎罗。 有些奇怪。 而且昨日落脚道观的人都去川阳山了,她一个考仙编的不可能不动心这50分,照理,她此刻应是和那群人一齐上山去了,甚至跑得比他们都快才是。 她有问题。 或者…… 川阳山有问题。 “阎罗殿下!” 一个声音有远及近,做了高铁般带着颤音快速向姜晚靠过去。 土地个头小小一个从地里钻出来个圆脑袋,摸着胡子喘着粗气,一只手紧紧拽住姜晚的衣角。 “阎罗殿下,请留步,下仙有事相求,求殿下救命!” 姜晚视线下挪,落在那一处衣角上,眸子里射出杀意。 土地只感觉脑袋顶上有浓浓怒火,下一刻就能将他点了,随风烧成灰烬。 横竖都是死,死谁手里不是个死,如此想着,土地的手捏得更紧了。 “松开。” 土地不动,抱着赴死的决心两手一起上。 “殿下答应小仙,小仙就松开。”无赖这手他一直很擅长。 但,很可惜,阎罗不吃这套。 姜晚翻转扇子,对着翘起的衣角一划而过,布料瞬间裁成两半。 土地抓着小小一角衣料,咽了咽口水,那风刃可是贴着他的手指划过去的。 他现在回头去办事处领罚,还能有比较好的死法吗? 阎罗殿下好像真的如传言里的那样暴戾无良。 土地看到远处考编办的副主事仲奉仙君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人间办事处对外宣传负责人霄临仙君。 土地知道那个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想活? 做梦。 想死的文明体面? 很体面很文明,不过就是消散于三界罢辽。 土地在这,那么被土地拉走的狐狸大人哪去了呢? 希望狐狸大人回来的时候不会被罚跪榴莲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那天的考试很顺利! 昨天喝了高度的米酒给自己整醉了,这也真是梅想到啊 第48章 请阎罗入局 仲奉仙君在姜晚身前几步立定,屈身行礼。 身后的霄临仙君步子一顿,直愣愣地看向姜晚。 传闻里的天命阎罗此刻正黑着脸,一脸不爽,周身的气压极低, 霄临仙君站在好几步外都能感受到她手中的扇子散出的阴冷浊气。 仲奉仙君用臂肘蹭了蹭发愣的霄临仙君的腰窝,霄临仙君回过神来,立刻对姜晚行礼。 “阎罗殿下。” 仲奉仙君急急咳嗽,想以此暗示他。 霄临仙君侧头疑惑地看了眼,眼睛眨巴着打着暗号。 霄临仙君:怎么了? 仲奉仙君眨巴着眼回应: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别叫。 霄临仙君:啥?你在说啥? 仲奉仙君:你懂了没?她不喜欢别人叫她阎罗。 霄临仙居:不够尊敬?再尊敬点? 霄临仙君迟疑半秒,将身子又放低了些:“阎罗殿下。” 语毕,霄临仙君就着这个姿势向仲奉仙君眨眼回话:是这样吗? 孺子不可救也。 仲奉仙君气血上头,一拍脑门,将脸别向一旁。 突然觉得仙途漫漫,找个懂你的道友同行是多么重要一件事。 有点想念战神。 仲奉仙君将霄临仙君往后拉了些:“殿下,办事处诚心邀您一起降服川阳山的那只妖兽,我特意请来了能代表办事处敲定分值的霄临仙君。若殿下觉得50分太低,殿下只管开价。” 霄临仙君忙点头要附和,被仲奉仙君慌忙抬起的手捂住了嘴。 霄临仙君:…… 姜晚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们唱着双簧大戏。 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设计了什么事,但肯定的一点是,他们想引她入局。 姜晚勾勾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出价都行?” 一双眼亮着光,像生长在极寒之地的雪白莲,干净又清冷,令人心动又畏惧。 第89章 霄临仙君像中了巫术般木纳点头,很快又将脑袋晃得厉害。 姜晚冷笑一声,她心里大概懂,这群人想以高分为饵诱她入局,可又不敢让她随意开条件。 毕竟,万一她直接开口就是要求直接过考呢。 姜晚将扇子在手里转了个好看的弧度,扇柄撞到手心的那刻消失不见。 姜晚转身抬步就往屋里走。 仲奉仙君在后头怎么喊她都没能让她回头,土地也慌张的往在后头往前遁行。 霄临仙君心里慌得很,这谈判要是搞砸了自己的官职也就跟着丢了。 “等等,70仙分。” 霄临仙君在肚子里打着算式,阎罗殿下离过初审的分数也就差个70来分,若是阎罗还要再往上加价也不怕。 姜晚顿住脚步,翻动自己的排行和分数,距离决赛圈还有80多分。 霄临仙君的心逐渐放下。 仙上说得对,人心果然都一样,只要知道她的欲望,稍加利用诱惑,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有,那就再往上加点价。 就在霄临仙君觉得稳操胜券时,姜晚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顺手还将刚才被风吹倒的盆栽扶正。 “等等等,殿下,100仙分,您再考虑考虑吧。” 霄临仙君崩溃大喊。 姜晚在屋门前蹲住,勾起唇角,回头道:“100仙分,请我上山?” 霄临仙君用力点头,手指绞在一起,这个答案可关乎他的仙途。 姜晚:“好啊。” 霄临仙君惊讶地抬头,喜悦之色难掩于面,赶忙上前两步:“那我们现在就去……” 姜晚一挥手,就在屋前两三米处竖起一道结界,将他们挡在外头。 土地还在地底遁行,听到姜晚答应,立马就钻出地面来,法术刹不住,直直撞向结界壁,疼得他捂着口鼻泪眼汪汪。 同样被挡在外头的霄临仙君轻咳一声,往后撤了一步。 “殿下……” “不急,我既答应了你,自会去的。”姜晚说罢,屋门一关,将他们的声音都关在了外头。 霄临仙君哪能不急,回头去扯仲奉仙君的衣角:“这这,这怎么办?” 仲奉仙君哪知道该怎么办,他还是托土地将自家战神引开了才敢偷偷带霄临仙君来见阎罗殿下的,要让战神知道了,他也差不多可以原地退休了。 “那群考生进山至今没有一人回来,连探寻器都没能探索到山上有生命迹象,那些人可都是三界英才,未来的希望,背后又是多少仙家的势力。” 仲奉仙君将霄临仙君的手推掉,拘谨生分地行礼:“战神说过了,劝阎罗殿下回去这事他自有打算,他们擅自作主设下此局,就该想好如何应对。” 霄临仙君有些为难,小声向他透露:“这……是天帝和大阁的意思,办事处的人也是负责配合。” 大阁是仙族的政务处理最高机构,有多仙族多支派的代表组成。 仲奉仙君先前只以为是有人想以此向天界邀功,毕竟天帝立储在即,若是能在这个节点解决一些大事还能拉拢一波臣心民意,不曾想到这竟是天帝的意思。 仲奉仙君想不明白。 “大阁不是已经让战神出手规劝了吗,阎罗殿下也确实有要回到正轨的意思,此时又出这一事端是信不过我们战神?” 霄临仙君哪敢得罪战神:“副主事这是什么话,我不过也就是一个打工卖命的,上头吩咐了什么我们就照着办,哪知道那么多事儿。” 他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土地是时打断两人,对着两人行了个礼:“两位仙君,川阳山的凶兽它……” 他就是那个瞒着不报川阳山情况不报的失职土地,因着此时被收了管域权,贬到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守孤寡老人去了。 霄临仙君上下打量了眼衣着破旧的土地,不耐烦道:“没抓到。” “不是我说小土地,你之前就不知道你自己的地界里有这么大一只凶兽啊,出了那么多条人命你连查都没查就往蛊雕身上推。” 土地哪敢吱声,低着脑袋任他指责。 土地趁着他停歇的间隙问道:“阎罗殿下真能抓住那个凶手吗?” 霄临仙君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心里是不信的,阎罗嘛,管制鬼魂可以,至于妖兽,怕是不行。 上次那只蛊雕不还是战神制服的。 他都不懂天帝和大阁为何如此看重一个冥界的鬼官。 “行了,错都犯了,罚也罚了,天帝都不往下追究你的职责,你还是别插手此事,回去守好你的那片荒村罢,若是再出岔子,可就真要丢性命了。”仲奉仙君说罢,拉着霄临仙君就要离开。 * 川阳山。 一大片厚实的灰雾将整座山头蒙住,山里的景象一概看不清。山脚下被拉上了警戒线,最快围有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守着,再往里是全副武装的天兵天将,五步一个,一直守着新铺就的水泥路到川阳山的石碑亭。 石碑亭后有就是出入川阳山内的路,整座山头有两个口,还有一个上山的口子在山的另一面,同样有天兵天将把守着。 “还是没有人出来吗?”路以一身休闲运动服坐在亭子里,眼神紧锁着路口。 路口被一团黑雾堵着,根本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第90章 考生进山也有半日之久,山林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派出去坏绕山头拍摄的高科技摄影机什么异常也没捕捉到,山里连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一旁低着身子的仙人忙回复道:“五殿下别急,搜寻队已经进去了。” “别急?我能不急吗?”路以将手中的酒杯砸向他,路径歪了一些,砸中川阳山的石碑上。 酒杯碎裂一地,川阳山也跟着抖了抖。 那个仙人慌忙跪下:“殿下息怒,小仙这就再派人入里头查看。” 路以眼神锁定他,指着后面的入口:“你,亲自去。” 那仙人咽了咽口水,五殿下发话,他哪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霄成仙君。”旁边的仙人都揪着一颗心,担心道。 路以扫过那些人的脸,不屑地呵出一声冷笑。 “如此情深,你们也陪他一起进去。” 其余的仙人忙摆手齐齐退后一步。 霄成仙君抖着手接过美女助理递上来的特殊装备,在路口犹豫许久。 “五殿下……” 路以刷着手里的电子设备,眼都懒得抬,只是曲着两指示意他快些进去,别磨蹭。 美女助理红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走到霄成仙君身后,开口道:“仙君这是为三界,为天界,为族人献身,是英勇之举。纵是回不来了,这等为苍生英勇献身的精神也是要叫族人脸上有光的。” “仙君放心,若是真回不来,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族人。您的弟弟,将会因你有功而后生无忧,仙途坦荡。” 真真是洗脑好手。 霄成仙君有些动容,思考片刻,为了家族荣誉他决心一试。 霄成仙君握着夜明珠踏入那团黑雾里,眼前一片漆黑,脚下也是软绵无实感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跨进了山里。 握在手里的夜明珠好无动静,一丝光亮也没有,像一颗沉重的石头,坠在手里。 霄成仙君往回望,方才不过才迈出一步,此刻连外头的模样也看不出来了。 霄成仙君硬着头皮往前走。 黑暗里有个咕噜声响起,吓得霄成仙君阵脚大乱,原本运功护住周身的法罩突然碎裂。 紧接着,一声怒吼在山里响起,荡起无数气波。 霄成仙君侧耳听着动静发出的方向,刚想抬脚向前,就被那推过来的阵阵气波打出了黑雾之外,重重摔在美女助理脚边。 姜晚:100仙分请我上山,我可是和你确认过的 霄临仙君:草(一种植物),文字游戏! 被橙瓜嘎稿子了,快给我气死了 我与橙瓜不共戴天 第49章 治愈周泉 医官急忙上前给霄成仙君切脉号诊。 “小伤,未伤及经脉,不过仙君的内力被浊气所绕,还需尽快消除才好。” “山里是什么情况?” 众人围上来。 “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我虽背过山上构图,可真正进去时依旧摸不清方向。那夜明珠就好像失灵了,一点光亮也没有。” 霄成仙君虚弱地抬起胳膊,爬着向路以行礼复命。 “殿下,小仙无用。” 路以扫过他们,道:“都去。” 随后,在场的仙人分为两队,一队带着装备入山,一队在外护法。 霄临仙君回来复命时,那些人已经进去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霄临仙君将目光从兄长霄成的身上收回,恭敬回复道:“回殿下,阎罗已经答应上山了。” 路以挑眉:“是吗,那人呢?” 霄临仙君噎住,有些为难:“阎罗她,她说不急,她还有些事要办。” 路以磨着后牙槽,将手里的新酒杯砸过去,碎在霄临仙君的脚边。 美女助理淡定向前,替路以顺气,送上一颗镇静药丸。 “殿下莫急,依照我们给出的诚意,她不可能不上钩。九殿下还有些时日赶回来。” 一声巨响,黑雾笼罩的路口开了道口,好几个白衣身影闪现,在场的人都站起来张望。 良久,一个仙人从里面横飞出来,重重砸在亭子的柱子上,摔在地上,晕死过去。 而后,一个又一个的仙人被打退出来,以各种姿势不同受伤程度摔在地上。 路以刚缓和些,见此况,又是勃然大怒:“一群废物,阎罗呢,快点把阎罗给我请过来。” 有仙人抖着身子跪下:“殿下,我们这些人一齐上都被打出来了,阎罗能行吗?” “就是啊就是啊。” “就算她是天命阎罗,那也未必能降凶兽。” “蛊雕还是战神所降。” …… 路以握紧刚换的新酒杯,眉头紧锁着。 仲奉仙君俯身行礼:“殿下,小仙以为,阎罗或许能行,只要我们多派人手辅佐,定能将凶兽拿下。” 路以薄凉的声音传过去:“只要?” 远远不够。 和他,和天界想要的效果都相差甚远。 “仲奉仙君可不要忘了,上一次妖兽祸乱人间,还是前阎罗自爆魂丹舍命才降服的。 她虽是天命阎罗,可那时不也未能救下她兄长性命,何况如今要对付一个三界内全无记载的凶兽呢。” 路以:“够了,此事大阁自有考量。” 第91章 几人只得作罢。 路以揉着额角:“还不快去请阎罗来。” 霄临仙君应声退下。 * 姜晚收到半瞎子消息时才吩咐道观里的人将昏死过去的王奇异送回去。 【半瞎子:周老板的侄子又进急救了】 姜晚晃身到了医院。 医院门口排着长队,要办理住院的,门诊的,看护的混杂在一起,隔离带一撤就一起挤向里面。 医院早就贴出告示,住院部已经没有空床位了,要大家到别家医院就诊。 可哪家医院又有空床位呢。 姜晚被夹在中间推搡着往医院里挤进去。 一双大手抓住姜晚的胳膊,她眼神一下晦暗下来,在感受到来人身上熟悉的气味才又明亮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将姜晚往怀里揽,一手护在身前,一手拦住左右推搡的人群,一步一步慢慢随人潮涌向大厅。 整个大厅都是人,肩挨着肩,脚踩着脚。 “冷静冷静,大家都冷静点。排好队,门诊的左边上楼,要住院的我们是真没办法收录了。 你们也瞧见了啊,这病床都打到过道大厅里了,实在是没有位置了,可以关注我们医院的公众号,有床位一定第一时间发布。” 护士长一边掰着安瓶一边对着扩音喇叭喊着,连日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的嗓子哑得发不出什么声了。 池子时带着姜晚上到四楼,穿过全是病患和鬼差的过道,抵达尽头。 姜晚:“不必躲,他们身上的晦气已经很重了。” 池子时一怔,默默松开手,收进外套兜里。 半瞎子眼尖,远远就挤出来向姜晚招手。 “大人,大人,这里。” 据半瞎子交代周开成的侄子周泉自上次姜晚施法后有所回转,只是撑不过一日又开始恶化,已经抢救了快有三个小时了。 姜晚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晦气:“川阳山不是封了吗?” 半瞎子:“是封了,这次出事的多,上头的人手快些,前后两个上山的路口都封上了。” “那这一路进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些病患都被那晦气缠身。 半瞎子抓抓脑袋:“还不清楚,从上山下来的那些都转重病房了,和周泉一路回来的都没了,要不是大人那天给他化了些晦气,怕也是撑不到今日的。” “听说大人那天受伤了,可有大碍?” 半瞎子心里打着鼓,这晦气竟能伤阎罗,人间怕是要再重演一次三年前的大劫难。 姜晚:“小伤,无碍。” 姜晚闭眼,神入生死簿查阅周泉的信息,簿子上的记载同之前并无不同,命不该绝。 姜晚霍地睁眼,一把纸扇在手里出现,依旧是百鬼阴差图的样式。 一直郁闷沉默的池子时突然抬手拉住姜晚的胳膊,眉头皱着,眼里满是不解。 虽然他也知道,晦气侵害人间,她身为阎罗,理当消晦气,回转人间秩序,可私心却不舍得她这么做。 姜晚回过头看他,唇角微勾,眼里是温柔,是安抚,是坚毅。 池子时心里发堵,他当初不就是想要她变成这样吗? 池子时松开手,调转体内的法力汇聚于手腕,要给她护法。 姜晚凝神,抬起扇子,一股强大的法力由姜晚的脚底汇聚到扇子上。 强大的阴气引的忙碌奔波在医院走道里的鬼差都停下来,伸着脑袋观望,瞧见是阎罗殿下,那颗不安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对着阎罗殿下的方向端正行礼后又匆匆赶路。 姜晚将扇柄对准那个帘子拉得密不透风的病房。 她的眼透过了那些布料,看到一个躺在床上面无生气的男人,身上的伤口不过两日都愈合无恙了,几个医生围着他,机器滴答声在姜晚的耳边无限放大。 扇柄的阴气钻入周泉的脚心,和晦气搅在一块。 机器像故障了一样,图像错乱跳动,急得医生手忙脚乱,又是除震仪又是镇定剂,连手术的医生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整个急救室的医生大气不敢闯一下。 有个护士手抄着手术刀把在病床前面大喝:“妖魔退散,这人我的,谁敢带走。” 一旁的主刀主任都惊了,小小年纪有点迷信在身上。 最后还是急救的电话里传来院长冷静的指挥操作才让这群人快速进入新的抢救状态。 姜晚没心思管这些插曲,目光紧咬着和晦气智斗的阴气。 不过两日,那晦气在周泉体内被滋养的异常肥沃,不止能腐朽肌骨,更是准备吞噬细胞攻击血液,想侵占整个身体。 姜晚利用体内乱窜的内力反手加大了法力,晦气被引着汇集向姜晚,就在近身不到一尺距离,两指一转就开了扇,将晦气牢牢锁入扇面里。 扇面里无数只鬼魂扑向晦气,将他瓜分吞食,最后在鬼口里化为虚无。 姜晚捂着胸口,后撤一小步。 那阴气反回来的撞击还是叫原本压抑住的内力开始四窜。 池子时将左手往身后收,往前迈了一小步,让姜晚稳稳挨上自己的胸脯。 半瞎子轻咳一声,往身后推了些,差点踩着站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周开成和他的司机。 司机大哥是个没什么文化的,看着那一顿玄乎其玄的操作也不敢点评,倒是被姜晚的气场吓到了:“张大仙,这是不是就行了?” 第92章 半瞎子哪里看得懂,只是含糊其辞:“您静心稍等好了,我们大师出手还没搞不定的事。” 阎罗大人的技术,那是能怀疑的吗,这活的死的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嘛。 也不能给你打包票了,万一阎罗大人要多收点钱,先给你家小少爷留一口喘息呢。 周开成看的也是一愣一愣的,那扇子一伸,对着急救室这么一笔画,扇子再这么一收,这操作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早上有几个大师给他塞的符纸还在上衣口袋里呢,他刚还准备给大师瞧瞧能不能派上些用场,这就结束了。 姜晚缓了半刻,再瞧周泉,机器已经恢复如常,数值也从微弱到正常。 里头的医生松缓过气,给他做最后的手术缝合。 姜晚:“好了。” 姜晚平淡如水的一声叫周开成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手术室的灯还未灭,已经有护士露头出来给他报喜。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一切指标正常。” 声线虽抖,可怎么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欢喜。 这是川阳山病患的第一例胜利,是后面无数家庭的希望。 周开成吊着十多天的心随着这一声喜报终于放下了。 “大师,我周家无以为报。”说这,周开成咚地跪地,给姜晚磕了个结实的响头。 姜晚眼神示意半瞎子,半瞎子秒懂,伸手将周开成扶起。 姜晚:“你们世家行善,生不出坏子,前年他的捐赠救了数百个家庭,因果循环,是他救了自己。” 周开成:“谢大师点拨,祖先保佑祖先保佑。” “不过,他那只脚此后怕是有些费力了。” 周开成:“坏一条腿而已,能留一命在世就够了。” 姜晚满意地点点头:“事后对那些医生表以重谢,他们比所谓的大师更希望病人活着,也更有能力。” 周开成点点头,目送姜晚向下层走去。 第50章 违规改命 医院的第三层依旧是一张病床挨着一张病床,病症不重的都举着点滴或倚着或坐在过道上。 医护穿梭在人群中间,对话都要靠对讲机,配好的药从走廊的一头被人群传到另一头。 姜晚扫过这些人,每个人额间的青焰都夹杂着一缕晦气。 池子时刚恢复了些法力,给姜晚算好分数传送。 叮—— 仙册+10分 您距离榜上第三十名还差127分,请考生注意初审截止日期,把握好冲刺机会哦~ 姜晚看着眼前展开的屏幕心情烦乱。 虽然进山了好几十人,可外头依旧有许多人脚踏实地的在奋起直追。榜上的名次几乎没半小时就会有一波人挤进前三十又在下一个半小时时被挤下来。 而姜晚,至今连第三十一名的边缘都还没摸到过,每每快接近时总好几人超越她。 “殿下。” 黑玉手里握着一个小瓶子在每个患者的点滴里掺了些什么,看见姜晚立刻就直了身子,端正行礼。 姜晚点头,视线落在他的手里。 “这个是城隍老爷吩咐的。”黑玉解释道。 里头是那日白芋接的血,阎罗的血。 城隍爷说这血能消晦气,叫几个鬼差分了掺进药里给病人消晦气。 殿下的血就这一小管子,每个病人的药里只能分上那么一小点,不过就一小点也能叫晦气渐消,神奇的很。 只是城隍爷不让外传,特别是不能叫仙族和殿下知道。 黑玉能理解不能让仙族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连阎罗殿下自己都不能透露。 阎罗殿下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血能消晦气? 黑玉自然没敢问,城隍爷那日的脸色黑得像块碳,一点就着,白芋拽着他躲得远远的。 姜晚扫过那管子东西,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什么,至于黑玉为啥呢要将这东西掺进去点滴里,她也懒得多问。 城隍是跟着兄长的人,大抵又是从兄长那悉知了什么天命阎罗的几百个用法罢。 池子时那日瞧着白芋接血,如今终于是知道这血的用处了,只是每人一小滴怕是难有起色。 白芋本人也只是无心插柳柳成阴。原话是见不得殿下的血白白流失罢了,总要落入地下消失那不如收集起来,万一有何妙用呢。 谁知道真叫他碰上了死耗子。 莫尧站在走道的尽头远远就认出了姜晚,冲她招手。 “姐姐~” 莫尧想从人群里挤过来,可过道里涌向那头的人实在太多了,将他堵在那里动弹不得。 姜晚为他开了鬼眼,如今他还能瞧见鬼差,就更不敢往前挤了。 姜晚抬脚往前迈,池子时在身旁护着她。 黑玉对着姜晚走远的背影行了礼,又继续将手头的阎罗之血掺入病人的点滴里。 莫尧歪着身子看向黑玉忙碌的身影,问道:“这病是有解法了?” 姜晚没答。 莫尧一手捂着另一只想指向无常的手,努力克制着自己:“那无常大哥在忙啥呢?” 姜晚依旧没答。 这么长时间相处,莫尧早有自己判别姜晚沉默时是什么意思的方法了。 若是不说话,眼角温柔带笑,就是肯定,他可以继续说。 若是眼角稍向下,眉头微皱,眼里凝重,是事情严重,他是时候需要转移话题或者乖巧闭嘴了。 第93章 现在看来,情况属于第二种。 “姐姐今日是来找医生看病的吗,最近医院太忙了,您要去哪个科室,我帮您找医生,我这两天在这儿混可熟了。” 几天不见莫尧小嘴翻飞的水平依旧稳定发挥。 他脚步一顿,又继续道:“如果是狐狸大人要看的话,我刚在楼下病房里认识了几个兽医,大师级别的,可厉害了。” 池子时嫌他聒噪,飞机耳捂住耳朵,施法隔着走动的人群踹了莫尧一脚。 莫尧吃痛地揉了下屁股,回头想看看是哪个赶路人干的。可借道而过的人太多了,都赶着去下一个科室拿报告根本没人有闲心逗留的。 莫尧只得作罢,继续往前走。 姜晚一路扫过两道病人的青焰,三楼到二楼的病人几乎都被晦气缠绕上了:“这些人都是什么病?” 莫尧:“都不一样,有的是皮肤病,有点是内科,有的又只是感冒发烧,不过他们都不是从川阳山回来的。” “姐姐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当然不对。 “医院是什么时候突然有这么多病患的?” 莫尧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在昨天傍晚,不过那会川阳山早封了。” 姜晚从怀里翻出手机,手指划开页面,戳戳点点,发出一条消息后又塞回口袋里。 【姜晚:查一下医院新入院的人和川阳山有什么关系?】 【半瞎子:收到】 半瞎子最近的办事效率深得姜晚的心,不出一小时就发来了结果。 【半瞎子:城里有一条河是从川阳山沿流向下的,途径两片山庄。 庄子里有几个农户像大型商超供货,还有几个大型加工工厂,也是食品类的。 大部分病患就是通过这些途径间接和川阳山取得联系的。】 【半瞎子:河水流向图/】 【姜晚:取样,送检】 姜晚被撞了一下,编辑好的消息就这么顺势发出了。 那撞人的不是什么病患,正是同为报考仙编的考生,瞧着像是个妖族。 “杵着看我做什么,这么大条道呢,也不知道给我让让。” 姜晚好笑的环顾四周,都是合眼休息的病人,连个过人的间隙也没有。 他后头还跟着个小跟班,是个刚成型的小妖精,才生智,估摸着什么也不懂,怀里抱着好些东西。 莫尧拦住他们,语气坚定:“明明是你们不对,不道歉就算了,这什么态度嘛。” 那妖根本不把莫尧放在眼里,鼻音浓重的一声嗤笑,推开他,径直往角落的一个病床走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古稀老人,面如枯槁,鼻息微弱,额间青焰怏怏的,约莫再过半刻就要到点了。 见到那妖来的时候就像看到了一颗救命稻草。 姜晚听得见他心里的乞求,在求地府阎罗再宽限他几个月,让他彩票开中奖后再无憾死去。 姜晚沉下心用法力堵住自己金像身的耳朵,以此将那些祈求声隔绝耳外。 那妖在病床前站定,身后的小妖立刻从小包袱里翻翻找找,掏出一个小纸船递上去。 那妖弯下腰来,换上了另一幅面孔,满脸堆笑道:“别害怕,我这就为您续生命线。” 那妖翻转过老人的手腕,指尖露出长指甲,在掌心向手腕的那条线上划开口子。 就在他要施法将那线续上时被莫尧急急拉住。 莫尧:“你在做什么?” 那妖一个眼神,小妖意会,细小的胳膊张牙舞爪着上去要把莫尧推开。 莫尧不敢在医院人如此多的地方对小妖动手,就怕小妖发狂起来会伤了无辜的人,只能抓紧兜里的符纸以备不时之需。 那妖没了莫尧的捣乱,专注着将妖力注入老人的掌心,本来断了的生命线又延长了几厘米,一同改变的还有老人的生死簿。 那薄薄一页纸上,原来也就潦草几十字。他的生命本来几年之前就该结束了,也不知是谁向他透露的这法子,短短几厘米的生命线硬是给续到了手腕。 原本下一世的好命也在这一次次透支里耗到了尽头。 姜晚冷漠地看着他做完了这一切,手中的扇子踩着钟表上分针转动的节奏拍打着手心。 几分钟后,那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等着系统的加分跳出。 五,四,三,二,一 姜晚拍打手心的节奏一停,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生死簿上原本多出的内容又不知觉的被抹去无踪了。 原本还欣喜摸着生命线的老人突然手掐脖颈,大口呼吸着空气,最后不可知信地瞪着双眼没了呼吸。 连接食指的简易生命探测仪拉成一条直线响起警报。 远处有两个护士挤过来,对着他做胸部按压,良久,宣告死亡时间。 那妖看着刚缝补的生命线就此无故消失很是不解。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从未失手的。” 他还想再试一次,却被一只大手擒住。 是池子时。 池子时因为形体不稳定刚出去缓了会,回来就看到有人挑事。 随后一声系统音再次从姜晚耳后的芯片响起。 “妖族考生连见违规替凡人改命,破坏六道自然,取消成绩,永不得报考,特此广播通告。” 第94章 处理还挺快,姜晚想。 不对,当场违规处理这么快,那她的举报怎么还没动静? 那妖还想反抗,直接被池子时单手住拽入了幻境空间。 姜晚眉头微挑:小狐狸升级了? 还是,不装摊牌了? 莫尧挠着脑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尸体:“他……” 姜晚泄去扇子周身附着的阴气,抬扇敲莫尧的肩:“开学第一课讲的什么?” 莫尧秒答:“不得擅改、干扰六道正常。” 姜晚满意地点头。 要不说兄长的眼光好呢,就是会选人才。 “奖励是附赠你下半句,不随意改变他人命运。” 莫尧看着姜晚手上的扇子松了口气,这魂灵还真爱提问,比张大仙还紧张他的功课。 小妖见自己的头儿被抓住了,吓得缩在角落直打哆嗦。 莫尧对上小妖的眼睛,清澈透亮,一看就没看过坏事。 他半蹲下,抬手揉了揉小妖细碎的刘海:“快走吧,这里人太多了,要是被别的捉妖师看见了就不好了,以后长些记性,别跟着坏人做妖……” 莫尧的废话实在过多过长,姜晚听得脑壳发疼。 一转头就看见两个仙人挨个床位在施展法术,看起来像是在救人。 ??? 系统刚三界通报的内容是耳旁风吗? 咳~ 初审倒计时12天 xxx:463分 第30名 …… 姜晚:336分 第45名 姜晚:前面的大爷你们能不能不要卷了!消停点,让我看看30名往上的空气啥样吧!!! 池子时眯眼端详/:排行榜有问题啊 仲奉仙君:我绝不承认它被暗箱操作了 第51章 再次警告 二楼不知何时挤进来许多套着白大褂的考编人,两两一组,沿着过道挨个给病人施法疗伤。 也不管那人是什么伤,怎么伤的,伤势如何,一句不问一概不查就是治。 对着名录等着魂魄咽下最后一口的黑白无常不过打了个哈欠的功夫,自己拘在手里的要带走的魂魄又回到了身体里,寿命莫名又长了数年。 黑白无常无措地互相对视,最后向姜晚投来求助的目光。 白芋从过道尽头捧着一叠命簿飘到姜晚跟前,没了往常的笑颜,神情凝重。 “殿下,鬼差回报好多人都被改了命,命簿大乱。” 姜晚拧着眉头,目光落在它身后“忙碌”的那群人身上。 “接考编办投诉电话。” 莫尧伸手拦住了一个正在施法救治病患的妖族考生:“你在做什么呢,是医生吗?” 那妖族胆子小,被吓的手一抖,咒术被打断,伤痛一下反到病人身上,那人的伤情登时恶化。 姜晚将莫尧往后拽了一些,扫视了一圈病人的情况,是个普通病人,生死簿里所载,小伤,不日痊愈。 不过,如今这小伤的记载又变成了医疗事故,次日死亡。 那考生一看莫尧只是个小道士,捏着被法术后劲反伤的手腕,换了张面孔似的冷呵一声站起来。 “没看见这白大褂吗,大家都在忙着救人,人命关天你耽误的起吗?” 边上的几个妖族考生也抬头看过来,见是被道士拦住了以为是被死板道士为难了,忙出示自己的考生证。 莫尧没见过什么考生证,只偶尔听张大仙提过两嘴考仙编能当神仙的事,但张大仙不愿意多讲,他也不敢追问。 莫尧伸手要接,被姜晚的扇子摁下了。 魂灵。 莫尧眼睛亮了亮,僵着身子,余光环视一圈二楼的情况。前有穿着白大褂的妖族和不知道是不是仙族的考生,后有黑白无常和其他鬼差。 虽然他希望魂灵尽快离开,但张大仙说姜晚的魂魄不全,要靠魂灵修复才能活下去。若是魂灵暴露,怕是要被这些人拿下…… “怕是我们耽误了你刷分吧。”姜晚张张嘴,一股阴寒之气透出去,伴着一股阴风吹进那群人的耳朵里。 包括莫尧在内的凡人是听不见这话的。 在那群考生眼里,姜晚和凡人无异,若不是她此刻浑身透着浊气,怎么看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无凡人。 “你是妖?”那妖族考生努力保持镇静。 姜晚脸更垮了。 她从前最不喜欢的是别人说她是天命阎罗,如今便是别人要将她归于妖族。 从前在地府时,不管是冥界,仙族还是妖族都不敢如此肆意讨论她的身世。 他们只在意天命阎罗的血脉,不管她是阎罗一族与哪族的子嗣,左不过他们一句话就得为了地府使命搬到阴司。 一个仙族考生刚救治完一个瘸子抬头看向这边:“这一股子阴气,怕不是鬼附体?” 刚被救治的瘸子伸伸双腿,诧异发现自己的双脚好了,爬起来往前挤着走了两步,激动的握着那个考生一顿道谢。 仙族考生如今白大褂在身,无法一拂衣袖,只能两手在空中划出弧度,嘴角勾起得意的笑,等着那人的阿谀奉承。 临近初审结束,许多考生都在互相内卷,刷分爬榜的姿势方法五花八门,导致系统异常卡顿,一个成就达成需要两三分钟才能刷新出来。 但其他考生也没空等着系统加载出来后再继续卷,这等待的时间可不知会被同行卷王反超多少分呢。 第95章 对于莫尧和姜晚的打断他们也不放在心上,这个节骨点上只有刷分才是大事,其他的事都能先放缓些。 “大爷别怕,你这病不重,配合一下闭个眼,马上就好了。” “啊不是,年轻人你可别骗我,主治医生可是跟我说这癌症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大爷听我的,保管你药到病除。” “奶奶,你这儿没什么病,就是小咳嗽,喝杯水就好。” “你个小护士别骗我买补品,我可没钱。” …… 姜晚脑子里未合上的生死簿飞速翻页着。 在场的只要有一个人被改了命,随之牵动的是则是几百个家庭,他们都将因此被动改命。 不止这一世的命,已故的、将投胎的都会受到影响。 “够了!” 姜晚厉声呵出。 不大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渊传出来,响彻整栋大楼。 考生顿了一下手里的活,侧头用余光瞟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又很快投入于手下的事,根本不受外界影响。 姜晚体内的那股不知名的内力又开始不受压制,在五脏六腑肆意乱窜,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似的。 白芋伸手想扶住她,却被突然横穿出来的人流挡住了步子:“殿下。” 莫尧也同时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姐姐” 莫尧伸出的手就要扶上姜晚的胳膊,只瞧见姜晚的胳膊在眼前一晃而过,最后整个人栽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池子时单手搂着姜晚的腰,撑住她发软往下滑的身子,一手护开边上还在推挤的人群。 “那个人,处理好了?” 姜晚的声线因为四窜的内力有些颤抖。 池子时听得出来她已经在努力压制自己了。 低沉磁哑的声音传到她耳里:“嗯,都处理好了。” 池子时抬起阻隔人流的胳膊被不停推撞着,路过的不止有普通的病患,还有争先恐后救人刷分的考生。 池子时紧张地低头看着怀里皱着眉头努力凝神克制自己的姜晚,有些烦躁在心底腾起。 池子时换了个姿势,护着姜晚的脑袋,用背隔绝人流,低头将姜晚被汗水打湿的长发单手握着提起。 翘了一角的金色符纸晃入池子时的眼。 池子时将她的长发撇向一旁,想仔细查看她的脊骨处,那儿有个状似蝴蝶的印记翘起来一边小角。 莫尧瞪着双眼呆看着。 虽然他也觉得狐狸大人对姜晚姐姐的感情不一般,但自幼观主就教导大家人妖,不对,人仙殊途,是不能在一起的。 “姐姐她……” 莫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群推着往后退,与立定如定海神针般的池子时的距离越来越远。 池子时也没能仔细查看,那些突然治愈的病人欢喜雀跃地跳起来,互相拥抱庆祝,场面乱成一团。 池子时尽量轻的将那翘起的一角隔着衣服顺平整。 不知是不是幻觉,怀里的小人好似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眉头都逐渐舒展开了。 “殿下,刚消失的命簿又显现了……” 白芋本来是想拿命簿遮眼睛的,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那些被增长的寿命突然开始反噬,就如前头被违法续命的那个人一样,瞬间枯萎。 池子时一个眼神刀刃般锋利地射过来。 白芋紧急闭上了嘴。 迟了许久的系统在此刻突然出声,响彻医院。 【妖族考生糜台、麓湖…仙族考生祀间等数十名考生违背仙考条例,私改凡人命运,初审分数清空,罚三年不得报考。 具体名单将贴于告示栏,三界播报至刷新。 望所有考生以此为戒,再次强调遵守考试规范,仙界天条,三界条例。】 随着系统音消散在福尔马林味道的空气中,接着响起的就是代表着考生标志的证书碎裂消散的声音。 宛若是白日焰火般,在空气中飘起多缕彩色烟雾。 考编系统的排行榜大屏再一次刷新。 姜晚的名字往前进了几位,离那个过审的距离还有个一大步。 一步不大,也就百来分。 说难,不过通宵批两晚的签子罢;说易,只要随了霄临仙君的意,跟着去瞧瞧川阳山的状况如何就能轻松往前迈进一大步。 方才还高兴庆祝痊愈的病人此刻以各种姿势跌倒在地,若不是莫尧反应快,扶助小部分人,依照现下医院的人流,怕是要发生踩踏事件了。 得癌的大爷脑袋一扬,呼吸瞬间就弱了下去,医生护士挤着进来,上呼吸机。 护士长瞥过这层人群里突兀的白衣:“这群人都是哪来的,怎么穿着白大褂,保安呢。” 保安站在楼梯口愣是没挤进来。 “什么,这不是你们的医生啊,那她刚才还给我吃药。” 方才还夸他们医术了的,如今都换了一副嘴脸。 那群被取消了资格的考生可不顾这些医护,他们的脑子里现在还循环着被取消资格的那段播报。 “不是,我刚可看见她也在那救人,怎么她没被取消成绩?”一群人里挤出个仙族考生指着角落里一个小妖道。 姜晚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不是药到病除就叫救人。” “晦气入体的,才是你们要救治的对象。只有她,是在化解晦气,而不是盲目救人。” 第96章 “人各有命,生死病危都是生死簿里既定的事,是他们自己的因果循环。你们同样要为你们自己酿下的错误承受相应的结果。” 姜晚早就挣开了池子时环着的怀抱,此刻单手举着张开的扇面,上面放着白芋递上的一叠生死名录。 姜晚一个响指,那些名录腾空而起,绕着二层展开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随后名录飞至每个改变它结果的考生头顶。 一道白光过后,名录录入那些人的额间,掉落地板成了一张废纸。 随着白光一起消失的是这里所有人的记忆和改变。 癌症大爷又恢复了呼气,按照生死簿里的记载,他还能再活五年,最后还没受癌症侵蚀就安详去世了。 瘸子还是瘸的,可在几个月后他将因为彩票中奖,从而获得一双机械腿,并因祸得福拥有一个很不错的人生。 白芋看着手里恢复原样的命簿总算是松了口气,看着殿下的背影,好像又看到了从前在阎罗殿里坐在高堂之上为冤魂主持公道的阎罗殿下。 那些考生被下了降头般灰溜遛被人群挤着出去了。 咳~ 初审倒计时12天 xxx:442分 第30名 …… 姜晚:336分 第38名 嘎/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八百字生死时速还是没赶得及 第52章 川阳山 纵是在场的所有考编人都着手净化晦气,也难敌中招的病患人数之多,何况后头还有一茬接一茬涌进来的新病患。 姜晚将刚拢聚起来的晦气捏碎在指尖。 莫尧和保安艰难组织着秩序,效果显然,新病患旧病患依旧乱哄哄挤在一团的走道上。 “这这根本不听我说话嘛。” 那些刚清干净晦气的不过多时又从晦气重的病患那染上了,像是落入了一个循环。 救治,染上,再救治,再染上。 修为本就不高的考生才救了几个就累得不成样了,双手打颤,蔫蔫的在人流里被推挤到角落。 看来治病还得从根初除起。 姜晚:“走吧狐狸,弯道超车的时候到了。” 池子时脑子还没转过来,脚就跟着往前了。 姜晚瞬移到川阳山脚下,狐狸身的池子时因为惯性没刹住车直直撞向隐形的结界。 狐狸抬起前爪揉了揉额头鼓起的小包,哀怨地嘀咕一声。 “好歹是千年的狐狸,前刹都不会使,四驱是白瞎的?” 池子时两眼一翻,腹诽道,这法力、这伤残的四肢,是要他拿命前刹吗。 结界将整个川阳山隐藏起来,在凡人看来,此处大雾弥漫,不得同行。在有法力的修道者眼里此处罩着一个巨大的结界,除非有准许,否则谁也无法通行。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从这里进去。” 身后响起几个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那只狐狸吗,真晦气,怎么走哪都遇上。”走在前头开道的人眉头皱起,嫌弃地撇过头去和身旁的人说话。 姜晚正打量着结界,余光草草扫了眼身后的来人。 统一的学院风制服,同样的装扮,是报班的考生。 几个人大汗淋漓,像是干了场大战,此时几双手摁在结界上乱摸着,想找出些什么玄机。 “铃木法师可有解结界的法子?” 狐狸的耳朵抖了抖,一个标记着淡蓝色的成绩框在考编排名的大屏上跳出来。 第23名,铃木,490分。 升级后的系统底下跟着一行红色的小字,分数异常。 铃木法师身后的人狐狸也有些模糊的印象。 那天和他同行的人,只是少了很多,只剩下几个,且除了铃木法师外其他人看上去都不是很健康的样子,有些萎靡。 铃木法师让其他人往身后退,“就是小把戏,都让开些,看我的。” 铃木法师从怀里掏出法器,一个槌子模样的东西,举至半空就要往结界挥去。 槌子带起风砸在结界上,一股力往力内陷,随后更大的一股力将铃木法师连带槌子往后弹射开几百米外。 小根本赶忙去扶。 铃木法师揉着疼痛的屁股和腰被搀着回来,伸手在槌子重创的地方摸了摸,那结界完好无损,连个裂缝都没有。 “都是你们,叫你们错过车子,害老子现在进不去。” 为了赶上去川阳山的大巴车,他可是起了个大早。 谁知道这群拖油瓶昨天不知道给他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吃食,整个学院的人一早就开始闹肚子,生生错过了大巴。 一只苍蝇扑扇着翅膀在他的手边疑惑地停顿了两秒,直直穿过结界,还不忘回头嘲讽他。 铃木法师看着叫嚣的苍蝇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出滑稽的好戏叫姜晚都没憋住笑。 铃木法师抬头瞪了眼她,满眼都写着嫌弃:“你个小妖笑什么笑。” 姜晚一手摁上结界的壁,阴气裹着掌心,轻而易举就透过了结界。 狐狸跟着她的身后毫不费力就穿过了结界。 姜晚在结界里对外头的几人挥挥手,轻蔑一笑。 “自然是笑你们笨了。” 姜晚一张扇子,摇动的扇面将夹带晦气的山风散开两旁,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去。 狐狸身的池子时跟在后头晃着尾巴。 第97章 山上设了三道卡口,底下的两道有人间的政府派人把守着。 第一道是片区的民警,排查身份。 第二道是全副武装的特警,再次核查身份。 第三道是天兵天将,第三次确认身份。 姜晚刚走到第一道卡口,就看见霄临仙君咧着嘴角小跑着上来。 霄临仙君给守在卡口的民警出示了证件,几个民警核对后就回到了岗位上。 霄临仙君谄媚道:“小仙恭迎殿下,殿下这边请。” 霄临仙君领的是一条新路,应该说是一个快捷天梯。 几个仙人术法幻化出的一个直通入口的天梯。 姜晚往两人位的天体里缩了些,让了些空间给狐狸。 就算如此,超载提示还是不留情面。 霄临仙君在两个都不好惹的人之间思考了片刻,默默退了出去。 “殿下先行,小仙爬上去等您。” 霄临仙君心里默默留下两行泪。 为了保住自己的仙途,这点痛,不算什么。 霄临仙君给自己洗脑着,在路边捡了根顺手的木棍当拐杖。 若是放在别的上头,一个瞬移分分钟就到了,再不然御剑骑兽也是极好的代步工具,可川阳山因为那只毫无记载的凶兽整个磁场都改了,这些法术在这儿根本就没有效果。 剑出了鞘不是僵直着绷断了,就是软趴趴的没有精神,已经有两个将领抱着自己断成两截的宝贝剑蹲在南天门哭了。 骑兽的仙君就更惨了,那剑可以重铸,兽却不能复生。不知是哪个仙君的兽刚触碰到晦气就当场去世了,哭的那个仙君不能自己,如今还在洞府里自闭。 霄临仙君看着又陡又望不到尽头的山路长叹口气。 而姜晚则半依靠在云梯内,通过透明的玻璃看着前面浓厚的黑雾蒙起的山头。 姜晚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里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亮。 前面的山头在姜晚的阎罗法眼下依旧没有什么改变,黑雾笼着,什么也看不见。 黑雾的面上浮现出几排白烛,已经灭了好几盏,剩下的白烛烛光微弱,时隐时现。 那些白烛是即命灯,燃着说明人还活着,灭了的就不好说了。小概率是受到了凶兽法术的干扰,大概率就是遇害了。 天梯上升的速度很慢,到顶的时候霄临仙君也没差几步了。 霄临仙君喘着大气,指着前面围了一群护法的仙人守着的黢黑的路口。 “殿下,这就是进山的路。” 姜晚摆摆手道:“上次说好的,请我上山100仙分。” 霄临仙君愣住,什么东西? 地府阎罗果然如传言所说,蛮横无理。 姜晚面无神情,眼里毫无波动,看着他,从鼻腔里发出疑问:“嗯?” 霄临仙君却有种被巨石压顶的沉重感,与爬山喘息不同的窒息感从脚底蔓延全身。 霄临仙君努力将心脏咽回肚里,脑筋转得飞快,道:“殿下若是能将此妖兽拿下,定然不止这些分的。” “那就是到不了账了?”姜晚没有语气的声音挤出一句。 霄临仙君刚擦去的汗珠又密布额间。 “殿下就别难为小仙了,这仙分……都是办事处一同划拨的,绝对在初审结束前到账。” 作为一个打工老油条,适当的推卸责任有助于在生死职场上存活。 对不住了,办事处的财务妹妹们。 “我记得仲奉好像是说你能全权代表?” 霄临仙居:“是,我也只能负责将分数报上去,至于发放到账确实得走流程。” 姜晚往亭子里的长凳上一坐:“不急,既然你们想请我办事,也该让我看看诚意吧,谁知道会不会摆我一道?” 就像几年前仙界摆了冥司一道那般。 霄临仙君只好联系办事处的人快速处理这事,可办事处的人早都派出去请三界的能人异士了,现如今就算是有人要洗劫办事处大楼都没人能赶回去阻拦。 就在霄临仙君以为自己的仙途到头了的时候,那冰冷又亲切的系统音适时响起。 叮—— 仙册+50分 您的排名上升一大步,距离榜上第30名还有70分,继续努力哦 姜晚眉头挑了挑。 “50仙分?” 霄临仙君赶忙找补:“殿下莫急,这不是得各自留些筹码。” 池子时今日法力耗用过多,一股血腥味充斥鼻腔,有些站不住脚,晃了晃往前栽去。 姜晚手快,扇子一伸就将狐狸捞回怀里。 狐狸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隐约还有些恶化的趋势。 姜晚眉头皱了皱,早上见到他时还觉得恢复不错,怎么才不过半日反倒更严重了。 霄临仙君张张嘴,理智将他心里的那股八卦强压下去。 姜晚:“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霄临仙君不敢瞒着,照实答道:“一只凶兽,不过三界内没有书面记载,知道它的人前不久刚没了。” “没有记载,那困住它的是什么封印?” 这片灰黑色的雾就是结界松动破坏后触发的最后一道保护措施,是设下结界的人防止被镇压的东西破坏了结界出去害人而特意设置的。 霄临仙君:“小仙也不敢有所隐瞒,这法阵小仙没见过,几个老仙翁也都说没见过。” 第98章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破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封印结界,你们就敢以仙分诱导那群什么都不懂的考生去里头送命?” 姜晚知道仙界做事荒诞,可没想到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 咳~ 初审倒计时12天 xxx:498分 第30名 …… 姜晚:428分 第37名 池子时:先给个50分救急好了 长假后复工+月初真的忙到起飞 第53章 找新入口 天色昏暗下来,护法的仙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那个路口依旧没有动静。 不管是最早进去的考生,之后出发的搜寻队,还是最后进去的仙人,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反倒是路口汇聚的黑雾越来越浓厚。 姜晚盯着黑黢黢的迷雾,揉了揉太阳穴。 “川阳山的那条河在哪?” 这个入口已经成了死门,硬闯肯定不成。 既是前人设下的阵法定然是有古书可寻,纵是没有,也该透出些信息点。 比如,八卦阵的生死门。 有死门,定然就有生门,而那水流真是从生门流出来的。 霄临仙君摇头:“河?这哪有河啊,没见着过。” 一群饭桶。 姜晚忍下一肚子脏话:“那还不去找。” 霄临仙君怔愣一秒,还未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找河,这大山都被黑雾罩住了如何找河,去哪找。 这么一经比对,姜晚觉得还是半瞎子靠谱。 “天黑了,你先找着,找着了再来通知我。” 姜晚勾勾指头,狐狸身的池子时意会着贴近她。 姜晚催动法术,消失再霄临仙君面前。 瞬……瞬移。 霄临仙君惊得嘴里能塞下一颗凤凰蛋。 路以五殿下都不能驾风乘云的离开被浊气罩住的川阳山,这么多资历深厚法术高超的仙者都不能做到的事,她竟如此轻松。 霄临仙君在心底感慨,地府天命阎罗,果然有狂妄的资本。 这就是天帝和大阁一定要请她的原由吧。 他现下只有一个想法,抱紧阎罗殿下的大腿。若是川阳山这一事办的漂亮了,那升职加薪岂不是指日可待? 说干就干,霄临仙君咧着大嘴角,抱着自己的宝剑当拐杖,一步步挪下山,要去找阎罗殿下口中所提到的什么河。 霄临仙君在天兵天将不解的目光下,不知疲倦地绕着川阳山转了一大圈。 天黑了又亮,巡逻的天兵天将都以为霄临仙君这是没完成任务被五殿下下了禁咒罚跑圈呢,只敢远远看着,暗自讨论着感慨仙君的可怜。 霄临仙君可不觉得苦,心里乐滋滋地一点点找着河流的踪迹。 终于在太阳快升到半空的时候,在一处被密林丛遮住的地方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殿下啊,我成功了!!” 霄临仙君将宝贝佩剑一丢,挪着酸疼快僵直的腿脚往前去扒开灌木丛。 几个不放心跟着他身后的天兵见状慌忙上去拉他。 霄临仙君扑上去扒拉草丛的姿势加上他前头半死不活的脸色,像极了想不开要寻短见。 几个天兵一人拉住霄临仙君的四肢,将人往外拖。 霄临仙君见到水声就像中了邪似的,两只手死死拽住灌木丛,一点也不肯松。 天兵就着这个姿势,连带着灌木丛一起给拽了回来。 灌木丛被连根拔起,水流声更大了。 霄临仙君挣开他们的束缚,爬着往前去看,在灌木丛后头有一条一米多宽的河流,从被黑雾笼着的川阳山里流出。 “找着了,真的有条河,不亏是阎罗殿下。” 霄临仙君喜出望外,连滚带爬的要去通知姜晚,连能用法术传信这事都忘了。 霄临仙君踉跄着才走出两步,就被一块凸起的小石头绊了脚,摔了个结实的狗啃泥。 那一跤,瞧着都疼。 被撇在一旁的天兵齐齐捂眼,还没等他们上去扶,就看见霄临仙君傻笑地拍拍灰尘,爬起来快步往前走。 大概是因为找了一夜的原因,霄临仙君走路的背影略显沧桑,姿势有些扭曲。 一个天兵拾起被遗失在河边的配剑,大声喊着霄临仙君的名号,仙君一点反应也没有。 几个天兵对视上,又回头看身后的河,心里发慌。 这怕不是晦气入体了? 天兵们心照不宣的向后退开数十步,远离那条河。 霄临仙君瘸着腿叩响姜晚的院门。 心里只有找到河流,马上就能靠阎罗升职加薪的激动,全然看不见身边的动静。 池子时躺在摇椅上看着一脸憨笑,眼里闪着精明却又不太聪明的霄临仙君,挑着眉头,有些不解。 霄临仙君还在执着地敲门。 池子时指尖一动,那门栓就开了。 其实吧,那矮墙本来也就不高,站在外头,长臂往里头的门锁上一勾,轻而易举就能从外头开开。 刚修好的栅栏还未和这个新围墙磨合好,竹栅栏在鹅卵石铺就的地上划出吱呀的响声。 门和围墙还有地都是莫尧勤恳,加班加点抢修的。 只是这个做工急切了些,有些粗糙。 年轻人还是得沉下心,池子时当时是这么劝告他的。 结果莫尧转头就找姜晚要夸夸,关键姜晚居然还顺着夸了,差点没给他气自闭了。 第99章 栅栏开了,可站在门外的霄临仙君丝毫没有进门的意思,一直站着往里头张望。 池子时觉得他可能连自己在这儿都没瞧见。 池子时脸一黑,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霄临仙君魔怔了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池子时此刻才皱起眉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姜晚从屋里出来,没有乌泱泱一群人的叨扰,这个觉睡得很是香甜。 而且她醒时,池子时早早就备好了清爽的早点,还给她搭好了今天的衣服。 不得不夸夸池子时的眼光,虽然买的都不便宜,但衣品上真是没话说。 平日出外勤,选的不是长裙就是利索的职场装,今日要上山,搭的是休闲运动风。 姜晚将长发编成鱼骨辫,甩在身后,耳边只有两撮扎不上的刘海。 池子时还精心给她搭配了一个小兔子发卡。 嗯,是很可爱的那种兔子,是齐娅那个小鬼头送给姜晚的谢礼。 姜晚对没拒绝她的心意,顺手收了,之后就不知道塞在梳妆台的那个地方。 她的装饰品和她的扇面一样多。平日都是随意堆放的,谁知道池子时居然还有耐心从那乱成垃圾堆的桌面里刻意翻出这个东西。 “我就说这个比较搭嘛。” 池子时站在门口,看着姜晚的装扮,满意地点点脑袋。 话音不自觉上扬,一股自豪油然而生,仿佛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比他更懂如何给姜晚打扮了。 姜晚轻笑着,在手心摊开数把扇子。 “那我要配哪把扇子?” 池子时的指尖隔空划过那些扇柄,认真挑选着。 霄临仙君看见姜晚出现,眼睛发出迥异的光亮,没什么知觉的双脚往前走着,停在姜晚身前。 “殿下,我找着了。” 霄临仙君还不忘向姜晚行礼,只是从开始到最后,他的眼里就没瞧见过池子时。 池子时盯着他的目光都能将他瞧出一个洞来。 霄临仙君毫无察觉,满眼期待的等着姜晚下一步的指示。 而姜晚,还纠结于到底该带哪把扇子出门。 池子时从姜晚的手里抽出一把稍显稚嫩的折扇,扇面是卡通画风的,一只棕色的小浣熊。 姜晚双手一拢,其他扇子就自然消失了。 这才抬眼看到等候多时的霄临仙君,只是这个霄临仙君瞧着有些奇怪。 姜晚的眼神扫过他的额间,青焰显露出来,一抹不易察觉的晦气缠绕上头,那抹晦气像要和青焰杂糅一起般,试图钻入他的焰火之内。 姜晚眸子一沉,只觉不妙。 川阳山这兽,果真不简单,连仙人都要受它迷幻,若不即早封印,怕是要让出祸事。 姜晚抬起手腕,在霄临仙君的眼前定住,指尖对着他的青焰。 那焰苗顿住,原本纠缠着青焰的晦气此刻正被抽丝剥茧般抽离青焰。 晦气一点点汇集在姜晚指尖。 只有一小点,墨水那么小。 姜晚在指尖捏碎它,不用等风吹过,那晦气就已经散的没影了。 霄临仙君如梦初醒般,腿脚的酸痛和困意一同席卷上来,小腿一软差点往前栽去。 池子时拉住他的衣袖往后一扯,霄临仙君重重跌在躺椅上,上下晃了晃,浑身软趴趴地稳不住身形。 霄临仙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一个音都还没发出,就晕死过去。 “这小身板也太弱了吧,就被这么小一点晦气缠绕上都会晕,啧。” 姜晚连连感叹仙界的仙官都不行,体力不行,有些虚。 池子时听见那个虚字,才缓和的脸又沉下去。 脚下暗戳戳又踹了一下那个躺椅,快要停下的躺椅因为这一脚又开始上下摇动起来。 都怪霄临仙君坏了仙人的名声,这个名字他算是记下了。 “他说找到了,是你昨日说的河?” 池子时扯开话题。 霄临仙君话还没回完就晕了,姜晚哪里知道他到底找没找到。 想着又好气地踹了一脚躺椅。 霄临仙君在躺椅上一晃一晃地坠入无梦的深渊,不过是睡一觉,好似骨头要散了架。 梦里有两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直盯着他,醒后还是浑身发毛。 霄临仙君醒的时候姜晚刚吃过午饭,在门口看池子时晒刚画好的符纸。 霄临仙君立刻狗腿的跟上去,主动帮忙。 “殿下,您说的那条河找着了,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姜晚点点头:“找两个人顺着水流进去找人,找两个靠谱的。” 若是不补上这句,怕又是那加分钓考生入山探路。 仙界这些人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霄临仙君乐呵地应声下去照办。 第54章 谈条件 人间办事处的人派了自称是精锐部队的人进去,不过半日就出来了。 为首的回报说,顺着水流向上行不过百米,就有呛人的烟雾。再往里走,黑雾越来越浓,直至眼前漆黑不见路。 途中也不见先前进去的人,里头还有奇怪的声响,估摸着应该是凶兽发出的。 霄临仙君今日异常狗腿,不仅给姜晚搬了老板椅,还贴心备好了果盘和饮料,甚至还跟在一旁驱虫。 姜晚靠着椅背,敲着腿,看着那群所谓的精锐满身狼狈的像临时搭起来的遮阳棚里背对着喝酒的男人汇报情况。 第100章 路以手腕上的青筋暴起,单手捏碎了酒杯:“废物,一群废物。” 路以转过椅子,看着舒适的像来度假的姜晚,给了身侧的美女秘书一个眼神。 秘书立马意会到。 “姜小姐是吗,您打算什么时候入山,需要些什么,我们好准备一下。” 美女秘书微笑着下弯些腰,胸口大片的美好光景漏了出来。 池子时偏过头,看向流水。 清澈的溪水上飘着一层常人肉眼无法察觉的晦气。 最后一颗红润的樱桃在姜晚的嘴里爆开汁水,姜晚满足的扯起嘴角的弧度。 仙山寄送来的水果就是不一样。 池子时的目光还没收回来,手已经在兜里摸索出纸巾,抢在霄临仙君前塞进了姜晚的手里。 霄临仙君刚扯开湿纸巾的包装,就瞧见战神大人顺手又自然的给阎罗殿下送纸擦手。 这画面有些冲击性。 他虽然没有和战神共事过,也没见过几回,可在别人嘴里听到的战神都是威武高大,冷面阎罗般的形象,这反差感和他周身散出的虚弱仙气都让霄临仙君有点不太相信。 若不是仲奉仙君亲口所指,他是怎么也不能将池子时和战神联想到一块的。 姜晚仔细擦拭干净指尖沾上的汁水,将脏纸巾又塞回池子时的口袋里。 霄临仙君不自觉地咽下口水,这还能忍? 仲奉仙君可是说了,战神是个洁癖。脏了一个血点的佩剑他能擦拭一天,可别提将脏了的纸巾塞回白净的衣兜了。 霄临仙君倒吸口凉气,虚弱版战神对战收敛法力的阎罗,这局势到底谁能赢? 霄临仙君私心想站战神,可转念一想,阎罗殿下不过是收敛了法力,不代表弱。 战神元神受损,如今是真的虚弱,看来还得是阎罗略胜一筹。 霄临仙君想看的战神暴怒后忍耐的画面到底是没有出现。 池子时很自然的将那团脏纸巾往衣兜里塞了塞,又扯了张新的给她。 姜晚又仔细擦拭了一遍,这才起身去查看河水。 姜晚蹲在河边上,袖子挽至手肘,指尖划过水面,将水面上浮着的晦气划开个口子。 手指触碰到河水,冰凉的河水刺骨,冻得姜晚的指节发红。 池子时拉住她的手臂,要将她带起,力还没使出,步子一顿,莫名又变回了原型。 一只狐狸迷瞪瞪地要往前倒。 姜晚收回手扶助往河里栽去的狐狸。 “阵眼在山正中,你们多番查探,那兽应该受到惊扰了,这迷雾是阵法的防御,那兽的晦气会迷人心智,凡人吸食会中毒。 晦气顺着这条河汇入百姓常用的水里,中毒者不出半刻钟就会毒发,若不及时除晦气,不仅会传染还会痛苦至死。” 姜晚手上的水渍在狐狸的毛上蹭了个干净。 美女秘书眉眼一弯,露出职业微笑:“姜小姐果然非同一般,确实如此。我们派人守住两侧出入口,可却遗漏了这条河,才叫城里的凡人中了毒。” “姜小姐可愿入山一查?如若事成,好处定不会少的。” 姜晚:“好处?跳过仙考直接拿到编制?” 美女秘书的笑立刻就消失了,不露声色地侧头看了眼路以殿下,道:“姜小姐说笑,考编之事要由考编办过审,我们可没这个权利随意任免。” 姜晚冷笑一声,她早知道会如此。 若是其他人,办事处的人怕是一口就答应了。一个编制而已,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张张口,欠考编办一个人情的事。 她是阎罗,所有人都计划着让她落榜的阎罗,就连加分都要从中作梗,死死压住她的分数,谁敢答应这样的条件。 姜晚恍惚了一下,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内力再次翻腾,一天比一天强烈,叫嚣着要冲破她的身体般。 姜晚努力克制情绪,稳住内力:“先将这只狐狸治好,至于入山,救人、降兽、镇压这些都得单独加分。” 美女秘书又瞧了眼路以的方向:“您稍等。” 路以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睛瞥过身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头此刻正在和仙界大阁会议室连线中。 数十个老头围坐圆桌,圆桌中间是川阳山的隐射图像。他们眉头紧皱,指指点点。 “这阵法玄乎,这兽也玄乎。” “就那小姑娘,能行吗?” “鬼帝所说,她有镇魂之力,能压制鬼怪百兽。时间紧迫,只能赌这一把。” “前天是谁信誓旦旦说的他松的结界他心里有数,如今这兽兜不住了,你负责吗?” …… 电子屏幕那头七嘴八舌,吵得路以头疼。 “现下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了,赌战神或是阎罗。” “若是阎罗不行,那地府里奈何桥下的那只凶兽,三界又该如何抵抗?” 路以闭上眼,静心梳理着。 距离川阳山出事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当初得到川阳山结界松动的时候大阁就派人上山打探过了,那兽很虚弱,结界也并没有损坏太多。 根据大阁推测,阎罗擅自离岗,奈何桥下封印凶兽的结界越来越弱,不日便可破出。那兽若出,三界大乱,加封之事迫在眉睫了。 如今劝不回阎罗复职,只能先试探她是否真如鬼帝所言,是天命阎罗,有镇御鬼怪百兽之力。 第101章 因着他们的私心,不仅不封印川阳山的妖兽,甚至还为封印破除助了波力。 当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事情会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对于阎罗所提的条件的,他们也仔细斟酌着,大阁的仙人大半都持反对票。若是照阎罗这般计分,那她过初审岂不是简简单单了,之后再劝她回地府岂不是难上加难。 落子难悔。 路以怎么也找不出这盘棋的解法,如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豪赌一把。 他赌,天命阎罗之力是真的。 路以最后转了圈酒杯,睁开眼:“按她说的去办吧。” 美女秘书应声退下。 有仙人上来从姜晚手中接过变回狐狸的池子时。 姜晚看着昏过去的狐狸补充道:“我能不能成功入山,全看他了,若是救治不好,那这差事我可干不了。” 美女秘书:“姜小姐放心,办事处定然尽心为他疗伤。” 这可是战神,除了姜晚之外,镇御凶兽的第二人选。 不用姜晚多说,他们也会耗费心神仔细照料的。 他们对狐狸的救治也是简单粗暴。 不仅利用慢得出奇的天梯运上来一桶水,将狐狸泡里头,还送来一群老头。 水是仙山冰泉,有疗愈奇效。 老头都是法力高深的仙者,本在各界云游,被路以殿下一个召唤令急召了回来。 除却这些,路以还从各处搜刮了好多丹药。 姜晚掌过眼,原是想蹭些药压制一下/体内不知名的内力,可那些都是治些奇奇怪怪病症的,便就此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晚看着那群人粗暴地撬开狐狸的嘴,将丹药一股脑灌进去,不自觉伸出手想制止。 嘴巴刚张开,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她方才是在担心狐狸被医死了? 虽说狐狸确实能让她短暂压制体内四处冲撞的内力,她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才让办事处的人治好它,可她不该会有担心的情愫在。 不过是只狐狸,顶多算是只懂自己的千年狐狸。 像这样的狐狸应该、大抵还会有千千万只。 若是死了便就死了,这山不上也罢了,这编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没什么大不了。 可心底越是如此想着,就越觉得难过。 她刚才差点就察觉不到狐狸的心跳了,那微弱的脉搏和周身稀薄的仙气,都在告诉她,那狐狸再不救治就活不成了。 那群老头围在泡进冰泉水里的狐狸身旁,像他渡送仙气。 姜晚的扇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里,被紧紧捏着。 姜晚的眼锁住桶里的池子时,周遭的声音归于平静,她的耳只听得见池子时微弱的跳动声。 五感全开的她好像看见了北斗星君握着死亡镰刀踏云而来。 姜晚眼睛微眯,手里的扇面一晃而过,将来人打落下云。 北斗星君从云梯里出来,还没站稳就被一道风刃刮过差点就摔了个屁股开花。 一旁被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抓住的霄临仙君一点也不敢反抗,生怕被北斗星君收割了带走。 统管三界的两个死神同时在场,空气都好像比刚才低了好几十度。 眼瞧着姜晚的扇子要再度挥过来,北斗星君急忙开口:“我来送回转仙丹。” 姜晚的手顿在半空,脑子清醒了几分。 刚才,她怎么了,失控? 莫不是晦气入体了。 北斗星君:拴q,我就来救老朋友的,不是来索命的 池子时:没啥,也算你应得的 姜晚:谢谢你发明的破程序昂 小长假复工后忙到昏头,我努力保持更新频率 为什么会有调休这种存在,怒/ 第55章 入山查探1 北斗星君送来的也不是什么回转仙丹,而是回转仙丹的平替。 “回转仙丹一时半会找不着,这些是金星新炼就的丹药,他自诩和仙丹的药效不相上下。” “其实还没人实验过。” 北斗仙君小声补充道。 霄临仙君欢喜的脸僵愣住。 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几个仙人摁住狐狸的四肢,撬起嘴,一股脑的将丹药往里倒。 咽下数十颗丹药的狐狸脸色青了又紫,绿了又红。 喂送丹药的仙君将狐狸围起来,生怕姜晚发现什么不对劲。 路以眼神扫过来,几个人强装镇定,又装模作样地给狐狸又喂了几颗北斗星君带来的丹药。 “那颗是不是,那有毒。” “这个这个是解毒的。” “这颗不是臭屁丹吗?” …… “刚喂的那个是健胃消食片吧。” 负责往池子时嘴里塞丹的仙人手下一愣,看着混在丹药里的健胃消食片在风中凌乱。 金星的丹药真的靠谱吗? 几人回头想询问北斗星君,可送来那袋丹药的北斗星君早跑没影了。 不过好在,几位丹药混杂服下没产生什么中毒现象,在狐狸咽下那颗健胃消食片后脸色反倒是好转了些。 一群人捣鼓着忙活了两三小时后,狐狸终于恢复了意识。 被几个上仙老头输送了许多仙气后狐狸毛发都靓丽起来,柔顺有光泽。 狐狸有些疲累地睁开眼,密布红血丝的眼四周打转着,怎么也寻不见要找的人。 第102章 池子时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又被强摁着停下,由两个仙医上下坚持后那些人才肯松开。 “恢复了五成,战神殿下还是得尽快回到仙山静心修养才行。” “殿下,山里的情况莫测,凶兽不明,山下受难者剧增,若不尽快处理,怕是……” 池子时抿着嘴,没答。 姜晚盘腿在霄临仙君贴心铺好毯子的地上打坐,运功找着混入体内的晦气。 晦气没找着,倒是把体内那股不安分内力给梳理了遍,算是找到了些压制利用它的门路。 路以看着手里的星盘检测图,川阳山里的信号依旧传输不回来,进山的仙人的星盘蒙着黑雾,显示离线中。 “姜小姐,狐狸治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入山。” 秘书眼神极好,路以眼睑下垂关掉了屏幕,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姜晚睁开眼,看向池子时的方向。他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人形,此刻正直直地盯着她。 那双眼里柔情似水,望进去,让人甘心深陷其中。 姜晚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那炙热的目光。 “不急,等狐狸恢复完全了再说。” 池子时:“现在,现在就能进去。” 入山的人一点信息也没有,不知生死,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那兽刚破封印不久,元气应该还未恢复,若是拖久了也不知凶兽会不会利用阵法反保护机制养伤。 自己虽只恢复了五成功力,保护阎罗先入山探查一圈也足够了。 姜晚抬眼看他,眼里试探的问讯他的情况。 池子时从围着他的一群白花胡子老仙人中间挤出来,走到姜晚身前。 风里带过来一阵药味,很冲。 冲得姜晚皱起了眉头。 池子时今天穿的是套白运动服,略有些修身。上衣被汗浸湿了,贴在身上,胸肌和腹肌的轮廓隐隐浮现。 “姜小姐怎么看?”美女秘书的目光停在池子时健硕的身材上。 姜晚一挥扇,一件宽大的阎罗黑袍就落在池子时的脑袋上,将那些风光遮了个严实,连同浓重的药味也一并被阴气盖住。 姜晚开口,语气生冷:“我要的那些东西可都准备齐了?” 美女秘书识趣地收回眼神,招了招手。 十几个仙侍捧着多件包裹严实的法器给姜晚展示,这些都是办事处宝阁里最上乘的宝物。 姜晚持着扇子一一清点,紫光盾、雷震法印、羲和笛…… 姜晚对于办事处的诚意很是满意,扇面在那些法器前一扫而过,法器都自动被收进了姜晚的扇子中。 姜晚满意地勾起唇角,道:“走吧。” 池子时跟在姜晚后头,再后头的是路以指派的精锐小队,负责记录入山路线和山内情况。 是路以开出的附加条件。 想要办事处提供上等的法器就得让姜晚带上些人一起进山,姜晚也不需要照顾他们,只需要让人跟着,这条件交换一点不亏。 姜晚前头还有人将河道两侧的草辟开,将路收拾的更宽更好走些。 “等等,等等我!”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是铃木法师和他的几个小跟班,此刻正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过来。 美女秘书出面拦住几人:“你们是?” 铃木法师上下摸索着,找出考生证明递上去:“我,我图南河铃木,考生,要入山降妖兽的。” 美女秘书核对无误后,请示路以。 路以心烦地皱起眉头。 美女秘书很快回复:“不好意思,规定时间已经过了,现在不能入山请回吧。” “啥时候规定时间了?你们发布的招募令上也没写啊。” “就是啊,不是说有志之士都能上山吗,你们是不是要赖分不想给啊。” “他们呢,那个前头那个不也是考生,凭什么他们能进去?” 铃木法师的小跟班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准备入山的姜晚一行人。 姜晚往吵闹声望去,又被安装定位器的仙人提醒着回神。 “阎罗殿下,这个东西是实时传输数据用的,虽然进去后会受到影响,有可能接受不到信号……” 这东西在里头根本就没有用,小仙侍真实想法没敢直接说。 这还蜜蜂大的小玩意可贵着呢,若是搞丢了可要赔的,他攒一年的灵石俸禄也不够买一个。 姜晚:“不会摘的。” 小仙侍松了口气:“好的好的。” 后头的美女秘书劝不住铃木法师,路以摆摆手,示意让他们跟着进去了。 “进山可以,按照我们的招募令的备注,若是在山里发生意外办事处概不负责。” 铃木法师鼻孔朝天,不泄地哼出气,迈着狂妄的步子跟上快没影的队伍。 姜晚对多几个少几个人跟着没什么意见,反正不需要保证他们死活。 姜晚顺着河流而上。 河道越往上行越宽,川阳山的雾越往里走越黑。路上安静的有些瘆人,这个季节本该在水里山林里活动的走兽都不知踪影,没有声息。 一同入山的精锐里有手持探测仪往外传输数据的,探测仪在踏入浓厚黑雾的那一霎那就失去了信号。 几人的定位器闪了闪,灭了。 精锐部队的队长从怀里掏出照明灯,开关开启,也无法发出光亮。 第103章 跟在后头的铃木法师一行人更是一人拽着一人,死死不敢撒手。 “师兄,这这山有点邪乎啊。” “前头入山的人也没听说有出来的,他们还说出事概不负责,不会……” “说不定前面的人都找到了,我们要不回去吧。” “说什么散志气的话呢,有我在能出什么事,这分我必须拿。” 铃木法师抖着声线给小跟班打着士气。 刚打起的士气很快就被山里吹过的一阵凉风吹散了。 池子时捏着姜晚的衣摆缓慢往前摸索。 狐狸的夜视能力是所有动物里一等一的,可此刻他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竟如盲人般,眼不能视物,全靠除却眼以外的其他四感往前走。 他身后是用绳索串起来的精锐部队,绳索的头在池子时的腰上,打了个活结,不算松也不算紧。 池子时一面试探着脚下,一面震惊于姜晚走得很是顺畅,山里的黑雾对她丝毫没有影响般。 这也是阎罗之力? 镇御鬼魂、邪祟、凶兽,是真的? 池子时算是懂得了,姜晚对鬼帝的重要性。 姜晚法扇开道,刮出的风刃将浓雾开出道口子,地府阴气在脚底散开,方圆百里的活物在姜晚的感知里成倍放大。 动物,只有动物? 姜晚皱起眉头,脚步顿住。 池子时跟着停下,后头的人不明觉厉,差点就撞上了池子时的后背。 姜晚转过身面对池子时,用散着浓重阴气的扇子在池子时的脚前划出条线,黑雾在池子时的脚前短暂绕开。 姜晚被阴气裹着的掌心在黑暗里覆上池子时的眼。 她小小一只手勉强刚好盖住他的双眼,池子时在她覆盖住眼的那刻下意识的往下蹲了些,配合着她的动作。 池子时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手腕处。 她清晰的感觉到,池子时的羽睫在掌心下轻扫,有些痒。 良久,她收回了手。 池子时有些空落地伸手要去抓回她的手,生怕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似的。 姜晚伸手抓住了他在黑暗里乱挥的手,安抚地拍拍池子时的手:“等我一下。” 池子时顺势回握住姜晚的手,稍用力地捏了捏,以示回应。 池子时的眼大概能看见了些东西,不是很明晰,模模糊糊的。 他看见自己在一条沙石路上,已经看不见河流了,可黑暗里的流水声还是那么大,水流湍急,撞击着岸边和石头。 而姜晚,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在一个草堆前,双手扒拉着什么。 最近在练车,阿宝正在努力中 第56章 入山查探2 山上的雾时而浓厚时而疏散,姜晚的身影清晰了又模糊。 池子时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她,就算短暂失明也不敢轻易挪动视线。 凛冽的冷风擦面吹过,湿漉的云雾再次将眼前模糊的画面遮盖住。 不过是几秒的时间,池子时再看就已经找不到姜晚的背影了。 “殿下?” 池子时试探地喊了声。 前方无人回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黑暗里传了回来,一同传回来的还有恐惧。 池子时的心下一慌,要往前去找她,腰间的绳子突然绷劲,将他拽了回去。 “殿下交代过,您不能出事。”精锐部队领头的人死死收着手中的绳索。 池子时拔拉了两下,无果。 刚恢复半成功力还未消化顺畅,又泄了周身的仙气入山,和几个猛男壮汉拔河确实有些吃力。 手腕上盘踞起仙力,开始使力。 “殿下。” 精锐小队察觉到他的异样,绳索在手里一寸寸滑动,身子被带着向前倾。 队员也试图调动法力将绳索拽回来,被领队摁住了。 还没遇上凶兽就先因为内斗耗费了仙力不说,在未知环境下盲目暴露仙气是会引起对方警觉的,不管是吸引来了还是被先吓跑了,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领队肃声低喊他:“战神,莫要被晦气迷了心智。” 阎罗走失不怕,若连战神也被晦气迷惑了,那三界怕是难再寻得一人能有能力带他们制服这妖兽了。 池子时顿住,意识清醒了些,手腕上的力逐渐泄下,松了绳子。 对着前面的浓雾里又喊了一声:“姜晚?” 依旧是无人回应。 不安占据心头,莫非出什么意外了? 山里的情况不明,若是她单独被妖兽卷走怕是吃不消。比起这个,池子时更清楚,少了她,他们也走不出这里。 前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有东西在拱草堆,发出动静。 池子时记得他的左手边不远处就是草堆,姜晚刚才也正是往那个方向走的。 动静不大,三五秒就平息下来,又恢复了一片死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全员戒备状态。 铃木法师的小跟班努力控制住自己打颤的双腿:“不会是凶兽吧?” 这话一出,大家的心里不由得开始幻想凶兽的模样,青面獠牙,高大凶悍,四爪锋利…… “嘶——” 所有人都听出了那声倒吸气是姜晚的声音。 “阎罗她……” 池子时有些急,伸手去解腰间的绳索,强硬地挣开了后面人的束缚。 第104章 “姜晚!” 池子时抬脚就要往前走,顶着强大的一股力,撞破了姜晚划出来的那道屏障,往前迈出了左脚。 地上划好的那条泛着金光、散着阴气的粗线随着那一步的迈出被风逐渐吹散。 池子时缓了口气,迈出右脚,要破了最后一点屏障。 “别动。” 黑暗里,左前方的位置有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带着丝丝凉气,吹到池子时的耳边。 是姜晚。 池子时随着声音转头看去,眼前依旧模糊不清,心里的那根弦紧绷着。 他逐渐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了,应该过不了一会就要陷入最初全黑的世界。 “往后退,这附近有阵眼。” 池子时看不见她的脸,她的神情,她的情况,心里还挂念着,脚已经听话地先收回了线内。 他的手还伸着,在黑暗里摸索着,想触碰到那有些冰凉的体温。 又是好久的沉默。 黑暗里的时间仿佛凝滞了般,就算只数了十几秒,对感官来说就像过了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后头的精锐小队的队员憋不住了问出声:“阎罗殿下,您没事吧?” 带保护机制的法阵未有文字记载,有没有其他危险都尚未可知,就算是普通的法阵,靠近阵眼的地方多数也会布置许多陷阱来迷惑被镇压的妖兽。 白日天大亮时,法力高深的仙人都未必能轻巧识别出这些迷惑陷阱,又何况现在大雾弥漫,探测仪器都失灵的情况。 池子时闭上眼,试图调动其他感官去找寻姜晚的方位,确认她的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指尖触碰到了一点冰凉,紧接着,一只小手滑入他的掌心里。 池子时紧紧扣住,生怕下一刻这手的主人又消失在黑暗里。 池子时运转仙气,沿着手腕探寻着姜晚的情况。 气息平稳,没有受伤。 他终于松了口气。 姜晚一手握住池子时的手,抬脚蹭掉了他身前的屏障,森冷的阴气没入地下,消失无踪。 精锐小队的领队:“殿下,前面发生了什么?” 姜晚:“一只被妖兽打回原形的妖,中了晦气,妖丹散了,迷路踩到了陷阱。” 她语气淡然,没有起伏,像在讲述一件小到不足为奇的事。 精锐小队的队员听到姜晚的话陷入沉默。 若不是阎罗开路,他们怕是也是这样的下场。 “我们要带它一起吗?” 最后头的铃木法师一行人离姜晚太远,话传到他们耳里已经碎成了片段。 只听到了动物,保命什么的。 “这里这么黑,我们哪有时间顾上它的死活。” “就是,有这功夫不如早点找到那个妖兽。” 池子时拉着姜晚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往前向姜晚伸出手的方向挪了几小步,靠过去。 低声道:“先找阵眼。” 姜晚点点头,要抽出手往前走。 可奈何池子时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牵的跟紧了。 姜晚疑惑地歪头看他。 池子时瞧不见物的眼紧盯着她,目光温柔坚定,透着担忧。她一动,他的眉头就跟着皱了一下。 姜晚愣住,眉心蹙了蹙。 随后姜晚翻转手腕,带起一股浑浊的阴气,法扇不知从何处出现,悬浮空中,带着微弱的光在黑暗里打转着。 后面跟着的人眼都瞪大了。这迷雾罩着,什么法器都用不了,阎罗的扇子竟丝毫不受影响。 有了微弱的光引路,心里的恐惧少了许多,再回顾自己的周围,才发觉刚才走过的路并不崎岖,还勉强算得上平坦。 法扇原地打转了四五圈依旧不停。 看到前头有光后铃木法师一行人胆子渐渐大起来,满心都是想着制服妖兽,拿到办事处开出的高额分数。 “快走啊,不走别堵着路。” “就是,别耽误我们大哥拿分。” 精锐小队一个瞪眼就将他们喝退回去。 “想要单独行动,没人阻止你们,这道挺宽,不妨碍你们走动。” 话到这份上,那些人却缩了头。 没有光,他们在黑暗里是一步也不敢大胆往前迈,毫无响应的法器紧紧攥在胸前。 精锐小队看多了这种只会图一时嘴快的人,冷呵一声,回头去看阎罗的法器。 一柄小小的法扇,扇面张开,在空中打着转,极慢的分辨方向,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挪得虽慢,他们可不敢催促。 越往前就越近阵眼,危险程度就越大。他们一行十几人,若是有一人不注意踩到了陷阱,那他们都可能交代在这。 “这……” 后头的人还要出声,精锐小队队末的队员手快地往他脸上拍了一个胶带。 物理封口。 那人瞪着大眼,下巴不住上扬,下巴尖指着侧方的一个位置。 几人看过去,不由一惊。 就在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地方,几只被打回原形的妖横七竖八地斜躺着,模样骇人,身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入地下。 边上有朵盛开着的妖艳无比的食人花,血落下的位置正好是它的根茎。 精锐小队咽下口水,揪着前面队友的手更是一紧,生怕踩错了步子,跟慢了拍。 第105章 前头的步子停住了。 法扇往左偏了偏又往右偏了几寸,微光渐弱下去,黑暗再次席卷而来。 池子时用力握住姜晚的手。 “半空有干扰,扇子不受力破了。” 破了?! 后头的人心头凉了一片,连阎罗的法扇都能弄坏,他们怕真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精锐领队强压下心里的慌张:“殿下,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晚轻抬手腕,一把新扇出现在手里。 黑暗里再次亮起微光,这次的光点比刚才的还要亮堂些。 精锐小队抬头看去,是一把新扇子,扇柄上的镂空处透出光,将扇柄刻画的鬼差照的异常凶悍。 精锐小队的眼亮了亮,阎罗的法扇竟不止一把。 一把破了扇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扇面上小浣熊的肚皮被枯枝划开了好长一道。 精锐小队看清先前的那把扇子时,沉默良久,不知是该夸阎罗殿下有童心,还是先感慨一把普通的扇子在阎罗手里竟能当法器。 “阵眼近了。” 池子时出声提醒。 他的手已经摁上了腰间的配剑。 越近阵眼,危险越多,特别是迷惑性的假阵眼。 前面是一处乱石堆,毫无规律的乱石,像是……滑坡落下的石子堆积成的。 乱石堆的边上有一个石碑,上面的字太小,在微光下看不太清了。 再边上还有一口枯井,是古老的样式,井边放在木桶,荒废多年,上头还缠着蛛丝,在光下闪着光。 “哪个才是真的阵眼?”精锐小队拍了拍手里判断阵眼的仪器,一点反应没有。 看来只能靠眼和直觉了。 姜晚挑挑眉头,问:“赌一把?” 第57章 入山查探3 精锐小队的队员眼都要惊掉了,连连出声阻止她。 “这可使不得啊殿下。”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若是选错了……” 阵眼是法阵的核心,修复了它即可令其触发的反保护的浓雾散去。 只是阵眼不止一个,根据法阵的威力布阵者会设置若干阵眼,分布四处。一个阵眼附近还会设有迷惑选项,以防有心人破坏法阵,放出凶兽危害人间。 若是有人误将迷惑选项当阵眼破坏了,不仅真的阵眼自毁,法阵也将开启自保程序,届时被困于法阵内的人或兽都会窒息而亡。 川阳山的迷雾就是阵眼损坏而产生的自保程序之一。 池子时将姜晚往怀里拉了拉。 “别冲动。” “这不行那不也不行,在这儿等死?” 姜晚抬手收了法扇,亮光消失,又归于黑暗。 精锐小队还在争吵着几个选项哪个概率更大些。 “依照我的推测,应该是石碑。” “要是石碑那走走停停的人多容易误触啊,我觉得应该是枯井。” “大山里头整口井,怎么看也像是个迷惑选项吧。” “最不可能的或许就是,所以,我猜石头。” …… 这就是办事处所谓的精锐小队? 几人叽叽喳喳地,听得姜晚头疼。 姜晚挣开池子时的手,蹲下,手掌摁在砂石地上。 手心下亮起幽光,前方数盏鬼火从地底慢慢升起。 “问灵?”池子时眼中满是愕然。 问灵之术他只在古籍里见过。 这些鬼火是千年来被打散的神魂,无法聚形,无法超生,飘荡在三界各处,一团鬼火会由数百上千个神魂组成。 历经百年才能自然团聚起一盏,若人为所聚,耗尽半生修为怕也难说。 姜晚不解,这有什么难的吗? 精锐小队也没见过这场景,那鬼火冒着蓝光高悬树梢,点点暗光连起,照亮了前面的整片空地。 鬼火绕着阵眼上空反复盘旋,最后落入地里消失不见。 池子时长臂一捞,将姜晚扶起来。 姜晚的神色轻松又自然,一点不像是耗了什么法力问灵的模样。 池子时手上一顿,假装若无其事地将她手心的砂石扫掉。 “怎么样?” “都不是”,姜晚顿了几秒,转头看向“阵眼”的左侧,“真的已经被触发了。” 池子时:“迷雾?” 姜晚点点头。 “若办事处的人没有隐瞒,这里的阵眼绝不止两个。这一处没有破坏痕迹,应该是自然损坏。照他们所说,雾是那群人入山后才更加浓厚的。” 精锐小队的人抢答道:“是他们又弄坏了一个阵眼导致的?” “找其他阵眼,先确认有多少个。”池子时哑着嗓子道。 阵眼与阵眼之间有磁场关联,只要找到两个或两个以上,不难推测出一共有多少个。 姜晚的扇子再次腾空,亮出微光,在已经被毁的法阵空地上方打转,转向一条明路。 真正的阵眼所在之处,那片空地上,淡淡的暗紫色烟雾没入地里,残留下点点灰烬。 有些眼熟。 池子时盯着那些灰思索了半天,到底是在哪见过。 “走了。” 姜晚同样从那点暗紫色的灰烬上收回眼神。 若没记错,烂尾楼的那个结界被削弱的地方也有这样的痕迹残留,很是古怪。 这个阵眼怎么探测都是自然松动,可只有被外力所破才会留下痕迹,比如暗紫色的灰烬或是被焦灼的痕迹。 第106章 就像姜晚他们找到的第二处。 第二处阵眼和上一处离的不远,扇子带着找了条一人宽的小道,抄着近路过去的。 池子时看着前面被河流阻断的路和近在河对岸的阵眼,欲言又止。 精锐小队的队友嘟囔了句:“这扇子的导航功能是某高那拷贝的吧,丝毫不考虑用户的感想。” 姜晚皱着眉头,睨了他们一眼,烦躁地给扇子输入新的法术指令。 扇子在空中打了个转,指向身后。 姜晚脑子发疼,只好往后退回去。 池子时拽住姜晚的手腕。 大家都不解的停下步子,只见池子时从精锐小队领队的腰间抽出佩剑,往河流上一抛。 领队捂着腰间空了的剑鞘惊呼出声:“我的……剑。” 下一刻,那剑就在河面上空不断变大,直到足够横跨河流两岸。 池子时淡淡开口:“走吧。” 精锐小队人均星星眼,只听得哇声一片。 姜晚侧头去看池子时的脸,眉上微挑,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挡不住,眼里脸上明晃晃写着求夸。 小表情得意的很。 姜晚弯了弯唇,顺着夸道:“还得是我们小狐狸。” 听到夸夸的池子时狐狸尾巴都要漏出来了,此刻在心里摇得真欢快。 他从最开始会被自己这些不解的想法吓一跳到如今淡定自如的大胆放肆自己的心思,把一切不对劲的原因都赖到了红线头上。 精锐小队莫名吃了一嘴疑似狗粮的东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战神能在法阵里施展法术,降伏凶兽的胜算更大了。 不,应该是手到擒来。 河对面的那个阵眼依旧是被损坏的。 池子时半蹲在阵眼的废墟前捣鼓了半天,长叹口气。 精锐小队紧张地问:“考生弄坏的那个?” 池子时摇头,眸子深沉,周身稀薄的仙气冷了几度。 是人为催化破坏。 施法者的法力不低,且心有分寸,并没有施压破坏,而是设了延时损毁。虽是人为损毁,可并不会影响到法阵多少,甚至能让法阵以为是自然损坏。 只是,池子时没想通,到底是谁,他们又要做什么。 “法阵一共四个阵眼,分布东西南北,南北东三处都已经被不同程度损坏了。” 姜晚的法力虽高,可没有受过仙界法术的系统教育,对于辨别法阵,阵眼辨别确认这些都是陌生的。 地府里从不教授理论。大家都默认一点,能力出众者胜,会说没用,能打才是王道。 姜晚:“去西边?” 池子时默认了。 “去西边解开封印?” “可是,万一解开封印后,那兽要是趁机下山涂害人间呢?” “不能修复吗?” 修复? 姜晚只知道怎么破坏怎么加固,还是第一次听到可以修复阵眼。 鬼帝以前也没教过这个。 铃木法师抱着他的法器狠狠说道:“它要是敢出现,我一刀刺穿它。” 黑暗里传来一声兽啼,接连倒下数棵大树。 铃木法术吓得缩回精锐小队的身后。 “听声音,向是西边传过来的。” 池子时皱紧眉头:“只剩一处阵眼支撑着这个法阵,修复的意义不大,耗费法力也修复不到从前。” “不如拆了封印奋力一搏。” 山脚有办事处的人接应,又设了结界,不担心会让凶兽侵入城里,只要能将它控制在山上就总能制服。 若是让兽抢先找到阵眼位置,他们就处于被动状态了。若是它能顺利安全的把那个阵眼拆毁了也罢,若是拆错了或是引起了什么变动,那法阵里的人就再也出不去了。 姜晚轻转手腕,扇子又从手中腾空而起,直向西去。 向西的路也很平坦,一路顺利到让人不可置信。 没遇上陷阱也没遇上妖兽,不知道该感叹运气还是该惊叹阎罗殿下的带路水平。 扇子的速度慢下来,大家的心都跟着提起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兽啼声和树木倒塌的声音,左右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前面的点点微光里。 “那兽不会冲出来吧。” 后头的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精锐小队的队友很想安慰他们,可他们自己心里也直打鼓,迈出去的腿都是发麻的发软的。 姜晚不耐烦道:“远着呢。” 穿过前头的一片矮灌木丛就是最后一处阵眼所在之地。 扇子在半空停顿一会,落回姜晚手里。 “就这了?” 后头的人满头疑问。 面前是一块平坦草坪,比刚才走过的所有路都平坦,连颗野花杂草都没有。 池子时也是一怔,很快恢复冷静。 姜晚往后退开两步,怀抱着胳膊看他的操作。 目光幽暗,犹如寒霜冰潭。 他,要暴露了? 不知是不是山里的风吹过,池子时觉得有些冷意地缩了缩脖子。 所有人都紧盯着池子时的动作,想学习的,好奇的,还有姜晚这种带着捉摸不透的心思研究的。 他的手里抓起一把沙子,沙从手缝里漏下,又揪了两根草在指尖研磨开。 第107章 “这是在做什么?” 精锐小队的队员哪里知道。 炽热求知的目光落到了姜晚身上,话还没问出声,就被姜晚森冷的目光打回去了。 池子时蹲着在草里摸索半日,最后在里头摸了根木棍,抬脚就往草坪中间去。 “战……” 精锐小队的队员都吓了一跳,急忙要出声,话音刚到嘴边又紧急咽回肚里。 阎罗殿下在,不能暴露战神身份,这是上头千叮咛万嘱咐的事。 姜晚也愣住了:“狐狸。” 池子时只是顿了身形,回头朝姜晚笑笑。 姜晚心里很复杂,她不知道现在什么样的结果算是好。 是他暴露了高深法力,告诉她其实自己是天界派来她身边的卧底,还是他刻意隐藏实力,假装找不到阵眼受伤来骗她。 池子时在草坪中间站定,将手里的细长木棍高举起,迅速插入土里。 一道白光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脚下绽开,很快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了光里。 光越来越亮,很快就笼过了整个山头。 “池子时!” 第58章 入山探查4 距离阎罗和战神入山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大阁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询问,路以的酒一杯又一杯的续。 第三日晨光破晓,山下的病情依旧无法稳住,病人剧增,山里的情况也无法传回,所有人都只能盯着入口和毫无响应的追踪器大屏幕干着急。 山脚下的通讯设备在滴声后恢复运转。 大屏上先是出现了一个微弱的红色小点,紧着这数十个小点接着亮起,分布在川阳山地图的各个角落。 “有信号了,有信号了!” 随着一声高声惊呼,山下候着的人都站起来围过去。 原本笼罩山头的浓雾逐渐化散,一座大山显露出来。 路以背对着欢腾的一众人,眼底墨色晕染,目光落在手中的电子屏幕上,姜晚和池子时的定位点在川阳山的西边闪烁着。 看来他要赌对了,阎罗确实能力不凡。 山雾散了的消息很快传回大阁,上头立马下令上山搜寻凶兽踪迹。 驻扎山下的天兵天将分了几小队入山,一小队按定位标记搜救入山的人,其余人从前后入口进山搜寻凶兽。 精锐小队的其他成员则直奔姜晚所在的标记点。 白光消失后,众人只瞧见原本平坦的草坪上一根短木棍扎入地下,只有一小节露在外头,地表因为压力爆裂开。 而池子时半跪在一旁,双手垂下,有血顺着他壮硕的胳膊流下,滴落在草地上。 姜晚的声音打颤,步子往前挪动:“池子时?” 铃木法师几人腿软的瘫坐在地上。 池子时听到了姜晚的声音,动作缓慢的偏头看她。 那张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有些晕眩,恍惚间他好像瞧见了她的泪珠在眼里打转。 池子时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努力拼凑出几个字:“我,没事。” 姜晚扶住他要往前栽去的身子,池子时的脑袋顺势靠在姜晚的肩头,泄去全身力气,重心倾向她。 气息微弱,仙气稀薄,经脉紊乱…… 怎么看也不是个高人,可他又敢冒险上去破阵眼。 姜晚的脑子里无数个解不开的线团纠缠一起,任她怎么理也没有正解。 是她判断错了? 身上人濒死的味道扰乱了姜晚的理智。 “愣着做什么,快救他啊。” 姜晚修的不是正道仙术,不敢贸然给他渡法力。 精锐小队的人知道池子时的底,也看见了池子时倒下时给他们使的眼色,什么重伤什么濒死都是演的,博阎罗的信任罢了。 被姜晚这么一吼,几人发挥毕生最精湛的演技,围上去,又是摸脉,又是找药,又是传输仙力。 “在那儿。” 精锐小队的其他成员跟着导航绕过弯曲的小道终于找到了他们。 几人掺着扶着将池子时和铃木法师一行人带到了山脚下临时搭建的救助点里。 铃木法师几人短暂休息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给其他被救出山的考生吹嘘自己是如何顺着河流而上找到了阵眼,最后怎么破除了法阵,驱散了迷雾。 陈述里丰功伟绩都是他们的,姜晚和池子时连半个字都没占到。 姜晚坐在霄临仙君搬过来的老板椅上闭目养神,手中把玩着扇子。 在山里精神高度集中了几十个小时,现在松懈下来,疲累一下侵占大脑。 后头的帐篷里有五六个白胡子上仙在给池子时输送仙气,时不时还有仙侍步子匆匆地端着丹药进去。 霄临仙君殷勤地给姜晚扇着养神的熏香。 铃木法师绘声绘色的英勇事迹传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姜晚手中的扇子一顿,横截在他身前,霄临仙君差点就冲过去拆穿他们了。 帐篷里,池子时揉着生疼的手腕,服下解药。 “殿下,那药猛烈,晚点还是再泡个药浴把毒排的彻底些吧。” 他入山前随身带了颗毒药,那药能使仙人在顷刻间体虚力竭,三五时辰内若不解毒,回天乏术。 “殿下也不至于真服下,这毒药伤身。” 池子时将脱下的脏衣服丢在一旁,处理好开裂的旧伤后穿上仙侍呈上来的干净白袍。 第108章 “她是阎罗,与常人的感知不同,若非真的濒死,是欺瞒不过她的。” 池子时扣上最后一颗暗扣,伸手等了半日也不见仙侍将外袍递上来。 他还未恢复气色的脸又沉了下去,面色难看极了。 仙侍没读懂这是什么意思,眼神求助边上的上仙,几位上仙都慌忙低头摆手。 仙侍懵了,所有的衣服都给他了,战神也穿戴好了,他实在不知自己还遗漏了什么东西。 这套衣服都是办事处准备好的,应该不会有所遗漏才对。 池子时眉眼透着冷意扫过他,小仙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还好是草地,若是瓷砖怕是都能碎成八块。 小仙侍抖着声音问:“殿殿下要什么?” “外袍。” 池子时冰块般的字眼落到小仙侍的心上,凉了一片。 小仙侍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盘,脑袋上汗水直冒。 哪有外袍? 拿漏了? 池子时的手伸了过来,小仙侍僵直了身子,咽下口水,宽大的仙侍袍子下是不住颤抖的身子。 完了,要完命了。 池子时的手错过他的脸伸向他身后,小仙侍早已经被吓得没魂了,直直伏下身去,脸颊贴地。 池子时从他身后的架子上捞起黑色宽大的外袍,拍了拍上头的灰,大手抚过上面的纹路,内心高兴起来,眉眼都舒展开了。 一旁的白花胡子上仙愣是一声也不敢吭。 战神从来脾气古怪,又是天界的功臣,连天帝都要客气礼让三分。 小仙侍等了半晌也没见雷罚落到身上,偷偷抬起些身子瞧,身前的阴影都不见了。 再起身去瞧人,战神早就抱着黑色的袍子往帐篷外走去,白花胡子上仙跟着身后。 小仙侍揉了揉眼角,好像出现幻觉般。 那个外袍沾了血,还蹭了些泥土水渍,战神刚刚还嫌弃的将脏了的衣服丢在一边,怎么会…… * 池子时深呼吸了口气,给了几个老头上仙一个眼神,捞起垂下的幕帘钻出去。 姜晚一手撑着脑袋瞌睡。 脑袋有些沉,不住的往下顿。 池子时不自觉就勾起了嘴角,大步往她身边一迈,手轻轻托住她的脑袋。 霄临仙君认真扇着熏香,看到池子时出现时眼都瞪大了。 他好像磕到了。 可很快又在心里把这个危险的想法划掉,阎罗若是知道了池子时的真实身份怕是能把考编办给掀了,这两人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虽然但是,悲惨爱情也好好磕。 跟在身后的白花胡子上仙见此状连忙咳嗽两声,将脸撇向一边。 谁来都能一眼瞧出池子时盯着姜晚的眼神能拉丝了。 若说这是演的,可以说是奥斯卡水准了。 池子时睨了他们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再转头回来看姜晚,眼里又恢复了柔和。 姜晚拧着眉抬起脑袋。 池子时的掌心空了,有些失落地撅起嘴,手掌缓缓收成空拳。 姜晚:“没躺着休息?” 池子时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为了让姜晚不起疑心,刻意选了药效缓慢的解药,想要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池子时摇摇脑袋,指尖勾住姜晚的袖口。 姜晚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脉搏依旧虚浮不稳,再看那几个上仙的神情,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回事?” “这个……法阵的反伤实在厉害,需要静养。”上仙互相捅了捅,推了个老头出来答话。 “不过,殿下是从哪得来的人才,竟能判别出针眼的位置。” 姜晚没说话。 那老头又继续道:“后生如此,实在难得,大阁有意将他收归门下,不知殿下可忍痛割爱?” 霄临仙君脑袋好,一下就听出这唱的是什么戏。 “上仙有所不知,这位是我们办事处的人了,土地驻办事处的见习助理,他可是理论第一考上仙编的,了不得的人才。” 老头顺着胡子:“哦,是吗?” 姜晚的眉头也是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理论第一? 池子时为了保持人设,端正身姿向老头行礼:“回上仙,小仙在校时专研阵法,此类阵眼倒是在一处上古卷轴里见过,也是大胆一试,没多少把握。” 老头心下一乱,差点就要跌跪下去,还是身旁人手快,撑住了。 “好啊,好,既然已是我编内人才,岂能屈位土地助理,我等定和五殿下好好推举你。” 姜晚紧抿双唇,眼里谨慎地打量他们。 他们的对话是自然不错,可姜晚的直觉却觉得有些怪。 老头又交代了几句,和其他人撤的飞快,头也不敢回,一溜烟扎没影了。 池子时还在维持人设,对着没影了的方向礼数周全。 姜晚还是第一次看他向别人行礼,有些别扭。 霄临仙君扇熏香的动作缓慢下来,偷摸着打量姜晚的神情,也不知阎罗信了没。 池子时勾着姜晚的衣角,扯了扯,有些委屈:“饿了。” 姜晚:“走吧。” 池子时一愣,她甚至没有犹豫,答应的干脆果断,让人一时没分出来刚才那些话她到底怎么想的。 叮—— 第109章 仙册+50分 您的总分478分,前进4名,现33名,距离榜上第30名还有20分。 温馨提示初审截止日期已不足一周,注意合理安排时间哦。 第59章 司医生上山了 姜晚带着池子时回了道观。 午饭是半瞎子早早安排好的大餐,只可惜池子时受了伤,大餐又撤换成了清粥小菜。 池子时搅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白粥,扁着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 半瞎子两手叠在腹部,一本正经扮演着老管家的角色。 “仙狐大人没胃口?” 池子时勺子一放,瓷勺落下溅起的汤水落在手背上。 “烫。” 池子时将被烫到的手伸到姜晚面前,眼里泛上来些泪花。 姜晚眉头皱起,嫌弃地推开他:“都凉半个小时了,到底吃不吃?” 池子时没趣地收回手,眼里的泪花也收了,满目空洞地盯着碗里的白粥:“也不用这么清淡吧,我是狐狸,受伤了吃肉才能好。” 小道士撒娇卖萌那套怎么换到他身上就行不通了呢,他对处理人际关系这些还是生疏,看来得请教一下高人了。 又转头向半瞎子命令道:“不吃了。” 半瞎子瞅瞅池子时又瞅瞅姜晚,姜晚的眼神严肃认真,吃肉这事看来没的商量。 “给他撤了。” 池子时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姜晚。 好歹自己也是一个伤员,刚解救了一山的人,她倒是一点情面也不看。 半响,姜晚又接了一句:“换碗有肉的。” 半瞎子给池子时盛了一大碗鸡肉粥递上去,在碗底偷偷加了好多肉。 看见肉的池子时眼一下就亮了。 来传消息的仲奉仙君半只脚踏入屋子,愣神了许久,眼睛傻瞪着看向池子时。 这哪是他那个冷面无情的战神啊,简直就像幼儿园饿了一下午的小孩看到肉了。 战神从前对吃可一点也不挑剔,对肉的执念也不会这么深,这是给阎罗殿下虐待了? 还不等仲奉仙君想明白,姜晚就开口了:“有事?” 在初审截止前夕见到考编办副主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像上次,上上次,都是他亲自来通知的考试不合格。 仲奉仙君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张奉承的脸:“殿下神勇,小仙听闻了殿下带队开道将结界破除的事迹了,听的小仙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姜晚将百鬼阴差扇往桌上一拍,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热血沸腾,不就是来打探她成绩的事,考编办是什么路子她早心知肚明了。 她方才查了,自己的名次又开始往下滑,榜前头多个名次分数异常上涨。 “你们的小把戏我还不知道吗?” 仲奉仙君抬起袖子将额间的汗擦掉:“那些人入山探查也是辛苦活儿,这都是办事处的意思。” 姜晚的视线扫过池子时,他一脸迷惑地机械进食,眼神在她和仲奉仙君之间流转。 “谁也不能阻止我考仙编,你不行,鬼帝不行,今日就算是天帝来了,也不行。” 池子时觉得自己已经将什么都不知情的土地驻办事处的见习助理人设立牢了,怎么这话听着也有警告自己的意味。 仲奉仙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来的,在院里吹了好久的冷风,还是被莫尧唤回神的。 “您怎么站这儿,姐姐不在里面吗?” 莫尧手里挎着竹篮子,一张花布盖着。 仲奉仙君背影匆匆就往外走:“在里头。” 莫尧抓着后脑勺,看着神神叨叨离去的仲奉仙君一脸莫名其妙,又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 出去办事好多天的姐姐回来,这才是正事。 莫尧的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传进来了:“姐姐~” 池子时眉头一皱,嘴里的肉登时失了滋味,勺子往碗里一丢,发出极大声响。 姜晚迷惑地扫了他一眼,很快转头去看门的方向。 莫尧的竹篮子很重,步子艰难地挎进来,嘴里甜甜的喊着,手里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 花布掀开,里头是许多好吃的。 “我猜姐姐出门办事那么多天肯定馋小吃了,我可是走了一整条街给姐姐买的,都是姐姐爱吃的。” 莫尧的小嘴叨叨的,像只苍蝇在池子时的耳边嗡嗡嗡响,扰得他神烦意乱,心里有团火苗蹿起来,滋滋啦啦烧得旺盛。 池子时声音冷冰冰的:“她不饿,不吃。” 莫尧看了看桌上清淡的吃食,像做错事的小孩,把篮子里油腻的小吃往怀里藏。 姜晚展开笑颜,抬手揉了揉他的发:“谢谢,我很喜欢。” 莫尧的眼一下就亮了:“真的吗?” 姜晚含笑着点头。 池子时将面前的碗端起,又重重放下,弄出各种动静,也只换来莫尧不解的一眼。 而姜晚,连头都没回,筷子还夹着那些小吃美食往嘴里送,开心的不行。 莫尧眼里闪着光,期待着问道:“好吃吗?” 姜晚哄小孩似的咬了一小口,放下筷子:“好吃。” 池子时冷哼一声别开脸。 他查看过姜晚的情况了,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内力,虽然短暂被她压制住,可随时可能暴起,目前还不知道她前面受伤是否和这股内力有关。 第110章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从现在都该有所忌口。 半瞎子给她置办的大餐好几道都是她不能吃的,他本来只是想把那几道解决了,没想到姜晚直接将所有的都撤了,换成了清汤寡水的白粥。 他努力压下心里腾上来的那团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住。 好奇怪,他最近怎么总无缘无故生气。 特别是遇上姜晚的事。 池子时摁住姜晚还要伸向竹篮子里小吃的筷子:“再不走,就真的考不上仙编了。” 姜晚眉头不露声色地一挑,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将刚入口的有些油腻的小吃吐出来,丢入垃圾桶。 一串动作自然不迟疑,莫尧一点没察觉出不对。 莫尧跟着他们站起来:“姐姐要去哪?” “医院。” 莫尧:“我也去。” 池子时脏话卡在喉口生生咽了回去,这不是他,他从前的情绪稳定,从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激怒。 池子时缓了两口气,才勉强将心里的火气压下些。 “医院的情况我熟,姐姐不在的这些天我都守在医院里,张大仙教了我好多化解晦气的法子。” “只不过病人感染的太快,我救人的速度太慢了……” 池子时飞机耳,将耳朵堵得严实,不去听莫尧的废话连篇,可这对他压抑心里的怒火丝毫没有什么用处。 医院的过道里还是很多人,好的是今天入院的人数比昨日少了大半。 霄临仙君的简讯说,他已经带人在川阳山的那条河道上设了屏障,能尽量阻碍晦气顺着流水通向山下。 姜晚和池子时先去了周泉的病房,他已经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了,脚还是躲不过截肢的命运。 姜晚没进病房,只在门口透过小玻璃窗往里头瞧:“怎么样,好些了?” 身后的人一顿,咚得一声就跪下了。 骨头磕在瓷砖上的脆响让莫尧心头一惊。 周开成身子伏在地上,满是虔诚:“姜大师的恩情我周家世代难忘。” 叮—— 仙册+10分 “我刚去城隍庙上了香,往后三年我周某必带着小侄每周三支香,风雨无阻。” 心意姜晚算是收到了,这分送的贴心,她喜欢,不枉自己冒着伤口崩裂,内力大乱的风险救人。 “周氏祖辈的庇护,他命不该绝,回去多给家里祖辈烧些钱财答谢。” 虽然在下头的周氏祖辈知道自己的后人是蒙阎罗出手所救,是不会计较周开成是否惦念了自己的那份庇护功劳,可姜晚面上的话术还是要说到位的。 “姜大师提点的是,我这就亲自去办。” 周开成被她提醒了多次后,现在都开始习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叫他边上的管家司机有些无措,生怕自己马上就会失业下岗。 “不必事事亲为,拿药这些事交给心腹即可,他还未全然恢复,还是要人在身旁照料的,免了叫其他人又将晦气传给他。” 他身后的司机和管家都是一愣,惊慌地抬头看姜晚,那神秘如夜色里遥远的星辰般的女子连眼都不抬就能看透他们内心似的,叫人怪害怕的。 他俩跟在周开成身边看了这个姜大师的几次出手,心里也生出几分敬畏来,此刻感激地对着她鞠了一躬。 周开成高兴地应下,开了病房的门就要请姜晚进去。 “他没什么大事了,注意和其他病人保持距离就行,给你的符纸随身贴着,没事别在医院里乱走。” 姜晚走前还在病房的门前漏了一小撮香灰。 池子时配合默契的用脚将香灰蹭进地砖缝里。 莫尧奇怪地左右张望:“怎么没看见司医生?” “司医生?” 莫尧解释道:“就是周泉的主治医生司烨然,他平时就在这层走动的,今天怎么都没看见?” “哟,小莫来啦。” 路过的病人手举着吊瓶笑着和莫尧打招呼。 莫尧弯折眉眼和对方唠了两嘴家长,又把话题扯到了司烨然医生的身上。 “你不知道啊,我跟你说,司医生早上向医院高层请示上川阳山了。” 池子时:“上山?” “对啊,他说这病很奇怪,要想根治还得找到让大家生病的根源。” “医院本来不肯的,今早川阳山那奇怪的雾散了,人才肯松口。这不,批准一下,他就带头收拾了东西上山了。” “算下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山脚了。” 池子时厉声打断她:“胡闹。” 病人被他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就扯着吊瓶走了。 莫尧本能的缩起脖子躲到姜晚的身后,仙狐大人生气了。 池子时的眼底垂下一片阴霾。 这时候入山,不就是千里送人头,作死。 姜晚拍了拍池子时的手背,才叫他缓和了些。 霄临仙君隔着人群,在走道的另一头向她挥手:“殿下,可找着你了。” “整座山都找了,一点凶兽的影子都没有。” 疫情快点结束吧!!! 每天一小时起步的大长队我的腰真的受不住 早上六点起来排队,发现大爷四点起来卷我 第60章 守山人 霄临仙君小跑着过来,气还没喘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那兽就像消失了一样,整个山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连个脚印都没有,现在大家都在怀疑里头到底有没有凶兽。” 第111章 “什么兽,什么脚印啊?”莫尧从姜晚身后冒出个脑袋。 霄临仙君差点就要接着话答下去,看到是张生脸,好像还是个凡人,急急又将话咽了回去:“川……额,这个是?” 也不是哪个仙人应劫的胎生。 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没有看错。 姜晚:“青阳观的道士。” 霄临仙君点点脑袋:“那他知道您的身份了?” 姜晚轻摇脑袋,给他使了个眼色。 霄临仙君后退半步,以手掩嘴,回忆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幸好没说些不该说的。 “你小子还不快点来帮忙。”拐角处的半瞎子脑子好,刚才霄临仙君向他问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些问题,跟着爬上来将莫尧支开。 莫尧抓抓脑袋。 他虽然很想听八卦,但道士资格证更重要一些。 有了证,他就可以学习更高的道术,还能去藏书楼地下找上古书卷,到时候肯定有法子将扇子里的那个魂灵收服超度的。 想到这儿,莫尧又打满鸡血,和姜晚打了声招呼就跑向半瞎子。 “殿下,我思来想去还得请您再上山一趟。”霄临仙君确定周围没有外人后将音量放低了些,“殿下先别急着拒绝我。” 姜晚在走道的尽头找了张空椅坐下,池子时挨着她坐。 “我向五殿下请示过了,殿下答应只要您找到有效线索就加分,一条有效线索五分,找到凶兽直接加50仙册分,实时加分,绝不拖欠。” 实时加分,绝不拖欠? 都是哄人的话术,和办事处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方是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 霄临仙君笑得狡诈:“知道殿下不信办事处,我都替殿下办好了,拜托了仲奉仙君的人将办事处的财务负责人绑在办事处的办公室里。” “若有拖欠分少的情况,考编办的人即刻就会将他们带回去调查。” 姜晚来了兴致。 这天界还是有能办实事的人嘛。 “霄临仙君?” 霄临仙君狗腿地弯了些腰,点点头:“哎,小仙在。” 姜晚:“和你们老板背着干,不怕被穿小鞋?” 霄临仙君说的条件是个考编人都很难不心动。 池子时以为姜晚也是不假思索就会应下,生怕对方反悔的当即出发上山的那一卦人。 可她又清醒自持,知道办事处的人不愿让她过初审,财务的人肯定也是故意放离办事处大楼的,没想到被这个五大三粗的霄临仙君绑了回来。 他原以为只要相处的足够久就能摸清对方的心思,可姜晚不同,她的心思好似清晰又好似模糊。她确实是在大家的预测里为了拿分能日夜不寐,可她同时也对仙人表露出抵触和厌恶。 霄临仙君倒也坦诚,将野心展露无余:“小仙也不瞒殿下,川阳山一事牵连甚多,我若能劝得殿下出手,不论凶兽是否能除,我都将被老板重用。” “到时候殿下得分,我得势,岂不双全。” 姜晚唇角勾起冷笑,他倒是个会算计的。 “好啊。” 池子时摸不透她,只能先立住自己的人设,打消姜晚对自己的疑心,再静静观望她的下一步动作。 “殿下以为,这山上有凶兽吗?” 池子时:“不是大型动物,上古鸟族一支,有足可行,双翅应该还没完全退化,能避于树,隐于枝叶之中。” 姜晚接着道:“他们的人打草惊蛇了,你若是被囚压在一个山上,突然有一天有人给你开了下山的路,你会怎么做?” “躲起来,先观察一下。” 霄临仙君后知后觉的长哦了一声,激动得在原地跺脚。 “我怎么没想到,殿下果然聪慧过人。” 姜晚侧头刚想夸夸池子时的知识储备和判断能力不错,不愧是个读书人,夸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瞧见他眼里带刀,狠狠地盯着霄临仙君。 这两人有过节? 刚才相处的还挺好,莫不是…… 姜晚:“小狐狸太吃味可不对。” 池子时被这么冷不丁的一句话噎住,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句:“我没有。” 声细如蚊,扭捏的好像一个小媳妇,耳根都红透了。 霄临仙君有了解答,眼神都好了,赶忙找个理由离开:“天色不早,我先去回办事处报告此事,小仙告退。” 姜晚眼睛盯着池子时的脸,头也没回,抬起只手在空气中摆了摆,示意他随意退下。 池子时的视线从姜晚的眼睛一寸寸下移,山根自然挺拔,鼻头精致小翘,最后停在有些苍白的薄唇上。 有些蛊惑般的,他身子往前倾了些。 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不受控的身体,池子时手扶着长椅的靠背往后挪了些位置,喉结滚动,咽下口水。 心里不断重复着,色既是空,空即是色。 又别过头追加了一遍清心咒。 姜晚眉头轻挑,饶有兴致的看着池子时的小动作。 看来是个书呆子,白活千年了。 半瞎子看着霄临仙君匆匆离开,在楼梯口等了好一会才上来喊姜晚。 “大人,这里的大体上都控制住了,其他几个比较严重的医院我也已经号召人去了。” 半瞎子将病例汇总表呈给姜晚,又继续说:“有几个比较棘手的可能还需要大人出手才行。” 第112章 姜晚随手翻了两页,里面记载着很是细致,中了晦气前去过哪接触过什么,事无巨细都一一罗列在其中。 半瞎子的办事能力姜晚很是放心,过了两眼就将汇总表合上丢给了池子时。 池子时嘴里还在叨念着清心咒,被汇总表一砸,阵脚大乱,方才诵念的哪句都忘了。 半瞎子领路带姜晚去化了几个晦气病化严重的患者,又向姜晚汇报了打听到的关于山里的凶兽的消息。 “就是他,他说他知道山里的那个怪物,他还说他见过。” 半瞎子停在一张病床前,床上的人蜷缩着身子侧躺着,背对着他们。 姜晚扫过眼前的人,耄耋老人,久住山林,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川阳山的守山人。 姜晚直接了当地问:“守山人?” 莫尧抱着小本子跟在护士后头涂涂写写,看到姜晚凑过来看了眼。 “这不就是那个爱说糊涂话的老爷爷吗,他每次都会给我讲好多故事,就是讲完老念叨什么阿欻完了。” 阿欻? 几个人都侧头看他。 莫尧忙摆手:“我不知道阿欻是谁。” 池子时:“他还说什么糊涂话了?” “什么地水外浮,木裂啥的,反正奇奇怪怪的听不懂。”莫尧指着床上的老人,“姐姐有话问他?” 姜晚点点头。 莫尧立马来了精神,上前拍了拍老人的肩:“阿欻来找你听故事了。” 老人的肩抖了一下,慢慢睁眼看他。 “阿欻来啦,我给你讲故事。” 莫尧将他扶起来,放好靠枕,细声细语地安抚着他:“先不听故事,我带了几个朋友,他们有话要问你。” 老人奇怪的转头看了围在床前的几个人,看到姜晚的时候脸唰一下就白了,手颤抖着抬起来指向姜晚。 “您来带我走?” 半瞎子和池子时都是一愣。 他是糊涂,还是真能认出姜晚的身份? 半瞎子支开了莫尧,拉上周围的帘子。 池子时指尖汇聚灵力,以老人的床为中心,帘子为界,设了一个无人能进,也传不出声的结界。 结界落成的那一刻,床上的老人也手脚并用艰难地爬起来跪在床上。 “阎罗大人,小的有罪。” 半瞎子惊讶地嘴里能塞进一个拳头了。 这老头竟然是真知道姜晚的身份。 姜晚能确认了,此人就是川阳山的守山人。 每座山川都有一个守山人,而最早的守山人是人妖相爱后为躲族里处罚而躲入上里延续下的后裔。 人妖恋被认可后,也立了相应的规定来束缚这些生活在人族的半妖,即是让他们成为守山人,有自己的使命与责任,他们的妖力由所守的山镇压。 守山人能预知自己所守的这座山上将发生的一切事,山里的每一点变化他都能清晰感受到,甚至山里的变化会反馈到守山人的身体上。 姜晚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扇,此刻扇面一开,晃动着,碎发被风吹起,将她的最后一丝温柔吹散在空气里。 姜晚语气冰冷,有俯视一切的压迫感:“哦?仔细说说。” 守山人背绷直,脑袋磕在病床上。 “我作为守山人,瞒情不报,酿下大错,都是我的错。” “你早知山里有结界压着一只凶兽。” “是,从我接手这座山的那天就知道。我觉得它可怜,和我一样可怜,没了自由,不知道要被这山给困住多久。” “我在结界边上给它投喂东西,给它讲故事,阿欻很乖很听话。” “一年前,结界开始一点一点的松动了,我当时很开心,阿欻被结界镇压了几万年,终于能拥有自由了。” 池子时大惊:“一年前,那时候你就没有上报。”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法阵是月前才松动的,事情发生的竟比大家想象的都要早。 “对,我没上报。我自己也尝试过打开那个法阵,可是打不开,太难了。既然天都想让阿欻出来,我怎么可能舍得让阿欻再没了自由呢。” “两个月前,我的头发一夜就白了,身子也一下变成了这副模样,等我反应过来要向上报告的时候就晚了,都晚了。” “法阵的迷雾反噬了你,所以你昏迷了。” 姜晚在半瞎子标记出的那页病例上看到了,他昏迷入院,身体机能损坏严重,雾散的那日恢复意识,身体也开始变好。 老人抬起头,杂乱的白发遮盖住了他的眼,头发下眼里闪烁的泪珠啪嗒落下:“我有罪,是我害了这些人,我愿意领罪。” 他醒来后才觉悟过来,他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事。 作为守山人,第一要务就是上报山川的情况,可他却因为自己的怨念私心隐瞒,害得山上的其他走兽,山下的百姓陷入灾祸。 池子时和半瞎子都在等着姜晚对他的审判,可姜晚却将话题扯开了:“你不想当守山人?” 老人低低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弯着腰,将脸埋起来。 “生前命不能选,今世自当要自己改命,可不是叫你改别人的命。那兽被那么复杂的上古阵法镇压,自然是有缘由的。你被怨念蒙蔽心智,也不全然怪你,那兽一开始就给你下了晦气。” “我能替你解了守山命。” 第113章 老人震惊地抬起脑袋。 天选打工人 黄了又绿 第61章 再次上山1 次日一早,霄临仙君早早就侯在道观的小院里。 姜晚醒的时候青阳观的晨会都散场了,池子时已经将几日前画的符纸摊开查看了一遍,仔细整理分装好了。 只有霄临仙君在院里站的腿麻脚酸,一点大动静也不敢出。 连青阳观的晨钟都被霄临仙君施法消了音,生怕扰了阎罗的睡眠。 若是睡不好,白日就没了精神,要是因此影响到抓凶兽可就误了大事。 木门吱呀推开,姜晚站在门中间享受着阳光从头顶散下,暖光照在身上,倍感暖意。 霄临仙君提着小心温着的早餐向前两步:“殿下睡得可好?” “还行,就是床有些硬。” 姜晚揉了揉被木板膈得难受的腰。 莫尧背着他洗的脱色的小背包隔着院子的矮篱笆墙冲姜晚招手。 “姐姐早安,我去医院啦。” 池子时收拾着餐桌上七零八散的草稿纸,脸黑沉着目送莫尧离去的背影,等人走的没影了脸色才好些。 霄临仙君提着早餐准备摆上,被姜晚打断了。 “不吃了,留着上山路上当点心吧。”姜晚接过池子时递来的外套就往外走。 山上的浓雾散了,底下巡逻的守卫反倒更多了起来。 没了浓雾的限制,几人略施法术就直接闪现到了山脚下,还要在入山名册上登记报备后才可以进山搜寻。 姜晚签上名字,顺手往前翻了几页。 今日上山的人还不少,铃木法师一行人的名字也在其中,初审榜前三十的半数都在名册上,还有一个突兀的名字,司烨然。 姜晚的指尖停在司烨然的那一页名册上,指着名字问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 “这个人怎么放入山的?” 明知道山上有凶兽,怎么会放一个普通的人类入山呢,这不是胡闹吗。昨日听到司烨然要上山的消息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因为还有办事处的人把守着入口,不会随便就将人放进去,没想到这群人办得事没一件能看的。 工作人员将垃圾随地一扔,剔着牙,扬着下巴不屑地看着姜晚:“他拿着准许证过去的,有什么问题吗?” 霄临仙君眉头皱了皱,咳嗽一声,不满地瞪了眼工作人员。 姜晚垂眼在司烨然的名字上拂过,心里捉摸着工作人员的话。 霄临仙君等姜晚走出几步远后一把拧住工作人员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知道那是谁吗,阎罗,地府的阎罗爷,我看你脑袋八成是不想要了吧。” “哎哟,仙君也太紧张了吧,那地府的人能和咱仙界的仙官比吗。”工作人员捂着撕扯疼痛的耳朵。 “你啊,没见着五殿下都得求她帮忙吗,没眼里见的东西。” 霄临仙君又骂了两嘴,赶着跟上姜晚的脚步。 “天帝急召,宣路以殿下回九重天了,不过殿下放心,答应好的分,绝不会少您的。” 霄临仙君将办事处准备好的防护装备呈给姜晚和池子时,又补充道:“这边抽不开身,小仙就不跟着您入山了,这里头有消息传送设备,殿下只要摁下这个摁扭,即可联系小仙。” 接着,他又招呼来两个小仙侍替姜晚和池子时穿戴完备,仔细说明了防护装备的各种用途和小机关。 这次入山的路换了一条,从最初的那个入口进去。 原先被黑雾盘踞的路口处有两个整装的天兵把手着,地上还残留有点点乌黑的细沙,像是大梦一场后唯一能证明浓雾曾笼罩过这片山头的证据。 姜晚盯着那点黑沙,不带一点犹豫地抬脚跨了过去。 池子时有些不解,还是照做了。 山里的树木茂密,草木又恢复了常态的生机,丝毫看不出曾被枯木化过。 那场大雾里所见到的景色和眼前的根本就是两个样子,雾里的记忆逐渐朦胧,越回忆越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你相信那个人说的话?” 池子时憋了半日,终归还是问出了口。 昨日守山人左一句右一句讲了一晚上他和阿欻还有这个山的事情,三句话里两句都是废话,听得他都困了。 他听说过在妖族有这么一支,仙族与妖族重新建交不过千年,这一支又常年藏于青山,具体的还得回去翻阅史记才能了解。 姜晚摇着扇子往前走,没回答,沉默良久后开口。 “小狐狸,人生来就该背负使命吗?” 池子时愣住,很快回到:“只要是人,活着,就都有他的使命,不管是好好活着,还是别的什么使命。” “无法选择吗?” 姜晚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答案是既定的,没办法选择,命运选中了的,幸运也不幸。 池子时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口。 脑子里清楚的知道,这时候他就应该趁热给阎罗灌输使命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使命,那么人间就会如川阳山凶兽扰世这般让三界陷入混沌,她该回地府担起自己的使命…… 可话到嘴边,心里又泛起许多酸楚。 池子时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使命。 如川阳山凶兽般惊扰人间,致使三界混沌。 请阎罗入局。 第114章 办事处隐瞒的事和奈何桥下压着的那只凶兽有关! 池子时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可他不愿意相信,为了让阎罗回地府对抗那只凶兽他们竟然会拿无辜的人族做局。 姜晚见他哑然,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池子时迈了大步和她并肩而行,将话题扯开:“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不当阎罗,要考仙编。” 姜晚偏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疑惑,是打量。 “这个问题是初审的压轴题吗,答的好能加分?” 池子时:“我就是好奇。” 好奇很久了,从鬼帝找到办事处要他们阻止阎罗成功考编的那刻起。 池子时知道她心思深,没指望她会回答,假装无事的继续往前走。 心里多少还是想着她能对自己敞开心扉,聊聊自己。 相处这么久,关于她的事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她好像还没有开口说过自己。 “你不知道吗,天界编制内的待遇那是三界最好的,铁饭碗呢。也是,你一毕业就考了仙编,哪里知道外面的情况。” 池子时怔愣:“地府很差吗?” 她之前向城隍要求双休和朝九晚六。 “差,何止是差。地府一天有多少工作量,城隍庙的十倍不止。” 姜晚现在说来轻松,在阎罗殿处理事务的那些年简直就是噩梦,睁眼就是公务,闭眼耳边全是鬼哭。 别的仙家小女孩在和朋友欢笑游戏的时候,她守着一个空荡阴森的殿宇,身边是无常鬼差,殿下是判官鬼婆。 “鬼帝只会压榨你的劳动力,最好你一年没一分钟都别停歇。听说仙界带薪游玩,不加班还有季末奖金。” 谈起钱和自由的时候,姜晚眼里闪着光。 池子时慢下步子来,看着她往前走的单薄身影,有些心疼。 天命阎罗,肩上的担子有多沉啊,让人没了自由,还丢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 畅想还没落幕,姜晚就变了脸色,沉着声音道:“所以,我要考上仙编,谁都不能阻止我。” 她要上九重天,无论前面拦路的是谁,都不能阻挡住她。 池子时喉咙滚动,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会的。” 姜晚没再继续说,两人沉默着爬到了半山腰,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凶兽的线索。 半山腰的位置有一个破旧的庙宇,是土地庙。 上一个土地失职被调走了,新的土地还不知道上任了没有。 姜晚推开破旧的木门,拍干净一个蒲团,往供台前一坐,背对着佛像。 池子时点了根香,跟着坐在边上。 供桌上的香幽幽然往上飘,钻入佛像的鼻子里。 来业务了! 土地趴在佛像后头露出个脑袋张望,只看到两个背影并排坐着。 两人身上的味道一闻就知道不是人类。 不过如果能攒到分早日升值,管他是六道哪一支,只要能给他供香求愿都是好人。 土地嗅了嗅飘来的香火味,真是香甜可人,就是不知道上香的人所求为何。 背对着他,是事情过于棘手,不想让他瞧见奔溃的模样? 没事没事,他人小鬼精,不说神通广大,只要不太离谱的要求他都会上刀山下火海努力满足的。 土地如此猜测着,耳朵贴过去听。 姜晚盘腿合眼休息了快一个钟,揉了揉自己的腰,有些发疼。 池子时的手掌摸到她的腰间,揉捏着。 土地不敢靠太前,只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声。 土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小声嘀咕道:“是不是没开麦啊,咋没声呢,办事处这给配的什么破接听器。” 川阳山的地剧烈晃动起来。 土地抱着脑袋躲到了供桌底下。 池子时皱起眉头要出去查看,被姜晚摁在蒲团上。 姜晚的手压住他的大手,另一只手摁在冰凉的地砖上。 以手掌为中心,有一圈浅淡的光波澜荡开。 良久,姜晚冷淡地开口:“出事了。” 池子时衣服上的通讯器的光亮了亮,里面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东西掉进我们设置的捕兽法阵里了。” “东西?不是凶兽?” 霄临仙君尴尬地赔笑:“法阵不见光,暂且分不出来是什么,但按波动来看,不像是凶兽。” 霄临仙君的话刚落下,土地庙外头就传来此起彼伏的高声呼救。 “救命啊,有人掉进去了!” 第62章 再次入山2 土地冒了个脑袋出来张望,地一晃,又缩回了桌底。 池子时和姜晚互相递了一个眼神,连忙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出了土地庙往东南方向的一个缓坡处,姜晚遇上了求救的人。 几个生脸里夹杂着一张有些印象的脸,好像是铃木法师跟班的其中一个。 “姑奶奶救命啊!” 那人扑通一下就跪下来。 身边跟着他逃出来的人都被吓到了,纷纷抬起头去看他口中的姑奶奶是何方大人物。 “这不是那天和珂家俩兄弟在道观食堂吵架的那个吗?” 有人在后面小声议论着。 那人不理会其他人,跪着往前爬到姜晚的脚边:“姑奶奶救命啊,有人掉进陷阱了,触发了好多机关。” 第115章 他是亲生见证过姜晚和池子时开道带他们从山里破除浓雾死里逃生的,如今能救大家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铃木师兄带人在前面抗机关,让我带大家下山找人来救命。” 他话说得急,一句话重复了两三次。 姜晚听得费神,随手指了一个人。 “你,带路。” 被点到的那个人双腿打着颤,一脸惊恐地摇着脑袋要拒绝。 姜晚一记狠厉的眼神扫过,那人立刻就将头定住,僵直的转身带路。 逃下来的一众人都被那眼神给震慑到,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再窃窃私语。 他们看着姜晚大步往前的方向,回想起刚才惊心动魄地逃亡,心里一时半会还平复不下来。 “他们两个人,能行吗?” “还是回去找办事处的人上来救吧。” 几人互相搀扶着往山下去。 被姜晚点到的人脑子还算是灵光,刚才被法术阵追踪攻击还能清楚的记住逃跑的路。 姜晚跟着他弯弯绕绕了两圈,最后停在一处杂乱的空地前。 “刚才,我们就是在这里触发的法术阵。” 池子时在外圈绕了一圈,从杂草丢里翻出一根细长的木棍,用木棍挑开空地上杂乱的物品。 “是办事处的法阵,这些都是因为主法阵被触发后主动触发的。” 小哥:“那应该是那几个人了。” 池子时从杂物堆里翻出来一个活物,是个兔子。 他单手抓着兔耳朵拎起。 兔子不安的在空中扑腾着双脚,眼瞳殷红还有些发白。 姜晚:“兔妖。” “这,这不是铃木法师的小师弟吗?” 带路的小哥吓得跌坐在地上,脑袋左右转着:“铃木法师呢?” 兔子扑腾了两下,从毛发中抖下许些黑色的灰。 池子时的目光落在兔子的脚踝处,那里青了一圈,还有个奇怪的像胎记一样的月牙小的青印子,三角的图形。 姜晚手掌一张,百鬼阴差扇立刻现形:“他刚才也在这儿?” 小哥点点头。 按照他说的,铃木法师和他的几个师弟替他们引开了法阵攻击,给了他们逃跑求援的机会。 现场有反击的痕迹,破坏力不足,法阵还完好无损。 只有一个被打回原形的妖族考生在此处。 其余人若不是逃向了别处,怕就是也掉进了主法阵里了。 若是逃到了别处也好,办事处在山里巡查的人发现了也就救下了。 主法阵里都是对付凶兽的机关,若是误触到了,损半生修为是轻,就怕连性命都难保。 姜晚指尖捏住领口的通讯器开关,三秒后红光闪烁:“主法阵设在哪?” 通讯器传出来一道短暂的滋啦声,随后传来霄临仙君的声音。 “往东再有两棵松树,树底下就是紧急制动的开关。不过……” 姜晚往左边的小路走,数到第二棵松树停下:“不过什么?” 霄临仙君:“法阵是一次性的,要是摁下了就只能重新施法,办事处里一时半会找不到施法用的媒介了。” 姜晚将通讯器掐灭,抬手摁在松树的枝干上。 她的掌心下发出一道光,将树的脉络照了个清楚。 池子时在松树底下的一处根部找到了那个紧急制动的开关,和姜晚对视上,毫不犹豫地摁下。 松树前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个小旋风,风带起了周边的枯枝落叶。 带路的小哥眼瞧着那小旋风就要刮到自己了,连忙往池子时和姜晚的身边靠了靠。 池子时下意识地躲开了些,手自然地揽上姜晚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姜晚贴着池子时的胸脯听他此起彼伏的心跳,有些愣住。 她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池子时,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推远了些。 手上的扇子对着小旋风的中心一点,那旋风登时消弱下来,直至消失在地表。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色光圈。 带路的小哥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光圈里是深不见底、黑黢黢的洞。 “这是什么?” 姜晚将扇面一张,在黑洞上方一挥而过,主法阵里的情况立刻映射到了半空。 铃木法师受了伤,身边是两三个他的同门,几人围成半圆的防御阵,身后不知护着什么。 带路的小哥指着半透明的影像问:“他们怎么了?” 池子时眉头一皱,往前两步:“他们背后的是那个医生?” 铃木法师的脚边漏出一截白色的衣角。 是司烨然。 “谁?” 小哥才刚问这话,影像里的画面一阵波动断了。 “他们怎么了?” 应该是触发了主法阵里的机关。 捕兽的机关和一般的陷阱法阵不同,不止下的重手,还会在机关里加上麻醉药粉。 姜晚连个眼神都没多留,拉着池子时就要往下跳:“你待在这接应办事处的人。” 小哥摸索着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抱着胸前,狠狠点头。 姜晚和池子时没入黑洞里,风在耳边刮过,犹如刀刃擦过脸颊。 池子时拉住姜晚的手腕,将人往怀里藏,毛绒的长尾现出形来将两人包裹住。 不知落了多久,终于踩到了实地。 第116章 姜晚的法扇在手心化作一盏灯笼,暗淡的光勉强照亮身前的路。 不知主法阵是什么情况前姜晚也不敢将灯笼的光调亮,若是引来凶兽就麻烦了。 阵法的设置多变,全凭设阵人的心思,除非套用了模板,否则任谁来了也无法一下画出阵法的全图。 普通的阵法都是亮堂的,还能记下路线,可捕兽的阵法不同,为了隐蔽捕兽器,法阵都要求设置成全黑。 可全黑下若是有人走失其中也难找到。 姜晚灵光一闪,拍了拍池子时的肩膀:“小狐狸靠你了。” 一听这语气准没好事。 池子时眸子波动,嘴角下撇,可怜巴巴的盯着姜晚的眼睛。 姜晚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委屈的小狐狸还真是有趣。 “上吧,啸天狐。” 池子时在脑子里自我挣扎了一会,认栽。 他鼻尖轻轻耸动,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往身后走。 铃木法师此刻正神经紧绷着观察着周围,耳朵竖直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起来。 “师兄,怎么办?”两个小跟班满头大汗,手里紧握着武器。 在他们身后是司烨然带领的医生团队,此时已经晕了三个。 司烨然的胳膊也受了伤,简单的包扎止血。 黑暗里好像有个东西围绕着他们一圈又一圈的打转着,时不时还带着呜咽声。 那东西越转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会有事的。”铃木法师如此安慰着同门也这样说服自己。 他从袖摆中掏出一个小布偶,划破手指,在布偶的额心滴落两滴血。 他身旁的同门意会到,主动伸出手握住布偶的一边手,两眼一闭,平静的昏倒过去。 司烨然看着身前忽然又倒下来两人,神色有些溃散。 他浑身无力,只能拧着大腿保持清醒,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都怪他,院里再三劝告,是他铁了心的要上山。 铃木法师将布偶贴身收起,只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两眼紧盯着身前。 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女子的声音。 铃木法师手起,刀刃向前挥去,只有一个扭曲凄惨的尖声在黑暗里响起。 姜晚停下步子,捂住被刺痛的耳朵。 “有魂魄在法阵里。” 刚才那声音是一只女鬼发出的,受了伤。 池子时松开她的衣角,将随身带着的耳塞给她戴上,最后牵上她的手:“就在前面了。” 冰凉的手牵在手里有些不太切实。 铃木法师持刀的手不敢放下,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黑暗。 女鬼在尖声后消失了,可黑暗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四只脚,凶兽?! 铃木法师登时警铃大作,转头准备布阵待战,却发现自己的同门早已全部倒下了。 身后护着的那些人类里也只有那个司烨然医生还有些意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远处还又一点微弱的光。 竟是一只独眼兽? 铃木法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同门师弟和那群没用的人类,抱着必死的决心大喝一声,挥刀往前助跑着刺出。 明晃晃的刀影在黑暗里出现,池子时心下一惊,忙将姜晚拉到身后,一手召出武器挡下了。 铃木法师被弹出了几米之外,重重地摔在了司烨然的脚边。 司烨然张了张嘴想问他的情况,眼皮越发沉重,话还没出口就先晕过去了。 “中了幻术?”姜晚看着面前横七竖八趟了一地的人。 池子时半蹲下查看他们的情况:“应该是迷烟,他大概是把我们认成凶兽了。” 姜晚抓起一个晕倒的医生的手,感应着他们此前发生的事:“这群人倒是倒霉,一上山还没干什么就先掉进来了。” 霄临仙君带着办事处的搜救队姗姗来迟,几个白花胡子上仙将法阵收了,她们几人就回到了川阳山。 霄临仙君跨过地上晕倒的那些人,忙上前问询情况:“殿下,可有些眉目?” 姜晚往后退了半步,眉眼都透着冷意:“先带他们下山,把里面的捕兽法阵都撤了。” “要想抓它还得设个局。” 快了快了川阳山的阴谋快要落幕了 第63章 仙家禁术 霄临仙君指挥着救援队将晕倒的几人往山下抬。 姜晚坐在川阳山沙盘前的指挥椅上,手里拿着电子屏幕,凝神思考,偶尔在屏幕上圈圈画画。 池子时背靠着沙盘,盯着救援队的情况。 仲奉仙君掀开大棚的帘子,背光走进来,几个大步就迈到了池子时的身边,余光瞧了眼姜晚,确认阎罗殿下没注意到才微微俯身行礼。 池子时掀了掀眼皮,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仲奉仙君心下一愣,战神不太高兴? 他下意识地去看姜晚,这两人离的如此远,莫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仲奉仙君还没琢磨明白自己此时该不该报告,一回头就瞧见池子时斜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殿下,您让我盯的事有结果了。” 仲奉仙君将一个u盘塞进池子时的手里,还不忘观察姜晚的动态。 “本次初审参考人数数万,划线应该在千余人,预计收录人数800人,共30多个部门,40多个宫殿开放招募。” 第117章 “阎罗殿下定的目标是榜前第30名,招募条件里明文要求排名的只有朝溪殿,正好要求30名内。” 朝溪殿。 池子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脑子里检索着这个地方,名字很陌生,但能猜测出应该是九重天上比较重要的岗位。 “这个朝溪殿是近年新设立的,和九重天各职各岗都有些联系。其实就是一个全能替补的岗位,哪里需要就派往哪里,平日里主要负责整理大阁的文书琐事,因此要求上也高了些。” 仲奉仙君补充道。 池子时不解,她想考编,想清闲想双休无加班,可她偏偏却选了一个如此累的岗位。 “按殿下说的,对本次考核的人进行重新排查核算,共发现300多人黑市交易异常涨分,已经在加急罗列表格,等初审截止时就能公布了。” 仲奉仙君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一个人比较奇怪。” “说。” 仲奉仙君望向姜晚。 池子时眉头一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买分? 不应该,她的每一分都是自己记录在案的,加减都是他琢磨后公布的,她没有这个机会。 仲奉仙君头一歪,指向了另一边正在被几个仙医围着急救的铃木法师。 池子时的眼前亮起大屏,屏上是考编排名表。 铃木法师加了淡蓝色边框的标记在表上一眼就能瞧见。 第二十三名。 “他的成绩上涨的很奇怪,每次加分就有一个考生的成绩归零。我怀疑他……抢占他人成绩。” 他比对过了,被清空仙册分的学生的记录和铃木法师的记录背书完全一致。 一个两个的一致可以算是意外,可意外的次数多了,难保不让人起疑。 池子时眉头紧锁:“转移成绩?” 黑市交易一般是钻系统的漏洞异常加分,而整体的成绩连记录背书一起转移给另一个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醒过来了。” 一个小仙侍高声喊道。 姜晚从电子屏幕里抬起头,仲奉仙君立刻就收住了话,端正仪态,挤出一个严肃又难看的笑来。 池子时往仙医的方向走去,仲奉仙君紧跟其后。 姜晚也起身过去。 姜晚:“身上有兽纹吗?” 仙医摇了摇头:“只有擦伤。” 仙医掀起司烨然几个同伴的衣角,小腿胳膊处都是被灌木划伤的疤痕。 没遇上凶兽,运气也是真好。 “这几个人类没什么问题,倒是这个妖伤的奇怪。” 仙医将变回原型的几个妖族考生的手掌一一掰开,同样的位置,有一个同样的划痕伤口。 没有其他外伤。 池子时上前翻转妖族考生的脚踝,一个月牙般大小的青印子赫然入目,三角的图案。 和那个被打回原型的妖族考生一摸一样。 仙医好奇的伸头过去看,发出疑惑的声音,又上手去翻其他几个变回原型的妖兽,同样的位置上有着同样的标记。 “这这这……不是仙家禁术吗?” 有资历年长的仙医认出了标记图案。 是一个已经被明令禁止了上千年的仙家秘法,此法术能偷盗人生,转移功绩,甚至能偷换命数。 “偷天换日,数万年前蓬莱的一个学生为了期末考试研究出来的法术。本来是用来和成绩好的换试卷的作弊法子,后来有人用它偷盗人生,被永久禁用了,相关记载也烧毁了。” “是什么人做的?”仲奉仙君话刚问出口,智商就上线了。 答案这不明摆着吗,不是他们的师兄铃木法师还会是谁。 仲奉仙君给其中一个变回原型的考生输送仙力,让他短暂恢复了人形。 仙医将他拍醒:“是谁对你下手把你的成绩偷走了?” 那人迷糊着睁眼,说是自愿的。 池子时的眉头都快拧成死结了,姜晚鬼使鬼差的上手将他的眉心抚平。 冰凉的指尖碰触到池子时的眉心,丝丝清凉入脑,让他冷静了许多。 仲奉仙君偷偷求助池子时,一扭头就看到极具暧昧的一幕,当场想把自己的眼戳瞎了。 他没看到,他什么也没看见。 仲奉仙君在姜晚察觉到之前快速扭头,吩咐几个天兵将妖族考生和人类分开棚子医治,再将疑似违法使用仙族禁术的铃木法师看押起来,等候调查。 交代完这些事后,仲奉仙君逃似的离开这个暧昧氛围十足的现场,赶着去调查铃木法师分数异常的事。 撞见战神和阎罗的爱情现场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是要让阎罗落考的主考官,一个是坚持不懈也要考上仙编的考生。 就算抛了这层身份,一个是仙界的战神,一个是地府的阎罗,天地悬殊,互相成见,怎么看都是一个无疾而终不会有结果的故事。 他也并不觉两人会相爱,怎么看都更像是在互相利用,都是高冷无情、手段狠厉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爱上别人。 不可能不可能。 姜晚怔愣几秒后慌忙收回手,将那只手背在身后,手中的扇子不住的扇着风,想将脸上涨起的温热挥散掉。 池子时想伸手去抓她退却的手,却是抓了个空,手握成空拳缓缓放下。 姜晚转身去继续研究川阳山的地图,脑中设想着多条诱惑凶兽出现的法子。 第118章 池子时也略尴尬地转身去翻上古法阵的书册卷轴。 没过多久就有天兵进来报告说有人醒了。 是司烨然。 姜晚进去时仙医已经给他检查完了,身体上没有大碍。 “你还记得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司烨然撑着床沿做起来,手摁着脑袋,努力地回想早上的事情。 “没有什么奇怪的事。采样的时候同事踩空摔下去了,我们去救他,结果掉进了洞里。” 霄临仙君比划着又例行问了些其他的问题。 司烨然盯着大棚门口的姜晚,看得出神,眼里柔光波动,能掐出水来。 霄临仙君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见是姜晚,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来。 霄临仙君将边上小仙侍记好的笔录双手奉上呈给姜晚,狗腿殷勤道:“大人来啦,我都问好了。” 姜晚就着翻阅了几眼,没什么内容,多数都是霄临仙君问的废话。 小仙侍倒是尽心,什么都往上记,比如霄临仙君急得训人的粗鄙之言。 司烨然错愕地扬着下巴看着姜晚,愣在那里。 “你是他们的上司。” 姜晚面无表情的合上记录本,摇了摇头:“不是,顶多算是他们请来的外援。” 姜晚往霄临仙君新搬来的老板椅上一座,指尖屈折点了点。 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矮柜上看戏的池子时立刻意会:“说说吧,为什么上山。” 司烨然眼神透露着奇怪,在池子时和姜晚之间流转,最后落在姜晚身上。 “因为这座山生病的人多到城里几家三甲医院都收纳不下了。距离第一个死亡病例出现已经过去了快有一周了,全市最权威的专家都没找出病灶的最根本缘由,至今没有一例完全治愈的。” “救活率只有两成,就算从死神那里把人抢回来了,可那病依然控制不住。毫无章法,没有规律,每个人的病症不一样,又好像一样。” 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力感让医院里的医生每天都承受着成倍的压力。 姜晚手里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两眼盯着扇子上的鬼门。 池子时又问:“山下那么多警戒线没瞧见?上头调派了这么多人调查,你不信任他们?” 司烨然眼里闪过光,有些激动地挺直背,语气愤然:“他们派出的人有专业的吗,有医生吗,能判断出是什么导致的这么多人同时感染吗,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一点进长都没有。” 霄临仙君反驳他:“我们全世界最优秀的医生团队,没人比他们更专业。” 这倒是,仙医懂的确实比人多些。 而且他们早知道病源是什么了。 姜晚将扇子重重拍在边上的桌子上,桌子登时裂开一条长长的纹路。 “够了,现在不是贫嘴争执的时候。在山里真的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司烨然显然被她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震慑到了,低头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还真有。” 被封楼了瘫/ 第64章 引出凶兽 司烨然紧抿着唇,一脸不知要从何处说起的表情。 “到底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霄临仙君追问道。 司烨然抹着现在还发凉酸疼的后脖颈回忆道:“有可能是我最近加班太累出现幻觉了。” 他说,山上有女人的声音,呜咽声,哭得很伤怀,而且跟了他们一路。 “女人?” 池子时偏头质问霄临仙君。 霄临仙君一脸无辜,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清楚。 “怎么会有女人呢,我们可是派人把整个山里的无关人员都清空了的。” 嘴比脑子快,霄临仙君又忙补充,“你看清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了吗?” 司烨然摇摇脑袋,陷入思索。 另一张床上的医生张了张嘴,有些虚弱:“是鬼,一个女鬼。” 池子时又将目光落到姜晚身上。 她的神色淡淡,没有一点起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司烨然却不信这个说辞,板正的纠正同事:“这世上没有鬼魂之说。” 他是个无神论者,坚定奉信唯物主义。 这话被司烨然否定了,可在霄临仙君这儿却无法排除干净。 阎罗殿下就在你面前坐着,你却在说世上没有鬼魂之说。 霄临仙君往后退到姜晚身侧,身子倾向她,小声问道:“川阳山凶兽和女鬼有关?” 姜晚看傻子一眼瞥了他一眼,霄临仙君尴尬地挤出皱巴巴的笑脸。 没有就好。 “怪病和女鬼有关?”医生同事捏着下巴思索半天,得出一不得了的结论。 怪不得上面的人将山围起来,调查了半天一点新闻汇报都没有,感情是不知道该怎么编啊。 霄临仙君肃清咳嗽两声:“乱说什么呢,造谣要拘留的。” 姜晚盯着司烨然的肩头出神。 左右肩头都聚着黑气,比第一次在医院撞见他时的还要严重。眼袋深沉发黑发紫,眼黑减少,血丝密布,阳气不足。 鬼缠身到感觉到鬼。 不知道这个无鬼神论的医生见到女鬼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姜晚倒是有点好奇。 第119章 “还挤在这里干什么,拿着这图去干活。”姜晚将手里的电子屏幕塞进霄临仙君的怀里,站起身来。 往司烨然的病床前靠近了些,手摁在他的肩膀上,黑气在姜晚的手心下挣扎扭曲,最后消于无形。 司烨然本能地向后躲了下,只感觉有一股力牢牢地扣住他,身体有些不受控得定在原处。 姜晚收回手,将人的生气甩在空气中,伸手想把余温蹭在池子时的衣服上,却被对方躲开了。 姜晚迷惑不解地看着池子时后退半步的身子。 小狐狸又吃味了? 这可不对,小狐狸掉进醋缸里可就要馊了,馊了就不能要了。 倒是霄临仙君的心终于放下了些,战神还是传说的那个战神,洁癖人设还在,上次肯定是阎罗霸道无情,被强迫的。 司烨然没看出别人有什么端倪。 他只觉得自己右边的肩膀像卸了千斤重担,就是刚刚,被姜晚那么一摁,身体好像恢复了许多元气般,连日来的疲惫消失了大半。 姜晚最后还是将手上的余温蹭到了池子时的衣服上,满意地勾起嘴角,心情大好,而后转回头来看司烨然。 “等他们醒来就都下山去吧,最多两天,病因和治疗方案就能出来了。” 司烨然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猛地抬头看向姜晚:“两天?!” 这话就算是世界级别的医生也没法子给这样的保证。 这饼画的未免也太大了,怎么听都像是假的。 “司医生最近很累吧,我想你有这个上山瞎钻研的时间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吧。”姜晚的话从温和到冷默,最后的语气更像是警告。 听着像斥责他们瞎来,打乱了她们的原计划。 司烨然刚才躺着检查的时候听医生抱怨的时候说了,他们贸然如上,掉进的那个洞是他们花费好大精力设置好的陷阱。 为了救他们一行人,将几十万的仪器直接损坏了。 “欧,司医生最好去庙或者道观清修两日,教堂也可以。” 司烨然愣了下。 她指的是刚才同事说的女鬼那事? 姜晚的眼神直直穿过司烨然,落在他身后悬空歪头一手撑在司烨然身上的女鬼。 那女鬼凤冠霞帔退了色,一头乌发盘成髻,珠钗满头,只是脸色煞白,嘴唇乌紫,嘴角噙着诡异的笑。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晚,满带着警惕,威胁和警告。 狠厉的眼神能冒出火来,一呲牙,露出尖嘴獠牙来。 司烨然有些不自在的拱了拱右肩,看见姜晚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又好像落在自己的身后,不住好奇地往后瞧。 什么也没有。 司烨然不理解,刚想开口问,就看见姜晚不知又从那里掏出了刚才的那把扇子,一下敲击在了他的床尾。 司烨然心里一凉,这床不会要裂开吧。 百鬼阴差扇敲击在铁架做的病床上,荡开千层阴气。 司烨然身后的女鬼眼里的怒视变为慌张和恐惧,慌忙从大鹏下的缝隙里逃也似的钻出去。 姜晚冷呵一声,吹散了百鬼阴差扇顶端冒起的浓烟。 一不小心力使大了。 池子时在她身后看完了全场,看见了女鬼的挑衅和对凡人的侵扰,也看见了姜晚的变相提醒和出手。 只不过,她没有直接收了那只女鬼。 池子时出神的有些久,连姜晚站在他面前盯了他良久都没有回过神。 姜晚抬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日头正当午了,瘦干巴的狐狸他应该不爱吃。” 池子时愣住。 什么叫瘦干巴的狐狸他应该不爱吃? 谁吃? 那天晚上守山人的话一下涌回他的大脑。 “阿欻他喜欢肉,最喜欢野生的,四肢健壮有力的。” “我在山上放养了好多动物,黄鼠狼,狼狗这些阿欻最爱吃,狐狸嘛没养过,应该和黄鼠狼这些差不多吧。” 池子时磨着后槽牙,追着姜晚的背影出了大棚。 在霄临仙君和其他仙君的“极力劝说”之下,池子时终于欣然答应了。 当然,最重要的功劳当属姜晚一语点醒实习人的那一句话。 “当诱饵应该能提前转正吧,说不定还能破格被提到其他重要部门?” 霄临仙君像看到救星般,脑袋点的飞快。 “对对对,若是能抓到妖兽,我定向五殿下好好夸耀一番,想来殿下也是不会拒绝您提出的任何要求的。” 池子时捏着眉心,变回原型,任由姜晚拎着后脖颈随意丢到了山的一块草地上。 姜晚套上了熟悉的阎罗外袍,隐入地下。 而霄临仙君按计划在山脚下埋伏着,那兽一旦进入姜晚画定的结界内就群起上来支援。 一切都规划就位,只等着凶兽上钩。 池子时和其他被投放的无灵识的黄鼠狼、普通狐狸一起在山里漫无目的的打转。 两个小时过去了,霄临仙君紧盯着屏幕的眼都干涩无神了。 从最开始的高度紧张,到有些疲累倦怠,为了未来坦荡的仙途还是硬撑着不让手下代劳。 大阁听说了阎罗的计划,让驻扎的天兵一定全力配合。 天兵看着毫无动静的大屏,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阎罗的法子能行吗?” 第120章 霄临仙君也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大阁和天帝把三界的希望赌在她身上,他也铤而走险一番,将自己的前程押在这儿。 “大阁都发话让我们配合,站好自己的岗位,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可山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仙君,你看那些动物。” 霄临仙君以为是凶兽有什么动静了,急得一拍桌站了起来,许是起的太猛,两眼一黑又跌坐下去。 吓得两个小仙侍赶忙端来茶水,还贴心的送上小屏幕。 屏幕上,所有的动物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缩成。 池子时也学着样,两爪护头,半趴在地上,后爪防备的抓地。 路以殿下匆匆从云上下来:“应该是感知到危险了。” 美女秘书就算赶着步子在他前面开道,也能做到举手投足竟是优雅,在路以走到大屏前的时候适时推上一张老板椅。 路以接过美女秘书递上来的酒杯,靠在老板椅上玩味地盯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真正的赌局开始了。 是赢是败,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霄临仙君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让他立刻恢复了精神,又狗腿的凑到路以的身边候着。 路以酒杯歪向他:“做的不错。” 美女秘书给霄临仙君递上一杯酒。 霄临仙君双手接下。 他内心早已笑开了花,可面上还要努力憋着。 “都是殿下吩咐的事,办好是小仙分内的事。” 不管阎罗是否能够成功拿下川阳山的凶兽,他霄临和兄长的仙途就此算是平稳了。 大屏上的画面抖了抖,出现一块花屏。 办事处的技术人员快速从人群中提着工具箱上前抢修。 不过半分钟,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原本群聚抱团的动物在瞬间就少了大半,它们原先的位置上落下几滴腥味浓重的血和浊紫的粘液。 “是凶兽!” 第65章 制服凶兽 山下驻扎的天兵警惕起来,只待五殿下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山去将凶兽制服。 为首的将士摁着兵刃等了半日也不见路以殿下下达命令,有些着急,张望着脑袋去看霄临仙君。 霄临仙君向他投去一个眼神,按兵不动。 为首的将士看着画面里死的普通动物越来越多,只剩下战神和几只黄鼠狼了,还是不太理解还要按兵不动的等多久。 池子时保持着姿势,腿有些酸麻,长久的肌肉记忆让他就算有些难受也能保持不动。 姜晚抓着阎罗外袍的外沿将自己的气味遮得干干净净,不透一点出来。 凶兽在抓了几只动物粗鲁应付饥饿后,终于发出了些声响。 一个超大声的咕噜声,在川阳山上空回荡着。 很显然,凶兽并没有吃饱,刚才的只是开胃前菜。 也不知是因为确认了前方没有什么埋伏,还是实在饿的不行了,凶兽终于露出了身影。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西侧打下,将池子时和那块空地上所有的动物都罩在其中。 像是在划定属地范围一般。 树叶唰唰作响,枝干应声倒下。 被罩在阴影里的动物瑟瑟发抖,随时准备逃跑的后蹄现下正打着颤。 池子时的心跳快起来,他如今才恢复半成法力,暗处的那个还不知是什么样的一只对手,狂暴还是阴险,战力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数。 而他现在还在扮演着猎物的角色,还不能忘了隐藏自己的能力,不在阎罗面前露了馅。 声音越来越近,姜晚握着的扇柄越捏越紧。 一个像鹰爪的脚从上空划过树枝,扑扇着翅膀在低空打了几圈转,确认没有陷阱后才敢单脚落地。 池子时咽下口水,一动不敢动,他知道那个凶兽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姜晚紧锁着凶兽的动向,在他还没全然放下戒备之前,他们所有人都不能出手。 此刻若是再打草惊蛇了,那就再也抓不住它了。不止如此,若是它被激怒暴走,还不知山上山下会发生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凶兽扑扇的翅膀依旧没有松懈下来,脑袋俯低了些,凑近那些动物,仔细嗅了嗅。悬空的那只脚勾起一只动物,审视一翻,最后一翅膀扇飞了。 那只动物骨碌着在地上滚了好多圈,停在姜晚身边不到半臂肘的位置。 池子时心都快跳出来了,比自己被凶兽盯上还担心。 她暴露了? 不应该,阎罗外袍发散出的阴气能隔绝一切气味,不论是仙气还是人味。 是太强烈的阴气让它起了疑心? 可姜晚早就自如收放袍子透出的阴气了,与这山几乎融为一体。 姜晚在阎罗外袍下施法给他传送了一条消息:别动,别看。 您的好友拒绝接受此消息。 姜晚忘了,池子时断了所有的消息接收器,此刻的他只是个活靶子,连抓捕行动什么时候会执行都接收不到。 姜晚觉得自己做这个决定是有些荒唐的,她对池子时的了解并不多,对他的信任也能算是寥寥无几。 可偏偏,心里的直觉告诉她,用他,他可以。 池子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就算那兽的嘴都快贴到他的脸上,浊紫的哈喇子滴落到了他的衣服上还是学着其他动物的样子,装死。 第121章 姜晚悬着的心一点点放下,直觉是对的。 那兽反复试探了快有半个钟的时间,终于停下了扑腾的翅膀,双脚落了地。 姜晚已经摆好了开扇的姿势,只待一个放松警惕的时机。 那兽用鼻子拱了拱池子时身边的几只黄鼠狼,又回来嗅了嗅池子时,对天长嗷一声。 被发现了? 池子时的心虽然乱了鼓点,可不到最后一秒都不放弃相信姜晚。 那兽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池子时的腰一下将他带离了地面,浊紫的哈喇子裹满了他的全身毛发。 池子时真的要忍不住了。 一道风刃从草丛后方甩过来,正中凶兽的脚踝。 凶兽吃痛,却死咬着池子时不放。 姜晚现了身形,手中的扇面比平日里的大了一圈,上面的图案此刻透着亮光,每页扇骨雕刻的阴差鬼使都像活了似的,有无数眼睛从扇子里透出来了,盯得人发毛。 凶兽扭头去看,只看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浊紫的哈喇子从合不拢的嘴里溢出来,在凶兽伤了骨头的脚边落了一大滩。 姜晚不等观察它预备做什么,手起,扇过,又是一道风刃出去。 凶兽甩着脑袋左右要躲,可那风刃像是长了眼似的,围着空地转了一圈锁着凶兽的脚踝又是一下重击。 凶兽依旧没放开池子时。 姜晚有些慌了。 这兽是在护食? 池子时的腰处本就有伤,被凶兽带毒的粘液浸润着,伤口隐隐发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又有复裂的趋势。 等不了姜晚打到凶兽主动松口了,他得主动出击。 池子时突然缩小的身形打了凶兽一个措手不及,衔在嘴里的猎物此刻正从空中滑落,凶兽急得对着空气咬了几口,上牙碰下牙,磕得吃痛。 可惜预判不好,池子时为了躲避凶兽的撕咬,最后摔进了凶兽先前滴落的那滩浊紫的哈喇子坑里。 他不干净了,姜晚想。 池子时憋着火从哈喇子坑里艰难爬出来,他想拔刀,可他不行。 姜晚又甩了几个风刃帮池子时争取做心里建设、自我洗脑的时间。 那兽就算伤了脚踝还是能轻易躲过。 场面已经僵持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天都暗下去了,那兽还没出手进攻。 消耗猎物的体力,最后一招致命,熟悉的套招。 姜晚勾唇笑了笑,过于熟悉,所以,她方才就给自己留了解法。 手上的扇子汇聚起法力,假装使出全力的出击,扇出一道比刚才更疼的风刃。 那兽双翅一扇,腾空而起,轻松躲掉了那记攻击。 风刃打倒了它身后的一片树木。 凶兽得意地落在姜晚身前,月光打着它身上,阴影将姜晚笼罩住。 姜晚也同样已胜利者的姿势等待着对方的反攻。 只要它反攻,就会露出破绽。 凶兽抖了抖羽毛,俯身就要张着血盆大口将姜晚生吞,没想到又被姜晚的风刃打了一个痛击。 如姜晚所愿,那兽真的被击怒了。 凶兽对着月亮长嚎一声,声音尖细,传遍山林的每一片地。 传到山下,震坏了办事处的好多精细设备和法器。 霄临仙君捂着被尖声和机器故障爆破刺痛的耳朵,大声道:“他难道自带屏蔽法器的作用?!” 路以皱着眉头捂住耳朵看着桌上被震碎的玻璃杯。 他们选的凶兽真是具有代表性呢,若今日阎罗真能制服了它,那三界就有救星了。 “殿下,要支援吗?”为首的将士跪地请示。 路以伸出食指摆了摆:“看着,天命阎罗总该有些她的本事。” 姜晚在通讯器报废之前已经摁下了四面围攻的信号,应该是能在山下设备失灵前传达到位。 凶兽的声波攻击终于停下了,可当看到姜晚没受半点影响对着她的脚下就是一记雷击。 终于出手了。 姜晚将手中的扇面幻化成一柄长剑,剑身像刚从烈火地狱里提炼出来似的,上头还附着焰火。 凶兽的眼里迸射出雷击来,连续数十次轮番不停歇地发起进攻。 姜晚抬起长剑挡掉攻击,可凶兽的攻击实在太密,就算她边移动边躲挡掉攻击,还是受了多下雷击。 一道雷稳又准的打在姜晚先前受伤的那只胳膊上。 池子时再也绷不住战力不足的人设,几个大步闪身到姜晚身后,托住她摇晃不稳的身子。 血再次溃堤般的滴落下来。 池子时满眼心疼地看着怀里瞬间大汗密布的人儿,有些自责,还有些气愤。 池子时将姜晚稳稳放到地上,在她身前划了道防线,手背一翻,握住了一柄通体银光的长戟。 长戟在沙地上拖拽划出长长的火花,最后直指凶兽而上。 只有半成功力的池子时使出这把长戟还是有些吃力的,打出的伤害连原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姜晚两眼发昏,捂着胸口。 那股怪力又开始在体内翻腾了,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强烈。 霄临仙君看着这样的阎罗有些担忧:“殿下,我们还不出手吗?” 路以的脸色比谁都臭,垮着张脸,眼都要贴到屏幕里去了。 “再等等。” 赌最后一次,就一次。 第122章 阎罗靠不住,那战神呢,战神总不会让仙界失望吧。 很遗憾,池子时几轮攻击都没对凶兽起到什么太大的伤害效果,最后被凶兽的翅膀狠狠甩了出去,摔在姜晚脚边。 姜晚的血顺着胳膊滴落在地上,依旧没入地里消失不见。 凶兽倒是很满意如今的局面,挑战它的都要成为它的盘中餐。它对着天空长嗷一声,声音里透露着兴奋和对自由的向往。 “你,出不去的。” 池子时捂着复裂的伤口,一抬眼就看见姜晚拖着还在往下淌血的胳膊艰难站起。 姜晚就站在那儿,脚下突然盘踞起一个旋风来,上空许多乌云汇聚而来,将皎洁的月光遮了个干净。 森冷的阴气自山的四面八方云集,将姜晚裹了个严实。 一把扇子从地下破土而出,悬在半空。 “大胆妖兽,万年前你涂害四城百姓,血流成河,将你封印至此,你不知悔过,出手伤人。” “今,本殿就替三界将你正法。” 第66章 凶兽落败 路以看着屏幕里的局面似乎有翻转的意思,勾起嘴角,手指在腿上的电子屏幕上敲打几下,发送了一条新命令。 支援的将士看着新下达的指令和小屏幕里焦灼的场面陷入了两难。 “那我们?” 领队低头思索了两秒:“服从命令,就地隐蔽。” 在驻川阳山天兵后头的是仲奉仙君带头的精锐小队,精锐小队的队长见天兵就地隐蔽也向仲奉仙君投去请求判别命令的目光。 精锐小队是南天门巡逻军的一支,不听从大阁直接命令,也不隶属办事处。 仲奉仙君喘着大气,脚步不停歇地往凶兽所在的地方赶。 精锐小队目光坚定地跟随其后。 姜晚身上的阎罗外袍被风鼓起来,阴气自地底涌出将她包裹起来,森冷寒气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 方才装死偷偷挪到草丛堆后的黄鼠狼们寒毛直立,面朝土地趴下,一动不敢动。 悬在半空的阎罗法扇同样幻化为一柄长剑,剑身附着着蓝紫色的火焰,焰火滴落,在地上灼出一个黑色的小坑来。 她犹如从地狱之火中走来,一步步靠近凶兽,踩过的路上结下薄冰,冰上透着浓浊的阴气。 姜晚握住剑柄,血顺着胳膊淌下来,沿着没有血色的手背滴在冒着火光的剑上,迸出花火来,蓝紫色的火焰逐渐变幻成暗紫色。 那兽毫不慌张,对准姜晚又是一个雷击聚焦。 姜晚甩起剑,一道火光划出去将那道雷击粉碎,直逼凶兽。 那兽躲闪不急,被刃气划伤了脸,吃痛地低声嗷叫着,又立直了背脊对着姜晚一顿输出。 姜晚自然不畏惧,持剑对上。几招下来,凶兽低喘着气,而姜晚只是撤了两步,神色轻松,□□地站得笔直。 山下的路以松了神经往后靠实,接过美女秘书递上来的酒杯,将前面的担忧和赌盘的终局一并咽下肚。 大呼畅快。 池子时在姜晚对招时已调整了内息,再要提起长戟上去对战,谁知长戟竟不配合地收缩成了钗子大小落于地上。 在池子时的角度看去,姜晚虽面不改色,可伤口撕裂处淌下来的血却是越流越快,微微打颤的手努力克制着提着并不小巧的长剑,驾驭着地府几万年来从岩浆深处引来的流火。 她撑不住太久了。 池子时凝神调气,很快聚气山上的天然之气为姜晚护法。 川阳山的天然之气早被凶兽吸收的所剩无几了,池子时的护法对姜晚而言效果甚微。 姜晚双手握住长剑,摁住发颤的手对着凶兽预备给它最后一击。 凶兽眼瞧那道火光落来,双眼瞪大,嘴里咕噜着,等待命运的降临。 可那记疼痛始终都没落下,只有一个落寞的身影如秋日枯叶般坠落,激起千层尘埃。 川阳山为之一动,万物一瞬枯槁,流水冻结层冰,山鸟齐声唉呜。 姜晚手腕吃痛,踉跄着后退,极力稳住重心叫自己不跌跪下去。 仲奉仙君只看见有一个身影抢在自己前面飞身闪过,再之后就瞧见那人在阎罗的剑气下飘然凋零。他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就被身后的精锐小队挤着撞着跌向一边了。 精锐小队判断着形势,测算局面上的各种可能性,最后在凶兽身后几百米的位置划了记号,开始布置捕捉凶兽的牢笼。 仲奉仙君本想先替战神查看伤势,可那兽不知为何暴怒起来,只冲向姜晚,只得先为阎罗护法。 有了仲奉仙君的加持,姜晚的压力缓和了许多,体内狂妄叫嚣的内力也有所压制。又是几个过招,那兽虽落于下风却不肯服输,依旧搏命般地发起反攻。 姜晚虽占上风,可要想一击制敌怕是绝无可能了,不止体力上,胳膊上的伤也撑不到她多过两招。 凶兽已经乱了心智,眼冒火光扑腾着翅膀急冲上来,要与姜晚同归于尽。 姜晚急急又躲了两下,伤了的胳膊和损耗的体力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起来,躲闪不及,又被兽刮起来的风掀飞了阎罗法袍,趁机用利爪抓伤了她的左肩。 肩头的血立马渗透出来,暗色的阎罗袍子都被浸湿了一大块。 精锐小队的人高举着手向姜晚示意:“阎罗大人,可以将它引到这里。” 第123章 囚困凶兽的牢笼设好了。 姜晚强撑着凝聚内力,有风在耳边卷起,连带着幽暗的火光一齐袭向凶兽。这一击不足以让它致命,只能逼迫着它不断后退,直至跌进设好的牢笼里。 至于牢笼究竟能不能困住凶兽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和时间判断了,在刀风出去的那一刻,她也以同样的速度向后倾倒。 池子时撑地而起,大步往前跑了两步,滑跪着将她稳稳接在怀里。 姜晚的手背凉得像仙山上沉积万年不化的寒冰,额又滚烫如火山喷发而出的岩浆。 池子时将阎罗外袍褪去包裹着她,翻转过她的手臂查看伤情。复裂了的伤口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一条弯曲的长疤痕从她的肩头直到手腕,血如溪水汩汩不停地淌着,滴滴落入地下。 刚才一瞬枯萎的树木花草顷刻焕然生机,长得更加茂盛了。 可池子时根本无暇关注这些,他的目光落在姜晚的左肩,那里皮肉绽开,同样渗着血,情况没比手臂上的长疤痕好多少。 池子时抱着她的手都在打颤,低声喊着她:“姜晚。” 他有些溃散,声线颤抖着:“姜晚!” 无人应答,怀里的人呼吸微不可察,脉搏也几近于无。 她是阎罗,地府阎罗怎么会死。 不会的。 一侧的草丛里霄临仙君步子不稳跌出来,手臂直直伸着,手心里还紧攥着什么东西,向着姜晚的方向一寸寸爬着往前。 精锐小队的人将牢笼用符咒封好,连忙去扶,惊讶发现霄临仙君方才竟隐蔽起来为姜晚护法,全身仙力散去大半。 霄临仙君虚浮地抬抬手腕,将一直攥着的精致葫芦塞进边上人的手里,嘴巴微张,只发出了个模糊的音,半截参片从嘴里掉出来,霄临仙君还是没撑住,昏了过去。 精锐小队刚忙把东西交给池子时,池子时抖着将葫芦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一颗丹药,不知效用。 他也来不及多想,将丹药渡给姜晚。 姜晚服下丹药后丝毫没有起色,行军救急的丹药和止血散对她都没用。 血不见止歇,污了池子时的衣服。 姜晚血滴落的地方慢慢冒出芽苗,快速生长,绽开大片的彼岸花。 鬼帝风尘仆仆地赶来,放眼瞧见一片红火的花簇,池子时抱着虚弱的女子跌跪其中,身边赶走了一个又一个无用的仙医。 白芋黑玉紧跟其后,见此景不由倒吸口气。 彼岸花最讲究生存环境,阴气越是浓重花蕊越是艳丽。三界最明艳摄魂的彼岸花海还是忘川河边,像红毯般铺陈着奈何桥岸。 近年来鬼域的彼岸花也逐渐失了艳丽,今日竟见到了比鬼域的彼岸花还艳丽百倍的花海,实在令鬼惊诧。 “殿下!” 白芋看清花海中的人儿时吃惊地一时失了神,长舌头啪嗒落在鞋面上,手中的收魂幡被风吹的哗哗作响,什么魂魄也没收着。 往日清冷如山茶花般的阎罗殿下如今面色苍白,朱唇上半点红脂都衬不起她的气色。 鬼帝沉着脸,踏进花海里,彼岸花海往两侧分散,开了条一人宽的道直通姜晚。 鬼帝伸手要去抱池子时怀里的人,被人冰冷冷地眼瞪了回去,手下紧抱着姜晚。 “松手。” 鬼帝与他僵持不下:“若要救她,就松开。” 池子时几欲入魔的神从深渊边上拉了回来,对上鬼帝坚毅的眼,还是松了手。 姜晚被鬼帝带走了。 池子时在彼岸花海中呆坐了半刻钟,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查看凶兽情况的,检查仲奉仙君和霄临仙君伤势的,没有一人敢贸然上前打搅他。 良久,他背对着众人站起身,带着满身阴郁踏出了花海。 抱着新衣裳侯着的小仙侍急急跟上他的步子,想开口,只见他一个甩袖消失在眼前。 仙界大阁内。 路以在凶兽倒地的那一刻就起身前来复命。 “阎罗在先前就受了重伤?” “她方才那几招能抵过上百天兵,有能力,若是对抗那只会不会弱了些。” “她带伤在身,若是开始就召出法扇这兽可抗不下这么久。” “方才法扇使出的第一下要打中凶兽的话,必是一击重创。是谁替那凶兽抗了伤害,可查到了?” 路以转动着拇指的扳指:“川阳山的守山人。” 几个白胡子上神敛了神色,各自顺着一撮胡子,叹气。 “本就是他欺瞒不报,为虎作伥,死了也罢。” “今日地府异动剧烈,看守结界的人都被反伤了,结界怕是撑不了多久。” “既然阎罗镇御鬼怪妖兽的能力是真,就加紧让她回地府吧,此事不能再拖了。” 大阁的门被推开了,两个天兵被踹飞摔进大殿里。 众人抬眼看向门口,池子时一身血染的衣服还未收拾干净,背着光站在那里,眼底阴霾浓重,杀气腾腾,手里持着一柄长剑。 他抬脚踩进来,每一步都像敲响了战鼓,敲击在座上众仙心里。 “为什么,明明设计好了,为什么不按计划派人支援。” 池子时从口里掏出摁凹了的七八个紧急按钮的设备往前丢在地上,脚下踩过,那些按钮滴声后彻底报废。 路以神色淡然:“阎罗神勇,一人足矣。” 第124章 池子时:让开,我要弄死他给我老婆讨个公道 第二个故事在收尾啦 甜甜的爱情稍后就来 距离初审结束还有四天几个小时 狐狸大人在晚晚心里的嫌疑即将清零啦~ 第67章 质问大阁 池子时眸中寒光闪现,手下提着的剑直射出去,轻易击碎了路以握在手中的酒杯。 路以微颤着拢了手,拂去落在身上的玻璃碎屑。 池子时步步紧逼:“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 有上仙上前试图拦住他:“五殿下定是权衡利弊仔细斟酌之后下的令,再说那兽最后也有惊无险地被收服了不是。” 权衡利弊。 仔细斟酌。 有惊无险。 池子时从齿缝中挤出字眼,多么嘲讽的词。 “你们的权衡利弊就是不顾死活,看着她被妖兽打伤也无动于衷?” “你们的仔细斟酌就是搁置已经商量好的计划,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管阎罗还剩半口气叫有惊无险?” 池子时凌厉质问的眼神将围着的一众人逼退,没人敢开口回应。 “你们明知道川阳山上关押了一只如此危险的妖兽,在发现结界松动的第一刻想的不是城中百姓安危,也不是妖兽现世人间惨况,而是推波助澜破坏结界。你们是打算以此逼她回地府?” 杀气逼近,路以也有些慌张,忙站起来。 还是座上的上仙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是天帝和大阁共议出的一场局。” “局,你们拿山下十几万百姓做局,他们的性命,三界轮转的秩序,阎罗的生死,你们全然不顾?” 池子时只觉胸腔内燃着一团火,火苗时刻要窜出来将这里全都点燃一般。 “叔父,地府的那只凶兽近日已有醒来的迹象。”路以出声,“鬼帝说她是天命阎罗,能镇御鬼魂压制妖兽。若这是真的,那她就可以……” 池子时打断他:“这是你能拿山下十几万人设局试探的理由吗?” 他也曾经全心信任过大阁,为仙界,为三界太平安宁手持长戟喝退魔君,镇压妖兽,可他们却一次次令他失望至极。 他宁愿收了长戟褪去战袍去无烬渊替战死的亡灵守魂,也不愿接下他们递上来的军令。 他被提回来做这个文官不过几年,他们竟又诓他。 他们说地府失了阎罗,三界秩序将乱,所以要他亲自出面将阎罗劝回地府。 池子时哑着嗓子,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折损百万将士护下的,为了做局,你们就把那些千千万无辜的生命作为可随意割舍的棋子。” 座上的上仙拂袖将一幅古卷轴呈到池子时眼前。 上面是用天然涂料绘制成的传说,每千余年会诞下一个天命阎罗,此人能降猛兽异族,镇御鬼魂。 卷轴翻页,入目的是一只巨兽,没有样貌的描绘,只有一个名字,洲岷。 它能撼动山川湖泊,故称其能力为祸乱。祸乱之力可使生灵乱序,走兽自缢,生态破坏,自然灾害四起。 “它的声波会衰减结界,地府很快就压制不住它了。” “所以,你们就布局试探她,万一……万一她不行呢,如果不是仲奉带人及时赶来,她可能就没命了。” 池子时知道他们根本没做过这个设想,他们只想得出自己想要的论证,从不考虑后果。 有人圆滑地接下话:“战神说的是,是我们思虑不周了。” 池子时一掌击裂天然碧石打磨成的会议桌,强忍着伤口开裂的疼痛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大阁内的人沉默着摇了摇头,很快又继续商议着刚才的话题。 路以盯着池子时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地府阎罗殿内。 鬼帝将姜晚平放在软床上,白无常谢必安抱着红木锦盒快步进来,呈上去。 谢必安看着昏睡的阎罗,有些担忧:“殿下没事吧?” 白芋侯在外头,伸着脑袋瞧里头的情况。 只看见鬼帝背对着从锦盒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和城隍爷当宝贝藏起来的那张一模一样,符纸往阎罗的手臂上一贴,抚平褶皱,那长至手腕的伤口竟神奇的愈合了。 池子时在路上撞见神色匆匆的钟馗,拖着要他带路。 钟馗瞧他不对劲,阳寿未尽,满身是血,伤还不少,以为是哪个不长脑的鬼差误带回来的,刚要道歉送他还阳,就被他递上来的仙界通行令晃了眼。 “带我去见阎罗。” 钟馗也不敢多问,脚下快步走着领他到阎罗殿。 黑玉认出来人,向池子时和钟馗服身行礼,还不忘用臂肘偷偷提醒白芋。 白芋瞧得出神,一点没意会到。 钟馗肃清嗓子,咳嗽两声,见他依旧没反应过来,上去扯住白芋的耳朵:“不好好当值,担心鬼帝将你俩一并丢去十八层。” 白芋讪讪笑着,拉着钟馗的袖摆小声道:“好哥哥,看在我常孝敬您的份上饶过我吧。” “别给我套近乎,”钟馗拍掉白芋的手,张望了眼里头的情形,“两壶美酒,东街的猪肘子,一样不能少。” 白芋点点头,连声应下。 “姜晚。”池子时虚弱地出声。 黑玉后头看了眼,鬼帝和白老爷还在里头,这情形下他也不敢贸然通报,只好宽慰他几句:“仙狐大人莫要担心,有鬼帝在,阎罗殿下不会出事的。” 第125章 如何能不担心,伤口复裂,失血过多,还不知道有没有中毒。 池子时只觉自己的眼皮一点点沉下去,体内的仙气快要消散尽了,手腕处的红线虚虚实实,一时不知是谁的魂体临近濒危。 黑玉大步一迈,接住了变回原型的池子时,不知所措地抬头询问钟馗。 钟馗摸着他的脉搏,大吃一惊,脉搏虚浮,时有时无,护身的仙气早散尽了。没仙气护体也敢闯入地府,此人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是觉得自己血厚死不了。 黑玉满脸写着没听明白,向白芋投去了求解的目光。 白芋:“地府阴气浓厚,正常人入忘川是受不住的。就算是天帝妖王来,没有仙气妖力护体都难撑下来,阴气会腐蚀他们的魂魄□□,若伤了根基可没得救。” 话音刚落就有鬼差来报,仲奉仙君在忘川对岸等着。黑玉从钟馗那接过狐狸就快速奔向忘川对岸,将池子时交给他。 仲奉仙君看着体无完肤的战神,向黑玉道了声谢,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就往仙山去,直到将池子时泡入仙山泉水之中才松了口气。 汩汩而下的山泉水舔舐着池子时的伤口,蒸腾起来的仙气将他整个包裹住。 他就这样泡着昏睡了两日。 初生的晨光洒下,照在仙山上。池子时从泉水中站起来,身上的伤尽数愈合,周身散开的仙气浓重。 仲奉仙君侯在亭子里,手里抱着干净的外袍恭敬地向他行礼。 “殿下。” 池子时修长的指尖勾起外袍披在身上,抬手扣紧袖口的纽扣,拇指划过手腕处,红绳隐隐发烫,像根针刺进他的脑袋里。 纷沓而来的记忆撞得他有些喘不上气,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子。 仙山的泉水有疏通经脉、洗去红尘七情之效,经它洗礼可祛欲稳固本心,能让修炼之人仙力大涨。 池子时不是第一次入仙泉里养伤,仲奉仙君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战神受到仙泉副作用的影响。 “殿下可是还没恢复完全,不如再待会儿。” 池子时摆了摆手,又召出变成钗子大小的长戟,施法想让它复原到原貌,还是没反应。 仲奉仙君靠近瞧了瞧,仔细查看了池子时手里的法器,有些愕然:“这……” 长戟是战神最称手的法器,随他喝退了不知多少魔军,如今竟不会变幻回原来模样了。 “送去查查。” 池子时将钗子大小的长戟递给仲奉仙君,背着手看向仙山顶上冉冉升起的太阳,脑子突然闪过一个人,忙拦住要退下的仲奉仙君:“阎罗呢。” 仲奉仙君这几日光顾着在考编办和仙山两头跑了,都忘了还有个阎罗要盯着。不过阎罗被鬼帝接回地府,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应该还在地府。” 仲奉仙君刚说完,眼前就空了,池子时不知何时已经闪身离开了。 仲奉仙君长叹口气:“但愿,只是因为考编之事。” 池子时又下了一趟鬼域。 奈何桥边围了一圈的鬼差,忘川河上显出一块碎裂的结界。 池子时心下咯噔,有个不好的念头在心里产生,鬼帝要阎罗回到地府目的怕也不止那么单纯。 他从鬼差中挤过,依照着记忆里的模糊的路线又问了两次路才找到了阎罗殿。 空荡荡的阎罗殿里响着他脚步的回声,冷清阴森,阴气从脚底生处包裹全身,让人不住想打个寒颤。 正殿上座整齐的堆叠着两摞高高的案册,殿下两侧的书案上也同样是高高堆叠的案册,请愿复判的签子堆满了殿西侧的池子。 池子时突然顿住脚步,站在正殿中心抬头朝天看,黑漆漆一片,没有初阳,看不见星光与明月。 是无助的孤独感,像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似的喘不上气。 谢必安抱着一叠厚重的文件从殿中穿过,停下来多看了两眼,对他端正行礼:“阎罗殿下今早已去了人间。” 川阳山的局终于到了收尾工作了! 第68章 通报违法使用禁术 川阳山的凶兽被制服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在热搜榜上爆了,医院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救治方案,下午轻症患者就已经治愈,能办理出院手续了,重症也都转至普通病房观察治疗。 周开成的侄子是第一波被重伤里唯一活下来的,今早刚办理好出院手续,给医院送了锦旗,还大手一挥给城隍庙捐了好几个零的香火钱。 姜晚揪了个化身成外派医生的仙医问路:“我家小狐狸呢?” 仙医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摇了摇脑袋。 姜晚也觉得这问题有些不太准确,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池子时的身份,换了个问题:“川阳山下来的那些人都在哪个病房?” 仙医指向前面。 姜晚穿过长走道,在第三间病房前停下。 病房里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听说山上的法阵是铃木法师解开的?” “那是当然了。这事还得从最开始讲起,你们不是先入山了嘛,我师兄错过了车,最后是从水路上的山……” “虽然那里头黑漆漆一片,可我师兄是谁,图南河第一法师,带着其他人一路找到了阵眼,最后破了阵,那山上的大雾唰一下就散了。” …… 第126章 里头的人将姜晚的功劳全安在铃木法师身上,小故事讲得那叫一个精彩,把铃木法师塑造成了战力爆表还关心弱小的形象,最后收尾的时候赢来一片喝彩。 讲故事的人激动,听故事的人专注,一点没察觉姜晚进来。 “要不是我们师兄为了救那群医生,肯定轻轻松松就能收了那个凶兽。” 铃木法师的眉都要翘上天了,下巴高高扬起,眼睛得意的向左瞟,瞟见了站在门口的姜晚,脸一下就僵住了。 “这我知道,就那个脑科教授,一个大帅哥,就是他救下的。” 有人证实了这事,夸耀吹嘘的声音越来越多,谁都想巴结一下这个即将平稳上岸的大师,还指着他能教授两招。 铃木法师紧张地咽下口水,犹犹豫豫不敢回应那些夸赞。 他的小师弟听到吹捧的话脸上泛着自豪的光,又加了把劲地夸师兄。 铃木法师挤眉弄眼地扯着他的衣角,小师弟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还以为师兄害羞,要低调些。 铃木法师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不敢看姜晚的神情。 仲奉仙君推门进来,身后带着精锐小分队,小分队的队员都认识了姜晚的脸,朝她点头行礼,仲奉仙君也向她微微低头行礼。 姜晚羽睫轻合,以示回应。 仲奉仙君看向突然安静的病房,出声:“图南河考生铃木。” 小师弟拱着铃木法师将他的手举得老高,心里想着定是因为师兄表现太好被提前录取了。 周围的人也同样期待着,等待着见证本次考编第一个提前录取的诞生。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壮观场景,考编制度十多年来跳过笔测提前录取的一手都能数的过来,就算不是自个被录取了,能成为这一场景的见证者都够他们出去吹嘘好些年了。 期待的提前录取通知没有到来,响起的是一道冰冷的机械女声。 “图南河考生铃木违法使用禁术,经调查情况属实,特此通报取消其考试成绩。 初审截止在即,请各位考生端正态度,严格遵守考试条例和三界法规,祝各位考试顺利。” 播报完毕,病房里倒吸口气,铃木法师和他的师弟们还没被带走他们就小声讨论起来。 “我看他涨分那么快还刻意讨教过,没想到竟是靠科技与狠活。” “听说那个禁术会折损妖丹和寿命,为了过审真是不要命了。” “这估计终身禁考了吧。” “何止,怕是得关一辈子。” “那川阳山的阵法和救人的事是真的吗?” “指定不是啊,瞎编的吧。” 铃木法师和小师弟没了刚才的傲气,像个被扎破了的气球,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有人八卦壮胆问出声:“副主事,这川阳山的阵法到底是谁位大仙破的,还有那兽,听说是一己之力降伏的。” 仲奉仙君偷瞄着姜晚的神色:“涉嫌机密,不便回答。” 在场的都是精怪,仲奉仙君那点小眼神早暴露了。 有人偷偷比对着排名,姜晚的排名在百名之内,仔细比对一下就破了案。 “竟是一位女子!”那人吃惊道。 这话听着刺耳,姜晚一记狠厉的眼神瞪回去。 仲奉仙君见她不高兴,忙圆话:“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怎么了,仙编也向三界女性开放。” 话毕又靠近姜晚几步,小声道:“阎罗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池子时赶着出来找她,现下却不在身边,应该是还没找到人,怪他信息提示错误,叫战神白跑了趟鬼域。他先代战神问候一下阎罗的伤情,最后被战神怪罪也能捡个轻罚。 有耳尖的鼠妖听到了,眼睛瞪得圆溜,手指僵直地指向姜晚,哆嗦着喊了声:“阎、阎罗。”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前头的那个消息已经够重磅了,这下子就到了消化不良的程度。 制服川阳山凶兽的女子就是想考仙编的阎罗,两者一联系,好多东西都想开了。 姜晚凌厉的眼扫过那人,那人立刻就将手收了回去,捂住嘴巴,只露出两只圆溜的大眼睛,满眼惊恐哀求。 一时间屋里静极了,没人敢直视她,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可是死神唉,议论半句都可能被直接送入轮回的。 只有铃木法师跌坐回病床上,脑中过着从前自己对阎罗的不敬行为,有种不安从脚心底生起。 偷偷瞧了姜晚一眼,还没看清她的脸色立刻又低下脑袋。 仲奉仙君见这气氛也害怕,阎罗本就是刻意隐了身份考编的,这一下竟叫他捅了出来。他忙找了借口,带着犯事的铃木法师一众人赶着回考编办复命。 “小仙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一屋子人像是到了轮回殿般,沉寂焦灼,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被无限拉长。 姜晚警告地瞪了眼他们,没在其中发现池子时的身影后退出去。 满屋的人一下都瘫软下去,犹如在审判台上获得了释放。 姜晚刚退出来就撞上了去巡房的司烨然,身体上恢复得不错,就是肩头的那团阴气依旧未消。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叽叽喳喳的漂亮女生,裙子艳丽,妆容精致,香水有些浓郁。 司烨然停下,身后的女生一下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第127章 田箐捂着鼻子从他身后冒出脑袋,看见是个漂亮女生挡住了路,火气夹杂着醋意一下就冒了上来。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给医生让路吗?” 让路? 姜晚偏头看了右边空着的半米多宽的走道,走道上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清,除了看不见的鬼差外根本没几个走动的活人。 田箐吃瘪,咳嗽了声还想找其他茬,被司烨然打断了。 司烨然看向姜晚的目光带着柔情,声音也放温柔了些:“姜小姐,还没谢谢你救了我们。” 田箐皱着眉,目光在司烨然和姜晚之间来回流转,先是试图用手挡住司烨然温柔的目光,后是直接用身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姜晚后退半步,主动避嫌。 “司医生为了百姓着急,能理解。不过就如你所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否则就是添倒忙了。” 话落,姜晚就往下一层病房去。 司烨然想拉住姜晚,却被田箐拦下了。 司烨然眉目肃然,一点没有刚才温柔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严厉:“别闹了,这里是医院。” 田箐绞着手指,委屈道:“我没有,我就是想约你晚上一起吃饭嘛。” 司烨然甩开她攀上来的手:“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听没白了吗?” 田箐嘴角下撇,点点脑袋。 “我现在要工作。” 田箐垂下手,蹲在地上画起圈圈,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断线的珍珠一样散在地板上。 黑暗处有一双眼紧盯着哭泣的女生,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姜晚刚排除完一个病房,就感受到了附近飘荡着鬼魂。 缠着司烨然的那个女鬼。 姜晚的扇子在手心打了圈转,最后指向楼梯间。 楼梯间里只露出两只眼盯着田箐的女鬼感觉到有阴气逼近,赶忙收了浓重的杀意,敛了鬼息。 姜晚站在楼梯间门口,最后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她有些好奇,这鬼缠着司烨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究竟想做些什么。 再转头的时候,田箐早就不在原地蹲着了,瓷砖地板上几滴泪珠闪着光,是带着苦涩的爱不得的泪水。 姜晚挥扇,那些泪瞬间蒸腾了。 白芋揣着手走过来,端正行礼。 又有大事要求她了,姜晚看出来了。 “地府多处结界出现裂缝,有不少鬼从地府溜出来了。” 姜晚侧头看向身后藏着鬼魂的楼梯间,勾了勾唇角。 原来是从地府偷溜出来的。 “如今鬼帝在,这些事报给他就好,他只会差人打点。” 白芋有些为难,这话就是鬼帝要他传的。大人吵架小鬼遭殃,他算是体会到了。 “仙狐大人刚才还到鬼域打探您来着,白老爷和他说了您已经回到人界的事了。” 姜晚点点头,一抬眼就看见池子时站在走道的另一端,光打在他身上,温暖又柔和,嘴角不自觉就往上翘起。 解封了!上班了!终于看到外面的天空了! 第69章 穿着凤冠霞帔的女鬼1 白芋与攥着守魂袋等在拐角的黑玉使了个眼色,默默退下。 姜晚看着池子时踩着有些虚空的步子向自己走来,弯眉含笑。 池子时泄下周身尽数仙气,如往常虚弱的模样停在她跟前,抬手将姜晚散落的刘海别至耳后,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手臂。 她今日穿的是棉麻套裙,外罩一件宽松的开衫毛衣。身影单薄,周身甩不开的淡淡阴气让她整个人都透着清冷的孤独感。 她站在阴影下,看池子时步子坚定,满带欢喜,从光里走到眼前,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姜晚下巴靠在池子时的肩头,张张口,想问他的伤情,出口却成了:“几天不见,这般想我?” 池子时也不驳话,脸贴着她柔顺的发,闻着快要遗忘的白松香味。 姜晚身上的地府阴郁气味将他几乎没有的护体仙气消磨殆尽。 一瞬间像将他落到一片潮湿的山林里,神秘的林子里无数双眼盯着他,从黑暗处伸处无数双手,想要将他拖进去,吞没他。 这些都在白松香味钻入鼻尖的霎那消失无踪,温暖安神的香味让他连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鬼帝没为难你吧。” 姜晚的笑凝固了一秒,又略带牵强地扯扯嘴角。 她想过池子时会问她的伤势,会问她还能不能继续考编,还从未料想过有一个人会担心鬼帝对她发难。 也是,所有人都默认了鬼帝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让阎罗回地府是为了三界安定。 姜晚脑中闪过她拖着虚弱身子和鬼帝争吵的画面,轻轻开口:“没有,他拦不住我。” 池子时松开她,将她宽松的袖摆拉至手肘,才有些健康的肤色又变回了病态白,细嫩的皮肤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就如同那日触目惊心的伤是一场幻觉般,从未出现过。 “还有两日,定能过初审的。” 姜晚的眼垂下,心中的判笔在池子时的身份框上停留许久,那行仙界卧底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没划去。 世间多迷雾,人心多狡诈,未到结果生花的时刻不可轻信,这是鬼帝教她的第一课。 姜晚没说话,转身去巡视病房。池子时就跟在她身后,她往东就往东,往南就往南,眼一刻也不离。 第128章 城隍爷火急火燎地来,摊开命簿捧到姜晚眼前。 “川阳山一事牵动无数家庭,殿下看要不要联系司命星君?” 命运之轮由无数小齿轮嵌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环乱环环皆变。 姜晚抬手在命簿上方拂过,命簿无风而动,快速翻页起来。 半响,姜晚落手覆在命簿上,金光裹挟着她的掌,顺着她的手一寸寸往手臂攀。 她松了劲,挪开手:“罢了,万物存而有道,命数使然,只当是劫数也是生机。” “好生安排。” 城隍爷应着话,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后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退下。 池子时看着无力感再次将她笼进黑暗里,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企图让体温将地府阴气融化。 姜晚拖着疲累的眼角对他笑了笑。 “你川阳山有功,转正一事算是妥了,若日后真能成功入编,还要请仙狐大人多加关照。” 池子时苦笑:“若是你来,一定。” 为了求真,霄临仙君向办事处递了此次川阳山一事中他的功绩,由办事处的路径递呈考编办,经过核验无误后,他左右能跳两阶官职。 霄临仙君自己也因为此事升了官。 他笑意盈盈春光满面来道谢的时候姜晚刚巡视完一层病房,化了几个因晦气病情恶化的病人。 “霄临多谢殿下,沾了殿下的光,往后仙途算是稳了。” 姜晚神色淡淡,头也没回,轻点脑袋。 霄临仙君又道:“殿下可知道那天挡在凶兽前的那个是何人?” “怎么,办事处没查到?” 霄临仙君摇摇头,他已经离了办事处调回天界了。办事处呈给大阁的结稿是由其他人负责的,他还没掌眼就被调离岗位了。 事态匆匆,总觉得有些不安,此事背后好像并不简单,从前的同事对此事也是糊里糊涂,问不出所以然。 “川阳山的守山人。” 霄临仙君不解:“川阳山不是没有……” 没有守山人,调查最初土地就这么交代的,说知道这山和山中妖兽的都死了。 “可既是守山人,为何要护着那妖兽?” 姜晚拨弄着新折扇坠下的流苏,道:“生命是感情的,人有,仙有,妖自然也有。” 两颗孤独无依的心羁绊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生出感情来,就算有过利用妖兽换取自由的想法,也在内心不断的纠结中选择了救它。 这些换做仙界那些自私自利的仙人,怕是难以理解吧。 霄临仙君喃喃道:“那他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使命。” 姜晚眼底的阴影更深了。 使命? 他们不作为,不驰援,不关怀,导致别人牺牲,最后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使命上。放大别人的无私,来将自己的错误隐得干干净净,他们的手段还真是几百年从一而终。 “守山人可有说,那兽有名字吗?” “阿欻。”姜晚答。 欻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 那兽本无名,守山人喊了几百年,也就成了它的名。 人有名字起,就算是自由之身,能做想做之事,能去想去之地。守山人没有名字,他们的名字就是山的名字,生前守山,死后亦走不出那座山,归于尘埃,沉睡山林。 他其实是能获得自由的,舍弃妖力成为凡人,或者解了束缚妖力的锁彻底妖化。可惜,仙人想利用他们守住人间数不尽的山脉,将通向自由的光掐灭了。 霄临仙君重复着这名字,和姜晚行礼辞别。 一个鬼影和他错身飘过,从卫生间溜到了安全通道。 随后,女孩惊叫声响起。 池子时和医护人员同时赶过去,却在门口顿住,让护士和医生先进去,自己则缓步退出来。 医护人员很快抱着面色惨白的女孩出来,就近找了间病房让她躺下做检查。 “被鬼魅吓到了,没什么大碍。” 姜晚抬扇对着女孩轻轻一点,她手腕缠绕的阴气登时消散了。 池子时皱着眉:“这段时间医院来往鬼差这么多,它怎么敢出手。” “地府结界多处破裂,有不少鬼逃出来,鬼差多被派回去巡逻了。” 姜晚掏出小布袋,松了袋口,从里面抓了一撮香灰沿着走道护栏一直撒到楼梯口,一路到下一层。 楼下,田箐正蹲着和神婆算命。 神婆略过她的肩头,阴森森地冲后头笑:“小姑娘,小心身后有眼。” 田箐缩了缩发凉的脖颈,一点不敢回头。 这个神婆是出了名的灵验,算命卦术都是一等一的。要找到她不仅要有钱还得有缘,好巧不巧,今日被人请来驱邪,刚好叫田箐撞上了。 司烨然不信鬼神之说,可她信。 田箐指着司烨然的八字:“神婆,这八字和我姻缘如何?” 神婆看了眼八字,将红纸条对折,掏出一个古木圆盘来,指头在上空比划着,瞎了半只的眼灰白色的瞳孔盯着圆盘,突然猛得抬起头,一双枯老满是皱纹的手有力地抓住田箐的胳膊。 “你这朋友八字虽硬,可活不长久,命里两段阴缘,若是不解,必会消磨他的寿命。” “姑娘姻缘大好,嫁的人体贴多金,是个好人家。” 两段姻缘? 第129章 田箐抽回手,撑着下巴,想不太明白。 两段姻缘是指再婚又离,还是两段恋爱? 如果是再婚,是司烨然的话,她大概是不会介意的,体贴多金说的不就是司烨然吗。 神婆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平安符袋,又拿了张空白的符纸,蘸着朱砂墨的指尖在符纸上画出奇怪的图形,封入平安符袋中。 “我想你那朋友需要这个。” 田箐接过有些发烫的平安符,后颈处的凉意淡了些,脖子也没有刚才酸疼了。 脑子里冒出司烨然的话,“我不信鬼神之说”。 那冰冷冷的语气让田箐不由打了个寒颤。 还没思考如何把东西给司烨然,一个清冷的女生就从她眼前晃过,是姜晚,司烨然最近格外上心的女生。 “再算一卦,他和这个女生会在一起吗?” 田箐将自己偷拍到的姜晚的照片递上去,一同递上的还有一沓红钞。 神婆笑得怂人,手摁在红钞上,动作快速地将红钞收入大袖摆之下,两根指头捻得飞快,清点了数额后才端详起照片来。 图像有些模糊,可不难看出照片上的女子面容姣好,眉目清丽。 神婆胡诌的话术张口就来:“你瞧这眉,微弯却利刃收尾,干练有杀伤力,这双凤眼,有些瞧不清,但这眼间距不宽不窄……” 神婆的声音渐弱下去,握着照片的手微抖,照片如枯叶般落回桌上。 田箐不解:“不宽不窄然后呢?” 神婆将钱推回给田箐:“今日不算卦了不算了。” 田箐忙将钱推回去:“别啊,这钱收了哪有退回的理,不吉利的。” 照片上的人面相莫测,不是个小人物,可不能由着她这个神棍乱说。隔墙有耳,这话万一被告到人前去,日后神归要是遇上了,可就遭罪了。 “我加钱,我就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神婆看着又一沓红钞拍在桌上,心里有些动摇,挣扎半日,还是收下了。 “这姑娘的红线已许了其他人,你那心上人对她只是单相思,无缘。” 神婆举着半个镜片对着照片从上而下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最后落在女子的脸上,她总觉得这女子的脸不可直视,对上了让人不自主要挪开些眼神。 神婆掐算着,试着推演照片上人的身份。 半响,那照片再次飘落到她的膝盖上,神婆的脸色大变,无力地跌靠在墙上,嘴里哆嗦着,像是见了鬼。 不,就是见了鬼。 鬼……鬼差。 神婆:婆婆我,算卦算到鬼差头上,算是完咯 刚出隔离又被监测 这两周堆叠的工作有点多又要隔日更啦宝们~ 第70章 穿着凤冠霞帔的女鬼2 田箐捏着平安符心不在焉地下楼,眼前突然一黑,脚下步子一空,跌下了楼梯。 平安符掉在地上,沾了灰尘,符袋面上透着黯淡的光。 不知窗户紧闭的楼道哪来的一阵风,将那符袋吹着掉落了楼梯中间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田箐揉着脚踝,扶着墙面要站起来。 只觉手下冰凉,触感有些软,像在摸人的大腿。 她奇怪地抬头看,对上了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的眼,媚眼流转着诡异的光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啊——” 那女子淡定地听着她失声尖叫,葱白一样的指头划过田箐的脸蛋,冰凉的体感让田箐不由浑身发颤。 “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要过来。” 田箐抖着肩,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往上挪。 “别叫了,没人会听见的,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女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无风鼓动的褪色衣袖,铛铛作响的珠钗首饰都叫面前的小姑娘吓破了胆。 身后楼梯间出现了声音,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小孩要下楼。 “电梯怎么突然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还好没几层。” “快点吧,小宝还有几个项目没做。” 田箐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嘴里不停地喊着救命。 小孩歪头好奇地看着田箐,小手在空气中朝她抓着,扑哧哧地发出笑声。 小夫妻俩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直直略过田箐,一阶一阶往下走。 田箐伸手去拽他们的衣角,手指直穿过他们的身体,抓了个空。 阴气沾上他们的衣角,随着小孩不安分地抖动掉落一地。 小孩吸允着指头,眨巴大眼趴在男人肩头看着她。 田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穿透过人的手。 女鬼站在她的身后,半弯下腰,嘴角勾着得意又诡异的笑容目送着小夫妻走下台阶。 小孩看到女鬼吓得哇哇大哭,男人赶忙拍背轻声哄着。 “没事,医生姐姐待会给我们扎一针就回去啦,待会打完针,妈妈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爸爸待会带你去买玩具,看动画片咯。” …… 小夫妻的声音越来越远,田箐像掉进了冰窟般,浑身发冷。 别人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求救,回顾人生二十多年来,除了因为司烨然欺负过几个女生之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被女鬼缠上。 第130章 早知道,早知道不算姻缘,算算最近的运势了。 女鬼贴近田箐的耳边,轻轻呵出一句:“你看,我说了吧,没人会发现你的。” 田箐的泪涌上来,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掉,小脸哭得像花猫一样,还不忘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女鬼褪了色的绣花鞋踩住她的裙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看着她爬上几阶楼梯,抬手抓着她的头发,拽了回来。 如此反复地戏弄她,让她精神溃散,由心而外地感到害怕。光是听着她打着哆嗦地求饶,就让女鬼觉得开心。 不够,远远不够。 要让她永远记住今天的恐惧,永远不要再靠近司烨然了。 女鬼抓着她的发,将她的脑袋磕向墙壁,一下一下,又一下。 血顺着田箐的脸滴落下去,却没落到地上就消散在空气中了。 阴气钻入她脸上的伤口里,顺着经脉流转全身。 女鬼静静等着,等她的执念产生出的阴气钻入这个不懂自爱的女孩心头、脑内,叫她知道碰了不该碰的人的下场是会如何惨烈。 女鬼的手扣上田箐细白的脖子。 又有人来了。 来人站在楼梯间的门口既不急着下楼,也不往里进。那人的影子被光拉得老长,落到田箐面前。 她乞求的目光向上看去,妄想有个救世主降临,或是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出现救救她。 女鬼笑得阴森恐怖又得意:“我说了,没人能救你,他们根本看不见你。” 池子时走进楼梯间,对上女鬼的眼,女鬼错愕震惊在脸上一瞬间闪过。 被人看见了的这个想法很快在女鬼的脑中划掉了,她如今是鬼,谁能看见她。 田箐被掐着脖子,痛苦地嘶哑着喊着救命,手长长地伸向池子时求救。 女鬼夸张的表情,炫耀般地看着池子时,见他没有反应,看不见,手下的劲更大了。 又一道光影落在田箐的身前,池子时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女生。 姜晚晃着扇面踩进了楼梯间。 女鬼有一瞬间的错觉,这人像踩进了她的鬼打墙里,又好像是在鬼打墙的幻境之外。 田箐的眼白都翻出来了,嘴巴微张着,舌头长长吐着,喉里发出最后一个救的音,气只剩一口,魂都快要离体了。 姜晚手中的扇子停下了晃动,啪的一合。 女鬼仿佛听见了遥远来自阎罗殿中传出来的惊堂木拍桌的声音。 姜晚抬起手中的扇子,扇尖对着女鬼一点,那鬼登时吃痛地松开了手。 一股浓烈的她熟悉的来自地府的阴气扑面而来,吓得她后撤两步。 女鬼震惊地抬头想质问她,只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 是司烨然。 “姜小姐。” 姜晚聚起的阴气还未出手就被司烨然的喊声打断了。 女鬼趁机逃了,田箐软着身子就要向后倒去,姜晚两指夹着一张符快速甩出去,贴在了田箐的胸前。 人稳当地立在原处。 姜晚将她的魂生硬地摁回了体内,在司烨然进来前封住,摘了符纸,动作快速麻利。 “姜小姐。”司烨然快步赶来,在看见姜晚身边的田箐时明显愣了一下,眉头蹙起,厌恶之情从眼里生出。 又是同样的把戏。 上上次把小姑娘恐吓地当天转院。 上次把女病人摔骨折,她还认真写了检讨立誓再也不会犯了,都是骗人的。 “田箐,我说过了,不要再医院耍这种把戏。” 田箐的魂刚在体内稳住,脑子还没从女鬼的冲击中缓过来,就被司烨然劈头盖脸的一顿话斥责懵了。 所以,他以为她是想戏弄别人? “我没有……” 田箐虚浮无力地声音细小如蚊,眼泪哒哒地落下。 司烨然只是拨了一个电话喊了同事来,转头看向姜晚,眼神立马就温和下来,语气也不再生硬:“姜小姐没事吧,她不懂事,希望姜小姐不要和她计较。” 姜晚的眼扫过田箐的伤处,手心运力,不漏痕迹地将她身上的阴气掐灭了:“她伤得不轻,司医生还是带她好好检查一下吧。” “我已经让同事过来了,他一会会安排的。我有个病人病症有些奇怪,不知姜小姐能否为我指点一下?” 办事处给仙医编造履历的时候顺便给姜晚也编造了一套,说是中医世家的传人,看病用药有自己的一套。总之查无此方,却又确实救死扶伤了。 姜晚和池子时交换了个眼神,池子时的眼里带着挽留和醋意。 姜晚含笑,别过眼,对着司烨然点头。 小狐狸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气得跺脚。 同样感到生气的是楼梯间窗户外的女鬼,看着姜晚的背影眼里溢出一团阴气,可怖的执念将她全身包裹住。 没有人能把司烨然从她的身边抢走。 没有! 池子时感觉着女鬼从周围消失后才低头去看地上的女生。 田箐的目光像是要把司烨然穿透了般,却没了从前的灼热,只剩冰凉。 她失落了,池子时在心里冷呵一声。 司烨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男人,对这个小姑娘既不拒绝也不接纳,还四处留情,害得小姑娘到处宣誓主权。 第131章 几个小时前还警告到姜晚头上来了,要不是他回去得及时,小姑娘怕是直接被阎罗从生死簿上抹去了。 池子时看着她哭花得脸,有些嫌弃,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块干净手帕,递上去。 田箐的视线顺着手帕往上挪,一张俊美的脸撞入眼底,流利干练的下颚线,紧蹙的眉头下一双褐红的瞳令人挪不开眼。 田箐涨红了脸,有些害羞:“谢,谢谢。” 池子时没应,小心避开了肢体接触,双手插兜,等着司烨然的同事来接走她。 索性同事动作也不慢,很快就来了,在确认了女鬼不会跟着他们后,池子时脚下生风就去找姜晚。 司烨然刚和姜晚一同给病人看诊完站在病房门口。 司烨然踌躇了一小会,开口道:“姜小姐有男朋友吗?” 姜晚疑惑地偏头看他,不是很理解。 她对情爱之事一向迟钝。 在地府里的时候,有兄长和鬼帝教管着,身边又都是鬼魂,看过恩爱两不疑,也见过百世夫妻翻脸,互相背刺,批阅过无数奇葩男女之情,审讯过数不清的情爱纠葛。 那时候,一日有好长好长,几百岁像活了千万年久。 兄长去后,她一个人背负起维护地府轮转的大任,更是没有时间去体会什么情爱。 司烨然好看的指头在姜晚眼前晃了晃:“姜小姐?” 姜晚回过神刚要回答,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拽到身边。 池子时紧紧搂着姜晚,有些宠溺地望着姜晚,眉目里是藏不住的喜欢:“不好意思,她名花有主了。” 司烨然的手顿在空中,悻悻收回,不知答了句什么,有些失落地走了。 姜晚还停留在小狐狸那句名花有主上:“小孩不能撒谎。” 池子时瘪嘴:“不是小孩。” 能成家了。 也没有撒谎。 第71章 穿着凤冠霞帔的女鬼3 距离初审截止还有不到6个小时,仙册榜上的排名依旧紧张激烈地不停滚动着。 办事处答应的分也终于在姜晚“友好”提醒后快速落实到位了。 叮—— 亲爱的考生,本轮初审截分时间为今日午夜12点整,请您注意把控时间,同时预祝您取得心仪的名次。 池子时掐灭快要燃尽的醒神香,点了支新香。 案几上堆起来的请愿签将姜晚的脑袋都遮住了。 最后的冲刺时间把分数押在外勤上怕得不偿失,不如挑些有分量的低分累加来的稳妥,只是累了城隍庙的小鬼小跑着来来回回地递送签子。 池子时沾了沾墨,在泛黄的纸上数正字,心里的算盘哗啦地哒哒作响,在姜晚撤下一摞签子的同时把算好的分数通过系统发布出去。 姜晚摁着疲累的眼角:“现下什么名次?” 池子时:“558分,总排行31名。” 姜晚气得将上等的狼毫笔摔出去,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断笔在青石地板上滚了几圈,挨到白芋脚边才停下。 白芋弯腰捡起半截笔,谄笑着道:“殿下莫急,定能稳过的。” 姜晚缓着气,压下心中怒火,抬眼冷漠地扫过他。 “他又让你来劝?” 白芋哪敢照实了说,忙摆手:“鬼帝忙着处理鬼域的裂缝,暂时该是没空再管旁的,小的来是为别的。” 白芋底下绞着无常袍子的袖摆,脑袋低低的,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 “说。” “白老爷让我们加班加点把偷跑的鬼抓回来,还说,若是在外头灰飞烟灭了要唯我们是问。” “医院里有只鬼就是从地府里偷跑出来的,但……” 姜晚接着他的话往下:“但执念深重。” 白芋惊喜地抬起脑袋,眨巴着眼:“对对,殿下见到她了?” 执念深重的鬼满带戾气,若是不先消除执念,怕是不会轻易跟鬼差离去。若是反抗暴起,到时候万一附了谁的身,伤了无辜百姓,负责的鬼差也就是白芋难免要被追责。 这活儿是鬼帝亲自嘱咐各殿的,上头的人盯得紧,谁也不想在这节骨眼惹他不高兴。 白芋可愁了一天了,吊着颗心来寻的姜晚。 “殿下可要救救我。” 池子时偏头打量姜晚的心思,可视线都被叠起来的签子堆挡住了,只依稀看见姜晚的手撑着脑袋,被抓乱的头发在签子堆后晃动。 “待截榜后再说吧。” 姜晚手下不停,脑袋也不抬地赶人。 白芋转头看向池子时,泪眼汪汪,写满了哀求。 池子时莫名觉得心情好,上扬的嘴角压不住笑。 在白芋卑微恳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那女鬼这两日频频伤人,不好再拖吧。” 白芋跟着狠狠点下脑袋。 姜晚质疑的目光透过厚厚的签子围墙看向池子时,心里衡量的天平又开始左右摆动。 这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鬼帝故意的。遇上执念重的有怨气的按规矩一律上报,有钟馗出面拿鬼,怎么可能给这种小鬼差施压。 在这关口让白芋来求她出手抓鬼,心思表的不能再明显了。 池子时没等到回答,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找补:“这种分量的鬼一次应该能加不少分吧……” 天平晃动的幅度逐渐弱下来。 第132章 “小狐狸所言……” 姜晚刻意拉长音调,观察着池子时的小表情。 他倒是镇定,眼里有些浑浊,带着些期待,偶尔星星点点像闪着小碎钻。 或许是顿的有些久,他有些失落地低头去眷描前面的字迹。 姜晚低笑,把话补了全:“极是。” 狐狸抬头,喜悦之情毫不带掩饰,得了夸奖,狐狸尾巴都快现出来了。 看完全程的白芋表示自己应该退下,而不是在殿里当这不亮的灯泡。 姜晚又打趣道:“现在就走吧,别耽误了无常大人的大好前途。” 白芋的笑僵在脸上。 啥,咋就阴阳怪气起他来了? 白芋歪头挤眉地求助池子时。 池子时从被夸夸的快乐里回神,清了清嗓子,问:“天色已晚,要去哪里抓她?” 姜晚若有所思地郑重点头:“有理,司医生这个点应该回家休息了,那就明日一早再去吧。” 提起司烨然,池子时的脸一下就黑了,气压低得白芋都忍不住左边挪了些地。 池子时手下一重,手中的笔断成两截。 “走,现在就去,立刻马上!” 白芋缩在角落,抱着自己根本不敢出声。 姜晚不过是逗逗他,谁料这狐狸被激得拉起她寻着味就往司烨然小区冲。 姜晚和池子时站在半夜11点钟的寒风里,身后司烨然屋子的灯都是黑的,人还没回来。 邻居出门丢垃圾,被隐在黑夜里的人吓得魂差点飞了。 “司医生好几天没回来了,你们要是找他得上医院去。” 姜晚幽幽地看向变回原形的池子时,小狐狸脑袋低下去。 这狐狸鼻子和狗鼻子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随后是一个欣喜的声音:“姜小姐。” 司烨然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停车场的方向走来,远远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家门前立着。 寒风吹起钻进袖口里,冷得他缩了缩手,小跑着过去,靠近些终于有些认出人影。 是姜晚。 下班前还和经常来医院的小道士聊到她,说到她名花有主的时候小道士一口水喷出来,满脸震惊。 他再三确认了姜晚是单身后决定给自己放个夜班的假好好休息一天,晚上再计划一下怎么追女生。 司烨然收了回忆,快步走到姜晚跟前,还刻意朝她背后张望,医院里常跟着的那个男人不在。 “姜小姐这么晚是来找我的?” 姜晚的眼穿过他看向他身后,鬼息很弱,肩头的阴气是新叠加的,那鬼就在附近,应该是在躲她。 还不等姜晚开口,司烨然已经掏出钥匙开了门:“外头冷,姜小姐要不进屋坐会?” 大门敞开着,智能灯光随之亮起,里头很空,冷清的感觉让姜晚杵在原地,还有些想退后。 姜晚牵起嘴角,示意脚边的狐狸,向司烨然客套地道:“不了,我就是遛、溜狗路过,就不打扰司医生了。” 池子时低低地嗷了两嘴,鼻腔出气。 狗? 他才是狗。 司烨然这才注意到姜晚脚边还有只动物,在黑夜里看不太清,比正常狗大些。他不养狗,也不怎么认识品种,想着大概是只大型犬罢。 单身女性养只大型犬保护自己也正常。不仅履历优秀,还懂照顾动物,司烨然在心里给姜晚列的加分项越来越多。 姜晚踢着小石子走出司烨然的小区,刚才袭来的冷清孤独感依旧盘踞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灯将空洞的屋子照亮的那刻,她仿佛看见了快要熄灭的烛光摇曳的身影和没有生气欢笑的阎罗殿。 姜晚沉默地朝前走,池子时不声响地跟在后头。 一个伤神回忆着,一个气愤地思考怎么教训司烨然再宣示主权。 狐狸鼻子还是灵的,出小区还没走几步,池子时就闻到了满带戾气的女鬼在靠过来。 池子时抬爪抓了抓姜晚的裤脚。 姜晚的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步子不变地继续往前走。 女鬼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前面的路上,远远地盯着他们,嘴角噙着诡异的笑。 下一秒,女鬼的脸就在姜晚眼前突然放大,鼻息就在一厘之间。 若不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女鬼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个活人了。 她这吓人的技术好歹也是在地府里和前辈讨教过的,实践至今还不曾失手过,怎么眼前这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女鬼很快调整了想法,她毕竟是能一下踏破鬼打墙的人,不害怕也是正常的。 女鬼露出长长的指甲,比划着:“离他远点。” 尖锐的声音有些刺耳。 姜晚抬手摁着耳朵揉了揉,冷笑一声:“如果我不呢?” 女鬼红着眼将她逼着后退:“离他,远点!” 姜晚象征性地后撤两步,又突然倾身向前,眼睛微眯,满带侵略性地贴近女鬼:“我是人,你是鬼,我和他在一起那也是顺应天道自然的事。” 女鬼的戾气彻底被激起,从眼睛里,耳朵里冒出来,整个人从头至脚都笼着黑气,两手往前伸掐住姜晚的脖子。 狐狸低低对着女鬼嗷了两声。 他被姜晚封住了原形,不能随意变回人形。 虽说他是能解这咒术,可解了就等同于告诉姜晚他在扮猪吃老虎,他先前的那些说辞人设都是假的。 第133章 女鬼更是得意了,掐住姜晚的手上了劲,指甲掐入她细嫩的脖颈,血渗了出来,顺着长指甲往下流。 司烨然追出来想给姜晚送件厚外套,没成想见了这一幕。 “姜小姐!” 司烨然四处张望,最后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子用力丢向女鬼。 池子时虽然不喜欢他,可也不得不夸一句,他小子的准头是真不错。 一击正中女鬼的脑袋。 石头从女鬼的脑袋穿过,没有产生半点伤害。 女鬼分神间被滚烫如岩浆的血烫伤了指头,猛一下收缩回来。 司烨然软着腿上去扶住了姜晚:“姜小姐,你没事吧?” 姜晚的眼底隐去了一抹得手的笑意,装出慌张来:“我没事。” 池子时盯着司烨然扶住姜晚胳膊的手,牙都快要碎了,体内汇聚了力,只待一举突破了这个符咒。 女鬼有些崩溃,血泪滴落下来,挂在脸上:“你为了她,砸我?” 姜晚适时揪紧了些司烨然的袖口,微颤着的手还有浮弱的气息。 司烨然当然是感觉到了,将姜晚护在身后。 他从不信鬼神,今日信仰被破,直面女鬼,心中没有慌乱是假的,可并不能让他就此乱了神。 “嗯……急急如律令?” 司烨然在脑中飞快搜索着遇上鬼了该怎么办,打报警电话这一想法快速划掉,随后电视剧中常出现的那句话在耳边响起。 见女鬼没什么反应,司烨然清着嗓子凭着不太明晰的记忆继续念道:“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快显灵……” 姜晚听他这不熟稔的咒术明显皱起眉头。 “司屹,你不记得我?”说着女鬼就要上手抓司烨然的胳膊,司烨然手一缩就躲掉了,还不忘护住身后的姜晚。 姜晚眉目淡定地站着,不退不进也没别的动作,一扫刚才的害怕模样。 女鬼怒目切齿:“你是装的,就是为了从我身边夺走他?” 她心底的戾气已经被全部激起,再待姜晚一点点拨散,这鬼就算是抓成了。 司烨然将姜晚护得严实:“什么装的,什么夺走,这几日医院里的那些人说遇到了鬼就是你吧。” 姜晚脖子上的伤和田箐脖子上的一模一样,他当时还没注意到,事后听同事说起时才觉得奇怪,刚才总算是解开了迷惑。 女鬼也是坦然就应了:“是我。她们天天觊觎你,围着你,不怀好心。” “特别是那个女人,我还借她的手教训了些人。可是她花枝招展,妄想嫁给你。我当然不允许,我要让那些人知道,你是我的,我们才是良配,要生生世世一起的。” 女鬼收了指甲,要去抚摸司烨然的脸,被躲过了。 司烨然厉声道:“你是鬼,我是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就算你是人,我也不会喜欢一个会欺凌无辜的人。” 一字字一句句砸在女鬼心上,宛如一颗颗炸弹,将她的心炸得粉碎。 “不,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在姻缘树下起誓,要永远在一起的。” “还有,还有这婚服,我们就要成婚了呀。” 女鬼脸色一变,看向姜晚:“是她,是她夺走你的心。杀了她,你就还是我的。” 对,杀了她。 司屹就还是她的。 女鬼在自我催眠下勾起怂人又诡异的笑容,两手穿过司烨然掐住姜晚的脖子。 司烨然惊恐地低头看着穿过自己的鬼手和眼前面目恐怖的女鬼,心跳加剧,颅内充血,随时有可能瘫软晕过去。 司烨然想起被掐住脖子的姜晚,伸手要推开女鬼,手却直直穿过,什么也没摸到。 姜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掐出血来,她脸上没有表情,一丝痛苦害怕慌张也没有。 女鬼的劲更大了,却一直没看见她想象中的求饶,害怕和慌张。 倒是姜晚,嘴角扯起一个弧度,随后手里的扇子一转,往前一推,那鬼登时被推出几米之外。 女鬼惊愕地低头看着身前的血窟窿,风从中间穿过去,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你,你究竟是谁!” 姜晚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脖子,拂去戾气,手里的折扇往空中一抛。 折扇泛着光,躺平成书的模样,半透明的书页快速翻动着,哗哗作响。 响声落,犹如判桌上的醒木,一击敲入心头。 女鬼的膝盖一软,差点跌跪下去。 “你是判官?” 姜晚在她的震惊中开口:“苏叶,民国二十三年秋,死于自缢?” 女鬼淡忘的记忆随着姜晚的话被重新召回。 她死在了被家人强迫成婚的当晚,新郎……不是司屹。 她生的年代不好,出生时正在改朝换代,孩童起就战乱连连。那时候家里收留了好多孩子,司屹就是其中一个。 “他话不多,脑子灵光,很得父亲喜欢,收他作衣钵传人,教他行医用药。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很快就许了婚期。” 女鬼曲指勾起一缕发在指尖缠绕着,将故事娓娓道来。 没能等到婚期前线的战争就爆发了,司屹要和她约定等战争胜利了就回来成婚。 她当然等生等死什么也没等到,毕竟,在战乱的年代一封家书都难以递交到手里。但很快那个地方沦陷的消息就传的全国皆知,她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其他亲事,每日关起门来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 第134章 “母亲偷偷给我说了亲,要我嫁给地主做妾,我已许给司屹为妻怎能再为他人妾。他们将我绑了塞进新房,可惜我刚毅不惧死亡,三尺红绫,吊死在新房里了。” 她到地府的时候姜晚见过她几面,听孟婆和奈何桥边巡逻的小鬼说她每日都守在奈何桥头,遥遥远眺,不肯喝汤入轮回。 女鬼说到最后潸然泪下。 狰狞可怖的面目在姜晚挥袖间变回了原来的俏丽美人,凤冠霞帔转瞬间鲜艳起来,大红盖头从她肩头滑落,散乱的青丝被无形的鬼手重新挽成髻,锈迹斑斑的珠钗也焕然一新。 司烨然的呆愣只在一瞬之间又消失了,眼前这个女鬼对他而言陌生且遥远。 “司屹。”苏叶含泪伸手去勾他。 司烨然再次躲开了,满眼的冷漠和疏离。 “不是,他不是我的司屹。” 宛如信念崩塌,苏叶抱着脑袋痛苦地对天长吼。 她从地府裂缝里偷溜出来,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这个熟悉的背影。她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趴在他的肩头看他翻阅医书,诊断病情。她虽没想过有一日能与他相认,可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认错人。 “你没认错。”姜晚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苏叶和司烨然疑惑地看向她。 一个不解,一个期待。 法扇又开始不停翻页,前尘往事纷沓而来。 司屹做为医者,看不得天下纷乱,百姓失所,遂自请上前线做军医。他到前线的第三个月就为了抢救士兵牺牲在炮火之中,死前的最后一刻手里还在配药。 他站在阎罗殿里,满身是伤,眼神清澈坚毅。 殿上人着暗色的阎罗外袍,看不清脸,只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透过透明的书页传出来:“你有执念未解?” 司屹攥着手里一截断了的红绳还有小段绷带:“国家危矣,救济世人,救苦扶难,即我执念。” 殿上人将轮回章盖下,缓步下殿:“你还有约定未成,不再等等?” 司屹接过轮回准签,目光坚定:“大家未定何谈小家。” 殿上人目送司屹离开,抬头横跨百年与姜晚对视上。 那脸依旧模糊不清,模糊间却能感觉到那眼对视里的宠溺和欣慰。 姜晚:“他已经轮转两世,每一世所求的都是世间安定。” 司烨然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抓着什么东西,皱了皱眉头,将东西展示给众人。 是一根被重新编制的红绳,坠了一个耳饰珠子。 苏叶摸了摸左耳,她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弄丢了一只的耳坠。 姜晚低头呵出那一句话:“生生万物,相羁相绊,因果循环,终是要解开的。” 话音同透明书页里传出来的那清朗男音重叠起来,传了很远很远。 苏叶的执念一点点被扫去,裸露出最初的想法:嫁给司屹,救人行医,行善布施,愿世间再无战火。 是她劝司屹带着她的那份一起上战场救治将士的,那原来是她的执念,不知为何竟逐渐变了。 红绳连着耳坠在风里消散成灰烬,随风扬了。 白芋举着发黄昏暗的引路灯站在路口,拘魂锁早早就卸在手里侯着。 叮—— 仙册…… 系统出现嘶嘶啦啦接触不良的声响。 姜晚和池子时同时抬头去看出现在半空中半透明的排行版。 最顶上放大加粗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倒数了。 3、2、1 定音锤落,清脆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本轮初审已截止,新一轮初审已开启报名通道……” 白芋牵着拘魂锁没走出两步回头看姜晚。 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手下松了劲,扇子掉落地面,激情千层阴气荡开。 千百里之外的生物都能感受到这一异样的波动,群鬼呆滞一瞬。 池子时也像落入冰潭一般,心凉半截。 他见证了她一步步从榜底爬上来,一分分地攒着靠近目标,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如愿了。 他原该是要庆幸的,可为何如此气愤。 “没事的,初审截止排名在3257,可以参与下一轮笔试了。笔试成绩优异还是有可能被破格招录的。” 没可能的,大阁只开放招录名额10人。30人争10个位,优异者那么多,哪轮的上她,更何况她对仙界比试所考的一概不通。 池子时弯腰拾起地上的扇子,仔细将扇面上沾上的灰拍掉。 鬼帝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最后无声地和白芋一起消失在黑夜里。 叮—— 恭喜考生加分成功,仙册榜排行30名。 敲锣打鼓恭喜阎罗殿下惊险入榜! 昨晚生死时速没成功,今天二合一补上 第72章 狐狸吃醋 初审的入围榜很快就张贴到三界各处的公告栏。 城隍爷刚和周公下完棋,收到鬼帝的消息赶着就来给姜晚收尾。 看见姜晚落寞背影的那一刻,城隍爷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轻手轻脚地提着衣摆靠过去,声音低低地喊了声:“殿下……” 那一刻他飞快地又在脑子里过了遍写好许久的安慰发言稿,只是还未等到他开口表演,鬼帝的新讯息夹杂着骂声传到他耳边。 淘筛掉那些不文明词汇,所剩无几的字眼拼拼凑凑起来说的就是阎罗她不仅没被暗箱操作刷下榜,反而高高挺入榜单前排。 第135章 鬼帝拿了女鬼还没到地府就直奔南天门去了。 城隍爷将废弃的稿子咽回肚里,脸上扬起讨好的谄媚笑颜:“恭喜殿下。” 姜晚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在公示期没结束之前,鬼帝和仙界必然是会找无数空子来否定她的成绩,而后顺理成章地撤下她的名字,试图以此让她放弃考编的念头。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早早就将考编办发布的考编细则研究了个遍。 抓鬼加分是规则内允许的,而加分明细由仙册系统统计,逐条在列,有迹可循,绝不可能叫那群老头找出错处来。 池子时蹲着,脚边上是被放倒的司烨然,整个人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池子时还贴心地用脚抵着他的脸。 池子时扯了扯姜晚的裤脚,压低着嗓音闷闷地咕噜了一声。 姜晚低头抬手揉了一把他被冷风吹得有些杂乱的发:“困了?” 知道过线后心情明显是好了,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池子时点点脑袋,脚下往姜晚身边挪了些步子,司烨然的脸哐当砸在地面上。 他被池子时下了术,就算是今日脑袋摔破了个洞也不会醒的。 倒是城隍爷跟着倒吸了口凉气。 “也是属下失职,不曾察觉有鬼从地府里偷跑出来了。” 以城隍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态度诚恳地先把错认了再说。 想象中的指责并没有到来,姜晚只是指了指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道:“前世羁绊还未消,化了他的记忆。” 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别给清零了。” 城隍爷连声应着,目送姜晚和池子时消失在夜色里,手脚利索地将司烨然的记忆化成一场梦境,又好心地将他送回了家中。 第二日一早司烨然就拖着沉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医院里。 他带的几个徒弟跟在他后头巡房,没忍住发问:“老大,你这休息怎么比没休息还严重,今天还有台手术,要不还是让别人上吧。” 司烨然揉着发酸的肩,手背蹭过脸上的红肿擦伤处,倒吸口气:“没事,他们没我熟手,我不放心。” 话是这么说,但晕乎的脑袋里还闪着昨日的梦。 梦里有个俏丽的小姑娘穿着娇粉的旗袍打着纸伞站在雨里冲着他摆手,小姑娘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下一刻又成了一个大姑娘模样,凤冠霞帔穿戴齐整,在他跟前问他好看吗。 梦的内容有些真切又有些模糊,至于梦的最后…… 他不记得了。 那姑娘好像是只鬼,没有影子,笑起来也透着森冷。 司烨然想将这些画面甩掉,可越是想忘了就越发地清晰。 “司医生。” 姜晚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将他从梦魇的深潭里拉了出来。 她的指尖在背后轻轻挥动着,暂时隐了女鬼缠绕在司烨然身上的执念。 司烨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看向她,眼里亮着光:“姜小姐,我一会有个手术,下手术后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姜晚是来拿莫尧落在医院的东西的,顺便和医院里的几个仙医交代些事,最后再顺手检查下城隍的收尾工作是否到位。 事实证明,城隍是个粗糙大汉,这种化梦的细活还得交给心细的。 司烨然见她没有表态,又急忙解释:“我没别的其他意思,就是想答谢姜小姐先前的搭救之恩。” 他那副神情表明了写着有些别的意思,来意昭昭,是个长眼的都瞧得出来。 姜晚莫名就想起了池子时,若他这会在,怕是又要炸毛了。 想及此,姜晚倒是没忍住勾起笑。 司烨然的眼都不由放大了,桌上发苦的咖啡都没这一个笑来的醒神。 “那说好了,中午下手术后我请你吃饭。” 姜晚点头应下。 虽然她不太喜欢这种还清人情的方式,但依照司烨然这架势,这饭不吃怕是能一直追着她不放。 等司烨然下手术台这期间她也没闲着,医院里的那些病患一听小道士要回道观搞学业有段时间不能来,说什么都要让姜晚给他捎些东西回去,仙医更是拉着姜晚要她直接大手一挥了了一些用人间医术难以治疗的病。 到司烨然出手术室时她还被几个大妈困住,左一句小道士右一句小道士地问个没完,甚至还想让姜晚给她们算一卦。 实在没搞懂小道士平日是怎么和这群人相处的,让她们如此舍不得,一直叨念个不停。 司烨然一开口就将她从大妈手里拯救了出来,还很有绅士风度地接过了她手里大包小袋的东西。 “姜小姐是哪里人,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菜吗,粤菜,湘菜还是川菜?” 姜晚:“我没有忌口,既然司医生请客,自然是客随主便。” 司烨然在下手台的时候就已经看好了一家法餐厅,只是不太懂姜晚喜不喜欢西餐。 “那法餐怎么样,我知道一家还比较正宗。” 姜晚是典型的中国胃,不是很喜欢吃那些料理,不过是商务用餐,将就一些也是能忍受的。 刚到大门口,司烨然才说完他去开车,一辆全新的大奔就停在了两人跟前。 司烨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带着墨镜从驾驶位上下来,绕车半圈来到他们跟前,非常自然地去接司烨然手里的东西。 第136章 司烨然下意识抓紧了些。 池子时抬手将墨镜压下来,露出狐狸眼,冰冷地眼神在警告他立刻松手。 “司医生的手金贵,还是用来做手术吧,她的东西我来拎就好。” 两人之间不到半米的距离,有无数隐形的火花四溅,那股争执的力在暗暗较着劲。 司烨然自然不是池子时的对手,很快就被勒红了手心,碰到了昨晚擦伤的地方疼得松了手。 狐狸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挑衅又欠揍。 司烨然的后槽牙都快要碎了。 池子时将东西放进后备箱,长腿快步迈过来又拦住了想趁机带姜晚离开的司烨然。 “司医生要上哪去?” “不好意思,姜小姐已经和我约好了午饭。”司烨然有些着急地将姜晚护在身后。 池子时的眉皱起来,墨镜下的眼快要把司烨然盯穿了。 姜晚摁下司烨然的胳膊,往前两步,站在池子时跟前。 两人差了几层台阶,此时正好平视。 池子时拉起她的手腕要带她走,却怎么也拉不动,疑惑地回头看姜晚。 “乖,先回去。” 姜晚抬手要去揉他的发,被池子时赌气地偏头躲掉了。 轮到司烨然重新展笑,得意地朝池子时扬下巴炫耀了。 司烨然不放心,叫徒弟去把他的车开过来,自己则站在两人中间,严防死守,不给池子时一点机会。 徒弟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早早就看出司烨然对姜晚不一般,脚下生风一溜烟就拿了钥匙去提车。 直到姜晚跟着上了司烨然车的那一刻,池子时都还不相信。 拿着名册赶着去医院拿鬼的白芋刚好路过,脑子里闪过那一句,阎罗殿下的心可纳几亿人,尔等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可怜了仙狐,竟遇上阎罗殿下这样貌美的海后。 当然,若是他有机会,有谁不想拜倒在阎罗殿下的石榴裙下呢。 白芋还来不及和池子时打声招呼就被黑玉催着走了。 司烨然的车子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只留下汽车尾气。 还有愣在门口的池子时和他的新车。 没有风的夏和他的心情一样心烦意乱的。 鼻腔里满带着怒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气愤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给我把媚惑之术的最后几章找出来。” “我现在就要,手里没有就去翻古籍,翻不到就给我继续翻!” 电话那头的狐狸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再三确认了来电显示,是自己那个战功赫赫,传说冷面无情不通女色,对魅术嗤之以鼻的战神没有错。 掐断电话的池子时气依旧没消,背往后新车一靠,板着张臭脸,忧郁又沧桑。 从医院大堂路过的人难免都要往门口张望两眼,更有护士推搡着出来要电话,走到跟前被凌厉的眼吓退回去。 又一个身影停在池子时跟前。 池子时眼都没抬,没好气地道:“没电话,不会背电话号码。” 那人一言不发,也不像前面几个人停留的人羞愤地跑掉。 “小狐狸生气啦。”姜晚弯着眉眼,盯着他。 池子时撇过脸,没理。 有脾气了。 — 狐狸好像每天都在吃醋?? 鬼的人的妖的仙的都吃 醋缸? 第73章 狐狸补习班开课啦 狐狸脾气大,醋意浓,却也好哄得很。 姜晚左一句新车好看,右一句新造型帅气,气就消了大半。 池子时嘴上还倔强着:“怎么,司医生的车坐着不舒服?” 姜晚含笑:“我们家狐狸升官又得房又得车,他怎么能和你比。” 上一届实习的结果今早刚出,有办事处一同提交上去的追功申请,池子时连跳两阶仙职,成了藏书苑的修复官。 那职务说劳累也清闲,本质上就是打着修复古籍的名号,大把的时间在三界游荡玩乐。不仅公费住宿,还配有专车,福利好得说出来都像是在诈骗。 “他不是还要请你吃饭。” “那是还我人情。”姜晚手里的扇子一翻转,上了副驾驶,趴在车窗上冲还杵着的池子时勾勾手指。 “欠我人情的多了,不少他这一个。” 池子时依旧不爽,小声嘟囔道:“那你还上他的车。” 姜晚无奈,那不是因为要改他的记忆嘛。 此时的司烨然正载着姜晚幻术捏造的影像去定好的餐厅用餐,幻影能维持两个小时,等到幻影消散,司烨然欠下的人情也就随之两清了。 “我特意让半瞎子摆了一桌,全肉宴,正好也顺便庆祝小道士持证上岗了。” 她忙着考编的这些天莫尧倒是干了件大事——跟着半瞎子收了城东一所老旧住宅的女鬼。 半瞎子在短信里激动地给她转述事情经过,快把小道士给夸上了天。 池子时知道莫尧抓到鬼的事,抓鬼的法器都还是从他这儿借去的,还回来的时候一句谢谢都还没说,张口就问姜晚,气得他转头就让人寻了房子要从道观搬走。 他撑着方向盘偏头看姜晚,眼底阴郁:“所以,不只是为了我?” 姜晚毫不掩饰心思,不怀好意的笑挂在脸上,对上他的眼:“自然是为了你。” 没准备和司烨然去吃饭是真的,准备给狐狸庆祝升官也是真的。 第137章 只是这其中还夹杂了些私心,主要是为了套路池子时给她开补习小灶。 早些时候池子时刚出门去办事处办理升职手续,她就收到了半瞎子的消息。 【半瞎子:上头说这届起改革了,报学府要准考证实名登记,您的信息一扫上去就亮红灯。各大学府都收了信,谁要敢偷偷收您就要被收缴办学资格证】 一关联到办学资格证,哪还有人敢冒着险收姜晚入学。 姜晚也想过另辟蹊径,比如花钱雇里头的好老师出来上私教课,谁知道下一秒新规就颁布了不得外出辅导赚外快…… 再比如,收买已经报名的考生,让他把笔记誊抄一份偷偷送出来,谁知道学院立马就发布规定,不得外借任何学习资料笔记,违者逐之…… 这不是妥妥地针对她吗。 姜晚憋一肚子火,最后还是忍住了提刀杀去考编办质问的冲动。 城隍爷给她支招,暗指了条明路。 明路本人听到这话总算是满意地收回目光,点火,开车。 新车提前熏了香,和姜晚身上一样轻薄的白松香。 “听闻地府藏书无数,不知里头可有一卷《海天策》?” 池子时单手打着方向盘,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核桃,盘得起劲,挑起话头。 初审过了,他在姜晚心里的卧底身份应该彻底被推翻,可他也不敢太松懈,人设还是要小心维持住的。 “书阁内的书多,都有些年份,找起来还需要费些功夫。”姜晚顿了顿,又道,“这些书目都是鬼域的无价之宝,若要借……” 池子时还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勾起嘴角:“好啊,我可以给你补课,帮你过笔试。” 聪明人从来不需要等对方把话全部说明。 目的达成,姜晚满意地在扇面上画了几个圈。一只纸蝶从扇面上活起来,扑扇着翅膀,尾翼抖落下些炭粉,穿过车玻璃窗,载着姜晚的传话飞远了。 导航的最终目的地不是道观,而是一处地块极好的江景小区。 池子时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格外绅士地替姜晚开了车门。 小区环境很好,楼栋间的间隔很远,隔音和绿化都很不错。 三层高的别墅背靠着塞慕江,江水波澜,偶尔还能看到轮船从江上驶过,跨江大桥上车辆来来往往,桥上的灯到了晚间还会上演灯光大秀。 别墅虽然不高,设备倒是格外齐全,健身房书房电影院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整个地下一层可以玩游戏,不过也已经被池子时改成了藏书的。 “仙界待遇就是好啊。” 姜晚开了瓶香槟,端着酒杯依在阳台的玻璃围栏上看着江景感叹道。 池子时站在阳台门口看她:“大阁的待遇更好,人间有套房可比不上在仙界有间府邸。” 只是可惜,为了三界稳定,这个编制她大概是拿不下了。 不过要想在仙界有间府邸也不难,只要他想,天上地下最繁华的宫殿她都能拥有。 “道观里的东西我都让半瞎子给你搬过来了,这里离城隍庙近,你平日走动会方便许多。” 姜晚虽然也想早些搬出道观,就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看架势是不准备让她和小道士道别了。 她严重怀疑这狐狸小时候是偷喝醋长大的。 有仙侍抱着高高的笔记本站在门口向池子时问礼,池子时纤长的指头往客厅的茶几一指,那些厚重的书册都长了翅膀似的飞到茶几上层层叠高,直至叠成五座小书山。 姜晚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仙侍又来回跑了两趟。 原本空荡的只有茶几和沙发的客厅,现下多了无数个小书山。 池子时一手背在身后,指着满满一客厅的书:“笔试时间在两周后,你没有基础,要背的东西很多,这段时间会比之前更辛苦些。” 姜晚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和厌恶,眉头都快打死结了。 池子时走过去,抬手将她的眉熨平,声音温润:“仙编最难的就是笔试,笔试又分史学与策论。策论好说,可史学要考仙界几万年的历史,我已经尽力将他们都归纳总结出来了。” 他又说教了好多,大多都是在规劝她该打起劲来学习,鸡汤和厉声并行,听得姜晚直犯困。 姜晚揉了揉耳朵,这场面她在小的时候好像也经历过。 一根长戒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地府的熏香勾着她的睡魂,不自觉地就入了梦,梦都还没成形就被严厉板正的声音吓个清醒,这之后的下场就是挨了板子含着眼泪抄书。 那样的场景此时居然还有些怀念。 姜晚不情不愿地坐到茶几前,刚翻开第一页就被密密麻麻的笔记劝退了。 那不是笔记,那叫天书。 池子时大手摁着她端坐在茶几前,手边找不着戒尺,临时征用了她的扇子,扇尖指着书页上的历史事件圈圈点点。 仙界的历史犹如滚滚长河,三五十年就有数百件重点,万万年之久的事件都要被圈出来当考点。 知识从左眼睛进,又从右眼睛迷迷糊糊地溜走了。 池子时好听的声音哄似的一遍又一遍强调重点内容,姜晚两眼打架,差点就生了要放弃考编的念头。 “你要不直说了吧,这些都是重点,没有一页废话。” 姜晚以大字的姿势往沙发上一瘫,装晕。 第138章 这话池子时倒还真没法子反驳。 他虽然是考编办的主考官,可为了避免泄题,出题的是大阁最高职务的几位上仙。如今阎罗顺利过了初审,预备参考笔试,那题必然是往偏了难了的出。 他的职务虽不是考来的,可为了姜晚能考上也是连夜翻了往届好些试题才将考试范围和可能性划定下来的。 “今日是第一天,任务不会太重,只有这本书,过完这遍知识就让你去看剧。” 姜晚依旧瘫着装死。 “回村的诱惑今晚要播林小鱼回到渔村了。” 姜晚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两眼放光,立马捧起书。 很快,密麻如蚂蚁的字再次把她的脑子搅成了浆糊。 仙侍又上来续了新泡好的雪山龙井。 “大人,有人来访,说是来找姜小姐的。” 听到有人找,姜晚的脑袋从书本里抬起,两眼放光:“谁?” “他说他叫莫尧,是青阳观的道士。” 池子时手下用了些力,捏着的扇子差点摁折了,烦躁从心底腾起。 若是允许,他有些想把这道士送出三界外,或是直接送去无烬渊里。 等池子时回过神,姜晚早哒哒地跑去见小道士了。 仙侍见战神如此神色也不敢动了,总觉得说错了什么,此刻该是要罚自己了。 等了半响,战神也没吩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池子时泄了后气,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莫尧抱着他破旧的书包站在客厅里有些局促,洗得发白的衣角被手一直拽着,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跟着半瞎子已经见过挺多世面了,可不知为何见姜晚前还是有些紧张。 像……带着好成绩见家长的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顿夸奖,还是冷淡的一句继续努力。 “小道士最近能耐了,都能抓鬼了,可以独当一面啦。” 姜晚站在圆弧的楼梯上往下看他。 莫尧高兴地冲她招手,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看到姜晚身后脸色阴沉的池子时,那笑登时僵在脸上。 “我来不只要和姐姐说这事,张大仙要我请姐姐走一趟。” “出事了?” 没有人能拒绝回村的诱惑orz 林小鱼加油!打脸渣男!撕小三! 第74章 求姜大师救命 午时已过,烈日高悬着,一支香烛燃尽了,灰屑落在桌上将木桌烫出痕,法师们叮叮当当做法的声音也收了尾。 周开成抱着电脑踩进大院门里,拦住了要去通报家主的管家,一路快步进了屋。 “志明兄,恭喜恭喜,这一期的连载又是一片好评,我可是已经预留好下一次的排版给你啊。” 俞家乱糟糟的,一点没有往常的干净整洁,满地都是法事留下的痕迹。 准备打扫的阿姨提着水桶进来,见有客来,愣了两秒,忙捞了水里的抹布去把客厅的茶桌收拾出来。 “老爷在后院里,几位法师还没走,您要不先坐会,我先去给您倒杯水。” 周开成高兴着,一挥手:“不用不用,林嫂忙去吧,不用招待我,我自己泡茶就行。” 周开成来家里的次数多,下人都熟脸,点头就去打扫卫生了。 俞志明在后院送走了那些法师后才扶着虚弱的夫人进来,见到周开成在,示意他先坐会,先把夫人扶回了二楼的主卧休息。 俞志明回来时,周开成还捧着电脑看个不停,新发布的连载前后翻阅了两遍,万字的稿子情绪饱满,起伏到位,勾人心魂,只是故事到了最后戛然而止,让人迫不及待想要接下去看。 这不,周开成就是为了故事的后续来的,顺便跟他说下期刊物约稿的事。 “志明兄后续可出来了?” 周开成刚泡开一壶茶,给自个倒上,又熟练地捡了俞志明习惯的茶杯过水倒上。 要是往日,俞志明准保要笑着调侃他对自己家布置熟了。 今日却是反常,一言不发,叹着长气没了魂似的往沙发上一靠,整个人陷在里头,一点活力也没有。 周开成放下电脑,不解地问:“后续卡思路了?” 他了解俞志明,都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才开的坑,埋头就能写,那可谓是文思泉涌。就算是前期卡了思路,约他去钓鱼,往江边坐一下午,鱼上钩了,他也就顺通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嫂子的病还没办法?” 俞志明摇了摇头,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包香烟递给周开成。周开成接了一根,也不点上。 俞志明自己含了一支在嘴里,摸索着打火机,靠到烟头上,火打起来,犹豫了两秒还是将烟灭了。 “医院也跑了好几趟,都没什么结果,国外的医生也没主意,找不出原因。” 病来的突然,也奇怪,全身上下能查的都查了一遍,报告出来都说没病,健康的很,可人却是一天天的憔悴下去。 “嫂子不是不喜欢搞这些,老太太找来的?” 俞志明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壳子递过去。 周开成摊开一瞧,上面列了不少道家法师、佛家住持,有几个他先前也找过。 俞家老太太信奉佛教,现在年纪大了还刻意搬去佛寺里吃斋礼佛,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里了。 第139章 其实主要也是和俞志明的老婆不太和,两人见面就吵,吵得邻居都不得安宁。 “你也知道我妈那人,专政惯了,我说话也不听,硬要我找来人做法,我那两个女儿也劝不住她。” “我上次说的那个青阳观的小道士你请了吗?” 俞志明叹口气:“请了,那道士才多大,屋里转了圈就回去了,现在都没消息。” 周开成靠过来些,声音放低:“要不你去拜拜城隍庙?” 俞志明的老婆不信这些,也不喜欢他去这些地方走动,他那次过来给俞志明说姜晚的事都被他老婆瞪了好几眼,说他迷信。 “城西城隍庙,可灵验了。我侄子那事就是请那里的大师才保下的命。” 俞志明听说过这事,出事的时候他也赶去医院看过,一个晚上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在重症病房里也是每天几次病危通知书不停歇地出,他扶着周开成签了好多张纸,签到最后都快不会写名字了。 川阳山那事刚出,医院收治的死亡率可是百分百,他侄子同天出事的都没救回来,有伤比他还轻的也没保住,反倒是他虽然腿落下些毛病可命却奇迹般地保下来了。 俞志明有些动摇。 “嫂子都能让人来做法了,不如就去试试。城西城隍庙三叩门一支好香,记得,心诚。” 周开成仔细叮嘱他,又赶着要去公司开会,将地址转发给他就匆匆走了。 俞志明还是去了,一个人爬了半座山站在闭着门的城隍庙外站了好久。 三声叩门。 一点动静也没有。 又是三声叩门。 俞志明心里恼火,自己虽然不像夫人那样抵触这些信仰,可不大相信,此刻也觉得自己相信好友的话来这里做这些事有些可笑。 “站这里干什么,城隍庙又没人给你开门。”一个阿姆挎着篮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旁边,将他往边上推开,一手摁住城隍庙的叩环将门推开。 光一下将庙宇里照个亮堂,塑像泛着光,半眯的眼盯着殿下,眼里透着厉色,要将人的原形看透了般。 俞志明又叩了三下门,跟着阿姆的后面跨进去,学着她的模样给城隍上了支香。 香是山下的小店里买的,他也不知道好与不好,挑了支贵的买。 香幽幽飘起,烟火钻入城隍像的鼻子里。 城隍忙着在城里四处抓偷跑的鬼,被劣质的香呛得直打喷嚏。白芋还调侃他干活不积极信众都敷衍他了。 俞志明学着阿姆的样,跪在蒲团上,合手在心里默念着想法,眼却忍不住要偷瞧塑像,四处打量着这简朴的庙,不明白为什么让好友那么吹捧。 求城隍爷显灵,叫夫人早日康复。 俞志明的心愿求完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果然是走投无路了才信了周开成的说法。 俞志明转身要走,却又被阿姆叫住。 “小子,求神求佛,得心诚。” 俞志明一愣。 周开成也反复如此叮嘱他。 阿姆又从小篮子里抽出一支香,塞进他手里。 “香都不会买,拿这劣质香糊弄城隍老爷,小心城隍爷让你下半年倒霉哦。”阿姆嘀咕着,提上篮子就往外头走。 俞志明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极了。 他盯着塑像看了好久,将心落回肚里,点了支新香,将心里所求一一告知。 倾诉之后竟莫名有些轻松,连日的焦虑和烦躁竟消减了许多,心里有些暖意冒出来。 姜晚刚被池子时逮回去继续背史书就闻到了新香的味道,好香,好甜,好想出门。 池子时脸黑着指了指书上的知识点。 “劳逸结合,一直看书是记不住的。” 城隍庙的诉求在客厅的电视屏幕上跳出来,一行朱砂色的字迹很快就消散了。 这是池子时装修时特意让办事处设计的,还是第一次试用。 姜晚指着黑下去的屏幕:“看吧,是有事要找我,不是我要偷懒不读书的。” 池子时点点头。 他虽然答应帮姜晚考上笔试,可心里还打着个谜团。站在选择题的岔路口,他还不知道该选择让姜晚考上仙编还是为了三界安定继续劝她回地府。 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很快他就能做出选择了。 姜晚晃着扇子从塑像后头绕出来,俞志明正在给周开成回消息。 “在找我?” 俞志明回消息的手一顿,手里敲下的几个字发出去,回了周开成说的上香后就能看到一个大师。 俞志明往她身后张望两眼,又低头看手机,手机里周开成还在反复说要心诚。 姜晚一合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瞧了,周开成告诉你的?” 俞志明听到好友的名字才将目光落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女孩子个子不是特别高,身材玲珑有致,年龄和家里的小女儿应该差不多,十五六岁。一件白色绣花手工立领旗袍,手里捏着白色羽扇,一头黑发挽起来用一支素簪子固定。 看起来像是大师又不太像。 俞志明又试探性地喊了声:“姜大师?” 姜晚羽睫上下轻合,以示肯定。 俞志明低头偷瞄了眼手机,周开成只说有位姜大师会出来见他,也没告诉他姜大师是位女子啊,差点就闹了笑话。 第140章 “听开成说您救了他侄子,我夫人病得奇怪,也想请大师帮个忙。” 莫尧方才也是为这事来的,被池子时草草应和了几嘴赶出去了。 见姜晚没反应,又急着要表诚意:“我来得匆忙,没提前备钱财,这表大师要不先收下,过两日我把钱给您送来?” 先前收钱办事不过是为了笔试找学府用,如今学府不肯收她,又有狐狸辅导,这钱收了也只不过是消人情罢了,与收多少无关。 姜晚用扇子将他双手递上来的表推了回去。 那表普普通通的,看着也值不了几个钱的样子。 俞志明以为她嫌他不够诚意,有些慌了:“大师?” 这可能是救他夫人最大的希望了。 “我立马就让人送钱来,大师说个数,多少都行。” 姜晚勾了勾嘴角:“倾家荡产?” 俞志明丝毫没有犹豫,狠狠点头。 “你母亲知道你会倾家荡产救一个她不喜欢的媳妇吗?” 俞志明一愣,很快表态:“只要能救她,都行。” “明日再请小道士去一趟吧。” 俞志明还没反应过来,姜晚就消失在庙里,从他眼前消失了。 第75章 狐妖菩萨 自从姜晚搬出道观后莫尧的日子依旧如前,每日去师父的屋前头请安,再去观主那里说明行程,最后再去和张大仙会合。 “师父,我道士证拿到了。”莫尧捏着刚发到手里崭新的小蓝本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屋里头依旧没有动静,他也习惯了。 入柳如云门下这么久他连师父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师父亲自指点功课了,为此一直被同门欺负。 彭师兄刚领了新道袍从院子外头路过,看见莫尧在,又退回来,站在门口声调奇怪地和边上的人说话。 “我记得师兄里哪个不是入门两个月就拿到道士证了。” “可不是,特别是师兄您,当年一剑刺破那妖的肚子,还剿他的窝,观主都夸你有潜力呢。” 那声音不小,莫尧和屋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彭师兄当初为了道士证,跟着一条怀孕的蛇妖一路摸到了蛇窝,四五条不到半米的蛇通通都死在他的剑下,都快临盆的蛇妖被他一剑刺破肚皮,当场一尸两命。 柳如云当时因为他们对无辜的妖族动手和观主理论了好久,气上了头,没过多久就宣布要闭关。 而彭师兄不仅没被骂,在观内可威风了当时。 屋里头有东西掉落地上发出声响,莫尧往前两步,在门口顿住,喊了两声师父。 屋子的门开了,一身水洗发白的道袍映入眼底。 莫尧呆呆抬头看着,那人不像师兄们玩笑说的不修边幅糟老头子,反倒道袍整洁,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脸也好看,只是有些消瘦,眼睛清亮有神,薄唇抿着。 站在那里好像一幅画。 如画中的人开了口,声音有些脆又有些沧桑:“往后遵循本心,去做吧。” 彭师兄一行人也愣在原地,不敢说话。他们中有见过柳如云的也有从没见过的,几个人平日里虽然疯传瞎编柳如云的形象,可在柳如云本尊面前却再不敢造次。 彭师兄更是紧闭着嘴,想要快速逃离。 柳如云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眉头微蹙,眼里生出些厌恶,转头又进了屋。 有人已经去找观主了,只是观主来的时候柳如云又把屋门关死了。 “真出来了?”观主摸着白胡子在紧闭着的屋门前来回踱步,眼里满是迷惑。 莫尧点点脑袋,有些失神,心里揣摩着师父话里的意思。 “说了什么没有?” 听到的师兄弟如实告诉观主,观主也陷入了深思。 “莫师弟,外头有人找你。” 柳如云不过是出来晃了个脸,师兄弟们对莫尧的称呼已经从无名氏变成了莫师弟。 对于突然的热情,莫尧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被人暗搓搓捅了下腰窝提醒才抬起脑袋。 来的人正是俞志明,手里头捧着个木盒子,低着脑袋在思考自己准备的东西够不够,见道士领着莫尧来,大步向前开了怀里的木盒子给他看。 木盒子里是一沓沓红钞,红得刺眼。 领莫尧来的师兄眼都亮了,想伸手去接,却只看见莫尧将木盒子关了推回去。 俞志明心下更慌了,这道士推回钱财,是要拒绝? “小师父?” 莫尧亮着的眸子满是坚定,微笑道:“俞先生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话里客气得紧,俞志明暗叫不妙,赶紧给他解释情况。 “姐姐让你来找我?”莫尧心下惊喜,抓上俞志明的手。 他去找姐姐说这事,被仙狐大哥赶出来了,连姐姐的回答都没听见,还以为姐姐不想管这事了呢。 俞志明看不明白了。 姜大师说来请小道士,小道士称姜大师为姐姐,这里头都是什么复杂乱续的关系。 俞志明再次把木盒子递过去。 莫尧还是推回给他:“这些我还不能收。” “还希望小师父一定救救我夫人,您要什么都行,只要能救我夫人。” 莫尧解释道:“我还没见过您太太,现在就收不合适,而且,这些太多了。” 俞志明一愣。 第141章 多……吗? 这几天来府上的法师道士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东西不能少,到了他这竟会觉得多。 “今天下午我还要去给张大仙打下手,不如明早,正好张大仙也空着,我们一起过去。” 俞志明不认识张大仙,也没听过,只知道小道士答应了来,高兴地从木盒子里拿出些钱塞给他。 “可不能拒了,就当我的香火钱。” 他愣了一下,道观也称这种钱叫香火钱吧,应该相差不多。 怕莫尧再把钱退回来,他脚底生风就往外走。 第二日一早俞家就已经准备开了,法事用的东西早早就备上了。 朱双裹着披风倚在门边上看着亲自上手忙碌的俞志明,眉头皱紧。 管家领了个神婆进来,看见夫人却不敢再往前进了。 “夫人要不还是去床上歇着吧。” 大热的天谁不是满头的汗,可夫人却是怕寒得很,包了层层衣服,暖水袋抱在怀里竟没捂出一点汗。 朱双又拢了拢披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 神婆年纪不大,五六十岁模样,同样是大夏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大袋小包好多东西。 神婆抬头对上女主人的视线,莫测地笑了。 朱双以为这就是丈夫找来的人,无力地冲他们点点脑袋。 神婆没跟着管家往后院走,而是停在女主人前头拿着个铃铛上下乱晃。 铃铛脆生生地响着。 朱双往后退了半步,起初还觉得有些反感,到后来身体里的疼痛让她倚着门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 俞志明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扶她。 神婆手里的动作没停,口里念着听不懂的话,左右扭动着身子,时不时大喝一声。 俞志明和管家都莫名地看着,直到神婆捂着肚子重心不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嘴角溢出血来。 姜晚和莫尧在俞府门前会合,半瞎子睡过了头还在赶来的路上。池子时才出门就被仲奉仙君拉走了,说是有事要说,神神秘秘的,姜晚也没多问。 两人刚要往里进,就撞见被扫地出门的神婆。 神婆啐一口浓痰,咒骂两声,捡了一起被丢出来的东西就要走,看见姜晚和小道士没好腔调地又抱怨两声。 “可别往里头进了,小老太太刁钻得很。你们呀也白费力气了,那东西厉害得很,我都搞不定,你们道行浅的就别往里屋凑热闹了,省一顿骂。” 莫尧听着缩了缩脖子,看向姜晚。 姜晚神色淡淡,晃着手里的扇子没说话。 莫尧扯了扯姜晚的衣角:“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张大仙吧。” 姜晚扬了扬下巴示意莫尧上前叩门。 莫尧只好照做了,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管家,管家见到两人和他们身后还在张望的神婆明显一愣,又回头看了眼院里,拿不定主意是放人进来还是遣走。 “老太太回来了?” 姜晚摇着扇子往前抵住半开的门。 管家愣了下,点点头。 姜晚用扇子抵着门将笨重的红木大门推开了,自顾地往里头走。 莫尧跟着身后。 管家还愣着,看着被轻松抵开的大门出神,这门有些年代了,又是厚重木头做的,他单手开门都有些费力,这么瘦弱的女孩子刚是怎么轻轻松松就推开了。 “不带个路?” 姜晚的声音淡淡传过来,叫管家回了神,三步并两步领着他们进了屋。 屋里头一个老太太坐在正中,身上穿着熨烫体贴的僧服,手里还拨弄着佛珠,阖着眼口中诵念有词。 俞志明握着刚缓和过来的朱双的手在一侧的沙发上,又是擦汗又是揉肚子的。 “小道士说和老爷您昨天约好了的。” 俞志明抬头去看,小道士果真来了,还带着姜大师一块。 老太太睁了眼,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挥挥手要管家打发他们走。 俞志明一愣,开口要劝母亲:“妈,这是我请来的……”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瞪了他一眼。 “你请的那些都是一个两个骗财的,能有什么能耐。我可是求来了菩萨相助,你看菩萨出手,她这不就立马不疼了。” 菩萨? 姜晚眉头微挑。 虽然俞志明不信母亲真把菩萨请来了,可她来后捻着佛珠念了几句朱双就真的不疼。 “这……” 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师,就这么让人走了,下次万一还要请人家出面可就不好请了,脾气犟的师父就直接给拉黑名单了。 “姜大师和无念道士都来了,不如……” 老太太佛珠往茶几上一丢,没好气地要赶人。 “侍佛不可二心,你这是亵渎神明,菩萨听了要不高兴的。” 这话说得不错,侍佛确实不可二心,亵渎神明更是重罪。 姜晚的眼透过佛珠,最后看着老太太身后的“神明”——一只修成了人形、通体雪白的狐妖。 老太太还在和俞志明叨念着:“菩萨说了这是劫,好生供奉它,一周以后能生小子。” 俞志明拧着眉头,求助地看向小道士和姜晚。 莫尧道行还是太浅,没法子一眼看出有什么端倪来,只是觉得这屋子里有妖味,还是已经干了危害人事的妖,那味漫在空气里让人闻了很不舒服。 第142章 姜晚拦着要劝说老太太的莫尧,只留下一句话:“三叩门一支好香,你会再来的。” “礼佛的诚心有,辨佛的慧眼也要有。” 未来这几张第三视角可能会有些多 在摸索如何写好这趴感情线 最近睡眠问题比较严重在努力调整了 第76章 帮凶 俞志明本想亲自出来送,可老太太本事得很,他刚迈开步子就装样捂着肚子叫喊起来,俞志明不得不去照看她。 管家一路送到小区外头,嘴里一个劲替主家说着抱歉的话。 姜晚也没理会,瞧着路边刚给的士司机付完款向他们打招呼的半瞎子,快步走上去,一阵风似的钻进了的士。 半瞎子:哎? 莫尧抱着他鼓鼓囊囊的包裹也挤上后座,朝着还站在马路边上的半瞎子招着手:“张师父走呀。” 半瞎子说柳如云算是他半个兄弟,教莫尧就算是替兄弟照看徒弟了,所以让莫尧也别天天一口一个张大仙的叫,直接叫张师父得了。 也不是想吃这个便宜,主要莫尧老在姜晚跟前张大仙张大仙的喊,喊得他心里发虚,每每一喊都不自主要去看姜晚的脸色。 再说,柳如云那斯刚出名,就嚷着要闭关,喝人一口拜师茶到头来啥也没教,任他自由生长,忒不道义了。柳如云的事也算是他的事,他也算得上是莫尧的半个师伯,所以,替他教教徒弟算是理所应当吧。 半瞎子才从副驾驶位出来不到半分钟又钻了回去,副驾驶位的坐垫都还热着。 司机和他大眼对小眼,两人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司机看着打着火的车子没憋住问了句去哪。 半瞎子蹭了蹭鼻头,转头问姜晚的意思。 姜晚眯着眼靠在后座上养神:“市场。” 司机迷惑地皱起眉,这么笼统? r市这么大,说得是哪个市场,具体又是要卖哪些东西的市场? 半瞎子会意,这说的是家具百货市场,赶忙给司机大哥指了一家r市最大的家具市场。 之前在道观只是暂住,随时准备搬走,大部分时间还都在城隍庙里待着,所以姜晚也没添置什么东西,将就着就住了些日子。 可新家不同,还有半个月才笔试,几乎每天都是在家里背书看笔记的,不得置办些称心入眼的玩意。 虽说池子时还配有仙侍,要些什么东西交代下去就成,可这不是个摸鱼放松的好机会么,她可不想这么早回去对着高如小山丘的书堆愣神。 池子时不在,好在还有莫尧和半瞎子两人帮忙拎东西,她只管在前头逛,看上了什么指头点点就行,半瞎子两根指头夹着周开成先前给的那张银行卡付款。 “我瞧着俞志明的茶具不错,要不也买一套,狐狸下次会客时还能用上。” “这个毯子如何,毛绒的,不如狐狸毛好摸,也还行。” “这灯瞧着也不错,可以放书房里。” …… 莫尧的手上已经拎满了小物件,大的都已经留了地址让店家送上门了:“这些都是要放在池大哥房子里的吗?” 半瞎子可一点不敢多问,只管付款填地址,现下狠狠瞪了莫尧一眼。 莫尧不解地冲他眨巴眼。 姜晚停下来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好像是有些多了。 “那就先这样吧。” 半瞎子又狠狠瞪了莫尧一眼。 他遇见阎罗殿下到现在从没见过眼里会闪光的她,从前每日都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仙狐大人出现后情况是好转了些,可还是阴晴不定的,难捉摸。 这样好的心情可是从没见过的。 难得殿下心情好,莫尧这没带脑子的直男就会坏事。 姜晚往前接着走,再穿过市场中心最热闹的摆摊就能出市场了。 手心底扇子突然显出一条挂坠来,挂坠的一颗珠子亮着,温热的触感轻灼着姜晚冰凉的手心。 是魂息! 姜晚捏着珠子快步往前面走,穿过两个小食摊,珠子的光亮越来越微弱,前面的人潮涌动着,买卖东西的人穿梭其中,每张脸都在姜晚的脑子里飞快闪过。 不是,都不是。 姜晚突然快步走,给莫尧和半瞎子吓了一大跳,也赶忙跟上去。 两人挤出来,就看见姜晚往人群里追着一个背影。 莫尧有些不敢认,指着前面闪过的那个男子背影,结结巴巴道:“那个人……” 池子时不知何时出现的,站在莫尧身后疑惑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莫尧低声喃喃着:“像是我师父。” 他昨日才见过师父,和那个人的背影可以说是几乎一模一样。 池子时在心里回忆着,小道士的师父是……柳如云? 半瞎子也惊诧着:“柳如云!” 他听说柳如云好像出关了,还没来得及去见呢,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儿。 可阎罗大人追着柳如云的背影做什么? 半瞎子的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都纷纷往这边瞧。 柳如云的名号在r城比半瞎子响亮得多,那可是传奇一样的人物,若不是他闭关了,求访的人怕是能将青阳观的门槛都踏平咯。 那男子似乎也听见了声音,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那张脸果真有七分像。 可那超然的气质和眼底清澈温暖的光亮明显的告诉他们,那人不是柳如云。 第143章 柳如云素来是蹙着眉头,眼底解不开的结,沉郁得像阴天的乌云。 人头攒动起来,男人下一刻就消失在原地。 姜晚捏着坠饰急切地四处张望着。 微光一点点弱下去,直至完全没了光亮。 姜晚的眉眼也一起耷拉下去,没了精神。 池子时长腿一迈,三步并两步揽住姜晚下坠的身子。 声音有些着急地喊她:“姜晚。” 人群的最后,田箐看着将姜晚公主抱离开的池子时剁了剁脚,手里屏幕上亮着添加好友的二维码的页面渐暗下去。 她看上的男人怎么都喜欢姜晚,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过没关系,她手里有池子时想要的东西,他会主动来找她的。 池子时也顾不得去车库提车,抱着姜晚一个瞬移术就回了家。 仙侍看着匆匆赶回来的战神有些愣神,不是刚出去找古籍了吗? 不过,看那气压低得有够呛的状况,还是不问比较好。 池子时招了两个仙医来轮番给姜晚瞧病,两个仙医面面相觑,没人敢吭一声。 豺狼一样的战神盯着他们,仿佛他们答不好,下一刻就要拔出长戟戳穿他们似的。 “哑巴了,到底怎么了?” 仙医被吓得差点跌跪下去,互相搀扶着让对方撑住身子:“阎罗殿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加上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他们初时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大病,晕过去这事连药都用不着开,可瞧池子时这吃人架势,这答案说出来都怕他觉得他们是庸医,在敷衍人。 池子时眼底的怒气往回收了些,将仙医晾在一旁自顾自给姜晚擦汗去了。 仙医哪敢动,更别说悄悄退下了,生怕战神要喊他们时找不着人,提着长戟来取他们性命。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池子时发话,话音还未落,仙医就已经提着东西滚得远远的,残影都没留下。 姜晚最近确实太累了,考编的那根弦从初审最后几天一直绷着到现在还没松懈,熬了几个通宵批阅签子,连觉都没好好补过就又开始忙着背史书。 虽说嘴里喊着天书看不进去,可坐下背起来就跟不要命似的,眼粘在书里,连饭都凉了也不肯先吃。 池子时摸了摸她有些杂乱的发,叹了口气。 早上仲奉仙君的那些话又一次在他脑子里响起来。 “天帝竟要阎罗以身为引,将地下那只怪物重新封印上。” “大阁说封印快撑不住了,三界最近好些动乱都是因为地下那只怪物封印松动导致的,阎罗回地府的事不能再拖了。” “鬼帝还问办事处为什么让阎罗过初审。” “地府好像有新阎罗顶上了,不知道鬼帝到底是几个意思,看上去和天帝是一伙的,都在说天命阎罗什么的。” …… 池子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股脑的信息抛出来叫他的思绪乱了套。 天帝当初是怎么说动他来规劝阎罗的来着,若是地府少了阎罗三界就会陷入混沌,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少了个阎罗自然会有新阎罗顶上,三界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混沌了呢,就算是少了天帝也不会因此混沌啊。 牺牲一个女孩的自由、性命去封印凶兽,还是一件无法估量成功概率的事,他们是如何高高在上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而他,还成了那群人的帮凶。 仲奉仙君还没来得及给他说完全,就被急召传唤走了。 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什么急事,不过就是那群人防着仲奉给他报信罢了,这把戏他好像见识好多次了。 和从前诓他出兵讨伐妖魔两族时一个路数。 姜晚一觉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是被池子时温柔叫醒的。 不过是睡了一觉,她觉得池子时的态度和教学方法都变了。 同样的一个历史事件今天听起来好像格外顺耳生动,就连语气都温柔了。 姜晚伸手掐了仙侍的胳膊,仙侍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叫出声。 是真的。 这一觉睡昏了头? 还是池子时被人换了芯? 姜晚没对昨天市场里的事做解释,池子时心里有个疑问却憋着不知道该怎么问。 虽然都憋着心事,可今日这知识点倒是记了挺多。 末了,池子时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给她递了碗消暑的酸梅汤。 “会过的,一定会。” 姜晚扁扁嘴,觉得他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就是哪里都奇怪。 他好像对自己能不能考上仙编更上心了,上心的程度就像是他自己要考仙编一样。 嗯?我有些不会取章节名了…… 好想空着直接变成第几章,前两章改一下章节名,没改内容 终于准备开始解神秘的柳如云身份之谜了 第77章 看病 三日之后,朱双的病还是没好。老太太请来的菩萨说灵也算是灵,显灵的时候立刻就不疼了,等老太太转身出去没两步疼得却是更厉害了。 俞志明看着自己夫人被这么反复折腾心里也是难受得紧,他虽然不敢质疑母亲说的那个菩萨的能力,可夫人这样反复地疼也不是个办法,自己偷偷又去青阳观请小道士。 观里的人说小道士最近忙得很,不在观里。 第144章 他听得出来,这是在拒绝他,毕竟母亲上次那样赶人走,谁不会在心里头记上一笔。 莫尧倒确实没这么想,他是真忙得有些昏头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城里的妖啊鬼啊多了好多,四处都是,张大仙天天带着他走南往北地抓鬼,连睡觉都是跟着张大仙在街边的露天椅子上凑活几个小时。 没请到小道士,俞志明只好转求好友周开成一同前去城隍庙请姜大师。 两人为了表诚心,从山下一路徒步三步一叩拜到城隍庙内。 路过的鬼差以为是哪个信徒在向城隍爷求事呢,仔细一听心里叨念的竟是什么大师,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 来城隍庙求地头大师,你们可真是会办事,哪家大师竟敢在城隍庙里张罗招骗,也不怕让城隍爷发现抓去九幽做苦工。 俞志明和周开成整理好仪态,一人三支香。 香火幽幽往上飘去,绕着城隍像一溜烟飘上了空,没再钻入城隍像的鼻尖里。 周开成一愣,这是何意? 俞志明忙跪下:“母亲年长,不识城隍老爷,还请城隍老爷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她。” 姜晚刚翻完一本厚重的笔记,伸了个懒腰。 仙侍立马就将托盘上的茶水往跟前送。 “主人,城隍庙传新讯息来了。” 原本用来传送消息的那块大屏幕如今已经变成了仙史时间轴,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几万年来数以百计的战役事件。 姜晚摁了摁额角,喉口发出嘶哑的声音,最后嗯了一声。 一口清茶下肚,干燥的喉咙总算是好些了。 “狐狸呢?” 仙侍弯下腰:“主人一早就出门了,没交代去哪。” 见姜晚依旧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又问:“要给主人传条消息吗?” 池子时最近好像有些忙,早晚都不见人影,每天回来就往书房里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东西。 虽然修复官一职能摸鱼的时间多,若是忙起来确实也够呛,天南海北的找资料去编写史记,还要筛除瞎编吹大的虚假信息等等。 想到史记,姜晚就觉得厌烦,都是因为有这职务她才需要背这么多东西。 姜晚一掌拍在书堆上头,手劲大了些,屋里的纸哗哗飞起,散落了一地。 仙侍咚的就跪下了,手里的托盘放在前头,两手交叠在头顶,抖着身子不敢出声。 阎罗殿下不会要像传闻里那样把它丢进血池里喂魔兽吧? 姜晚扫了眼一下空了的身边和地上畏缩的仙侍有些无奈,摆摆手让它下去。 “我出去一趟。” 仙侍在心里狂点头,好的殿下,殿下慢走。 嘴里却一个音也不敢发出来。 不过,想起来池子时还交代了事,又只好冒死提醒:“主人说了,今日要背到收复讷宁渊,他晚上要抽查的。” 讷宁渊? 姜晚的手指挥动着,标满历史事件的大屏幕翻滚起来,上头的字水墨化,在屏幕上拖拽出长长的弧影。 屏幕上的画面定住,讷宁渊战乱几个大字被放大标红,与之对应的笔记书册都亮着光。 姜晚指着前面两个半腰高的小山堆,气都缓不顺畅:“这些全背下来?” 仙侍心想:完了,真的要被丢进血池了…… 等了半日,疼痛和污血都没有包裹自己,仙侍才敢睁开一只眼。 没有动静。 再瞧时,整个大厅只剩下随风而翻动的书页了。 小命保住了,仙侍松了口气。 仙侍听到的都是仙界茶余饭后捏造来消遣的传闻,姜晚早就不干这种事了。一来是不能叫鬼帝揪她小辫子,二来时间紧任务重,她还有成堆的书没背呢,哪有计较的空档。 城隍庙里,周开成听完俞志明家里的事直摇脑袋。 周开成:“老太太知道你来请姜大师?” 俞志明摇了摇头。 他哪里敢说,老太太要知道了怕是要大闹一番。他早上让小女儿哄着老太太去佛堂念经了,要明日才回来。 香都快燃尽了,俞志明急忙又续上,心里诚恳祈求着。 姜晚隐了身子靠在城隍像边上,居高临下,听了好一会。 这姓俞的对他老婆也是真爱,心里一丝杂念没有。 小鬼童背着小篓子蹦蹦跳跳往里头跑,看见姜晚在急停下脚步行礼,规规矩矩地往偏殿里去,连同手同脚了都不知道。 白芋从殿后钻进来:“殿下,查了,那狐狸是从青丘偷跑的,已经报给那边的负责人了。” “托着狐狸的福,最近收了好几个欲念被收干净的贪心鬼。” 白芋捧着一沓抄录的笔记递上去,是横死的名录。 姜晚没接,她最近看到字就头疼。 白芋小心道:“鬼帝这两天气坏了,要找您呢。” 姜晚闷声应着。 她想也是,可不得给气坏了。 白芋再要说什么,就被姜晚一扇子风送走了。 姜晚收了扇,身子一晃,下一刻就坐在了供桌上,两腿交叠翘起二郎腿,扇子轻摇着带起些清凉的风。 俞志明还磕着呢,响头是真挺响。 周开成见姜晚凭空出现,顾不得惊讶,忙去拽俞志明的衣角。 俞志明见她,又是个脆生生的响头:“城隍老爷,大人大度,求您救救我夫人吧。” 第145章 姜晚手上动作一停,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城隍像,又看了看周开成。 她刚才是现了身没错,这厮装看不见? 俞志明以为她记恨着那日的事,又是两声响头:“我母亲不识老爷,城隍老爷不要怪罪她,若是让城隍老爷不高兴了,只管罚我就好,别让我妻儿老母受这些磨难。” 姜晚听明白了,把她认成城隍了。 “既然你求城隍做事,那我也不同他抢功。”说罢,跳下供桌就要往殿外去。 俞志明愣了,不是城隍吗? 还属周开成脑子转得快,拽着他往前两步拦住姜晚:“姜大师等等,还没当面谢谢姜大师救我侄儿一命呢。他现在真当了差,在省图书馆工作,大师要是有用的上他的地方只管去找他。” “不不不,大师给我传个信,我让他来找您嘞。” 姜晚低头想了想,池子时现在工作打卡的地方好像就在省图书馆,说不定真派得上用场。 周开成见姜晚有停留的意思,赶紧将俞志明往姜晚跟前推。 俞志明抓抓后脑勺,那些阿谀的话他都不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姜晚消气留下:“姜大师见谅,我眼拙,竟错认了。” 姜晚轻哼出气,手中的扇子在空中打了个弧背到身后,躲在偏殿偷瞧的小鬼童的屁股都挨了一板子。 时间紧,任务重,姜晚也不多说也不多问,赶着就去了俞家。 姜晚本来想瞬移过来节省些时间快些回去背书的,可想到不能在人前露馅还是忍住了。 周开成的司机看着像老司机,可车技却不如狐狸。 和上次来不同,这次屋子里的妖味更浓重了,妖却不在。 神婆又在给朱双驱邪,跳着大神,偶尔眼神还瞟向刚进门的姜晚。 不出意外的,她再一次挂彩,被一股力反推好几米远。 姜晚的扇子在手里打了个转,往朱双身边去。 身后的神婆撞上墙,吃痛地爬起来,眼神怪异地看向姜晚。 嘴里没好气地说:“他们家进了妖邪,是个厉害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别瞎废功夫了。” 话还没说完,管家就得了俞志明的眼色将神婆连搀带拖的请了出去。 “这人不是我请的,来了好多回。听说这种人要是记恨上你,会下巫蛊术,所以也不敢赶人。”俞志明跟着姜晚后头解释道。 朱双捂着肚子正疼得直冒汗,眼睛紧闭着,眉头拧成一条,像是陷在了梦魇里。 姜晚上下扫了眼她,目光最后停留在她额间的青焰上。青焰中杂了一丝红毛,红毛绕着焰火收紧松开,合着她的疼痛没有规律。 姜晚指头在她额间轻点,那毛登时就消失不见了。 朱双的眉也随之展开些,呼吸也顺畅了。 俞志明瞧得发愣,这,这就好了? 姜晚没理会他,借着茶桌要泡茶,俞志明见了赶紧上手帮着泡。 也是他做主家的不是,大师来了竟没先给大师泡杯茶,连水都没让大师喝上一口,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 周开成赶着回去了,不然指定又要说他几句。这时却有些希望他在,还能给自己调和下气氛。 姜晚没阻止他。 一泡茶好,先给姜晚沏了杯,双手恭敬递上。 姜晚没接,只是指了指茶杯又指了指朱双。 俞志明心里琢磨着,端着沏好的茶喂给夫人。 茶水沾到唇角,朱双也就跟着醒过来了。 管家欣喜地也凑前了两步:“夫人醒了!夫人真醒了!” 往常这样痛到昏厥后都得过好几个小时,等痛感消失了才能醒,而且那疼痛连止疼片都没有用,大师手指一点竟然就好了,这奇效说起来都觉得像梦一样。 俞志明也是激动得不行,拉着朱双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好久,关切地问着:“还疼吗?” 朱双摇了摇头,浑身好像都轻松了,背也能挺直了,也不觉得浑身发冷了。 就在两人反复确认这病是不是真好了的时候,姜晚出声了:“你想再要个孩子?” 这话问的突兀,叫在场的都愣了好一会。 家里的老太太确实想要个小金孙,可俞志明的意思是两人也过了适合生孩子的年纪,又已经有了两个女儿,是不是再要一个儿子不那么重要,主要看朱双的意思。 朱双抿着唇,沉默着也算是变相地默认了。 “当初为什么不要那个孩子来着?” 俞志明最近和那些道士打交道也知道他们算命算卦的那套流程,先给生辰八字或是答些其他什么问题就能给你算一堆东西出来,可姜晚进屋到现在什么也没问,什么地方也没瞧,最多的动作就是转那把扇子。 她真不是一般的大师,俞志明在心里将她放在了城隍爷的那个位置上。若是城隍爷显了灵,怕应该就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吧。 城隍爷刚拿完一只厉鬼,摸着发凉的脖颈打了个喷嚏。 “为了救小女儿,才两个月,没保住,流掉了。”朱双说着,动容起来,滚烫的泪珠落下滴在手背上,牙齿咬着唇,强忍着悲痛,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过于失态。 “生儿生女不都一样?” 说罢,姜晚抬头往二楼看去,楼梯口影影绰绰的身影闪过去。 正是俞志明的女儿。 第146章 俞志明握紧朱双的手:“我也是这么觉得,孩子嘛孝顺就好,哪里还管男孩女孩,可母亲她……” “借口罢了。” 俞志明一愣,母亲确实一直念叨,可谁不想儿女双全呢。 说起这个话题,朱双心底的寒意再次袭来,直钻心口,刚擦去的汗珠此刻再次爬满了额前。 俞志明哀求的目光看向姜晚,希望她再次出手。 “我能救她,”姜晚的扇子在朱双的额前轻点,刚升起来的执念顿时消无踪影了,“只是需要你帮些忙。” 俞志明眸中坚定,点点头:“什么忙,只要能救她,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上刀山,下火海。 姜晚脑袋发疼,起誓要有些新意,这次都被说烂了。先前在她跟前起着誓的人刚看到火海就吓得魂都飞了,地府里谁还信这说辞。 姜晚勾勾唇角,既然都下了如此狠誓,也不怪她施法重了些。 姜晚的扇子拍在俞志明握着朱双的那只手背上,一道微光在他们掌心里亮起,有些温热的像水一样的东西在手心里流过。 等姜晚收了扇子,那光也就消失了。 俞志明摊着掌心,手心手背打量了好久,没有什么感觉,身体也没有什么变化哎。 朱双倒觉得浑身轻畅了,脑子不发闷也不疼了,空气都好闻起来。 “大师怎么称呼?” 这还是朱双第一回 主动和来的大师搭话的,以前都是避着,遇上有个点头都算是礼貌交流了。 “姜小姐?” 俞志明家的大门刚就开着,家里的佣人送神婆出去,在门口就遇上了来给朱双送报告的司烨然,正好就迎进来了。 司烨然先前请姜晚吃完饭后是日思夜想,满脑子都是她,问了好多同事都没有姜晚的联系方式,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叫他遇上了。 第78章 俞家偶遇 姜晚倒也没想到还会遇上司烨然,这城竟这么小的么,她还以为以后不去医院就见不着了呢,还刻意让幻影在最后和他道了别。 那道别在司烨然那儿可不是姜晚所谓的断了念想,那声再见叫他魂不守舍了好久,夜夜睡梦前都要回忆一遍。 俞志明:“你们认识?” 司烨然是朱双的侄子,两家来往也勤快,他记得司烨然和朱双都是不信这些的,怎么会和姜大师扯上联系,看样子还是熟识。 司烨然对俞志明点点头,简要说了些姜晚的事,姜晚的神医妙手在他嘴里像是放着光辉下凡普渡众生的神一般。 “我上次入山遇险也是姜小姐救的,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司家长辈长年不在国内,司烨然申请入山的事院方还让俞志明和朱双出面去劝过。俞家上下只知道他入山出了点意外,后来被人救了,也没受什么大伤,就没追究。 这绕起来,姜晚对他们一家可是算不尽的恩情啊。 俞志明暗想着得加钱,比原先要给大师的答谢金再多上一倍。 “姜小姐来是为了我姑姑的病?”司烨然看她什么检测设备都没带,有些不敢确定。 朱双接了话:“你之前要是吹嘘她妙手回春仙人下凡我可不会信,但她刚就这么点了一下,我这浑身上下都不疼了。说起来都不敢信,我现在都会想不起来之前疼是什么感觉了。” 俞志明扶着她的腰,让她要保持心态平稳不能过于激动。 司烨然当然是欣喜的,自己带来的医院报告里显示的数值结果和其他医院检测结果一样,都是什么问题也没有,他和医院前辈聊了好久,最坏的打算是患了什么不好排查的瘤。 看到姜晚出手救姑姑,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些了。 “我姑姑这是什么病?” “你也知道,我对专业术语不太了解。” 司烨然点点头,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人给他解释过了,中医看病多数看病症和实际情况来下药诊治,一种病有多种诱导原因,所以这些人都不怎么直说专业术语。 “那姜小姐吃饭了吗?”司烨然又挑起另一个话头。 姜晚皱了皱眉,恩情两情了,怎么还吃饭? 朱双在一旁看得真切,自己这个小侄子直男脑子,虽然拿着医院报告单说是来看自己的,可眼就没一刻离开过姜晚,那眸子都能掐出水来了。 “要到饭点了,姜大师不如留下来一起用午饭吧。” 姜晚虽然在人界也待了三年多,可从前都是独来独往,不怎么接触人群,这请吃饭是人界还情的一种方式吗,半瞎子和柳如云好像也没这习惯。 俞志明被朱双暗里捅了一臂肘,也帮衬着留人:“对啊,这茶水没招待到位已经够失礼了,饭得招呼周全,不然我在业内同行面前,不,就单在周开成跟前我都没面了。” “姜大师可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啊。” 姜晚拧着眉头,点了下脑袋。 她其实也可以不吃饭的,饿一顿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这情也可以不用他们还的,若要人人都把清还清,那地府千千万万的受她照拂的鬼魂岂不是要挨个请她吃一顿饭,她会撑破肚皮的吧。 姜晚摸了摸肚子,有些害怕。 朱双以为她是饿了,连忙喊厨房快点准备,还问了姜晚的忌口和喜好。 姜晚没什么忌口,也没什么喜好,她对吃上没讲究。 第147章 用餐的点俞志明的女儿也在,大女儿短发齐肩,大黑框架眼镜下是一双犀利的眼,斩女红唇,还有金属夸张耳饰,衣服配色大胆造型独特,和她时尚主编的职位很是符合。 她也是奉信唯物主义,对先前那些来家里跳大神的做法都持着抵触心理,和朱双不同的是她选择躲在楼上,眼不见为净。 此刻要她坐下和姜晚一起吃饭就像触碰到了什么禁忌区域似的,她人刚到餐桌边上还没落座就退开好几步。 “阿姨,我的饭给我端楼上吧。” 像是见到了什么病毒一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姜晚,同样奇怪地看向司烨然和朱双,像是在询问他们怎么变性了。 俞志明叩指敲桌:“望泞,有客人在,坐下吃饭。” 俞望泞正眼都没瞧过姜晚,板着脸离姜晚老远就坐。 俞志明余光瞪了眼她,姜晚还在,教育孩子的话不好明说。 姜晚倒不觉得有什么,坐得近了她也不自在。她身上的地府阴气被池子时化消了许多,可还是存在一定风险的,那种本身阴气就重的要是冲撞上来那指定是救不了了。 饭桌之上司烨然还想约姜晚去看电影,姜晚也不说话,摇了摇头拒绝掉。 司烨然哪里肯放弃,不看电影没事,总有些其他爱好吧,于是将逛街图书馆等等小情侣可能会想去的地方都问了个遍,答案一如前者。 连一旁的朱双和俞志明都快看不下去了。 “干妈厨房煮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啊!” 一个女声远远的从门口就传进来了,有些耳熟。 俞望泞原本还嫌弃地看着司烨然讨好姜晚,听到这声音立马就换上了另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姜晚放下筷子,不用猜就知道,那女生应该是田箐。 只是猜中了其一没猜中全情。 田箐出现在餐厅门口时没人觉得意外,令人意外的是她身边的男人。 池子时? 姜晚眉头微微皱起,眼睛问着对面站着的男人。 池子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姜晚,她这时候应该在家里看书背题才对。 视线落向她身边的司烨然时,眼里顿时染上冷意。 “哟,箐箐平时不都是黏在表哥身边的吗。”俞望泞的视线在田箐和司烨然之间流转,勾起唇角。 按着往常田箐就该娇慎地对她撒娇,然后凑到司烨然边上,而司烨然必然是一脸正经地让她不要乱说话。 可今天的画风有些不太对,司烨然的神一直停留在姜晚身上,就像被姜晚下了蛊。而田箐竟然一脸娇俏地看向她身边的男人,还有些依靠上去的意思。 气氛有些微妙。 俞志明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朱双吩咐了厨房多拿两双筷子安排他们坐下一起吃饭。 姜晚不漏痕迹地避开司烨然递过来的纸巾站起身:“我还有事,俞先生还有客就不必送了。” 俞志明赶着放下碗筷去送都没能赶上她的残影,话音都没落呢,屋里就空了个位。 朱双看着一脸懊恼回来的丈夫,问道:“是不是我们什么地方招待不周了?” 俞志明也奇怪着:“是望泞让大师不舒服了?” 俞望泞脸色一沉,一推碗也要走。 池子时也要走,被田箐拉住了。 “不是说好等下和我去取书的吗?” 池子时挣开她的手:“下次吧。” 他的眼里只有姜晚。 俞志明疑惑地哎了声,连着两个客人都赶着离开,是自己真招待不周了吗。 田箐满是失落地看着池子时离开的背影出神,俞望泞叫了她好多遍才回过神。 朱双是过来人,还能看不出什么情况。田箐这小丫头移情别恋啦,司烨然也对那个姜大师有意思,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为了气对方故意这么做的。 “干妈,我有那么让人讨厌吗,他怎么每次都找借口先走。” 田箐想不通,抱着朱双的胳膊撒娇。 “你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姑娘,谁看了不喜欢呀。”朱双捏了她的脸。 俞望泞抱着胳膊坐在那泼冷水,嘟囔道:“我表哥就不喜欢。” 朱双瞪了她一眼,又继续开导田箐:“和男孩子相处呢要慢慢来,有些男生呢开窍得比较慢。我和你叔叔那也是相处了好久才谈恋爱的。” “干妈少骗我了,我妈说了,你和俞叔叔在月老祠一见钟情的,当初两个人同时看上一根红线,这故事我都听八百回了。” 想起从前来,朱双不由得红了脸,她和俞志明还真是一见钟情,一条红线定终身。 “过几天不就是爸妈结婚纪念日了。”俞望泞凑到田箐身边幽幽道,“不如你约他去月老祠,说不定也能一见钟情,一条红线定终身?” 这注意好啊。 田箐和司烨然同时亮起眸子看向她。 俞望泞扯扯嘴角,恋爱脑太可怕了。 姜晚回到家的时候仙侍刚将屋子收拾妥帖,刚用池子时吩咐的白松香熏完屋子。 仙侍见黑着脸的姜晚和池子时先后脚进屋总觉得有些大事要发生,赶忙着解了围裙下班去了。 姜晚到家坐下就是死啃书,也不好奇过问池子时为何会和田箐在一处,也不出声和他打招呼,连他设想好的抱怨都没有。 池子时心里的小火苗还蹿着,此刻却有些手足无措。 第148章 他站在客厅的角落看着盘踞客厅正中的姜晚,心里暗想着,如果她开口,不管说什么他都好上去搭话,不管是先回答她为什么和田箐一起出现在俞家,还是追问她为什么和司烨然在一起。 可,她什么都没问,一个人一言不发气压低低地背了好几个小时的书,天都黑了都没挪动过一下。 仙侍掐着时间回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屋里头大灯都没开,客厅也只有姜晚头顶开了盏昏暗的小灯,池子时一动不动保持着他出门时看见的姿势像罚站一样站在那里。 余光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虚影,有些落寞,和可怜。 第79章 月老祠邀约 太阳落了又起,晨光铺洒进客厅,照在满地摊开的书上,书页上端正的小楷闪着光,一笔一画间都透着抄写者认真专注的面容。 姜晚合上仙界女战神率三千骑兵收复讷宁渊史记的最后一页,紧绷着的肩头终于松懈了些。 手边的水杯不知何时见了底,也不见有人加满,姜晚锤着酸疼的腰站起来要去倒水,一转身就看见了靠在过道里阖眼休息的池子时。 他身子站得很直,头倒向一边抵着墙,眼袋的深色怎么也掩盖不住,看起来很疲惫。 姜晚停在他身前,抬手顺了顺他有些杂乱的发,狐狸的毛发很软,揉起来舒服又解压。思绪随意飘荡着,又想起了昨天在俞家的事,他跟在田箐边上的模样也是一点不带防备状态的,很是亲昵。 心里无名的火刚被成堆的史册事件给掩盖住,此刻又莫名燃起来,手里蹂躏他头发的力道重了几分。 许是扯到了,池子时慢腾腾地睁开疲惫的眼,看向她,眼里带着迷蒙的雾,还有些湿漉漉的水汽,委屈又有些不解。 “我……” 无辜的眼神过于犯规了。 姜晚的手掌从他的头顶滑落,盖住他的眼,鼻息喷薄在她的手腕,有些痒,叫她又急忙收了手。 “回屋睡。”姜晚轻巧地避开了池子时伸来抓她手腕的手,又冷着声音嘴硬道,“挡着我路了。” 池子时眉眼弯了些,乖乖往墙里贴近,让出好宽一条过道来,在姜晚要走前指头又不自主地勾住了她的衣角。 “听仙侍说,你在找我?” 姜晚没回他,池子时纤细的指头卷着姜晚的衣摆,一点点靠过去,蛊惑的魅术随着他的声音慢慢聚起来。 “我最近是有些忙过头了,笔试的重点和学习任务我都备注好了。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等我空了,或者给我打电话。” 姜晚往后退了两步,与他面对面站着,眼睛紧盯着他的眸子。 琥珀色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点,不带一点警惕性,眨巴着像在笑。 不知道在田小姐面前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姜晚眼睛微眯,充满地府阎罗的气息压迫性地进攻:“忙?昨天不还和田小姐有说有笑吗。” 池子时刚聚起来的魅术瞬间被击溃粉碎,扁扁嘴:“没有有说有笑。” “她那里有本古籍,很重要,是馆长想借来参考一下,我就是跟她回去拿书的。” 池子时两眼迷糊,手指勾着姜晚的衣角一点点往手心里揪,最后拽着她的衣角迫使她往前跌了两步撞进他的怀里。 池子时满意地弯了眉,嘴角勾起,动作自然地将脑袋靠在姜晚的肩膀上,在她白皙的脖颈间拱了拱,手环上她的腰,哑着声音喊困。 姜晚推了推他贴上来的腰,声音低哑:“回床上去睡。” 池子时哼哼唧唧了两声,才肯乖乖松手回房间。 就在姜晚转身下楼的那一刻,狐狸眉眼的疲惫状态都消失无踪,眼角的笑意浓重,怎么也压不下去。 小姑娘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就是有些凶悍。 他还以为小姑娘不在意自己来着。 池子时也没睡多久,醒的时候姜晚不在屋子里,多出两个生脸大汉,扛着包装严实的纸箱往客厅书房里摆。 仙侍见他出来,凑过去,声音小小地告状:“这些都是阎罗殿下置办的。” 仙侍眼瞅着池子时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没休息好而产生的阴郁气息在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 池子时:“她在哪?” 仙侍赶忙给他指了方向。 池子时下楼时姜晚还坐在货车的后备箱里晃着腿,手指在房子的平面图上比划着,交代他们把东西搬到哪块地方去。 小姑娘大码短袖松垮地挂在身上,长至大腿根,盖住了短裙的下摆。 池子时迈着大步过去,一把将人从车上提拎起来。 姜晚左手的冰棍啪叽一下掉在地上,一时不知先捂住往上窜的裙子还是先质问池子时发什么狐疯。 池子时也不顾会当众暴露法术的风险,凭空抓取一件长袍子将姜晚包了个严实,就像她当初一件阎罗外袍把他罩起来一样,霸道又不讲理。 姜晚抓着长袍子的衣领漏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向他。 狐狸的醋味真浓啊。 “抓好了。” 池子时抽走姜晚手里的货物清单,上头从厨房碗碟到书房立柜再到卧室熏香一应俱全,恨不得要把整个房子都装备得满满当当。 和地府里阎罗殿干练空荡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好像有只小鹿满载着鲜花飞奔而来,狠狠撞进了池子时的心里。 第149章 她应该更清楚,等她考上了仙编以后就不会继续住在这里了,她会被分去九天之上,大阁会分配专属的职工住房。而十几天后就是笔试了,她最多只会在这里再住半个月。 他大抵也只会在这儿暂住半个月多,等她考上了就该起身回无烬渊了。 她这一布置倒叫他有些不想让她考上了,想让她一直一直在这儿住下去。 姜晚凑过去看他手里的例图,是书房的立柜,仿古木的,样式有些像图书馆的书架,看上它是因为能装,还方便分类摆放。 再下一张是主卧的全身镜,也是仿古制的。她想着狐狸爱美,换了新衣就可以在这全身镜前多摆弄几下。 “不喜欢?” 池子时将图纸拢成圆柱握在手里,侧头看她:“怎么想起来要买这些了?” 姜晚拍了拍还没搬进去的东西,照实了说:“还没给你送过升职礼物,不喜欢吗?” “没,没有。”池子时用图纸遮住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红绳,手里的纸被捏着变了形。 田箐那天拉着他,看着随意一样东西都给他畅想了一番以后住在一起生活的画面。 他还以为姜晚动了情,也会说些以后也要在一起生活所以才把屋子装修好看之类的话。 “哪件不满意,现在还能无理由退换,过时了可就只能给莫尧当柴火烧了。” 姜晚嘟囔着抽走池子时捏变形的图纸,又仔细比对了一遍送来的货物,挑挑拣拣退了几件和家里风格不太吻合的物拾。 姜晚巡视着置办齐备的新家,满意地点点头。 仙侍跟在后头直感叹她的眼光好。 池子时的态度倒是很冷淡,叫姜晚看不出他到底满不满意,只有一点能确信,他很喜欢姜晚新选的那把狼毫笔,几乎天天宠幸它。 池子时陪着绕了一圈就回去忙了。 为了盯着姜晚的进度,他的书桌也从书房搬到了客厅,两人一个靠着沙发,一个靠着对面的墙,一抬眼就能看清对方在做什么。 姜晚原以为狐狸的忙是借口,等仙侍将他带回来的古籍书册堆上桌才发现那一本本也不比自己的小书堆矮多少。 “你们馆长是不是故意欺负你。” 姜晚的扇子不知何时又显了形,握在手里。 “不过就是一个地仙,也就资历老了些,怎么能什么活都让你个新来的干。” 池子时才要开口解释,姜晚又自顾自道:“等两日我亲自去会会他,叫他欺负新来的,不懂规矩。” 池子时哑然失笑。 馆长确实是仗着资历欺负新来的,不只是他,其他两个一起被分配来的都没逃过压榨。 他为了不在姜晚前露馅才没把自己真实身份告诉对方,只是没想到这馆长把自己积压的活都分给他们,还设定完成期限,直接挂钩绩效。 池子时以为姜晚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她说等两日还真就是等两日。 收到姜晚来图书馆找他的消息时池子时还在地下室收拾藏书,还有几千本书没有标号入库。 姜晚也不急,在图书馆里转着,身边还有周泉安排来的小助理贴心陪同。 找了个光线好的角落再复习一遍三界关系缓和以前的史记事件。 其他不说,有狐狸贴心教导的两天比自己死啃的效率高多了,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原计划里要背四五天的东西。 不愧是理论第一考上仙编的人。 姜晚复习的正上道,对面的空位上突然落座了个人。 姜晚皱起眉头抬头观望了四周,多的是空位,她选的地方即不是最方便取书的,也不是什么隐蔽安静的地,身边还有个小助理跟着,正常人都不会凑上来。 小助理还没开口,对面的人就先一步将挡住正脸的书本合上平放在桌上。 司烨然推了推无框眼镜,笑道:“姜小姐,好巧,在这里碰见你。” 不巧。 姜晚掐算到了,他就是寻着自己来的。 姜晚点点头,继续翻看手里的书。 司烨然单刀直入:“过两日月老祠有大活动,我想邀请姜小姐一起。” “我记得你不信这些。我应该有说过我最近在备考,没什么空赴约,抱歉。” 姜晚合上书就跟着小助理从馆里的员工通道离开了,一点也不给司烨然继续纠缠的机会。 员工通道的尽头,田箐拉住池子时的胳膊,整个人都快挂上头了,声音娇滴滴地邀请他去月老祠约会。 馆长站在一边应和着:“也不是什么大事,田小姐都说了,只要你陪她去趟月老祠就把东西给你,你怎么就转不动脑子呢。” 姜晚单手开了扇,一道不易察觉的寒光直逼馆长,来自地狱的寒冰之毒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没入了他的体内。 姜晚轻哼一声,从另一处出口离开了。 嘎/ 我回来了,一到感情线我就卡文,卡的我人傻 把剧情线捋了又捋,害怕写太多感情趴会太水了,又害怕我跳跃太快了 最近大环境下不太安全,都要做好防护照顾好自己哦! 第80章 月老祠 人间的七夕被各大资本家包装起来变成了氛围感十足的情人节,大街上满是成双成对出行的情侣,月老祠更是热闹非凡。 姜晚将打包好的牛肉干往石桌上一丢,打乱了月合仙翁刚码好的围棋。 第150章 眼瞅着马上就能赢的棋局被打乱了,土地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地跳起来大骂:“谁呀!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儿!” 脑袋转过来就对上了姜晚透着寒意的眸子,立马捂嘴,捞了法杖遁入地下溜没了影。 余音从快速愈合的地下传上来:“老身想起来还有活儿没干,下次再来寻你下棋。” 月合仙翁见是姜晚来,忙起身请她入座:“殿下来啦,鹊桥马上就搭好了。” 姜晚抬头看天,遥远的九天银河上,无数仙鹊汇聚起来,努力搭建出一座桥来,桥两岸的人儿马上就能相会了。 姜晚的目光落回院里的歪枣子树上,枝头一片叶子也没有,又仿佛有一条红穗子在记忆里随风晃动着。 她又何时能和家人相会呢。 “时间过得真快,从前七夕都是姜淮那小子陪我下棋,一晃这都过三年多了。” 月合仙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月光照得那棵歪枣树满是风霜。 “你哥还托我酿了酒,这酒酿成了,他倒是先我一步走了。” 姜晚声音淡淡,打断了月合仙翁怀念往昔:“引魂咒亮了。” 月合仙翁惊讶地抬起头,两眼睁大,手里斟酒的动作有些抖,问:“什么亮了?” 姜晚伸出手,一把扇子就出现在了掌心,如意玉石挂坠毫无光泽地被一条红绳串起来坠在扇子的底端。 月合仙翁看着没什么变化的坠饰,试探性地问道:“或许是花了眼?” 要知道引魂咒引的那是三界之内的魂。姜淮那可是以自身为界,当着众仙的面消散于无,三界之内连丝魂息都没能找着,又怎么能催动引魂咒呢。 姜晚没答,抬起手靠近歪枣树,坠子还是黯淡无光。 “他虽年年替你挂签祈愿,可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没了,他的法力自然就跟着没了,那些签子也……” 姜晚叹了口气,收了扇:“或许吧,是我花了眼。” 月合仙翁还想说什么,有小仙童来着急忙慌地将他拉走了。 前院热热闹闹的,和冷清的后院仿佛是两个世界。 姜晚犹豫着,还是抬脚跨入了满是人气的前院,周身的喧闹将她衬得更孤单了。 七夕之下的月老祠又多了几个志愿者组织秩序,姻缘树下挤满了人,排着队挂红绳,祈愿早日脱单,又或者是与身边人白头偕老。 一声声心愿铺天盖地而来,她抬手摸了摸耳朵,那个会穿过人群来给她戴耳塞的人今天去赴了另一个女人的约。 就在这里,和别的女人。 此刻的池子时在人挤人的月老祠里时刻和田箐保持着半米距离,全程冷着脸没有表情。 田箐要去拉他,却被躲掉了。 田箐叉着腰,不满道:“你站那么远干嘛,过来啊。” 池子时有些不耐烦,单刀直入地问:“现在能给我古籍了?” 田箐假装没听到一样,凑到一旁介绍月老祠传统项目的志愿者身边:“姐姐,这红线怎么卖?” “这个是免费领取的,姻缘树在大殿中间哦,和心上人一起挂上就能白头偕老啦。” 志愿者自然地把池子时认成了不理解女朋友迷信的直男,又和田箐介绍了不同祈愿绳的作用。 田箐一点没有解释误会的意思,反倒笑嘻嘻地问志愿者自己的眼光好吗。 池子时黑着脸要走,又被田箐拉住。 “别着急啊,我一会回去就给你。” 为了完成馆长交代的任务池子时只好忍下,陪着她进到月老祠的内殿里。 挂红线的人过多了,拦人的围挡根本放不住,只好由志愿者站列两旁拉起人肉围挡来。 池子时和田箐在左侧门入口排着队。 前面两对情侣从好远的地方慕名赶来,趁着排队的工夫和志愿者聊起了天。 “大哥,这庙真的灵验吗?” 志愿者大哥笑道:“不灵验能这么热闹?” 池子时身后也有一个女生冒出头来,红着脸小声询问:“听说挂上红线,两人就会相爱,是真的吗?” 对向刚拜完月老像的阿公牵着阿婆的手笑着回她:“真的,可神了,我和我太太就是。” 倒是女生身边同行的男生闷闷开口:“假的,图个吉利。” 女生原本的笑脸收住,回瞪了他一眼,男生慌张无措地低头道歉。 池子时指尖摁在手腕上,一条被法术隐藏起来的红线在指腹下发烫。 田箐两眼放光,拉着池子时白t恤的一角往姻缘树前面挤了挤,一手拿着红线在缠满红线的树干上比划着,试图找出一个好地方来。 “我们也挂一条吧。” 池子时握着手腕,抵触地后退一步,一板一眼道:“不要。” 月合仙翁化作一个老头拄着他的拐杖凑过来,拐杖往两人中间一横,弯着眉眼对田箐笑:“小姑娘,红线可不能乱挂。” 池子时皱了皱眉,倒不是吃惊于月老的突然出现,而是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白松香。 姜晚来了? 池子时的眼四处搜寻着,最后在姻缘树的侧面,离后院最近的那个角落看见了她的身影,还有她身旁的男人。 池子时的眸子微缩,目光森冷,锁着司烨然,像是在盯一个猎物,全身肌肉防备,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出现在他面前将他生吞活剥了。 第151章 田箐扯着红绳在指头绕圈圈:“爷爷,我哪里乱挂了,和喜欢的人挂,长长久久不是前头写着吗。” 月合仙翁笑得高深莫测。 田箐看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奇怪老头,只觉莫名其妙。再回头时,池子时都已经走神好久了,她喊了两声都没理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了司烨然和姜晚。 她差点忘了,司烨然今天是陪干妈干爹来还愿的。 “真不要脸,都和别人挂红线了,还纠缠烨然哥。” 池子时余光扫过田箐,射出来的寒光要将人掐死般。 田箐有些被吓到,又觉得自己没说错,梗着脖子:“我又没说错,她的姻缘线早许人了。” “谁?” 田箐愣住,她哪里知道,她没事关心姜晚的正缘是谁干什么。 不过,好像一提起姜晚,池子时格外敏感容易生气。 “反正不是你。”田箐说着,憋着气将手上的红绳绕上树干,心里默念着要和池子时白头偕老。 许是太久没有人召念自己的名字,在听到那一声掷地有声地祈愿后池子时感觉口腔里充满了鲜血的味道,他捂着发疼的胸口往前两步,快速扯掉了刚挂上的红绳,红绳在他的手里自燃起来,烧成粉末。 “你干什么!” 田箐准备要去抢红绳的,却被红绳的灰烬烫到了手背。 “我手上有你想要的古籍,你确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不好意思。”池子时倒吸口气。 听到道歉后的田箐又重新扬起笑容,准备原谅他,并打算要求他再去领一条红绳一起挂上。 谁料池子时下一刻声线就染上了寒意,在三十多度的大夏天里令人心里发凉。 “这书,我不准备收了,会有其他同事来和田小姐交涉此事的,我就不奉陪了。” 田箐想要拉住他,拉了个空,对着池子时越走越远的背影大声吼道:“想要这本古籍,除非你亲自来求我,否则谁来我也不见!” 内殿里的人都张望过来,又很快恢复了秩序忙着挂绳祈愿,一点也不影响到他们过节拜神的心情。 池子时摆脱了田箐再去找姜晚的影子,原来的那地方早就没了人影。 月合仙翁悄摸地出现在他身边,还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个?” 池子时正不爽着,一记眼神扫过月合仙翁,立马叫他老实本分起来。 “好消息是殿下吩咐的解除红线的法子我找到了。” 池子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慢下来了,手再次摸上手腕。 红线亮了起来,显露在池子时和月合仙翁面前。红线已经消融到中段了,离全部透明消融还有不到十米的线段,也就意味着再不解线,他们将被刻入三生石,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爱上对方,是因为红线的法术生效的缘故?” 池子时问的没头没尾,月合仙翁怔愣一瞬,点了点头,肯定了答案。 池子时的脑子里闪过刚才姜晚和司烨然同站在姻缘树下的画面。 司烨然低抿着唇,含情脉脉地看着姜晚的侧脸,而姜晚一如往常,没什么大表情,手上绕着一根红线。 如果,他们没有意外被这红线连着。 如果,和她绑上红线的司烨然…… 姜晚对他的亲近放纵、不一样的对待、温暖明媚的笑……都是因为红线的作用? 池子时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往下想,也不敢想。 “坏消息是,还差一味药引,要等到鬼市开了才能取得。”月合仙翁自顾自地接着说。 见池子时走了神连忙唤两声:“战神殿下,战神殿下?” 池子时喃喃道:“这线非解不可?” 月合仙翁抓抓后脑勺,小声回复:“也不是非得解,我瞧着阎罗殿下也挺喜欢您的,可……不是您让我找的解线方法吗?” 再说,您是战神,是考编办的主考官,万一哪天被阎罗殿下知道您欺瞒她这么多…… 月合仙翁都不敢往下想的,只希望到时候阎罗殿下能看在姜淮的面上放他一马。 最近睡神附体…… 年末本来就忙还遇上疫情爆发点,根本没时间码字,还卡上很重要的感情点,我好想直接放章纲!!! 我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苟到完结我就赢了(我都不敢信,我才写完全书的40%,嘎/) 很对不起追连载的宝贝,我真的真的在努力了 第81章 姜晚醉酒 司烨然过来打招呼时,姜晚已经准备要走了。刚看完田箐揪池子时衣角还没被洁癖别扭鬼的狐狸甩开,她现在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 司烨然陪姑姑来的,姑姑让他在月老祠诚心拜拜,求个好姻缘。 这不,就把姜晚给求来了。 司烨然声音藏不住的欢喜:“姜小姐是来赴我的约?” 姜晚的扇子唰地张开,挡在两人中间,隔出些距离来。 “不是。” “没关系。”司烨然的手伸进上衣口袋,有些犹豫,抿着唇。 姜晚的鬼眼还未闭合,眼神上下打量着司烨然,停在了他衣服口袋里紧握盒子的那只手。盒子外表很精致,里头是一条金项链,应该是精心挑选过的,样式很好看。 “我之前可能太过冒昧了”,司烨然深呼吸,将手里的盒子拿出来,背在身后,“我,我其实想说……” 第152章 “我喜欢你。” 像一颗石子落入深井,只有咕嘟一声,没有其他的回应。 那声咕嘟好像是命运之锤,在挂满姻缘线的树下,将他拦在了红线之外。 明明周围的气氛满是欢快,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憧憬幸福,可他却觉得周身困在寒洞里,不自觉地想哆嗦。 “司医生。” 姜晚轻呵出的字眼敲破一面镜子,将他下陷的梦境打碎,拉回现实。 “你对我产生的好感,不一定是真的。” “我以为,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 “没关系,我再重复一次。我对司医生并没有其他心思,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还有,司医生还是保持些社交距离比较好,我家狐狸会吃醋。” 司烨然离开月老祠的时候还是懵的,脑子里反复重播着姜晚的话。 月合仙翁摸着白花胡子,伸长拐杖去戳司烨然的腰,对方条件反射地往边上一缩。 “小子,忘了吧,缘强求不得。” 说罢,在司烨然还未反应过来以前先用拐杖在他额间轻轻一点,消除了最后一点阴缘。 姜晚不太适应前院过浓的人气,躲回了后院。 小仙童早将后院收拾妥帖了,将月老珍藏许久的好酒都摆了出来,一杯杯给姜晚斟酒。 歪枣树上一条祈愿签在风里飘成虚影,泛着暗淡的光,和姜晚手里扇子的挂坠遥相呼应着。 姜晚有些愣,是哥哥? 她伸手去抓那条祈愿签,却捞了个空,低头再看时,手里扇子的挂坠也毫无光泽,死物一般,沉在扇子下。 姜晚失落地低头,又灌了口酒。 池子时穿过人海走来,远远就看见她在后院喝酒。 小姑娘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脸颊两团粉红棉花糖,眼底氤氲的水汽,嘴角下撇,不满地将扇子在桌子上敲敲,催促小仙童快点倒酒。 池子时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注视着前方,欣赏一幅天然画作般专注。 小仙童一坛坛酒往院里搬,姜晚一杯续着一杯,毫无节制地往嘴里送酒。 等她灌完两坛又吵着要续酒时,池子时的神才从画里醒来。长腿几步就迈到了姜晚身边,单手将醉得七扭八歪的姜晚扶正,等固定好人之后再去夺她手里的酒杯。 小姑娘高举着酒杯左右躲着他的手,不高兴起来就着晃着的手张嘴就咬。 池子时哪还记得自己还在吃醋生气,吃痛地倒吸口气,皱着眉头,改去捏姜晚的脸:“你这小酒鬼还咬人。” “倒酒。” 姜晚手伸得老长,扇子往桌上一拍,荡起好浓一片阴气。 小仙童抖着身子,搬着酒坛往前,又被池子时微眯起的凌厉眼神吓退了半步。 一边是喊着倒满的夺命阎罗,一边是看起来杀人不眨眼的仙君。 小仙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中一抖,酒坛掉落在地上,裂开好多道缝。 “仙君赎罪,小的再取一坛来。” 说着,脚下溜得飞快。 池子时冷哼一声,其他小仙童也忙找了借口开溜,不过一眨眼,院里就空了。 姜晚靠着池子时的身上,还喃喃着要酒。 池子时摆正她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红涨的脸蛋,迫使她仰头与他对视。 他有些生气地喊她的名字:“姜晚。” 姜晚眨巴了两下眼睛,抿着嘴唇思考了好一会,认出了是谁,原本还在笑的眼立刻就冷下去,扁扁嘴巴,不高兴全写在脸上,还伸手将他往外推远了些,推不开就用手撑着他,迫使他离自己远一点。 “姜晚。”池子时的怒气值蹭蹭往上涨。 刚才和司烨然那么亲近,看见他就要推开? “臭。” 小姑娘眉头快拧成死结了,脸上写满了嫌弃,甚至还用一只手在鼻尖不断扇着。 池子时愣了一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有些杂,是不太好闻。 “香水味,臭。” 田箐的味道,臭。 刚才的嫌弃此刻又像是在撒娇,姜晚抵着他胸口的掌心往回收,看见他又往前贴近,忙用指头抵住。 池子时放低些声音,哄着她:“好,臭,我们回去换衣服。” 姜晚歪着脑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红绳,气鼓鼓地质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池子时愣了几秒,回忆起来。 这线好像是他刚才在姜晚和司烨然站着的那块树枝上扯下来的。 “我……” “说,看上了哪只狐狸,我去拔了她的毛,给鬼帝做围脖。” 姜晚醉的话都黏在一起,池子时勉强能听清几个字眼。 拔毛做围脖。 他还不知道阎罗竟然这么霸道。 “哪有别的狐狸,只有你。”池子时叹了口气,将她散乱的碎发捋到耳后。 “渣男,骗子,本殿见多了,你老实交代。” 姜晚努力让自己稳住身子,手里的扇子裹满了阴郁地府的气息,一个横扫出去,院里就多了道焦黑的痕迹。 轰隆一声,一道响雷划破天空,照亮了月老祠的上空。 绚丽的烟花在响雷下炸开,散成漫天繁星。 “没有人能逃过本殿的审判,你,最好别试图欺骗本殿。” 姜晚说着,还打了个酒嗝,难受地吐了吐舌头。 第153章 池子时看着折了的歪枣树还冒着黑气,有些头疼。 还好打中的不是姻缘树,不然可就闯大祸了。 池子时腾空手,抓取来一件外袍,将姜晚两手往里一塞,包裹严实。 小姑娘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精心打扮好的发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她鼓着气,不满地扭了扭身子,喊热。 “不要乱动,我带你回家。” 家? 听到这个词,姜晚莫名地就安静下来,乖巧地看着他,在他弯下腰时张开手臂。 回家。 池子时用法术给月老留了张字条后就带姜晚瞬移回了家。 一楼黑着,没有点灯。 仙侍感知到主人回来的动静出现客厅,看见被白袍子裹紧的阎罗和她脸上的潮红时猛地倒吸一口气,很快又在池子时压迫感极强的注视下收回了目光。 “殿下,俞家上香请阎罗,又差了人来,在门口。” 池子时回答得干脆:“不见,有事明日再说。” 仙侍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补充道:“俞家老太太病了,听起来很紧急,而且那个小道士也来了。” 池子时怀里的人动了下,嘴巴砸吧着,又安静地缩着。 “让他们等着,有事明日再说。” 他们在客厅中间,离大门口也没多远,池子时的声音很大,足够传到外面站着的人的耳里。 等在外头着急等回复的俞家管家有些手足无措,老太太疼得实在厉害,送医院里查不出结果,照着周开成的话来找姜晚,在风里站了快有一个钟头了,结果就等来这回复,实在叫他难以回去交代。 “您好,我们家老夫人年纪大了,病得有些急,很严重,求您救救她吧。” 池子时安抚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的小情绪,黑着脸道:“我说了,有事明天再说。” “死不了。死了,我去地府给你捞回来。” 俞家管家有些愣,想再多说什么,被仙侍急匆匆打断了。 仙侍:“抱歉,大师今日身体抱恙,您就回吧,有事明日再来。” 莫尧张着脑袋往屋里瞧:“抱恙?姐姐怎么了,姐姐没事吧?” 仙侍一个脑袋两个大,伸手拦住莫尧,咬着牙微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可老夫人……”管家依旧不肯离开。 “我们家大人说了,就算出了事,他也会去地府给你捞回来的。” 仙侍有些尴尬地重复了一遍。 阎罗喊你等着,这魂就丢不了,没她老人家的许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收。 管家木讷地点点头,和莫尧回去回话了。 仙侍关了门,抬头看向黑着灯的二楼,不由打了个寒颤。 差点,他的命也没了。 池子时将姜晚小心放回床上。 小姑娘着了床满意地打了圈滚,裹在身上的衣袍就敞开了,露出里头的上下装套裙。 月老的酒都是入肚清甜,酒过三巡后这酒劲才会上来,小酌畅快,多饮伤身,醉个百八十天都是说不准的事。 此时酒劲上来,拱得姜晚全身热烘烘的,一个劲要去掀衣服。 池子时打个水的功夫,她就将衣服脱了踹在地上,整个人裹在凉被里头。 说她怕热,又好像更怕冷。 “姜晚。” 池子时有些头疼地将衣服捡起来放进脏衣篓里,拧了一条湿毛巾,有些无法下手。 “起来擦个身子再睡。” 嗷~ 打雷了,是哪个渣男在月老祠发誓哈哈哈 消失的同事之明天办公室只剩俩,一个是我,一个是另一个部门的同事 一天少一个同事,这哪受的住啊 第82章 酒醒问罪 姜晚酒醒的时候日头都正当午了。 屋子的窗户半开着,风吹着纱帘卷起了边,光透进来,并不毒辣,是个不错的午后。 如果脑袋没有隐隐发疼的话,她大概很愿意现在挪去院子里,坐在秋千上,晒着太阳,再沏壶茶,悠闲地看看书。 “您醒啦。” 门口站着一个面生的妖,穿着仙侍的制服,左手托着餐盘,右手抱着一个脸盆撑在腰间,胳膊肘还压在门把手上,维持着一个艰难的姿势,还不忘露出职业微笑。 姜晚上下扫了眼她,瞬间冷漠下去的眼神询问着对方。 新来的仙侍原身是只女雀妖,小小一只胆子倒是大,被这么盯着还能保持住镇定,不慌不忙得自我介绍。 “我是池编撰招来的临时仙侍,暂时侍奉殿下衣食起居,我对近代仙史还算了解的,做事利索,也懂些人类解闷的游戏……” 雀妖轻声细语的,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 姜晚皱了皱眉,出声打断她:“知道了。” 雀妖将手里的东西卸下,递上一杯蜂蜜水。 “池编撰交代了,您昨夜喝的有些多,早上难免头疼,刻意吩咐小的给您备了蜂蜜水。” 昨夜的记忆在蜂蜜水下肚的瞬间涌上来。 月老祠,红线,空了的酒窖。 还有池子时。 记忆碎成零散的片段,怎么都串不起来。 宿醉真是该死。 姜晚摁着额角,在心里咒骂一句。 雀妖端着一大水壶的蜂蜜水给姜晚续了一杯,眼里闪着单纯真挚的光。 第154章 姜晚捧着又满了的水杯有些无语。 有必要喝这么多? 雀妖点点脑袋,像是在回应她心底的疑问。 姜晚:…… “我,没干什么事吧?” 姜晚没喝醉过,就算是兄长陨落的那日也有鬼帝的眼目时刻盯着,一到微醺就被强制撤了酒壶。 她对醉酒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从前处理过的死者供述,有醉后无意识坠河的,也有烂醉行凶的,总结来看醉酒后干的事都不太好。 雀妖抿着嘴仔细斟酌着措辞,一个沉闷的男声先她一步开口:“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给塞慕江的烟火增添了点韵味。” 雀妖愣了一下,回头看见池子时站在门口,不由感慨,要不然是跳级升上来的池编撰呢,就是有文化。 姜晚没听懂,满脑袋打着问号。 雀妖夹在中间打量着两人的脸色,适时解释着:“昨个七夕,塞慕江有烟花秀,殿下觉着吵,一生气就…就召了几道闪雷。” “只是闪雷,没伤着人。” 姜晚两眼一黑,醉酒果然是不可取的。 雀妖懂事地抱着脸盆轻声退了出去。 池子时黑着脸靠在门边上,不说话也不往前走,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姜晚,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懂。 姜晚只分辨出了些许醋意,还有些什么就看不懂了。 又吃了哪门子的醋。 难道不止闪雷? 姜晚咽了咽口水,“我昨天没干别的了吧?” 比如把谁丢进了地狱之渊,或是丢到奈何桥底下喂凶兽…… 池子时冷哼了一声,脸依旧垮着。 “怎么,闪雷还不够严重?” 姜晚点了下脑袋,见他脸色不对立刻摇头。 池子时咬着牙,气愤地将考生规章手册拍在床上,姜晚的面前。 “万一哪道雷打中了烟花引子,不说你如何交代,单说考编,这事足够让你从考编名单里踢出去了。” 姜晚扁扁嘴,抿了一口蜂蜜水,声音低低地“哦”了一声。 哦。 是什么意思? 池子时为了掩盖她的罪行可是又知会雷公电母又跑月老祠,对月合仙翁更是“恩威并施”,费好大劲将这祸事塞给了他。 他酿的酒惹出的祸由他来担,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我的扇子呢?”姜晚刚才就在找了,屋里上下都翻了一遍,连召唤咒都无比虔诚认真的念了一遍,怎么也找不到它。 那大概就只有一种情况了,姜晚歪了点脑袋,凝视深渊般凝视着池子时的眼,像是要将他的脑海深处的想法都看透了。 池子时刚缓和些的脸色又垮下去,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作案工具我没收了。” 姜晚很少看到把情绪表现这么直白的他,之前吃醋了也会努力压制着不让人发现,虽然通常都不太能藏住。 看来昨晚还发生了些什么雀妖不知道的剧情啊。 姜晚勾勾唇角,在池子时眼前打了个响指,阎罗的审判之力以她所站的地方为圆心向外扩开,层层波澜,汽波将房间里的东西都吹落地上,窗帘翻卷绞成碎布。 而池子时周身的仙气在气浪袭来的那一刻自动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密不透风,坚不可摧,几秒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卸去,任由气浪将衣服刮出口子,划破皮肤。 池子时象征性地往后退了两步,机械木讷地交出东西。 如果要几年后的姜晚来点评的话,必要吐槽一嘴这男人的演技差劲极了,虽然那会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咒术加压上。 “阿淮,是谁?” 就在姜晚碰到那柄扇子的同时,池子时突然抬头握紧,眼睛拉长成战备状态,开口满是醋意。 姜晚的眼皮跳了一下,对方的记忆因为扇子这个媒介灌输到脑子里,丢失的那些画面在脑子里自动播放。 自带对焦的高清放大版影像让姜晚不得不直面自己酒后的社死性片段。 醉后的自己活像个霸王硬上弓的不良人,不仅强硬地扒良家少男的睡袍还疯狂掐人家毫无赘肉的腰,一边摸着对方的腹肌嘴里还吐槽不够软。 画面的下一幕让姜晚想直接钻进地狱裂缝里,当场从三界灰飞烟灭。 怎么有人吃豆腐不够还要抱狐狸尾巴的? 狐狸生气果然是有理由的! 池子时的记忆里,他一手抓着扇子尾端一手摁着被角,被角下是几乎裸着身子的姜晚抱着巨大蓬松的狐狸尾巴一顿蹭,手上紧抓着扇子死活不肯松手。 姜晚涨红了脸,翻滚的记忆画面还没停下。 画面里的她说话了,音频同步,她的耳朵都热了。 “不要乱动嘛,我就蹭蹭~” 语气软乎乎的,带着酒气,像只小狐狸。 此刻的姜晚有点想把池子时丢进地狱之渊,违不违法不重要,要留清白在人间。 画面卡顿了几秒,大概是池子时当时脑子都空白了导致的。 也不知道是缺了几帧,后面的剧情突然有些衔接不上了,也有可能是自己断了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怎么就开始喊姜淮的名字。 姜晚打着酒嗝,迷糊的神志,模糊的发音,手上和池子时拔扇子的力道一点不减:“…淮的扇子,不许…不许抢!” “谁?” 画面往下贴近,靠近姜晚。 第155章 姜晚的酒气喷薄在他耳边,很热,痒痒的。 “阿淮…”兄长。 最后两个字被姜晚的酒嗝吞了。 池子时咬牙用力去抽扇子,姜晚不高兴地撅着嘴扯回来,扇子左摇右晃,窗外的天空云层翻滚,响雷盖过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画面戛然而止——池子时松开了抓着扇子的手。 他是故意的,姜晚瞪了他一眼,却又不敢太明显。 毕竟狐狸生气也正常,她酒后对人家上下其手,还玩弄狐狸尾巴,没把状告到鬼帝前头把她卖了都算是仁慈了。 “咳,昨晚是意外,我喝的有点多了…” 池子时往前一步贴进姜晚,姜晚心虚地往后退。 就这么你进我退的,没几步就被逼到了衣柜角落,整个人跌坐进了刚好开着的衣柜里。 池子时俯视着她:“所以,殿下不准备负责?” 摸狐狸尾巴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姜晚也略有耳闻。听说狐狸尾巴是它们的命根子,相当于人的臀部一样隐私,也有说等同于人的腰部的,总之是个很重要的部位。 姜晚把脸别向一旁,试图用衣柜里的衣服挡住自己。 池子时伸出手臂,扣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身子往前,脑袋露出衣柜外头,与他保持对视。 姜晚与生俱来的阴冷气息已经将刚才还涨红的脸褪回到原生的惨白,此刻努力眨巴着眼睛装傻做无辜样。 池子时心跳骤然加速,手腕上的红线都差点显露出来,在那抹红色刚漏了一个点的时候紧急调整了呼吸,松开了姜晚。 池子时缓过劲来,开始算另一笔账:“你给馆长下了毒?” 姜晚蹙着眉头努力回忆着,也是喝醉时干的? “他一个地仙怎么可能受得住极寒折磨。”池子时知道这事的时候气都捋不顺,要不是他去的及时,馆长这会都去往生殿里一日游,不知投胎去哪了。 这事啊,她那会顾着生气,想给乱点鸳鸯谱的馆长一些教训来着,下的毒也不重,有些法力的都能抗住,抗到第三四天自然就毒了,谁能想到他就是一个小地仙,法力薄弱到毒发半小时就要死要活了。 “那不是因为你答应了要陪某人去月老祠。” 姜晚撇着嘴,嘴一快将心事都暴露了。 池子时有些愣,想起了那天在月老祠她的醉话,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软着声音道歉:“是我不对,我已经明确拒绝她了,也和馆长再三申明了。” 已经有无数社死黑历史的姜晚破罐子破摔埋怨道:“不是还和人家挂了红线…” “我没有。”池子时几乎是在姜晚话落的同时回答的,一点犹豫也没有,干脆利落,眼睛真诚又坚定。 “那红线是树上扯下来的,你和…” “我没挂。”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停滞,两人无语且尴尬地对视又错开眼。 记忆里那条红线好像被姜晚一把地狱火给烧成灰了,希望那个倒霉人不会因此情缘尽断。 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尴尬:“殿下,俞家又来请殿下了,还有一个白无常拿着俞老太太的名单要见殿下。” 红线主人:栓q 我宁愿我的红线被拿去织毛衣了…… 上周整个公司只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嘎/没给我累趴,放假就生病,这周几乎都在昏昏沉沉睡觉,年前估计都很忙,所以更新更不稳定了,我努力! 迟到的新年快乐,2023病魔退散! 第83章 俞老太太 白芋在院子里挑弄着花草等了大半时辰才见到姜晚的影子。 实在没想到,如今要见殿下还要先预约,再由仙侍转达,阎罗殿下这还没考上编制呢,日后要真上了九重天可就更难见上一面了。 难怪鬼帝不肯呢。 白芋沾满阴气的指头在开得正艳的花朵蕊尖戳了戳,艳丽的花瞬间枯萎,整盆花儿都蔫下去了。 仙侍站在院子后门,有些嫌弃地盯着它的动向,见它碰坏了花立刻出声呵斥。 “殿下亲自浇灌的花,你居然弄死了。” 白芋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往后退开,又撞到后排的花盆,花盆跌下去,碎了,花也歪歪扭扭地倒向一旁。 白芋要伸手去捧,被仙侍一根竹条子赶着绕出了花坛。 “白芋。” 姜晚开口打断了他们。 白芋绞着指头转过身来,脑袋低低的,不敢看她。 “殿下。” 院子里陷入了死寂,姜晚在等白芋说事,白芋在等姜晚问责,而仙侍则吓得绷紧神经听候发落。 白芋先一步认错,大不了就是被发去十八层炼狱当交换生,再坏的下场也坏不过此了。 姜晚翻了个白眼:“我何时喜欢过花?” 白芋有些愣。 好像也是,阎罗的阴气太重,除了九幽境内盛开的花其余的花在殿下手里可活不过两秒。 白芋回头瞪了眼仙侍,被打脸的仙侍立刻变回了原形溜之大吉。 “不就是只蜜蜂,有什么好嘚瑟,改明儿我定要叫黄蜂来让它喊我声大哥。” 姜晚一扇子敲在白芋脑袋上:“又想抄地府律例了?” 白芋讪笑:“说笑的说笑的,黄蜂脾气大着呢,没几斤好酒小的可请不动。” 姜晚现在听到酒字就头疼,要让鬼帝知道了那几声响雷,又不知道要搬出什么条例来让她从笔试的考生名单里除名。 第156章 “殿下,俞老太太的命数被那狐妖磨尽了,无常们听说是您不让带走都不敢动,让我来问问您的打算。” 姜晚扫了眼白芋递上来的死亡名单,俞家老太太本该死于昨日夜里,死因是阴气过盛,窒息而亡。 底下被划去的那行则是俞老太太原本该有的寿命,还不短,还有个十年的时间可活,最后寿终正寝,在人类中也算得上是高寿。 “地府最近乱,兄弟们都忙得很,小的也要赶着去收魂了。殿下以后真不回地府了吗?”白芋揣着一大叠死亡名录,不舍地看着姜晚。 没了阎罗殿下主持大局,地府全乱了套,新来的那个代理阎罗连殿下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不是忙吗,还不快去,我看你又想去底下陪那些东西玩了。” 姜晚话音还未落,白芋就急急忙忙行礼溜之大吉了。 姜晚两根指头摩挲着眷写着俞老太太名字的名录单子,熟悉的质感,熟悉的墨水,熟悉的工作,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池子时开了车停在院子里,摁了声喇叭,等着姜晚。 到俞家太阳都落一半了。 俞志明和朱双守在俞老太太床前,俞望泞和俞望舒两孙女也在左右照顾,就连周开成都陪着从昨夜守到现在。 姜晚被管家领进去,大厅里已经有几个法师道士了,有的是田箐找来的,也有俞望泞找来的。 莫尧就是俞望泞亲自去青阳观请过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他刚出关的师父柳如云,这样的场景当然也少不了半瞎子。 半瞎子在姜晚进来的那刻就起身迎过去,手里的扇子给姜晚送着风,将俞家的情况一一报告了。 俞家昨夜里有妖闯进来,还好屋里有几位法师设了符阵,半瞎子赶来得及时,和柳如云联手打退了狐妖,可俞老太太的那道结界还是没守住,阴气汇聚久驱不散,没几个小时能活了。 柳如云站在角落,眼睛追随着姜晚,沉郁成结的眉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舒展开了。 池子时往前了半步,把他投来的炽热目光挡在身后。 管家原地等着半瞎子给姜晚说明情况,适时开口领路:“老太太住在一楼里间,姜大师这边请。” 俞老太太躺在床上,枯木一样没什么生机,床边的监测仪上的波动有一阵停一阵的,随时都要断了气般。 几日不见,俞志明长了许多白发,苍老不少。 俞望泞姐妹俩是最先看到姜晚的,俞望泞不知道是也变了性还是被夺舍了,居然先向她弯了些身子点头问好。 俞望舒没见过姜晚,跟着姐姐一起向他们行礼。 跟进屋的人不多,管家把人领到门口就退下了,莫尧在客厅守着结界,半瞎子和柳如云跟在姜晚身后守着屋门。 俞望泞偷偷提醒了俞志明,俞志明转头看见姜晚,咚地就跪下了,响头一个接一个。 “姜大师,求姜大师看看我母亲。” 姜晚往后撤了半步,留了足够的空间给他行大礼,不愧是周开成的好友,连跪求人的动作都一样利索。 姜晚数着响头,在第十个响头落下时幽幽开口:“她的命数到头了。” 俞志明呆呆地扬着磕出血的脑袋,眼一下涌出来,双手颤抖着,不敢相信,又连忙磕了两个响头,声音颤抖着求姜晚一定救命。 “救她醒来,继续叨念生儿子?”姜晚绕过俞志明,站在俞老太太床前,俯视着她。 老太太早没了几日前的精气神,前头的那股子狠厉泼辣刁钻全都看不见了,此刻只是一个将死的人身形单薄地趟在那里,嘴里低低唉吟着。 俞志明和朱双沉默了两秒,联想起这几日的事来。 姜晚给俞志明下了道术,只要俞老太太叨念朱双生儿子,他就会承受一次生孩子的痛,次数增加疼痛也随之增加,若俞老太太一直念叨,俞志明也就会一直如此痛苦下去。 当然,在他疼得死去活来时,姜晚也记得派莫尧去给他念经缓解。 俞志明又是一个响头:“若大师能救我母亲,要我一直那样疼下去我也愿意。” 朱双抓着他的肩膀泪水挂在脸上:“母亲病倒的这两天已经不念这事了,大师救救她吧。” 人心实在难懂,姜晚看过许多奇葩卷宗案册,自以为摸透一二了,却总能被更奇葩的刷新三观。 就像,明明婆媳关系很糟糕,明明老太太重男轻女,可他们好像在这一刻都能忘记前面的事只求老太太能活。 老太太额间青焰的火苗只有短短一小团,灰黑的烟往上冒出来。 姜晚手掌一转,一把新扇就出现在了手心里,扇子靠过去,灰黑的烟就钻入了扇柄中。扇子唰的一张,一缕带着法术的烟在扇面上左右蹿着,撞着扇面的边璧,使了劲要从里头逃走。 姜晚屈指对它用力一弹,灰黑的烟变成细小的看不见的尘埃消失在肉眼里。 “忘了,还要追查那只狐妖来着。” 姜晚咬着下唇,有些郁闷,摁着老太太的眉心想再掐出一抹烟来。 池子时有些看不下去了,在老太太的眉心被摁红前先把姜晚扯了回来。 灰黑的烟消失后,老太太额间的青焰缓了些,监测仪上的数据都开始转好了。 俞志明又是哐哐两个响头。 姜晚的目光落在瓷砖地板上,瞧得出神。 第157章 “不会磕出坑的。”池子时侧头贴近她的耳朵,声音小小地戳破她内心的好奇。 姜晚扁扁嘴,把脸别开了些。 姜晚将扇子随手插进池子时的臂弯里,找了个空椅子坐下,翘着腿盘问他们:“说说吧,老太太怎么病的?” 俞志明和朱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还是二女儿俞望舒声细如蚊地交代了。 “前几日回来就不对劲了,以前奶奶从来不问家里的藏品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让我去找画,那时候我就觉得奶奶不太对劲。” “画?”姜晚不知什么时候的指头在膝盖上没有节奏地敲击着,看似放松在思考,却让屋里的人都不由紧张起来,尤其是那抬高了音调的单音节反问。 “是一幅古画,我藏品多,经常有人借去展出,那画几个星期前就和一批藏品送出国展示了,我问过,最快也要下周才能回来。”俞志明说着,指着靠门口的柜子,示意俞望泞去取。 俞望泞在几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份送藏品目录,藏品名字的边上还附着图案。 一幅古画被圈了起来,介绍上描述着,此画全卷长七米,宽五米,画上所绘是传闻中的青丘景貌,画上山脉延绵,流水浮动如真。 在画的介绍下有一行小字,端正地写着,和菩萨描绘的有八分像。 姜晚又翻了几页,俞志明送展的古画确实不少,前后也只有那一幅是被圈起来的。 姜晚要合上藏品目录,却意外翻到了扇面藏品的类别里,展列第一的扇子叫她久久移不开眼。 池子时低头瞥了眼,没看出什么,抓着手里的扇子在心里吐槽一句,女人就是善变,见一个爱一个,新扇子还没用过几回就又看上别的了。 俞望泞也探头往前瞧了一眼,对这把扇子是什么印象的,排在品类目录前排,应该不算是什么古代大家的作品。 “这把扇子也是你的藏品?” 听得出来姜晚的兴致很高,甚至还有些激动。 俞志明瞧了眼,点点头。 有些话卡在喉咙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我可以救她,也可以帮你们抓住那只狐妖,条件就是它。”姜晚的指头圈出那把扇子,语气肯定道。 俞志明惊愕地抬头看她,又越过她去看站在门口的柳如云,最后在朱双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要先谢过姜晚。 按照他们谢人的惯例,又是两个脆生生的响头,听得姜晚又瞥了两眼地砖。 俞志明拿着藏品目录,心里直犯嘀咕。 这藏品的原主人是柳如云,柳如云与张大仙是好友,且都对姜大师客客气气甚至还恭维她,要柳如云做把扇面绝非难事。 为何独独看上了这一把? 本来能在昨天写完的,可是有笨蛋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挤到了桌上放的身体乳小样,结果当成沙拉酱舔了一口…… 我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先闻一下 我:?你吃沙拉酱前要先闻的吗? 明后两天又很忙,有很多活在等我,努力见面 第84章 狐妖 上 月光爬上围墙,下过雨的地面映出几个恍惚的虚影,周边准备夜行的鬼魂冒出脑袋又飞快隐了身子。 姜晚一声不吭地踩着规律的格子地砖往前走,池子时在她身后,保持着半步子的距离。 莫尧、柳如云还有半瞎子在他们后头远远地跟着。 几个影子在水里拉得长长的,无声的画面好像在上演一场默剧。 还是莫尧先憋不住,靠到半瞎子耳边,小声地问:“姐姐怎么啦?” 明明进屋前还好好的。 柳如云抬手敲他的脑袋,眼神示意他噤声。 半瞎子也是挤眉弄眼地瞪他:“小孩子别那么多问题,叫你跟着就跟着。” 莫尧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地发了个哦的音,又继续盯着前头姜晚的背影看。 几人又跟着往前走了数十米,在一个十字大路口停住。 柳如云从地板抬起脑袋,先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们好像偏离了正道,踩进了通往九幽地府的小路。 漆黑幽深地大道上,凉意从脚底爬上来,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是…是要去地府吗?” 莫尧脑袋往前凑到柳如云和半瞎子中间,眼睛闪着期待的光,有些激动:“地府?” 他知道有些道士熟练通灵招魂之术,更有甚者能下到地府,和鬼差们混熟识,但这些大能者都像是神话,太过遥远了。 半瞎子毫不客气地把莫尧的脑袋摁了回去,担忧地对着姜晚的背影喊了声:“大人?” 姜晚浑浊的眸子清明了些,这才发现自己入神太深,竟循着心事走到了通往鬼域的岔路口。 “再往前就是鬼域了。” 池子时伸手去拉她。 她最近太过反常了,反常地任性,反常地醉酒,反常地失态,反常地沉默,甚至反常地对考编抗拒。 姜晚吐出口浊气,在空气中瞬间消散于无,只有余音回荡开:“回吧。” 池子时最后还是没牵上姜晚的手,原地尬尴地抓了抓空气,迈着大步紧跟上姜晚。 池子时偏头去看她的脸,好像有一团迷雾将她的面貌遮住了,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好像一直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她心里装了好多事,他不知道的事。 第158章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莫尧的消息就刷了整整三屏,从藏品连夜运回来到狐妖是如何上钩闯进结界的,来个全面啰嗦的长语音直播。 俞家大厅里烛光晃晃,烛火串起来变成了个结界,结界之内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蜷缩着跪在中间,斗篷下两颗红黑的眼珠亮得扎眼,直勾勾地盯着客厅墙面正中的长画像。 姜晚没睡饱,一身暗色绣花旗袍透着幽怨气息,站在大门口发困,眼白泛出来,鬼眼掀着,盯得半瞎子背后发毛。 “大人,里头……”半瞎子余光往身后被层层结界罩起的房子探了眼,将实况如实报告给姜晚。 莫尧在他的授意下已经提前给姜晚“大致”转述过事情的进度了,从和展会负责人的交涉到藏品运回,再到结界布置,甚至连那妖怪上勾,事情都进行得出奇顺畅。 唯一变故的,是让半瞎子和一众来凑热闹的所谓大师们都始料未及的——那个常来给朱双驱邪的神经兮兮的神婆不顾警告和阻拦硬闯进去了,现下情况不明。 “那人不会坏事吧?” 半瞎子见识过姜晚布的结界的威力,何况这次还将一把扇面架在屋内当阵眼,法阵的稳妥程度上自然无需他担忧的。 柳如云从人堆里脱身出来,提出疑问:“那人会不会是妖的同伙?” 这种事在其他城市也常有,妖和人狼狈为奸一起行凶,一方若是被抓了,另一方有几率会出手帮对方脱身。 众人推算过这个可能性,很大。 一是那神婆自朱双病了后就常常不请自来,二是来路不明,没人认识她。 莫尧守的后院,听到姜晚到了和同门的师兄弟换了班径直奔来,人还没走近,就被姜晚的鬼眼吓了个哆嗦,脚灌了浆似的杵在原地,风一吹就往后跌坐在地,想退也退不了。 “姐姐…”莫尧脱口而出喊她,手追着嘴捂住,气口都下意识敛了。 是扇子里的魂灵出来了吗?! 半瞎子在莫尧憋背过气前抬手敲了他的脑袋:“凝神换气。” 莫尧大口呼吸着,像是濒危的鱼重新拥抱大海,气刚缓顺又被蜡烛飘来的烟呛着了。 半瞎子眉头都皱成了川,训斥的话到了喉口又忍了下去,转过头,透过窗户窥探客厅里的情况。 客厅的窗户做的是防窥玻璃,望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点火光在跳舞。 忽然,一个身影晃身贴着窗前折弯了腰跪下去,又高扬起脑袋,双手抬起掐住脖子的位置,如此反复,挣扎了有三五分钟。 院里除了带了任务要守住出入口的青阳观道士外都聚集到了正门口的空地上,十几双眼锁着窗子映出来的动静,没一个敢有所动作的。 “柳大师,那个是妖?还是……” 有人挪着步子凑到了柳如云身旁,小声地问道。 今日在场有很多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过于神秘,神秘到大家都好奇极了,外头风雨谣传已经把他塑造成了谪仙下凡一样的存在。因此听到他出了关都准备前去拜访,一听他要出手拿妖更是不管路途遥远都要赶来一睹风采。 “是那个神经兮兮的神婆吧?那妖想做什么?” “这结界能锁住那妖吗?” “到底是什么妖?” …… 讨论声越来越多,屋子的动静却是一点点弱了下去,屋子里头的烛光灭了几盏,光亮更暗了。 “怎么没动静了?” “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 那些所谓的大师人挨着人,肩挤着肩,都想让柳如云说说里头的情况如何,今天布的是什么结界,威力如何。 柳如云被逼得连连后退,眉头皱成一团,嘴巴抿着,脸色苍白如纸。 姜晚捏着眉心醒神,再睁眼时收了眼白,却散在满满的戾气。 嘈杂的人类。 “哼,什么大师,我看都是炒作出来的,实际就是草包一个。”人群的左侧一个灰色大褂的中年男人挽起半边袖子出声,满脸写着不屑。 “要真有本事,会闭关到现在?” “要我看,当初他们俩收妖的那事也是假的吧,就他俩那点水平怎么可能拿下,那可是马上就修成仙的妖精,我是不信,除非他们后面还有高人。” 此话一出,现场有替柳如云辩驳的,也有迟疑认同的。柳如云本人被簇拥在正中间,在没人瞧见的道士袍下握紧了拳头。 半瞎子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手摁上大扇子,又无奈地放下。 他说的,都是实话。 “话是你们传的,为什么现在却要骂我师父,我师父很厉害,张师父也很厉害,他会很多的。” 姜晚冷漠地看着小道士像被冲破封印似的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了腰板挡在那人身前,眼睛亮亮的,一脸骄傲自豪地想为自己师父和半瞎子正名。 她的唇角弯了弯,又没了表情。 俞志明不懂他们这圈子里的事儿,只盯着屋子里看,距离动静消停有一会了,再看看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不由有些担忧。 “各位大师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能收妖?” 话说回收妖,质疑柳如云的声音一下就停了,十几双眼齐刷刷盯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出手。 最开始质疑柳如云的大汉此刻也抬着下巴,轻蔑地等着看他的笑话。 第159章 柳如云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一个在怂恿他,上啊,用实力证明自己,打他们的脸;一个则颤抖着退缩,算了吧,他说得对,他不过是蹭了别人的光,顶了别人的成就,只是个草包而已。 莫尧眼里充满期待地看向柳如云。 柳如云别过脸,紧咬着牙想逃避掉眼前一双双灼热的目光。 俞志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姜晚,只见她也抱手站着,身上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叫他不敢开口了。 法阵发出强光来,大门从里头开了条缝,有风从屋里往外头窜,窜离屋子半米远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 俞志明眯眼想瞧仔细,却被突然从门缝里冲出来的神婆吓了一大跳,往后踉跄了两步,所幸后头站了一排人才不至于软着身子摔在地上。 神婆行动诡异,歪着脑袋,僵硬地迈着步子,姿势奇怪地往前走。就在众人以为她也要被挡在屏障里的时候,神婆唰的抬起脑袋,空洞的眼珠闪起红黑的光,在夜色底下像是危险的信号灯,流转过一丝光亮。 不等众人细想明白,神婆的躯体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似的一下往人群里扑,直直往前,一点也不受屏障的影响。 纵然聚集于此的都是小有名气的大师,在这般诡异的现象面前也只顾得上先保护自己的安危了。 半瞎子也不例外,快速调整了站位,将莫尧拉到了身后,护在俞志明前头。 只有一个人在神婆飞扑过来时从人群里往前迈了好几步,快成残影的,用身子挡住了神婆。 姜晚的手心一阵酥麻,低头去看才发现坠饰亮了。 是兄长的魂息,沉睡多年几乎消失的魂息。 柳如云承受着法术加压,压得他挺不起背,缓不过气,身后呼啦而响的风又给了他一个重击。 柳如云消瘦的躯壳承受不住,被压迫得单膝跪地,也死死撑住不让神婆再往前。 他吃力地抬头望向人墙,望进姜晚泛起波澜的眼里。 姜晚的手握紧扇面又松了些,有些念头始终还是放弃了。 夜色里有只狐狸盘踞在围墙之上,目光始终紧盯着底下的动静,狐狸眸子拉得细长,锋利的爪牙在墙面上划拉出长长的辙痕。 大家都发现了,柳如云那眼神像是换了个人,不认识,很陌生。压迫感,像是能主宰一切的大能者,又透着担忧世人的怜悯。 半瞎子手中的扇子落到地上砸到了脚尖,嘴角微张,唇齿打着颤。只有他认出来了,那就是几年前不顾危险徒手与妖兽搏命的柳如云,是招数行云流水,青阳观道行高深的得意门生,是从妖兽口中救了他性命的柳如云,从前的柳如云。 “他变回来了?!”半瞎子小声嘟囔着,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 莫尧心中有一团火燃起来。 他就知道,他师父不是废物,不是草包,他师父和大家口中说的一样厉害。 一众人都看傻了眼,只下意识打消了心中对柳如云能力的否定,却一点都不知道现下该做些什么。 莫尧从随身背包里翻出法器,分发给赶过来的师兄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半瞎子也快速调整状态上去帮忙。 几年前的他或许是废物草包,现在的他绝对不是,否则就对不起阎罗大人这么久的栽培了。 紧跟着也有反应快速的大师加入帮忙,堵住各眼各处溜出来的狐狸魅影。 院子里各家都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才将狐狸魅影全都收化归无,甚至还有人相互攀比起战绩来。 柳如云在半瞎子还有莫尧的协助下成功将被扰了神智的神婆的魂封印在体内,柳如云神秘地捏了个手势,神婆眸子的红光瞬间就消失了,一下瘫软下去。 “姜大师呢?”俞志明刚才被青阳观的弟子护在角落缩着,院里安全后才敢冒出头来,本想找姜晚询问情况的,怎料想到巡视了一圈竟没找到人影。 刚都在紧张着帮忙,被这么一提大家才发现刚才在院里那个穿着黑色绣花旗袍的神秘女子不见了。 大家不谋而合地抬起脑袋去看屋子,四面门窗都紧闭着,在场的人又将怀疑打消了。 “会不会是被吓到了,所以先走了?” “我觉得像,刚才就看她不像是正经术士。” 莫尧气愤地站出来,憋红了脸打断他们:“你们不能随意议论姐姐!” 话音刚落,霎时,屋内逐渐灭下去的光一下就亮堂起来。一个婀娜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影子的手里还晃动着把扇子。 众人都倒吸口气,心底猜疑着那是什么人物,也有人想起来神秘女子手里就捏着把扇子,联系上后不由担忧起会不会再出现刚才神婆飞扑出来之类的事。 刚议论的人都缩到了角落,柳如云的身后,再也不敢出声。 窗户上的影子走动了,手里的扇面慢悠地晃动着往前行。 屋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除了蜡烛还完好无损的在原处外其余的摆设都被打碎散落一地。有四条带血的狐狸尾巴软趴的落在法阵边缘的各个方向。 姜晚踩着香灰铺就的路线上往客厅正中,法阵里头去。 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在空旷的屋子里产生回应,一声声落下撞到墙面又回荡回来,穿过法阵,传入倒在法阵里黑斗篷下的耳朵里。 第160章 那声音像是从时间黑洞里游荡了一圈,才从它的左耳传到右耳,紧张强烈的压迫感从远处逼来,灵敏的鼻子让它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原本还在兴奋又一个送身者的它此刻心中却不由得打起响铃。 黑斗篷下不安的爪子艰难地往前挪动,伸出一只毛绒的爪子,尖利的长指甲在烛光下警告着对方,巨大的狐狸尾巴从黑斗篷下钻了出来,晃动着,试图给自己创造安全距离。 “五尾?小姑娘修炼还挺快嘛” 没有温度的声音落入黑斗篷的耳里,像变了味的嘲讽,被戳穿真实能力后摇晃的尾巴都愣了下,又很快调整了状态。 “人类,帮我,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实现。” “帮我。” “帮我!” 很抱歉现在才出现,简述一下最近的三次情况,年底咔咔加班,过年前连续两天十点下班… 累的休息了几天爬不起,开年后几个老板吵架了一堆事没法做 昨天面试了新工作,今天提了离职(老板开年到现在都不往公司进,发消息还选择性眼瞎,至今没回我消息!) 新的一年没别的愿望,就想把这本写完,嘎/ 第85章 狐妖 中 黑斗篷下的声音越发高亢,兴奋着,尖锐刺耳,狐族独有的魅术伎俩以声音为媒介向姜晚袭来。 烛火摇曳,火苗扭动起来,张牙舞爪,要将姜晚的残影吞没了般。 无形的魅术随着声波无限逼近姜晚,黑斗篷下勾起贪婪又满意的笑,如同诱惑之前那个神婆一样,她对自己的魅术无比自信。 而下一秒,那笑就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灰黑的浊气包裹着姜晚,将魅术的声波阻隔在浓郁阴气的屏障之外。 姜晚挥动着扇面,在空气中晃了晃,将声波的余温散了个干净,才抬脚继续往前走,踩进结界内圈,鞋尖一撇,将狐狸断尾轻巧踢出了结界内圈外。 黑斗篷呆怔住,狐狸眼都收圆了。 自己施展无数法子也破不出去的屏障被这女人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它当然知道此刻不是愣神的时候,嘴唇翻飞,叨念着法咒,与之感应的是被踹出结界的那条断尾。 断尾扭曲着,在烛火下变成了一只幼狐,在咒术不断加成下很快变换成了成年狐狸大小。 在姜晚背后,她的视线盲区里飞快往门外蹿。 姜晚毫不在意的继续往前迈着步子,步子落下的声音回荡到第三声时,断尾化身的狐狸幻影被门上的法术弹回了法阵内圈边上,奄奄一息。 姜晚单手打了个响指,那断尾登时着了火,火花簌簌作响,紧接着其他几条断尾也无故自燃起来。 刚经历过断尾之痛的狐妖此刻又疼起来,刺刀剜肉,扒骨抽筋般的疼痛反复折磨着。 “你不是人?”黑斗篷强撑着抬起脑袋,红黑的眼珠盯着姜晚,鼻尖努力嗅闻着。 她明明是人类,为什么突然就没了人味。 “你究竟是谁?” 屋里地狱之火燃尽了最后一条断尾,随着一声扇子拍打在手心合上的声音隐入地下。 姜晚的鬼眼一直没合上,审视的目光落在黑斗篷上,斗篷下妖的生平都在她脑子里快速流转了一遍。 她没回答妖,开口反问道:“明知这里设了陷阱,还往里头跳?” 五尾的狐狸,混在人间修炼也有五六百年了,能躲过那么多道士和尚算得上有些本事,不可能看不出这里设了结界。 她在俞府里里外外设了三层结界,最外层是莫尧用青阳观和城隍庙的香灰两掺后画的大圈,又有半瞎子和柳如云画符加成,中间的烛光和香灰用来诱惑上钩的,最内圈则是法扇画圈,效果有如地狱牢笼。 正常修炼到这程度的妖是不会贪心到明知道前面是坑还往里头跳的,除非……里头的东西对它实在太过重要了。 “这画就那么重要?” 姜晚用扇尖点了点法阵正前方挂着的那幅长画,画卷从墙上脱离出来,升到半空,画卷缓缓展开,画的全貌在她眼前展现。 姜晚眯眼仔细观赏着,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青丘十二狐图,也不是什么大师之作。 黑斗篷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巨大的狐狸尾巴趁姜晚欣赏画作时飞快伸出去,尾巴还未碰上画作就被内圈无形的空气墙弹了回去,碰触空气墙的那块尾巴烧得焦黑。 “就剩一条命了,还是省着点吧。”姜晚冷呵出声。 狐妖呲着牙,脖子仰高,眼睛死死瞪着她。 姜晚淡然的与之对视上,问道:“这画有什么特别的,你费这么大劲也要找它?” 狐妖鼻音哼哼两声,不肯开口回答她。 姜晚一挥扇就将画卷收在了手上,又往前近了几步,故意停在黑斗篷身前,它伸长爪子就能勾到的地方,画卷在它眼前晃过来晃过去。 狐妖咬碎了牙,眼珠子跟着画卷左右转动,像在等一个好时机。 姜晚也在等,等它先憋不住动手。 耐心还没酝酿够半分钟,那狐狸就出手了,趁着门外响起动静,它在斗篷下变幻了人形,飞快伸手去抢画卷。 可它算错了,姜晚不是它先前遇上过的那些道士和尚,没有什么动静是能吸引走她注意力的,何况周遭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鬼眼,外头还有池子时守着更是无需担忧。 第161章 狐妖还未碰上卷轴就被姜晚的法扇打飞了,摔在法阵内圈边沿,就差一点撞上空气墙。黑色斗篷掉落在地,露出狐狸全貌,面皮画得很好看,毛发略糙了些,看得出来有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眼尾处有道长长的新疤,血淋淋的。 同是狐狸,这妖变成人形一点贵气也没有,和池子时的气质简直天壤之别。前者妖娆妩媚,后者白面书生,大概有些明白池子时为什么一直重复强调自己是仙不是妖。 “给我。” 狐妖十指生出锋利的长指甲,掌心凝聚小团的焰火,咬牙切齿地,试图威胁姜晚。 姜晚转身抱手看它,不屑地冷笑一声。 摔裂在地上的钟表艰难地走过一个时刻,发出叮声。 姜晚一甩扇子,那扇飞出去,火光就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弧线,在狐妖的脑袋上险险擦过。狐妖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很快调整了状态向姜晚发起攻击。 那些鬼机灵的招数在姜晚眼里就像小猫嬉闹挠痒,她饶有兴致的逗着狐妖,在招数快即将近身时轻松化解,气得狐妖牙根磨得咯吱响。 姜晚拍了拍打斗激起的落在自己新裙子上的香灰屑,弯了些眉眼:“趁我心情好早点认罪,你也能少受些苦。” 狐妖抖了抖毛发,它的背被地狱火燎了一片,右脚到腰间无数道细小的口子渗着血,却依旧梗着脖子,头仰得老高,一点不肯低头服输,微微颤抖的身子把它出卖了彻底。 姜晚指尖一划,扇子又开始在空中打圈,火光连成了圈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窗户开了条缝,一条红线飞进来在空中变幻成了条绳索,自动锁定了狐妖,在狐妖的几招无足轻重的反抗后将它捆了个结实。 窗户的缝更大了,漏进来一点晨光,一只赤狐跳进来,落地时已经变成了高大的成人。 姜晚眉头挑了挑,问着眼前突然闪现来的人是什么意思。 池子时揉着用力过猛的手腕,讪笑道:“这狐狸没对殿下无礼吧?” 说罢,余光还不忘扫一眼屋子里的状况。 姜晚不悦:“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 池子时确定狐妖性命无虞,轻手轻脚地将窗户关严实,几步走到姜晚身旁。 “外头一切都安排好了,天马上就大亮了。” 狐狸催了,嫌她做事慢了。 姜晚闷闷地呼出口气,歪了脑袋,空中打圈的扇子直逼向狐妖细长的脖颈。 就差那么一毫米就能抹脖了,狐狸手疾眼快地冲上去抓住了扇子,地狱火烫得他下一秒就将扇子丢出去了。 扇子低低在房子里飞了半圈回到了姜晚的手里。 “你在做什么。”姜晚严厉没有温度的声音砸在池子时心上,不解中还带着质问。 池子时挡在狐妖前头:“她不能死,现在不能。” 姜晚盯着池子时的眼睛,两目相对,没有一个怯场示弱的。 “此妖虽作恶多端,仍是生魂,该交由妖族定夺。”池子时解释着。 姜晚好笑的看着池子时,看猎物一样的眼神落到被五花大绑的狐妖身上,勾起嘴角:“马上,她就归我管了。” “她违背三界修炼条例,该交由妖族严惩。纵使它死了,也该先交给妖族定审。” 倒确实是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它族生灵,有大罪在身的,死后由其族内审判定夺后转交地府执行。何况妖魔两族近日又在边界线上蠢蠢欲动,这时候让人抓了话头,三界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没事,我动手干脆利落些,给大家都省点事。”姜晚佯装摩拳擦掌要给狐妖一记绝杀送它消失在三界。 池子时急了,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姜晚!” 姜晚噗嗤笑出声:“你们狐狸生气都这么气鼓鼓啊。” 池子时这才意识到她在逗自己,红着脸撇过头不想理会她。 两人都没发现身后的狐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嘴巴一张一翕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坏事。 池子时的狐毛耸立,打了个激灵,眼神凶狠地扫过狐妖。 狐族禁术。 池子时抬手捏诀要去截拦,狐妖勾了勾嘴角,还是叫它先了一步,池子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咒术落到姜晚身上。 夹带对方名字的狐族咒术,无解。 狐妖得意地咧嘴笑得阴森癫狂,张嘴要说话,一张黄纸符飞快的就贴到了它的脑门上,长度正好将它微张的嘴巴遮住。 姜晚有些不耐烦,将指尖沾着的符纸屑捻掉:“我说了,就一条命了,省着点用,等把你交到妖王手上可还有几道关呢,要还这么不识趣我可不保证底下的人会怎么对你。” 狐妖被定了身,封了音,此刻两眼瞪得像铜铃,不解地盯着姜晚,满眼都在吃惊于她中了生不如死的咒术为何无事发生。 池子时伸着的手时刻准备应对姜晚可能出现的反应。 姜晚不知道,只是几秒的时间里池子时已经在脑子里演练了她可能出现的数十种意外和解决方法。若是狐妖下了死诀,他就封了姜晚的神识肉身杀去青丘要解法,若是别的,就杀回九重天,三界总有一处能保住她性命的。 可他没预想过姜晚竟什么事也没有。 池子时抓住姜晚的手腕,脉搏把了半日,灵力探了又探,才终于放下心来。 第162章 姜晚不解,抽回被握疼的胳膊,轻揉着手腕上捏出的红痕:“怎么了?” 池子时调整着呼吸,声音却还是压不住后怕的颤着:“没,没事。” 不知实情的姜晚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她伤不着我。” 池子时点点头,握上姜晚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姜晚也只好随他便了。 “我传讯给青丘,她学了狐族禁术,此事估计需要调查一段时间。” “狐族禁术?那她还挺厉害嘛。” 姜晚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狐妖,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努力不用在正道上。 姜晚还没惋惜够就被池子时拉着出去了,围在大门口的人都被遣散了,只有半瞎子候着。 半瞎子见他们出来才松了口气,得了池子时的几句交代就去将大门用符纸封上了。 池子时拉着姜晚一直往外走,将人塞进车子的副驾驶。 姜晚往座位里蹭了蹭,拉着安全带扣好,抬头发现池子时还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盯着她。 “怎么了?” 池子时舔舔干裂的嘴角,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没有不舒服?” 姜晚轻笑,捧着他的脸,郑重点点头:“真的没有,你已经问很多遍了。” 池子时还是不能完全松下劲,去发动车子。 车子驶出去,不往家开,也不往办事处去。 姜晚开口问:“去哪儿,话说你不见见老乡?” 青丘狐族回信很快,说是马上派人来带狐妖回去审判。 “我是雪山赤狐,不是青丘一脉。” “所以,你比别人多撮白毛?” 姜晚的余光落在他耳后的那撮隐藏起来异色的毛发。 “也不是……” * 大阁内几个白花胡子老头皱着眉头背手踱步,大殿之下一个又一个仙君将地府妖兽的消息呈上去。 就在刚刚,妖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本来已经压抑下去的它又突然暴躁起来,几分钟一波异动,人间有好几处因它影响受灾了。 “怎么样,鬼帝有没有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回消息的仙君都摇着脑袋。 “再探,再报!” 鬼帝盘着腿推算着方位,理都不理会大阁派来询问情况的仙君。 经过数次推算后指南针改造的寻人法器终于亮起了光亮,鬼帝激动的拍着大腿站起来就往外头冲,看得底下的人一脸懵神。 钟馗站在门口赔笑送客:“各位仙君请回吧,鬼帝大人心里自然有数,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自然会第一时间回复大阁的。” “这妖兽到底是因何故突然如此?” 有仙君凑过去向钟馗打探消息。 钟馗只是笑笑,请他们离开,看着仙君们都离去后目光才落到鬼帝殿上遗留的法器上。 妖兽异动自然是因为阎罗殿下出事了。 第86章 狐妖 下 狐妖后续收尾的很快,没真留着等姜晚从医院做完全套检查回来操心。也许是青丘那边也觉得三界正乱的关口上还要把这挡子破事拖得人尽皆知,拖着被人戳着脊梁骨问妖界是不是连自己的族人都管教不好,为此当了三界出气筒不太精明,总之在这事十分配合,处理的也利落。 姜晚刷了几眼莫尧添油加醋夹带私货发来的审讯现场内外的独家报道转播,耳朵嗡鸣。 【道号无念:青丘的人来了,不亏是狐族,好气派!长老胡子比观主的都要长都要白!】 【道号无念:外面来了好多人,都是听说了师父的壮举来凑热闹的,现在师父被他们困在角落里,我都挤不进去。唉,我要是哪天也能有师父一半成就就好了~】 【道号无念:狐狸长老气得耳朵都炸出来了,好像很好摸的样子,就是没有仙狐大人的毛色好看(我这样大声拿仙狐大人和狐长老做比较,仙狐大人应该不会生气吧…)】 …… 在诸如此类废话之中勉勉强强淘筛出几句有用的消息。 【道号无念:我听见仙君大人在骂,说狐妖嘴巴真难撬开,天下狐狸一般难伺候。不过好像套出点有用的消息了。……省略几百个废话字眼……狐妖是靠吸食贪恋修炼的,不断诱导人放大欲望,再利用欲望吊着他们,一点点满足,把他们虚荣心、贪欲养大,最后吸食,咦……】 【道号无念:不得了不得了,它居然想通过这个方法修仙,就是,利用俞先生那幅画。姐姐你都不知道那幅有多值钱,名家大师手笔呢,可逼真了!我那鬼画符的功夫也就姐姐不嫌弃,还不怕毁扇子让我画扇面,呜呜呜~】 【道号无念:刚刚补了细节。狐妖觉得那个叫什么十二青丘,额,青丘十二狐图,好像是叫这个。那画是狐族珍宝,藏着大秘密,参悟透的话能功力大增,说不定还能得道成仙。姐姐你说我要是多看看能不能悟出来点什么,悟不出仙道的话画技什么的也行…算了算了,我还是脚踏实地跟着师父和张师父干吧…】 【道号无念:老太太和俞先生夫人的病它都认了。都是老太太太想要孙子才被狐妖给拿捏了,哎呀,我觉得女孩子也挺好的,像姐姐就不错,又好看啊~又厉害~】 【道号无念: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唉,她知道被抓的是一只狐妖,在门口骂了好久的狐狸精,吓得我差点没扶住。刚刚居然举着拐杖要冲进去打狐妖一顿,幸好有张师父帮我拦着。我感觉我还得多锻炼锻炼,努力像仙狐大人看齐~】 第163章 …… 姜晚嗤笑一声,回了条“知道了”,对以上的长篇大论打上已阅的盖戳,然后退出页面,点开半瞎子发来的简易版陈述结词。 半瞎子发来的报告里将动机动线和最后的处理方法都列了个清楚,除了俞老太太外还有不少受害者也一一记在里头。 大体的经过就是,狐妖鬼魅心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传,说青丘有藏画流落人间,此画作内藏有修行大道,得者可修得无上功力。 这画正是几经多手倒到俞志明手里的《青丘十二狐图》。谣传真不真不得而知,画却是假的。不是什么神仙高人挥就而作,就是一个小狐妖当年背井离乡来到人界,为混口饭吃瞎画的,有几分水准而已。因着狐族来的,画得狐狸比普通凡人多了几分传神,在人间自然有人吹捧。 那狐妖本就修的歪门邪道,靠吸食贪恋助涨修为,来来去去祸害了不少人。之前一直都在城东活动,那片辖区的城隍庙空了很久,一直没见有新人上任,无人监管着才助长了它嚣张跋扈,以为人间都是这样的,没人管束得着此事。 可惜出门没算黄历,路不平坦,遇上阎王了。 狐妖先是盯上了俞志明,他一身正气凛然,毫无破绽,为了画只好从他身边的人着手,勾勾手指媚惑了家里的佣人,轻易了解了俞家人的各个弱点。 没想到的是这张网布得实在早,连田箐和司烨然也被它下过妖术。所以论究起来,田箐和司烨然那些莫名的爱而不得,苦苦追求的执着都有它的功劳。 俞家两个女儿各有事业,几乎没有可下手的地方。于是乎,它就盯上了俞志明最在意的两个人,正巧两个人都有共同的执念。在生儿子这事上天下婆婆一般心思,不用它多费劲,吹吹耳风,俞老太太就上道了。对朱双,则是下了小法术,只要她想起那个流掉的男胎便会腹痛不已。 按着它一贯的风格,让他们先折腾起来,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手足无措,它再踩着祥云,身披仙衣,作出观音姿态,假模假式地点化他们,再合理地要求他们供上画作作为贡礼。 如此,即得了画作又收了人心。它拍拍衣袖离去以后,即可安心等侯这家子被妖术反噬暴毙。那时大家都还感恩戴德记得它的好,自不会把自己遭得罪和“观音”联系上。 心机真是深沉。 池子时从几十页标着‘此人十分健康,毫无毛病’的检查报告单上抬起头,心思沉重地深深望向她。 目光从她舒展高兴的脸上下挪,看到亮着的屏幕和满屏的语音条,眼底的光亮暗下去,喉口有些干,想杀人饮血,吃肉拔骨。 一种狐狸捕食的本能。 三分钟后,姜晚翻完半瞎子的汇报又翻了几下莫尧发来的语音条,抬手将池子时的脸推向一边。 “我都说没事了,你非要查,现在检查结果你也看了,最后一页明明白白写着,我很健康,至少比你这个当初被兽医盖章活不了多久的健康得多。” “……” “行啦,开车,去俞志明那。” 和小道士聊天就高兴,他一句没说,却要被无情推开。 拿他当免费司机使唤。行吧,他乐意效劳。 池子时舌头磨着尖牙,眼底浮过小道士笑意盈盈殷切问候姜晚的脸,将手里的报告单往后座一扔,启动车子。 “青丘派人来交接了,还回去做什么。”一开口就醋酸味十足。 姜晚划开手机,看了眼聊天框,她回的那句知道了已经被顶到了几页以前。因为她简短地回复小道士像打了鸡血,一条条长达60秒的语音报告霸占满屏,乐此不疲。 “半瞎子做好的报告不看,喜欢听重点都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废话?” “年轻人嘛,有活力。” 活力?? 莫尧那个柔柔弱弱,一吓就倒,瘦小不堪的道士,哪来的活力? 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自从月老祠那次醉酒以后,狐狸的脾气是越来越怪,越发摸不准了。一言不合就炸毛,现在握在方向盘上青筋暴起的手背像是要拉着她同归于尽。 虽然她是阎罗,他是仙狐,两人以车祸方式双双死亡的概率为0。 但这不妨碍池子时把车速开到限制速度的最大码,风一样在车道上飞驰而过,最后在俞志明水泄不通的院子外面停下,让她下车,飞车离开,不留一片云彩。 姜晚还懵着呢,今天踩着狐狸尾巴了?因为戳到了他当时被庸医声称活不了多久?还是因为他借着这个话题回忆起她把狐狸当成猫科动物了?再或者是千年赤狐的仙丹才值5分这种话? 姜晚没想通,在人群推搡着往前挤的八卦声中回神,眉头又皱起来。 一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反思那些,二来是这门口闹哄哄地一群人为什么还没解决掉。 现场的两个保安已经维持不住秩序了,俞志明打了物业电话,物业反过来责怪他把小区弄得闹哄哄的,最后俞志明黑着脸投诉了物业,亲自去拉了几个保安过来清场,三令五申不能再放没有出入证的人进来了。 见到黑着脸思考的姜晚站在外围,冷若冰霜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哄闹的人群,俞志明更气了,恨不能立刻马上打开文档洋洋洒洒写个千百来字痛斥物业管家不作为。 “姜大师,十分抱歉,我确实和保安交代过不放人进来,不知道怎么就……”俞志明不安地搓动着虎口,就怕脸上写的歉字不够明显。 第164章 那群人里可不只有道士,圈里风一吹,听说有个神婆被狐狸的尾影附身操纵了,什么奇门异数便都来凑热闹。 就算把正门侧门后门都关严实了,这些人还是会出现在这,以各种不择手段的方式进来。和里头那个晕死过去的不知死活的神婆,和那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狐妖一样,不顾阻拦和警告,疯狂试探法的边缘线。 在没闹出事故以前,他们永远自持有理,不会回头。也有一些就算被下了判决,依旧坚称自己无错。 “那个疯婆子醒了,闹着要走,我让人摁在院里了。”半瞎子远远走来,护着姜晚从后院门进去,“大人看要怎么处理她?” “那人真是狐妖帮手?”俞志明站在后院门口外,没再往里进。 帮手就算了,她恨不能单杀狐妖,直取妖丹,好修仙得道。 心很狂野,可惜没那本事,车子差点翻到地府阴沟里头去。 姜晚连瞧都懒得瞧,让半瞎子把人送去人间办事处,余下的事自有办事处的人管。随后看向掏出牛皮笔记本书写飞快的俞志明,开口要那把扇面。 要不是等不及拿扇子,谁爱多跑一趟。 俞志明把牛皮本子往腋下一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良的长条状木盒子,递过来。 姜晚就着俞志明双手恭敬呈上来的姿势,打开木盒。里头躺着一把扇面与姜晚放在屋子里当阵眼或是过去把玩的那些没多少差别,质地上甚至还比不上那些。却见姜晚有些迟缓地伸手进去,取出来,正反仔细查看着。 扇面画的是草长莺飞四月天,小花猫飞扑捉蝶,右下角提了小字,小楷缩在角落里却又宽绰有余,笔锋收得温柔有力,展得柔和含蓄。 姜晚摩挲过最后几笔字迹,眼尾泛红,鼻尖有些酸涩。 俞志明手还伸着,眼盯着干净的鞋面,尽管好奇心翻腾不断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打听几位大师的是事,只私下旁敲侧击问过半瞎子,半瞎子哪知道渊源,打着哈哈就带过了。 姜晚收了扇子,头也不回就抬脚离开了。 俞志明见眼前的人走了,回头指还关着狐妖的屋子和刚清醒还吵吵闹闹要走的神婆,唉了声,被半瞎子抓住了手腕拽回来。 “这这这就走了?那狐妖……” “我不在这呢,急什么,待会就清场了。房子你也别急着往里搬,让符纸消消妖气。”半瞎子低头扒拉着手机通讯录,想着要怎么把疯婆子送到办事处去。 俞志明喔喔地应着,脚步跟着半瞎子往里走,追问着:“那我这病?” 病? 半瞎子回头眼神上下扫了眼他,他也被狐妖下了术? 俞志明指了指肚子,努力示意着,靠过去小声地说:“就是大师在我手上啪了一下留下的…” 半瞎子沉默半响,拍拍他的手背,在俞志明满是期待地眼神里开口:“我下回见着大人替你问问。” 有一盆无形的冰水从上头兜下,将俞志明淋个彻底,呆愣在原地。 半瞎子象征性地宽慰着又拍了拍他,指着不远处抱着桃木剑和柳如云守着狐妖的莫尧,他会在你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来救你的。 谢谢,不如不安慰呢。 * 池子时心头堵着气去了省图书馆。 他前两日提交了换岗书面申请,馆长借口出差一直没批复。拖到今儿差出无可出才回来,一进馆就骂骂咧咧,路过几个小杂役都得被平白无故训斥两句。 弄得大家都低着头靠着墙快速挪动步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忍不住小声和附近的同事吐槽馆长吃枪药了。 池子时进门时馆长刚训斥完两个和池子时一同入职的,在两人退出来时一个砚台紧跟着砸出来,在门板上砸了个坑,咕噜打了两个转后落在他的脚边。 馆长抬眼看到他,鼻腔出气吹得胡子乱飞。 “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有脸给我提转岗。爱干干,干不来就拉倒,打哪来回哪去,老子不伺候。” 馆长是个在基层干了数十年才从小杂役爬到这个位置上的小地仙,最讨厌的就是空降和跳级升职。池子时一下占了俩,所以从他报到的第一天馆长就看他不顺眼,把他打发去收拾乱了几十年,连馆长自己都整理不过来的地下书库,还为难他把遗失的孤本都收回来。 这些安排后是让馆长舒了心,可偏池子时不是小白也不是老油条,看不懂职场眼色,也悟不到领导背后的用意。他不仅真的将一整地库杂乱的书册整理清楚了,还扫描了电子档,周全的让馆长挑不出一点错处。 就好比给人挖了个坑结果把自己绊住了,这让馆长怎么能忍。所以在田箐找上来纠缠池子时的时候,他选择撮合他们,就只为了恶心恶心这个高傲自狂还有点本事的新人,叫他学会收敛些锋芒,别太耀眼太出头了。 馆长揉着忽又疼起来的后脖颈,心里骂着寒毒烙下的后遗症发得可真不是个时候。眼里藏不住的怒气,呲啦啦的眼刀瞥向杵在门口不为所动的池子时。 偏是道貌岸然仙风道骨之资,逆着光站在那里,脊梁骨直直地,一点不肯弯。和前两个会瞧眼色,他一怒就低头弯腰卑躬屈膝急着道歉的就是不一样,看得他火气更大了。 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姿态,狂妄,自大。 桌上压得那张调岗申请被馆长撕个粉碎,往他脸上砸,带了薄弱仙力,很轻易就要砸到他脸上了,却不知为何会在他身前半尺之外突然掉落在地。 第165章 馆长的火气一下窜至天门,桌上的书本摆件有什么砸什么,口中还大骂他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还有脸提转岗,简直是白日做大梦,又细数他哪哪哪天又突然消失旷工,吹毛求疵揪着细节不放。 说来说去就是,想调岗,做梦,有本事就是辞掉编制。 门外的人心惊胆颤地敲了两声门,闭着眼大声喊说:“馆长,青丘长老有事找您。” 馆长举在手里的一本厚书刚抛出手,猝不及防地砸在青丘长老的膝盖骨上,来人膝盖一疼,脚跟失力,身子随着拐杖一齐跌下去,咚的一声跪在了砚台碎块上。 馆长吓得脸色发白,慌忙从桌子后头站起来,伸着抖成帕金森的手来搀扶长老。 倒是狐族长老就着这跪姿拜下去,两爪交叠于额前,恭敬贴地,拜了又拜,声音洪亮地:“小的拜见战神。” 谁,战神? 手快扶上狐族长老的馆长脑子又懵了,顺着狐族长老跪拜的方向,身子像年久失修的木偶咯吱咯吱地转过脑袋去看边上板着脸不吭声的池子时。仔细瞧瞧,那脸上写满了怒气,现在大概还有几分杀意。 妈呀呀,这是战神?那个史书记载上天入地杀了半个近代史杀疯了的战神? 馆长还没扶到狐族长老,自己也软了脚跟,跌跪下去,生生磕在零碎的砚台碎块上,疼得他泪花横飞,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哧出声。 “小小的不识英杰,有眼不识泰山,战战神殿下莫怪罪,求殿下留小的一条贱命,为您肝脑涂地,马首是瞻……” 已经是朝八晚六打工人了,受着卡文、病痛、失眠的三重折磨,爬起来了 我打算全文存稿来着,简介里备注了,但想着还是要在正文底下备注一下,顺便问一下大家的意愿 1.我慢慢写,不定时更新(目前身体状态还不错,月初月末工作上忙一点,上班能偷摸码字) 2.剩下部分全文存稿后再连着更新(存稿量11章) 3.全文存稿过全文内容70%80%恢复连载(目前已完成全纲的50%) 2023.5.7留 (无人回复的话默认全文存稿嗷) 第87章 鬼帝来访 馆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屏着呼吸,一步一句谢退出去的。狐族长老问询战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却脑子空空,一点也听不见,脚步虚浮地,跌坐在省图书馆外的长阶梯上,两指搭着脉搏听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才把心放下来。 活着,还活着。 池子时背着身听着狐族长老汇报狐妖的事。 说到狐族禁术时顿了顿,长老抓着脑后的狐狸毛有些心虚。 “什么都交代了,就是不肯说下了什么咒,使了各种法子也没撬开她的嘴巴。既然仙医查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狐妖难对付的很,既不交代是从哪里学来的禁术,也不交代到底下了什么毒咒。仅凭战神只言片语的表述根本推断不出准确的情况。 战神又不肯将人带来细看,也不肯透露被下术法的那位是仙是妖,无头无脑的,这根本就是在为难它。 毕竟是狐族看管不力在先,妖界近来为了凶兽的事又强调要和仙族保持友好关系,面前的人又是战神,当年被追着屁股摁着打的余悸现在还没消呢,这时候惹怒了他,别说求仙族庇佑,不被连锅掀翻能留一条妖命都是奇迹。 “应该?”池子时咬着牙,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冷冰冰地砸在地面上。 有寒意自背脊穿过,狐族长老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抖成了筛子。 “小的无用,小的这就回去,回去盯着他们仔细查查,查查……” 池子时又问了些可能性的应对法子,还顺带搜刮走了狐族千百年才结一果的生命果。 听说是能在生死一瞬救狐命,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对狐族以外的生物有没有用,但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是多条活路的。尽管那人本来就是能主宰生死的人。 他到现在才想起来问问,阎罗的命簿在哪,归谁管,地府还是北斗府司,他要知道的话一定去把死亡年限查个清楚,尾数后头再添个零。 池子时眉头跳跳,这样窥探天机有损寿元的事他以前可连想都不会想。不过也是,人总是会变的。 心思翻涌着,脚步也快了些,赶回家里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几盏小灯开着,两个本该忙碌的仙侍也不知道去了哪。 池子时舌头舔过牙尖,想开荤的想法又浮现心头。 二楼没合实的书房透出一小簇光,争吵的声音从里头漏了出来。 “晚晚,玩够了也是该回去了。” 是鬼帝。 一身玄色长袍从上到下,整个人被阴气包裹着,此刻又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周身透着浓烈的寒意,气压也低沉着。 鬼帝搓动着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等着她回答,冷白的死人面皮上透着疲累,眼底的青晕尤为浓重。 “约定的时间可还没到。”虽然不高兴,姜晚语气却比平日软和收敛许多,拖长了尾音。 对方明显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缓和地商量而退步。 “你以为那群老头敢让你及格?” 一句话不偏不倚踩在了姜晚的尾巴上,小姑娘一下就炸了。 “为何不能,仙考成绩可查,千万考生皆可为我作证。” 第166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入九天做什么。” “他已经死了。死不能复生,殿下该放下这些荒唐的执念了。” 不是荒唐的。 不是执念。 姜晚背对着门口,手中紧抓着下午刚拿到的新扇面,紧绷着肩头,难以抑制地哭腔。 “他没有!” “魂息未灭,魂灵能感受到他,他还活着。哪怕是一点魂丝还散在三界之内,我都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鬼帝声调紧了紧,往前走近两步,压了些声音试探性地问:“你要剥离那道士体内的魂魄?” “不用你管。” “殿下!殿下何必如此固执,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魂魄早就散没了,一丝一缕,都没了。” 柳如云体内沉睡的怕是三界之内仅存的,最后一缕。 姜晚沉着脸没回嘴。 鬼帝亲自赶去都没能留住他的魂,哪怕是一点余烬也没抓着。 鬼帝缓了口气,将火气压下心头,眼睛捕捉到门缝间晃过消失的身影,又顿住身子,侧头用余光瞥了眼姜晚,嗓子哑着,满带疲惫地劝她。 “回地府吧,还有好些事在等着殿下。” 话落,鬼帝又往门缝外望了眼,最后不满地冷哼一声,消失在书房里。 余下满室空荡,孤独感像黑夜里的豹子,盯准了猎物,飞身扑来,张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了。她站着,又好像已经变成了魂魄,飘在空中。就好像她只是短暂停留此处,很快就要去寻找姜淮。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江风吹进来,冷风撩过脸颊,擦过耳后,唤回来她的神。 手中抓着的扇子失力地落在毛毯上,没发出半点响,眼泪就因为这样小的细节而挤出眼眶,断了线的,不要钱的掉个不停。 明明是救了苍生的英雄人物,怎么到了别人口中,连名字都不能提,祭奠都成了忌讳…… 明明他也曾站在鬼帝身边,被夸奖是有大为的青年,也曾号令众鬼差,也曾受万鬼叩拜称颂…… 怎么死后,只有她记得。 她就说嘛,干嘛对那些不知好歹的人那么上心,现在好了,秩序不会因为少了他而乱套,可她却永远没有家了。 姜淮为她手作的最后一把扇面湿了一片,人间廉价墨水提的字晕染开来,姜晚指尖拂过就花了一角。 姜晚手背胡乱抹了泪,更确信自己要考上仙编的心思。 姜淮的名字、功绩,谁也别想抹去。 …… 池子时背靠着墙站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一墙之隔的人从低声抽泣到放声大哭,握成拳头的手心里长指甲嵌入肉里。 他想提着长戟追去地府找鬼帝大干一场,谨遵礼法的训诫和不知事由经过的迷惘让他压制下护短的冲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入九天要做什么] [他已经死了。死不能复生,殿下该放下这些荒唐的执念了] [哪怕是一点魂丝还散在三界之内,我都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他是想推门进去抱抱她的,可鬼帝那些话成了坠在他脚下的千斤重担,扣着门把手的手还是放开了。 长睫一下一下扫着,心角像被刀捅了,抽吸间阵阵疼痛,又好像被人攥在手里,呼吸不过来,紧得难受。 她考编是有目的性的,他其实一开始就察觉了。在他住进那间昏黑出租屋的第一天,在他用劲诱导她出门抓鬼,在她克制的收集分数时,在她抗拒又忍不住将眼神落在史书上…… 他并不瞎,只是没问出口,也不知道该作为什么身份开口。 所以,现在,他只能拖着落寞的影子转身去了一楼。在楼下的沙发上盯着这个被装横的像个“家”的房子里思绪胡乱扯开,上下搅和几千年久。 他到底算什么呢? 朋友,室友,又或是能帮她考编上岸的工具人…… 柳如言、莫尧和她口中喃喃的阿淮又算什么呢? 又或者他们什么都不是,鬼帝口中的那个才是姜晚真正在意的…… 那,又是个谁呢,是什么样的人,能住进她的心里。 楼上的哭声早就听不见了,却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他觉得自己现在十分好笑,被心思左右,怎么也静不下心。 酒一坛接一坛的灌,手腕间的红绳亮得扎眼,他也无心去遮盖了。他早就已经分不清自己这些情绪想法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红线的术法…… 多希望酒后醒来一切都有解答。 池子时第二天早上是被仙侍打扫卫生吵醒的,昨晚还哭得凶猛的姜晚站在后门,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温柔地试探性地戳着仙侍递上去的花。 花有些不太情愿,毫不留情面的在她手指下枯死过去。 花瓣脱水缩皱成一块,叶片干焦了低垂下去。仙侍憋着笑退开两步,枝叶上为数不多能看的叶子也随着它的动作往下掉,落到姜晚脚边。 小姑娘咬着唇,手叉着腰,微弯了些身子,语气不悦,威胁着:“嘿,别装死,给我活过来。” 池子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几句话像是噩梦后遗症一样,又在耳边响起来。 “死都死了,后院不还有吗。”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嗓子又干又哑,出口的话也是干巴巴,带着失落。 他都死了,可我还活着……你要不要,转身看看我。 第167章 池子时松开了用力咬紧的牙关,自嘲地轻笑一声。和死人争什么劲呢。 “那哪能一样,每朵花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小姑娘伸头看了眼院子外头,唉了声,手在空中晃动着招呼着他过去。 有些欣喜地开口。 “彩虹唉。” 池子时将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毯子扯到一边,迈着长腿走过去,身子伏下去,手撑在门框边,头抵在她脑袋上,将小姑娘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远边的天际线有道彩色的弯桥,流光溢彩,光刺了眼,他下意识微微眯起,低头。 身前的人没开口,盛满的欢欣雀跃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光撒落在她黑色顺长的发上,暖烘烘地烫着他的心口。 嗯,是彩虹。 光彩夺目的,五彩斑斓的,盛满希望和欣喜的。 池子时勾了勾唇角,看着小姑娘鲜活起来的样子,眼角又有了笑意。 她心底住了别人又怎样,不明确关系又怎样。至少,现在在她身边的是他,也是他把小姑娘从黑暗里带了出来,不再阴郁。 至少,她现在需要他。 “离考试可不到三天咯,今天,谁也不能打扰我学习。”身下的人转身,后退了两步,微仰起脑袋看他,指头在池子时和仙侍间来回比划,张牙舞爪地警告。 萎靡了多天,想要考编上岸的那股劲又回来了。 池子时笑着点头。 好像昨天的事像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又或是他的一场梦。 他隐约感觉这样的对话就是她和鬼帝相处的日常。在从前很多个日子里,他不知道的时候,鬼帝也曾这样劝告她,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让他想起那次鬼帝踏过花海从他手里带走姜晚时恶狠狠地眼神,还有阎罗殿里无常撞见他的惊愕,又或者再次在医院里看见姜晚,她身子隐在黑暗里,眼尾还有些遮盖不住的红晕。 她在地府过得并不好。 池子时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顺着耳后,揉了揉她的脑袋,顺势而下,牵起她的手腕往屋里走:“还差多少,我帮你。” “近代史。” 大厅里的小山堆已经清空了大半,只有零散几本叠在沙发边上。整个客厅比刚搬来时看着还要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学习太累出现的幻觉。 姜晚和池子时一人窝沙发两头,几米的距离像隔了条江那么宽。 池子时正在检查整理她的进度,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认真又专注。 姜晚抱着书怎么也看不进去,指甲在书页边上刮着,眼神时不时往他脸上瞧。 “大阁那群老头好相处吗?” 池子时翻了页,指尖顺着页边滑下停在某处笔记上,本子上时不时有几句潦草的吐槽,吐槽哪哪哪件事处理的怎么不妥,又或是吐槽哪些事对三界影响怎么样。 从前往后翻,处处都能透露出她对苍生的悲怜,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 姜晚抬脚去踢他的腿:“我的笔记有那么难看吗?” “和馆长对待我差不多程度吧。你怕这些?” “……” 当然不怕。这不是空气太过凝重,找点话调解一下。 单是考编的过程就已经这么不顺了,那群老头绞尽脑汁要让她落考,这要是真考进去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活,没挖坑把她埋了就不错了。 姜晚眨巴着眼,脚趾头灵活地夹住他的裤脚,扯了扯:“有仙狐大人罩着,我自然不怕。” 池子时目光从她谄媚的脸上落到她俏皮的脚丫上,细长白皙的小腿晃着,迷了他的理智,随意点点头,别开了眼。 他不是狐狸,她才是吧。根本不用魅惑之术就轻巧拿捏人心,指头勾勾他就忍不住靠近。 “到时候还要靠仙狐大人多加提携。” 池子时喉结滚动,哑着声音:“我调职了。” 第88章 近代史故事会 姜晚一下坐直身子,贴靠过来,扳正他的脸,双手捧着,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是不是那老头又欺负你了,你就不该给他解寒毒,早知道就直接一脚踹进万鬼窟。”姜晚插着腰,气成河豚,“欺负我的人,他走夜路小心点,别撞了鬼墙。” 就说为什么狐狸这两天情绪不对,原来是因为这事啊。 池子时噗嗤笑出声,因为一句我的人,心情格外好。 他抬手将人拉回沙发上,挨着自己坐好,揉捏着她气鼓鼓的脸蛋:“没事,应该会调到更高的职位去,说不定到时候真的能罩着你了。” “真的?” “嗯。” “那就好,那狗东西要敢害你丢了编制,酆都大帝来了我也敢把他丢到万鬼窟里去。” 池子时突然想起来仙界流传的那些关于地府阎罗的事迹,好像有些明白了她为何名传千里,为何会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形象。 那些闲官果然只会聚在一起颠三倒四,做不了一点正经事,回去就给他们革职下放。 “这点小事哪能惊动殿下出手。” 池子时揉着她的脑袋,将激动的小姑娘摁住,捡起被她丢开在地上的书本往她怀里塞。 看着小姑娘肩膀落下去,忙补充道:“下次一定请殿下为我撑腰。” 姜晚扬扬下巴,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眼里写满得意。 第168章 就这一点也不能吃亏的性子,再加上能撕开地狱裂缝把人丢进去的能力,大阁那群老头估计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干生气了。 天上地下,恐怕没谁能管住她这脾性。 池子时状态好起来了,姜晚又低头开始看书。只有三天时间,看完近代史部分,再查缺补漏一下,时间还算是充裕的。 姜晚咬着笔杆抖了抖手里的书,确定没有什么夹带的小册子被她遗漏了,将书伸到池子时眼前晃着,质问他:“亚拉丘陵妖族乱斗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你是不是偷懒了,细节呢?” 池子时给她的备考资料里,关于亚拉丘陵妖族乱斗的内容只有短短四行,起因经过都是潦草带过,还是打印出来的铅字,和池子时之前手写的前史部分资料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他之前可是能把简单一个小纷争写出三四页报告的,上到诱因下到后续影响,面面俱到,生怕她看不懂。 池子时往后缩,呼吸有些乱,眼神逃避地瞥向一边:“应该是同僚不够仔细,漏了。” 漏了? 姜晚又当着他的面往后翻了几页,情况如一,都是简单略过。 “虽然近代史离我们没多远,但那群老头不一定会拿什么刁钻的题目为难我,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帮我复习考试的?” “我……我让雀妖帮你。” 姜晚眉头皱起来,不太高兴,她不太懂池子时在逃避什么,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你刚才还说你帮我,现在又喊雀妖来,你到底是不是理论第一考上的。” 池子时犹豫了几秒,眼神落在简略的资料上,长叹口气,伸手接过书本,合上。 “亚拉丘陵是妖族内斗十年里最大的一次战事。蛇族和虎族为了争夺亚拉丘陵打了很久,那时候仙魔两族还在乱战,谁都有意拉拢妖族,亚拉丘陵又近仙山,打起来对仙山的波及很大,为此仙界出于多种角度考虑,派兵从仙山而下平息这场战乱……” 姜晚身子往沙发一靠,将史书当成故事听,一个略带血腥暴力的故事会,时不时提出疑问。 “不能主动打,不能偏袒任何一方,那他是如何破冰的?” “妖族内斗核心是为了争地盘和妖王之位,彼时妖王因为之前和魔族那场战打的元气大伤,无法震慑手下的人,自然也震慑不住这些原本就不是自愿拥护他的族群。” 池子时长指节蜷起敲着书本的封面,“他原本给妖王献策,是关于如何重塑妖王威望的。可惜,妖王不是个精明人,放纵他们两败俱伤,让后来的熊族掺和进来。” 熊族一向是粗狂好战派,虐杀其他两族不说,甚至几度越过亚拉丘陵向驻地仙军挑衅,最后熊族点了仙军帐篷,仙妖战事正式爆发。 或许是因为仙界派出的将领太过年轻,也就十三四岁人间少年模样,换算成妖龄也不过小几百岁,毛头小子一个,和战绩累累的熊族高大粗犷的将士根本毫无可比性。 熊族一直挑逗仙军,逗小孩一样的打法,换来的是少年狂风扫地的追杀,风过之处无一幸免。 一个仙龄也不过五百岁的少年,手提长戟,身形单薄,骑着蛟龙追杀了过半的熊族。熊族粗狂的打法根本招架不住少年神出鬼没地点杀,风一样,无孔不入,很快就递交了投降书。 蛇族和虎族见此战况,也私下言和停战了。历经一年半的亚拉丘陵内战因为仙界的插曲就此落幕,少年将领也因为此战一战成名。 而后,他的身影扫遍了三界,几乎写满了三分之二的近代史。 “河洲高地是怎么拿下的?” 那是他打得最久的战役。和魔族同样年轻的将军第一次交锋,用兵布阵都是新奇招式,见招拆招,费了不少劲。 最后还是他亲自带了一小队兵埋伏在东边高山上,趁着夜色绞杀了魔军大部队,弄废了魔族将军。 “为什么留他一命?” 倒不是当年的他心慈手软,是那将军比他狡黠,小伎俩溜走了罢。 池子时又从里科山仙妖大战讲到以黎平原狐族争斗,从仙界边境的巴拉湖到魔族的卡尔加郡,从妖族的浦苇沼泽到洛卢群岛…… 几百年的近代史里小将军打过的战事一场接一场,从未休息过,打到三界都知道有这么个人,都畏惧他的名号。 近代史资料翻阅到了最后几十页,小将军的名号开始慢慢淡出,在苏达丘陵战役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为了制裁魔界,仙族下令扫平苏达丘陵,往东边魔界边境的勒亚山谷压进。 他和部下在苏达丘陵苦战十三日。 黑天笼罩了大地,狂风与大雨,地表蒸腾的腐蚀性魔气,他们就在那样的环境里和魔军僵持了十三日,不见增援,除了五日前的一封压境进攻的军令再没有别的消息。 他们扫平了最后一处魔窟,在最高点踢掉魔军的战旗,插上仙军的旗帜,彻底占领了苏达丘陵。 “最后怎么没打了?”姜晚听得起劲,翻着史记资料,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可资料如池子时一样,戛然而止,没有后续。 “魔族在大战第七天的时候,就递交了求和书……” 真相比池子时平淡解释的还要可笑。 他和部下苦战十三日不见增援,在扫平最后一处魔窟的时候,于心不忍,放过了受伤求饶的魔族两兄弟。在他们的口中得知了魔族早就派人去讲和的事。 第169章 仙界不仅瞒下了这个消息,还要他们把战事往魔族境内逼进。他们的算盘里,攻破了勒亚山谷,就相当于此后随时可以直捣魔族大本营。 池子时求证了此事的真伪,魔族求和的使者确实在一周之前就递了认输求和的信,而那时候,仙界还在紧锣密鼓的计划着要如何多打几座城池。 也是那时候,他对大阁、对天帝的信任开始裂解。 “此次战役被史记称为苏达保卫战,成功抵御魔界三百万大军,换来八百年和平发展条约,也因此一役……被封为战神,是天界万万年来第五位战神。”姜晚念着资料上对这场战事的最后总结。 什么保卫战,什么和平发展条约,明面上的东西说得真好听。 只有他知道,那场战事,死了一丘陵的人,或有罪或无辜,都不该为仙界的贪婪而死。说是战胜方,没人知道那场战是不是魔族先挑起来的。 最后,仙界不仅把苏达丘陵还回去了,还嫁了天帝的亲妹妹,他的堂姐燕桦仙子到魔族和亲。 多么可笑啊,战胜方…… “我听说他连册封战神的诏书都没接,庆功宴都没去。” “倒是随性。” 池子时反常的沉默,手掌抚摸过史书的封面,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擦去历史的斑驳。 姜晚对这位战神的事迹知之甚少,地府事务繁忙,只有少数时候能从死去的小妖口中听闻一点关于外头的新消息。 那位战神自此战役后按理本该有无上荣光,开府宴请三界,又或者被三界相邀。可他却是消失了般,没有一点音讯。 “怎么,他出了什么事故,被罚了?” 她猜能将战神藏起来不被外人知晓的大概也就是天上那位了。 池子时摇头,垂下眼睑:“没有。” “那你怎么这表情,没精神。刚才可不是这样。” 讲故事的时候他眼里闪着的光,亮闪闪的,天上最亮的星也不及此。 “我只是觉得他可怜”,池子时声音淡淡的,蒙着解不开的浓雾,悲天悯人。 “又可悲。” 姜晚捧起他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感伤的眼,要将他的心思看透了似的,良久,缓缓冒出了个问号。 池子时换了口气,假装云淡风轻地问:“没什么,这些内容都记下了?” 姜晚瞄了他好几眼,他不肯说也就不多问,顺着他的话扯开了话题:“不过,考试确定不会考战神的名号?” 她在书的空白处打了个圈。 池子时没有回答,姜晚也不急,作为一个合格的故事听众,她一向尊重讲述者。 虽然她也知道,有些问题其实不一定要刨根问底有个解答。 可,他是池子时,他是能将整个近代史中战神的所有大小战役都当成故事从头至尾讲了个遍的人,是连败仗将帅的名字个性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人。 池子时眼底蒙上一团迷雾,脑子有些发疼,心尖有根刺在不断向里收缩,有片段断断续续的从脑子里闪过,战火下的雪地,大雨里的刀光,简陋帐篷下敦厚的笑,还有很多很多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好像丢失了一些记忆片段,他是怎么去的苏达丘陵,又是怎么拿下的戈林八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他们牺牲了三十六万五千一百八十一位将士,他们厚葬在无烬渊的最深处。 后来,后来他好像和天帝吵翻了脸…… 姜晚握上他发颤的手,他的手心全是虚汗。 “怎么了?”姜晚柔声问。 “池子时。” 姜晚低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总算是在指针划转一圈后将他的游离的神拉了回来。 “你差点入了魔!” 池子时喘着大气,缓过心神,带着疲累对她弯了下眼角,示意自己没事。 “我有点累了。” 姜晚揉着他的发,轻叹口气。 是挺累的,这段时间东忙西忙都没歇过,又不顾疲倦给自己讲了十几个小时的故事,一直保持着亢奋,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睡觉。”姜晚的手从他脑袋上滑落到肩头,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赶着他回房间。 池子时却一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在姜晚疑惑的目光中就着躺倒在沙发上。 沙发有大半边被书堆占领了,就算池子时弓起身子努力往里缩,还是有半条腿挨着地,姿势有些委屈。 姜晚眉头跳跳,站起身去投影下的柜子里取了条毛毯,又施法将沙发上的书堆往地上挪,腾出更多的空间给他。她一转头就看见绷紧身子装睡的池子时,手扣着沙发垫子,生怕别人要把他从上头拉起来似的。 姜晚叹了口气,拍拍空了的半边沙发:“往上躺,睡得舒服点。” 池子时没睁眼,身子往上蛄蛹,像只巨型毛毛虫。 第89章 鬼节 中间有一些小插曲,总体来说,一直到笔试结束一切都还算顺利。 姜晚揪着试图把她考卷揉成团丢掉的那位考官站在走道里,笑得阳光灿烂,灿烂到仲奉仙君背脊寒凉,腿脚发软。 “小殿下,您考完啦。”仲奉仙君讪笑着,又瞪了眼被揪住的考官。 “副主事,你这工作不太行啊,你们主考官都不管这些的吗,还是说他属意的?” 那位主考官千叮咛万嘱咐,提着他的耳朵说了很多遍,考场的纪律要维持,严抓违规舞弊。 第170章 仲奉仙君梗着脖子,欲哭无泪,咽下泪水,替主考官辩解:“可没有,主考官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考编的事。” “主考官不管,挂名的吗?” 唉……这都让您知道了。仲奉仙君嘴角都笑僵了,也不敢出声反驳。 “我不管你们怎么安排的,如果看不见我的成绩单,我不介意直接破天门,闯九天。趁着我现在还文明,你们最好安分守己,按程序办事。”姜晚举着手里的扇子敲了敲身边墙上粘贴的一整面规章制度表。 仲奉仙君忙不迭答应,摁着那个坏规矩不懂事的考官的脑袋给姜晚鞠了好几个躬,一口一句“好的,知道了,小仙一定谨记”送走了她。 等姜晚走远后就狠狠踹了一脚考官的屁股,将人踹飞撞上过道的栏杆上,破口大骂,末了,粗暴地扯下他胸口处的铭牌,赶着去考编办里把人革了职。 这场大阁与战神的无硝烟战事里,作为无法选择和抵抗的棋子,不幸无辜牺牲。 池子时调职书面申请签下来后就一直在休息,说是上头还没下就任通知,实则是在想等姜晚的成绩出来后再思考要把自己安去哪个职务。 这会开着一点也不低调的大奔停在办事处门口,身子靠在车身上,手上翻着刚被路人塞进怀里的广告单,一副生人勿进的清冷气场。 也不知道刚才那几个小妹妹是鼓了多大勇气上去借口发传单实则要联系方式。 姜晚站在门口看着站在光下的男人,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他。宽肩窄腰大长腿,标准的九头身帅哥。骨相立体,下颌转角清晰有棱角,整体看过去他长得并不柔和,不是温柔挂的帅哥,但相处起来并不生硬。 姜晚刚收起打量的目光,拐角又有两个女生手挽着手互相怂恿着,一人手抓一份广告单凑到池子时跟前,轻声细语,温柔似水地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池子时微微抬起手里一模一样的广告单,示意自己有了,全程一言不发,连头都没抬一下。 两个小姐妹丧气地快步离开,还不忘回头偷瞄几眼帅哥。 姜晚勾勾嘴角,走过去,递上了一张纸。 池子时抬起的手顿了一下,细长的指节松开手里的广告单,两指夹住姜晚递上去的纸,往里收。 姜晚以为他会一视同仁的拒绝来的,一开始就没有想松手的意思。池子时用了些劲儿,此时带得她往前小走了两步,整个人靠过去。 池子时抬起头,对上她的眼,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勾起了唇角,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整张脸都温柔起来。 嗯,看来是对她并不生硬。 也许,暂时,只对她并不生硬。 女人的重点总是爱跑偏的,所以,姜晚指了指他手上的那份广告单,阴阳怪气道:“是谁这么荣幸,能给仙狐大人发广告单。” 眼睛还不忘瞥向刚才失败后落荒而逃的那两位姑娘的逃跑路线。 池子时捧着她的脑袋,往左边掰了些,视线跟着左移。 左边不远处的广场上,一个小伙子穿成青蛙玩偶服装费力地发着传单,对照内容来看,过往几位来搭讪的路人姐妹的广告单也是从那儿来的。 姜晚哦了声,从池子时的捧脸杀中挣脱出来,快速爬上车子坐好。 “莫尧早上说俞志明的事都处理好了。”池子时停顿一下,扣好安全带,手搭在方向盘上,没立刻启动。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如实转告了莫尧的话,“他问你鬼节要去鬼市吗。” “鬼节?” 姜晚摁开手机,点开日历,中元节三个字跃入眼底。 “第一知道什么叫心无旁骛,原来后天就是鬼节了,时间真快。” 池子时看着她点开莫尧的聊天框,在那一页未读语音条后面回了个简答的好字,随即摁灭,脸上的笑意也随着黑下去的手机回来了。 车子发动,载着舒缓的音乐往家里开,时间在此刻格外温柔。 * 真正的鬼节不是从中元节凌晨十二点才开始的,中元节前一晚日落山头,阴气渐浓时,百鬼夜行就开始了。 届时鬼域四城城门大开,小路上会有当值的鬼差在岔路口给他们指引方向,它们各自拿着路引回到心中念想的地方去,在中元节后一日天亮以前再依着路引的指引赶回来。 也有无处可去的鬼,又想凑节日热闹,由此便有了鬼市。 鬼市同人间的节日特别装扮的街道没什么不同,一般提前一周多就在鬼城里招聘伙计,上岗培训。 应聘上的多是新到鬼城报到的鬼,知晓人间最新的营销和娱乐活动,每年都能跟上人间潮流玩上新花样。 大小鬼节一年三次,鬼市却只开这一回。鬼市上除去过节的鬼魂,也有道行不一的道士和尚来凑热闹,每年也避免不了会闯进来几个生人。 鬼市的交易不止于吃喝玩乐,赌坊黑货也都会在这一日对外开放,奇珍异宝、文人画作、藏宝迷津数不胜数。 姜晚虽然是阎罗,生在鬼域,长在鬼域,却不过鬼节,也少凑这热闹。往昔鬼节除了姜淮领她在奈河边上放一盏祈愿的魂灯外,就没别的特别活动了。 毕竟那是鬼的节日,不是他们这些当差的…… 鬼节热闹也容易出事,每年的意外没有一十也有八、九。她一般会和姜淮各领一支无常小队在鬼域四处巡逻,在百鬼的欢呼中在鬼城上俯瞰昏黑无光的喧闹。 第171章 这还是姜晚第一次正儿八经以游客的身份逛鬼市,身边陪着一群…生人,还有只仙狐。 莫尧睁大着眼,亮着眸子,见到一处惊叹一处,从入鬼域的小路上一直低声惊呼到鬼市牌坊前。 半瞎子和柳如云在衬托下显得淡定许多,入行久,道上成文不成文的规矩都知晓一二,这会一人摁着莫尧一只手,尽量不让他窜离身边。 “我以为鬼市会很破败呢,就黑洞洞的一条街,摆地摊那样的。” 池子时无语:“那是黑市。” 莫尧嘿嘿地笑,眼睛四处打量着,像没进过城的乡下小孩,看什么都新奇。 姜晚问:“都交代清楚了吧。” 半瞎子飞快点点头。 莫尧弯着眼:“嗯嗯,张师父重复很多遍了。” 一、不能直呼名字。 二、不能在鬼市上高声喧哗。 三、不能盯着路过的好奇鬼眼睛看。 四、不能随便和别人搭话。 五、不能吃鬼市的东西,不能接鬼市上递来的钱。 …… 十二、不能拍照。 十三、不能偏离鬼市大道。 十四、谨慎交易。 莫尧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拍拍胸脯再三保证自己记住了。 姜晚嗯了声,宣布自由活动,两个小时后,百鬼夜行前他们一定要回到入口处。 话音刚落,莫尧就拽着半瞎子和柳如云往里头走。 池子时看着前面鬼头攒动的街市,自然地牵起姜晚的手,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像揣了个冰袋,只是这个冰袋小小软软的,还会回握上来。 池子时带着她往街市里头走。 两三米宽的主路上鬼挨着鬼,主路两边高墙上都挂着红灯,顶上有数根白布条横错遮盖着,只有几处镂空漏下一点月光。诡异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和谐。 街道两边各色的奶茶饮品店有长相帅气的鬼穿着几片布料组合成的衣服,端着托盘给路过的送试喝产品。 姜晚路过时,几个饮品店的店员都快把托盘塞到她怀里了,池子时黑着脸把人往身边拽近,另一手捂住她的眼,带出去好几步才松开。 姜晚要回头去看,又被人不动神色地固定住,只能目视前方。 姜晚反抗无果,压着笑意逗弄他:“鬼的醋也吃啊。” 池子时闷声嗯着。 承认的如此干脆倒有些让姜晚不知所措了,回忆着那声忽远忽近的声音,总结起来,大概是鬼节上声音嘈杂,而她出现了幻听。 池子时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穿过了最热闹的吃食店面,将她往人稍少点的地方带,把嘈杂的声音抛在身后,靠近姜晚的耳朵。 “别看那些人。”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有力,她没有在幻听。 池子时没松手,姜晚还是保持着朝前看的姿势,声音很轻地反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逛鬼市不就是到处看看?” “……不要看他们。” “那看谁?” 池子时不说话了。 他想说,别看他们,看我。 可他又想,这样会不会太过直白,又觉得有些唐突,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命令别人。 尽管他口中要求命令的口气在姜晚看来简直就是小猫撒娇哀求。 姜晚保持着这个姿势,脖子都有些酸了,忍不住还是抬手掰开了池子时固定住他脸的手。转身去看他,他沉着脸满脸写着不高兴,耳尖的红晕却还没褪去。 姜晚捏了捏他还红晕的耳骨,身子又往前靠了些,嘴巴凑上去,小声道:“好,不看了。” 手指捏着的耳朵更红了,也不知道是捏的还是羞的。 笔试终于落幕了,撒花~ 猛猛提速 第90章 鬼市 鬼市不长,从牌坊入口走到街巷尾巴也就十几分钟。 姜晚和池子时心不在焉,慢悠悠逛着,眼神在两边摊子上来回扫视,时不时停下来看看瞧瞧,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买,表情和边上兴奋的鬼一个天一个地。 加上她周身发散着无法比拟的浓重阴气,莫名有种城主微服巡城的压迫感觉,弄得摊贩都不敢和她对视,瞧见她停下就莫名紧张。 几个买卖少的鬼摊主脑袋凑一块小声讨论。 “唉,不会是城主视察吧。” “鬼域哪来的城主,做梦呢。” “那…是判官大人?还是孟阿婆?” “判官你没见过啊?孟阿婆还靠谱点,不过孟阿婆没这么年轻吧。” …… “姑娘,要不要试试,都是上等好货,人间最新款式。”也有胆子大的鬼摊主笑嘻嘻地给她推荐自家的手作。 姜晚视线扫过地上摆着的东西,有些话哽咽在喉。 那些“大作”甚至不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实在太天马行空了,比美院大师作品都要大胆豪放。 她接着往前走,池子时亦步亦趋地跟,眼含柔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几个阴差匆匆小跑着挤过大道中间,呵斥着它们注意让行。在它们后面又来了几个黑白无常,手里拿着个玉质圆盘,上头摆着几枚铜币,整个圆盘都透着微暗的光亮。 黑白无常步子比阴差缓慢许多,眼睛上下左右咕噜打转,扫过街上的每一张鬼脸。 第172章 无常脸上挂着诡异可怖的笑容,尖声细语地安慰它们继续玩乐,实际效果上并不怎样,看上去更像是在恐吓它们不要找死搞事。 老鬼们都见怪不怪,给边上新来的鬼科普——这一定是有生魂闯进来了,无常老爷正找人呢。 长街后方传出一声惊叫,随后有个声音颤抖着喊了句什么。 姜晚离得远,没听清。 倒是鬼市上所有鬼都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齐齐把脑袋往后转,整条街道空前的安静。而后躯体拖动带着发出的咯吱声四起,所有鬼从四面八方挤着往声源处涌去。 姜晚被流动的鬼群推搡着,撞进池子时的怀里。一只孔武有力的臂膀护着她的背,将她揽进怀里。 紧绷的身体贴上宽厚结实的胸膛,滚烫的体温让她逐渐舒缓下来,那一刻,她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安全感…… 这个陌生的词塞进她脑子里,烫着她的心口,让她不知所措。 姜晚下意识微仰起脑袋,想去看池子时的脸,想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想看看他现在在想什么。 池子时仔细护着她站在原地,努力不让突然暴动的鬼伤到她。怀里的人似乎不太舒服,动了两下。 他喉口滚动,不动神色地松了些劲,尽量在保证能护住她安全的同时不勒疼她。 又几个黑白身影从大道中间横穿而过,把本来就暴动的鬼魂往街道两边挤,像拉链似的,挤开合上。 池子时将怀里不安的脑袋往胸口摁,拇指在她蓬松的长发上摩挲着,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在臂环之间,在狐狸的圈围出来的安全区里,周遭躁动的喧闹像是另一个空间的事。 嘈杂的背景音里,她的耳边是狐狸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两下…声音如擂鼓,连带着她的心跳节奏也下意识同步。 姜晚抓着他下摆的指节收紧,学着把心神一齐放松下来,学着短暂的依靠身边这个人。 不可否认的,不管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带了目的接近她的,从认识的最初到现在,他都不曾伤害过她。 大家都觉得天命阎罗能力不凡,应当无所不能,刀枪不入。 只有他,会在人声嘈杂的时候穿越人潮来捂住她的耳朵,会把她小心拥护在怀里,会在危险出现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一次又一次。 来了两波黑白无常,身边躁动的鬼还没能控制住,前面最拥堵的地方高音频尖叫声不断。 姜晚从池子时营造的安全感氛围里清醒回神,察觉刚才到发生了什么。 她眸子一闭,再睁眼时鬼眼也一同睁开。 前方,鬼群狂欢的中心圈里,有一个身影单薄的小女生惊慌失措地蜷缩一团,身上的生魂气息在鬼域阴间格外香甜,味道飘出好远好远。 狐狸扰人神志啊…… 她刚刚沉浸其中,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池子时还没反应过来,臂弯里的人已经抬手将他推开些距离,下一秒就消失在眼前。 怀里空空,刚刚的近距离接触像场白日梦,鼻尖还未消散的白松香气味在提醒他,这不是。下一秒又被其他鬼的阴气冲散了。 他蹙起眉头,又些嫌恶的捂住鼻子,眼睛在四周搜寻着小姑娘的身影,心底不免慌乱。 鬼市是鬼帝的地盘,鬼帝之前还调动黑白无常到处搜查姜晚的动线,知道她来,肯定不会没有动作。 刚才那些无常是在找她? 阻拦不住她考编,要强行带回去,真是好手段,怪不得能和天帝大阁那群老头玩一块去。 想及此,池子时也管不得要压一些周身的仙气,利用护体的仙气轻松地挤过鬼魂之间。 还没迈出两步,后面就有只手拽动他的衣角。池子时回头,欣喜的神色一点点冷下去。 月合仙翁动作僵住,松了手,小声喊了句殿下。 月合仙翁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瓶,快速塞进池子时手里。 “殿下,解除红线的药水。” 月合仙翁来带了另一条,对他来说是致命打击的消息——自己绑上的红线也有另一种解法。亲手系上这线的人一旦爱上别人,红线也就自然无效。 月合仙翁小声嘀咕着:“不过阎罗殿下应该没有喜欢的人吧,也没听说过。” 等她开情窍,他俩怕早就被烙在三生石上了,还是药剂靠谱些。 池子时摩挲着玉瓶光滑的瓶身,沉默着,没说话。 他知道,她有。 有一个就算已经死了也令她心心念念的人。 或者,能分得她几分关注的柳如云。 又或者,她也可能会喜欢那个嘴甜又乖巧,一直跟着她身后喊姐姐的莫尧,她可从来没对谁有求必应过。 这样想想,若不是因为红线的原由和考编的利用价值,她恐怕早就把他一脚踢开了。 初见时连捡他回去能加分都那么不情愿。 月合仙翁还想问,街上所有的鬼差突然都往鬼市中间最拥堵的角落涌去,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冲越远。 池子时暗道不好,将玉瓶收进怀里闪身过去。 在鬼魂最集中的地方,姜晚手虚带着,在误入鬼市的女生周边划了个圈,凭空出现的扇子带起的风和火光轻巧就将鬼魂隔在圈外。 第173章 扇面在空中打着圈转,鬼魂想靠近却都畏惧着收着手脚。有一两个没脑子的,手刚往前伸,碰到火光的一瞬间就少了半只胳膊,疼得吱哇乱叫,吓得其他鬼又往外退了些距离。 姜晚在火光圈起的安全范围之内,居高临下的俯视那个虚脱跌坐在地的女生。 小女生十七八岁,校服被挤脏了,皱巴巴的,高马尾被拽得散乱,此刻涣散无神,两眼空洞地,抖着身子,抱着胳膊腿,努力往角落里蜷缩。 确认过女生只是天黑后走错道误入鬼市后,姜晚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刚碰上小女生的肩膀,就吓得她惊叫连连,哭着求饶。 生魂哇哇哭的声音并不能呵退鬼,反倒更像兴奋剂,点燃附近一圈的鬼,抓耳挠腮地,对火光圈里的生魂垂涎欲滴。 生魂啊,大补! 可鬼几个但凡往前靠近一点,那扇面就跟长了眼似的,忽的快速转悠到鬼面前,赶狗一样的将它们往外赶。 姜晚指尖摁住女生额前的青焰,确定三魂七魄俱在,长舒口气。两指并拢,在她额上不重不轻的一点,敲晕了她。 池子时穿越鬼群挤到姜晚身边,她已经干练利落地将事情摆平了,腿边靠着个小女生,正昏睡着,身前靠着墙站了一排黑白无常。 场面很壮观,有种误入餐厅开门前的员工培训地。那一个个黑白高帽戴着,排排站着笔直,齐齐低着脑袋,长长的舌头用手托着,所有无常的动作整齐划一。 “姜……”池子时紧张地喊她的名字,刚出口又咽了回去。 他怕引起骚动,也怕鬼帝的眼顺着声摸过来将她强行带走。 本来还担心那么多无常一起出动是怕抓不住姜晚,此刻看来黑白无常没有打算对她动手,反而是脑袋低低的,眼睛盯着脏兮兮的鞋面,排队等着挨训。 他一时有些吃惊。 不是来抓她回去的么? 姜晚侧头看见他,站在鬼群里,满眼担忧地望着她,焦急地连自己的衣摆被人弄脏了也没发现。 “等下,我交代些事。”她张着着口型对他说,又转过去。 姜晚怕狐狸等久,快速交代了几句就宣布原地解散。 无常吃惊地面面相觑。 它们竟然破天荒没被训斥,各去阴司领了不同程度的罚,将后续事宜摆平清楚。它们也不敢多问,话都不敢多说,谢了殿下,领了生魂就四面开溜。 “狐狸。”姜晚站在原地,冲他招手。 池子时没挪动步子,就这样隔着流动的鬼潮望着她。 她从鬼域而来,也可能终将回到这儿。可是她的身后是黑洞洞的深渊,没有鲜花,也没有光。 池子时向她走去,卸了周身护体的仙气,穿过群鬼,穿过浓重的阴气,每一步都踩得稳重踏实,坚定地,以她为方向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 如果你的世界没有光,那我愿意从光里来拥抱你。此后,向阳或是走向黑暗,都有我在。 姜晚愣住,脖颈间被狐狸毛发蹭的有些痒痒,想问他怎么了,却发觉他浑身有些抖,拥抱她的力道很重,生怕她下一刻又不见了。 想到自己刚刚突然在混乱里推开他离开,头有些疼,这狐狸不会是着急生气了吧。 姜晚独行惯了,当时情况紧急,没想到要先给他解释一下,确实不太妥当,应该吓着他了。 姜晚回抱住他,学着他安抚人的模样,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解释道。 “刚才,情况特殊,生人误入鬼域很容易被吓散魂魄,要是被这些鬼伤到就回不去人间了。 ” 第一次向别人解释,有些生疏,也不知道狐狸到底听没听懂她的意思。 池子时声音闷闷地应了声,松开了她。 生人误入的事就像个小插曲,在阴差的组织下鬼市又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两道穿梭而过的鬼肩错肩挤过,有几个撞得池子时跌着步子差点要随鬼潮流走,幸好姜晚手快将他拉回身边。 池子时手上还有湿热的汗。 姜晚眨巴着眼,在未开情窍的脑子里搜索着,这代表了什么。 他不会是害怕了吧? 想起了当初被鬼欺负,差点成了它们晚餐的黑历史? 也是,那时候都抖成那样了,现在看着满街都是鬼,害怕也是正常的。 “我们去奈河桥放魂灯吧。”姜晚提议道。 明天科目二,考过了,更新,挂了……就周一见 第91章 放魂灯 鬼节之日,万河之源,即是忘川。 传言在万河交汇的鬼节这一日,将写着祈愿的花灯放入河中,河水会载着想念流向远方。如果念想足够坚定,它一定能被送到思念之人的手中。 这些是人间的传言,可纵是成了鬼魂,也有其心心念念的人,于是,鬼域也有了这活动。 多是无法获得路引资格的鬼魂们,它们挨着忘川中游,奈河桥边上通往人间最近的那条小支流上排队放花灯。 为了不吓着收到花灯的人,花灯的样式形态都同人间别无二致。它们只管往里注入祈愿,地府会专门安排几个阴差将那些花灯送往人间。 奈何桥边上,彼岸花一簇簇开着,十分艳丽。 不过池子时见过开得比这更艳丽的,在记忆里,姜晚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触目惊心,血汩汩地流,怎么也止不住,血低落渗入地下漫开的地方开出一朵又一朵花,红艳艳的开了一大片。 第174章 “想什么呢。”姜晚冷白的手臂高举着,在他眼前晃晃。 池子时盯着她纤细的胳膊,肤如凝脂,那道蜿蜒的从手腕一直爬到肩头的伤口荡然无存,恍若是场幻觉。 姜晚已经回头去和奈何桥头的一个老鬼搭话了,看装扮应该是个船夫,侧边还停着一只破旧的木船,船上摆着各种式样的灯盏。 “殿下来啦,早就给殿下留好了,殿下且等会。” 船夫站起来,一只腿瘸着,靠着拄拐往边上跳着走了两步,去捡盖在木箱子上的白布,手上忙活着,嘴里还不停叨念。 “鬼帝和几位大人这会儿都不在,天亮前应该忙不完,殿下只管安心放灯。” 姜晚点点头,给池子时介绍。 船夫是地府好几千年的老渡河人,对尘世无所求,几千年里就在忘川上渡鬼过河,为鬼解怨,算是鬼差编外一员。 姜晚眼神在地上摆着的灯盏上来回挑选,捡起一个样式简约的灯盏,举着问池子时。 “这个怎么样,简单一点,不会半途被人捡走。” 池子时盯着她手里举着的灯盏,米黄的纸糊成四方,连着底座的一块厚纸板,和边上的兔子灯大鱼灯相比确实简陋。 可他看着姜晚认真挑选,专注又纠结的模样,眼眸闪过流光,下意识地点头:“好。” 船夫从木箱子里翻出做工精美繁复的莲花座灯盏递给姜晚,又在怀里掏出两支笔来。 “祈愿嘛,总是要写些东西的。” 姜晚没接,倒是拱着池子时的胳膊要他写些东西。 池子时木讷地接过,握在手里。 写些什么呢?他又要给谁放灯? “随便写些什么都行,忘川之水也能流向仙山,妖谷,魔都,三界之内任何地方,只要你相信。”姜晚手指捏着莲花座的尖角,挨着他在忘川边上坐下。 “也不是一定要写给谁,这些灯盏里也多的是求早日转生,投个好人家的。” 姜晚指着前面飘过的灯盏,“那个,人间来的,想考个好学校。” “那个,希望来年无病无灾。” “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写,说不定就有好心鬼给你解答呢。” 池子时低头盯着她手里捏/弄的花灯,问:“那你呢?” “什么?” “你考编不只是因为仙界待遇好吧。” 池子时睫毛扑扇着,打下一片阴影,遮盖了自己失落的神情。 他原本想问,这花灯是为谁放的,不写点什么吗,话卡在嘴里,出口又变了词。 姜晚捧着花灯,轻笑一声。 “是。”姜晚回答的干脆。 池子时偏头看她,惊讶于她真的会承认。 姜晚表情如常,手掌一摊,百鬼阴差扇即刻应身,她捏着扇面,指腹在扇身打着圈,避开着扇身雕刻的脸谱。 “你知道鬼帝、阎罗死后会去哪吗?” 这话问的奇怪,但池子时还真答不上来。 “死了,就消散于无了。”她自顾自地答,“没有转世。” “我的父兄,历往数位阎罗,没有一位能活到年限退休的,他们都因护卫三界苍生而亡。 我,大抵也不会例外。" 姜晚冷笑着,带着薄怒给他讲仙界那些腌臜事,讲他们是如何孤立地府,如果排挤他们,如何视他们如烂泥里的杂草。 从很多任阎罗开始,九幽就是外面谁都可以欺压耻笑的存在。他们笑九幽是个流放岗,笑鬼域幽暗见不得光,笑地府上下都是鬼。 “仙史你最熟悉不过。那么厚的历史,对地府的贡献只字不提。 冥王是仙,酆都大帝也是仙人,鬼帝虽是死后赴职,却也兢兢业业守了六道秩序几千年久,他难道还比不过那些无所事事的地仙吗。” “面上,一口一个殿下、大人,背地里将我等视为异类,连妖都不如。他们口中说着共同维护三界安定,可到底是谁在搅弄三界,又是谁为了生灵抛去性命以身涉险救世。” “他们分的清吗?” 池子时张张口,又闭上了。 他反驳不了这话,他掩去身份尚且被人欺凌,那也都是当着面的。 陪姜晚考编的数月里,他亲眼见到那些自居高位仙风道骨的老头在跟前一声声殿下叫得虚伪热络,在背后又是如何处心积虑设计她的。 “我要入九天,要史书改写,要真相浮世,要那些真正的史实被记录在册。 死去的亡灵应该被他们所救之人牢记于心,而非在魂体消散三界之后,还要遭受别人嘲讽讥笑。” 池子时捏着花灯的纸板,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要做的,不过是要让事实公之于众,让地府不再受三界踩低唾弃,是要为历届因救苍生而陨落的阎罗鬼帝讨一份本该有的名。 可鬼帝却也暗中联合大阁设计她…… “他们不愿改的史书,本殿亲自改。” 姜晚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地总结,也是对他的警告。就如那天同仲奉仙君说的,她不介意直接破天门,闯九天,拿刀架着那群老头把史书改了。 考仙编,不过是因为答应过姜淮,要恪守规矩,不可逾矩。 父亲因凶兽死的那天她就知道她的命运,阎罗的命运,就是如此了。 可姜淮不是,他不是法器所选中的人,他也不是天命阎罗,他身上有纯净的仙骨,应该成为九天之上的仙人。 第175章 他不该留在地府成为新任阎罗,不该替她而亡,更不该是魂魄消散三界那样凄凉的下场。 那些人非但不记住他的恩情,对他的功绩更是只字不提,他们追封了每个“功臣”,却连与妖兽同归于尽的姜淮的名都不愿提及,只因为他是低人好几等的地府阎罗。 姜晚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忘川,灯盏随着忘川流向远方。 她也不知道,远方是哪,灯盏会带着这些念想飘到哪处。 池子时抓着笔想了很久,还是扣上了笔盖,将灯盏放入忘川里,追着莲花座的那盏一起飘远了。 他这盏灯或许也没有归处。 船夫拄着拐,又给姜晚送来一只莲花灯,这盏比刚放出去的还要精美几分,莲花花瓣上甚至撒着金粉。 池子时目光锁着灯盏,只见姜晚熟练默契地从船夫手里接过,不知道从那里取出来一张一寸半大的纸片画像往花蕊中间一塞,推着灯盏放入忘川。 他想去抓,却已经随流水飘远了。 余光瞥见的,记忆里和柳如云极为相像的一张脸。 “这是……祈愿什么?” 是时,远处有火光炸起,地表一阵波动,鬼差匆匆忙忙往火光处赶,声响吞没了池子时的声音。 姜晚皱了皱眉头,抬脚也要赶过去,手腕处却被温热的掌心拽住。 她回头,对上池子时担忧的神情,那双眸子像深潭,望着她,像个受伤的小孩,很难不让人动容,想揉揉他的脑袋,轻声哄着。 姜晚抬手揉他的发:“你就在这儿等我,很快。” 池子时想抓她的衣角,让她别去,别遇上鬼帝…… 可又一阵地动山摇,害得他的手擦着姜晚的衣袖而过,什么也没抓到。 白芋和黑玉今天调班休息,临时被借调来帮忙找误入鬼市的生魂,听说阎罗殿下来鬼市了,那群失职鬼差还被罚了,它俩这会可庆幸自己不是当值鬼差了。 怎么也没料想到会遇上凶兽暴动的情况,急急忙忙又赶着去填空位了,俩紧赶慢赶赶到奈何时波动已经停了,鬼差也都回了原位,它俩顺道在沿着奈何桥走回来。 “殿下不怕被鬼帝知道吗?” “是哦,不会又吵起来吧。” 白芋偷偷靠过去,在黑玉的耳边说:“听说殿下考编是因为一个男人……” “哎哎,我那天听见城隍和鬼帝吵架时候说的,哎呀,我就是路过听见了,没出去乱说。” 黑玉又警告似地瞪了眼他。 池子时一只大手拎鸡仔子似的把白芋拎到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 白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又左右张望,确定没看见阎罗殿下的身影,心底小松口气。 池子时:“嗯?” 无常喜丧脸上嘴角扯起来生硬的弧度,很难看,嘴里边小小声回答:“没什么。” “白芋不懂事,乱嚼舌根,小的这就带他去领罚。”黑玉拉着白芋的胳膊,试图将他救出来。 池子时松了手。 “你们殿下……有心上人?” 心上人? 白芋疑惑地抬起脑袋,嘴比脑子快的脱口而出:“殿下的心上人不就是……” 不就是您吗。 黑玉急忙捅了他一臂肘,白芋下意识瞪大眼睛咬紧嘴巴,脸上讪笑着掩饰尴尬。 池子时明了,后退半步,偏巧撞到去处理意外状况回来的姜晚。 白芋有些心虚,喊了声殿下。一开始打好的腹稿还没派上用场就被黑玉拽着告退了。 姜晚看着他们脚底生风,溜得飞快,轻笑着吐槽:“他们又做什么亏心事怕我逮着了?” 池子时抿着唇没答。 “走吧,回家了。” 看着池子时黑着脸和阎罗殿下一起离开的背影,白芋松了嘴,怒视黑玉,不满道:“我又没说错话,捅我干什么,害我以为我说错什么了。” 大概是当年横死的时候嘴巴没缝紧,祸从口出的事故多了,他俩就定了这暗号。 黑玉轻咳两声,低声道:“谁知道你要说什么雷死人的话,多说多错,背地里嚼殿下的舌根,要被殿下知道了,你又要被罚了。” “万一落鬼帝耳朵里,殿下也救不了你。” 白芋这才咧嘴笑起来,没心没肺的,长手揽住黑玉的肩膀:“嘿呀,果然不能没有你。走吧,咱哥俩喝酒去。” 黑玉点点头,往鬼市里头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了眼阎罗殿下离开的方向,有些迟疑。 仙狐大人不会误会什么吧…… “快走啦,百鬼夜行开始的话我们又要去帮忙了。” 黑玉晃晃脑袋,把这些烦恼抛在后头,跟上白芋的步子。 倒是跟着姜晚离开的池子时一路上都沉默着,郁郁寡欢。 姜晚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明明这次提前交代了…… 挂了…… 化悲愤为动力,我要咔咔码字! 考场失意,文场……不卡就行 第92章 鬼帝赌约 鬼节下的城市里只有塞慕江上飘着点点河灯,随着流水跌跌撞撞不知道会飘向哪处。 姜晚刚到家就被城隍爷一只纸鹤传信喊走了。 池子时想跟,却被姜晚推回房间,要他乖乖睡觉。脑子里却都是鬼帝那天和姜晚的对话,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第176章 [他已经死了,死不能复生。殿下该放下这些荒唐的执念了。] [哪怕是一点魂丝还散在三界之内,我都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那样伤痛欲绝的回驳,像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口,面上看不见,只要碰触一下,伤口就会隐隐作痛,怎么也忽视不掉。 那个他,应该也是姜晚的心尖刺吧,不然她怎么会闭口不谈,被人提起时又那般气恼。 鬼帝说她考编是为了男人,白芋也说她是为了心上人…… 池子时问过她两次,关于她为什么考编。 第一次她说,天界编制内的待遇是三界最好的。 第二次她说,她要史书改写,要真相浮世,要让世人记住那些为生灵牺牲的阎罗鬼帝。 可关于那个人,她闭口不提。明明放不下,还刻意在灯盏里塞了照片的。 看透人心,他还是不善长。他分辨不出哪句是真哪句又是搪塞他的,又其实,这些都是真,都是搪塞的话。 窗外的夜色里漫上来一股污浊之气,一颗附着着浊气的透明玻璃球升到半空,左右转了两圈,浊气里张开数双眼睛,鬼眼滴溜溜地转着,咯吱咯吱地发出声响。 池子时眉头皱起,伸手拉上窗帘,将月光和那个鬼眼通天的法器一并隔绝在外。 “我来,是为了阎罗。” 外面的黑天翻滚着,阴冷的风不知从哪里钻进房门紧闭的屋子里,声音从窗外传来,屋子的地缝里钻出一团黑雾,黑雾升到半空,一个身影健硕的黑袍男子从黑雾中走来。 鬼帝上次找上来时他就在家里设了结界,可惜池子时的法力尚未恢复完全,没能拦住鬼帝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池子时没好脸色,将窗帘扯开,指着窗户请他怎么来就怎么消失:“她不愿意和你回去。” 鬼帝不急也不恼,法器鬼眼通天在他的身侧转悠着,数双眼睛咕噜噜地盯着池子时瞧个不停。 他开口,声音平淡,带着不容反驳和质问的威压:“我来只为一件事。” “让她落榜。” “不可能。”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二人对视一眼,扯了扯嘴角,不屑地互嗤一声。 空气又安静下来,鬼帝指腹反复摩挲着柱杖上方的水晶切割面,原本暗黑哑光的宝石如今被盘的通透圆润。 池子时的视线也在上面停驻,手心里多了把短刀。 两人对视上,房间内好像有火光摩擦,噼里啪啦响着,很是激烈。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气氛在沙漏到底的那刻达到了顶峰。 鬼帝手中的柱杖在地上敲击两下,池子时手腕处的红线就赤裸裸地显露出来。 “你以为月合那小子的法术能瞒得住谁。” 池子时下意识想捂,又听见鬼帝不屑地带着厌恶地呵斥他,“藏什么,战神是为动了真情感到为难,还是觉得爱上地府阎罗上不了台面,感到丢人?” “不是……” 不等池子时答上,他又话锋一转,截断了他的话。 “她出来太久了,该回家了。” “家?那个冰冷冷一点家味也没有的地方?” 池子时觉得好笑。鬼帝联合了天帝大阁,使着各种法子欺负小姑娘,让她落榜,就为了让她“回家”,回到那个昏暗无光,冰冷沁骨的地府。 他竟还有脸称那个一点温暖都没有的地方为家? 世上怕没什么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池子时的笑淡去,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天帝和大阁关于天命阎罗能镇御凶兽的信息到底是从何而来…… 六道都看不起的地府,少一个阎罗多一个鬼差,那位置上坐着谁都不足以引起关注。 至于姜晚,一个以人身从地府离职考编的分母,丝毫不用他们费心纠结能不能考上。 他当初是一时蒙了心信了天帝令,那群老头精明得很,怎么会相信缺了阎罗三界大乱这种话,那群老头又怎么会答应助鬼帝让阎罗落榜呢。 真相怕只有一个。 池子时抬眼看去,鬼帝的半张脸都被罩在黑色宽大的法袍底下,嘴角扬起的那抹小人得意的笑尤为刺眼。 是他,将姜晚的天命阎罗身份抖露出来的是他,处心积虑想要姜晚回地府的也是他。 想用姜晚镇压凶兽的……也是他! 这样想想,逻辑就通了。 奈河底下镇压的凶兽逐渐狂躁,若只有天命阎罗才能镇压的话,他就必须把姜晚控制在地府之下,随时等候牺牲。 可姜晚为了心上人,辞了职,想要报考仙界编制。 鬼帝当然不肯让,所以联合天帝和大阁想要姜晚落榜,想让她乖乖回到地府,继续等着为救万千生灵做出牺牲。 天帝和大阁为了那只凶兽受了无数苦楚,自然不愿看到凶兽冲破封印重新现事,在这事上自然格外用心。 甚至于,那群老头多疑的用川阳山那只妖兽来试探姜晚的能力…… 池子时狐狸眼拉长,警惕地盯着鬼帝:“是因为所谓的天命阎罗?” 鬼帝不假思索:“是。” 没有犹豫,没有狡辩,野心昭昭,理所当然地袒露着。 池子时手背的绒毛冒出,指尖痒痒,长指甲一寸寸延展。 “我和那群唯利是图的人不一样,少拿苍生大义压我。” 第177章 鬼帝看着他凝聚起来的戾气,拧起眉头,拿出第二套话术。 “你见过了,她身上的那道封印。” 受伤止不住的血,久不能愈合的伤口…… 狐狸在戾气包裹里眸子清亮了些,鬼帝勾勾唇角,接着放出筹码,“只有我能救她,有且只有我。” 池子时早控制不住戾气了,挥拳就冲鬼帝袭去。 鬼帝并不意外,在拳头近身的那刻消失在黑暗里,又出现在了他背后。 功力未恢复如从前,心里的执念又像利爪一样扣住他的心脏,不断收缩掐住,让他头疼欲裂。 池子时咬牙切齿地问:“天命阎罗是你们的一场骗局,为了让她自愿赴死?” “是,也不是。” 鬼帝盘着柱杖的水晶顶,声音突然缓和下来。 他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如此自私的,擅自做主,隐瞒所有的真相。 “这是她的命,命数如此。她的父兄都因她而死,她生来就是要为三界奉献生命的。” 命? 池子时的眸子一下收缩,记忆里那个小姑娘满身阴郁,摇着扇面问他。 [小狐狸,人生来就该背负使命吗] 该吗? 是谁规定了这使命,让一个小姑娘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 “我不信命。” 鬼帝嗤笑一声,没拆穿他。 若他不曾信过,他也就不会被操控着成为仙界的一把利刃,指哪打哪,成为万人称颂的战神了。 纵使他逃避了反抗了,可最后还不是心软的为了三界安定答应劝阎罗回地府。 “战神不妨和我下个赌。” “就赌……她到底能不能成功考上。” …… 姜晚回来的很晚,只有走道里的接地灯亮着,客厅的沙发塌陷下去,窝着只狐狸。 狐狸尾巴将身子圈围起来,月光下格外弱小无助,姜晚站着看得有些出神。 当你忙碌一天回到家,原本漆黑无光的屋子,如今却有人给你留了灯,有一个人会关心你多晚到家,是不是安全回来了,有没有遇上什么不高兴的事,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经历……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像家,有温度的地方。 她将毯子抖开,给狐狸盖上。 池子时慢腾腾地睁开眼,眼底还有未散尽的戾气,看见姜晚时下意识别开脸。 “在等我?”姜晚给他掖好毯子,直起身子,揉捏着酸疼的肩膀,就要回房。 池子时变回人形坐起来,眼底的戾气已经被水雾掩盖掉了,手指拉扯她的衣角,哑着声音应她。 “鬼帝他……” [若你真有本事,我可以放她自由。] 池子时定下神,拉着她上下打量,确定没有受伤才松口气。 “我没事。鬼域波动跑出来几只难搞的鬼,鬼帝不在,城隍请我过去帮个忙。” 姜晚坐到他边上,安抚似地拍着他的肩,简明扼要的总结城隍所求何事。 想到他才从鬼街出来,怕他心有余悸,索性抹去刚才那场鬼逃她追,单方面碾压的打斗的细节。 客厅里的书差不多都已经撤掉了,雀妖也在笔试前告了辞,写满时间历表的大屏幕也换上了纯色背景,整个屋子空空的,像做了场热热闹闹的梦,现在梦要散场了。 她突然有些舍不得。 “还有两天就出成绩了。” 池子时坚定地握着她的手,温热的体温给她带去鼓舞:“能考上的,一定。” “如果我考上了,有什么奖励吗?” “秘密。” “惊喜?” 姜晚陷进沙发里,脑子里思考着狐狸会送些什么惊喜,刚才的酸痛一扫而空。 池子时看着高兴地手舞足高的小姑娘,弯起唇角,轻声回应。 嗯,是惊喜。 确实是好大的惊喜呢,几天后的姜晚这么想。 池子时:赌你大爷 鬼帝:白眼/ 疯狂吐槽,大纲雏形里就在中段设计了赌约,当时对赌约就潦草一句话,写了个概念,没想到是给自己挖的一个大坑。 因为这个坑,从川阳山那里就开始思考这个节点,前后推翻重演了四五遍,近乎暴走,每天都想说:噶了我吧/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中段写的如此不顺,老断更的原因之一…… 撒花欢呼,中段要结束啦!! 第93章 月老劝说解红线 成绩还没出,倒是池子时先忙起来了,姜晚看着他早出晚归的身影不免疑惑。 “你家大人任职通知下来了?”姜晚啃了口梨,给电视换了个频道。 “小的没听说,有的话大人会提前让小的准备搬家的,也可能是重新分配了人间的职务吧。” 没有雀妖作伴的仙侍忙着打扫上下屋子,偶尔还要回应两句姜晚的搭话。 搬家…… 姜晚环视了圈这个客厅,不舍的情绪又涌上来。 等到成绩公布以后,她和池子时大概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 待史书修正落实,她就该去背负她的使命了。而他,应该仙途璀璨,步步高升吧。 真是奇怪,这人世间竟还有她留恋的情感。 彼时的池子时正亲自盯着考官们阅卷,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就摆在大厅中间,时刻提醒着他们,公平、公正、公开、客观、实事求是。 第178章 绝不弄虚作假,绝不包庇考生,绝不向外透露考生信息。 为了严格把控监督,池子时还引用了人间的手段,来了个封闭式阅卷,全程由他和仲奉仙君两人轮流坐镇监督,又有监控设备实时记录。 事关自己的前程身家性命,参与阅卷的仙官一句话也不敢驳,看着自己手里用特殊法子隐去姓名资料的卷子,只能哀叹一声,乖乖阅卷了。 大阁知晓此事后,憋了一肚子火气,骂也不得骂,毕竟是他们求着哄着才把池子时推上那个主考官位置的。 本想他一介武将不懂文史,谁能想他手下仲奉仙君这样有本事,短短三年整理的井井有条,仙官的风气质量都跟着提升了。 好吗?能不好吗。 连老辈的话都不听了,各有主意,能气死人。 主位上的路以转动着拇指的扳指,点点跪下底下回话的仙人,示意他继续。 “下头盯梢的人回话说,鬼帝昨个去见了战神。” “还抖漏出来一件事。” 仙官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在此处停顿住,故弄玄虚地吊起大家的胃口。 路以一记厉色的眼刀瞥过那个仙官,边上的美女助理踩着高跟将手中的皮鞭紧了紧,歪着脖子瞄准他的脑袋佯装要对他下手。 那人吓得磕磕巴巴求饶,将剩下的话都抖出来。 “鬼帝说,说,阎罗身上有封印。” 路以转着扳指的动作顿了下,又很快恢复如常。 几个话语权高的上仙一言一语紧张交谈着。 美女助理手中的鞭子挥起,打在地上,马皮鞭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尖锐刺耳,落地干脆有力,在地上印出一道灰白的痕迹来。 仙官哆嗦着求饶。 “我都说了,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求殿下饶我一命,求殿下……” 话音还未落,鞭子就已经卷了他的脖子,勒紧了。 路以嫌恶地别开脑袋,手肘支在椅子上,慵懒地挥了挥手。 美女助理就这样拖着被勒死的仙官退下了。 “我觉得可信,要是天命阎罗不该只有那样的能力,一定是鬼帝把她的阎罗力量封印了。” “我看也是。” “这封印要怎么解,让她回地府?” “鬼帝对我们有所隐瞒,也不一定能靠得住。” “不如,我等筹谋一下,想个法子让她自破封印?” “能行的通吗?” “诸位可忘了川阳山那只妖兽是如何收场的?”路以转着酒杯,遥遥敬了一杯出提出点子的上仙。 “是啊是啊……” “殿下所说很有道理。” “不如,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 路以挑眉,让他继续往下说。 “天牢里收着几十只待驯化的妖兽,随便选一只做个局,只要引得阎罗上钩,届时我等再助力一举破了她的封印。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栽到她身上,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取消了她的考试资格。” “这主意好,年轻有为,可堪大用。” 提议的仙官面容青涩,人间二十好几的英年才俊模样,衣服整洁靓丽,站在一众上仙的最尾端,弯着腰作揖,规规矩矩。 路以晃悠着手里的酒杯,回味着提议,唇角上扬:“赏。” * 阅卷进入到尾声,解决了阅卷仙官这环节,余下的目光就锁死了大阁的动作。 一切有仲奉仙君盯着,池子时还算放心,分心去给姜晚准备惊喜了。 大阁没什么面上的动静,倒是月老差小童请他去一趟。 仲奉仙君给他递上请贴时一脸惊诧:“这都派月老当上说客了?” 那群老头该不会要在仙界给战神开个相亲大会,以战神的红线为噱头招来千百来个仙女将战神绊住……太可怕了。 仲奉仙君在心里替战神默默点灯。 仙界月老殿里。 院子里的香斗里一支香悠悠然往上空飘,徐徐袅袅。 池子时正对着月老树坐着,支着下巴落下一枚棋子,棋子落盘定终局,月老摸着胡子凑近研究了好久才感叹一声认了输。 “殿下的棋局缜密庞大,老身甘拜下风。” 院里起了阵风,吹过上古桃花树,将垂下的红线搅在一起,风停了,红线又自然垂下,好似从未交缠过。 有红线从中段崩开,从树干上脱落,坠入池中,漂在水面上,顺着水流跌跌撞撞地飘到了月老边上。 月老挽着袖子将断线从水里捞起来,指头捻着断线截口,感叹道:“还是有缘无分呐。” 有小仙童从侧殿出来,见到池子时俯身行礼,从月老的手里借过断线仔细看了缺口,绕去古树下的桌案前盘腿坐下,手利索的捻着线头,在小木盒里沾了些什么又扯了条新线续上,断口处就神奇的愈合了,两段断线又变成了两条新线。 池子时收回目光,落回棋盘,棋局很是庞大,白棋诱着黑棋落入圈套,背后还有月老没发现的大局,白棋站在风口处俯瞰战场洋洋得意。 “月老邀我来,不止为切磋棋艺吧。” “是你老师托我为你解惑的。” 池子时低垂下眼,沉默良久,抬手收棋子,将黑棋一颗颗从诱局里捡出来。 “红线真有那么厉害?” 月老愣了下,大笑出声:“别说老身吹嘘啊,老身研究姻缘法术一辈子,凡我这红线锁上的,必成,不纠葛个三生三世那都不罢休的。” 第179章 “可不还是断了。” “世间情缘,分分合合,还是讲究缘分。老身搭这线是缘起,可不是终点。若只是有缘无分,就算老身拿钢筋水泥给他们封上几十条也是没用的。再说,若是一帆风顺,人人都能恰好遇上正缘,那人生又有什么滋味。” “何为缘,何为分。” “两人遇上即为缘,天下缘人何其多,心之所动不算稀事,权衡利弊深思熟虑后依旧还坚定选择那就是分,两方互相奔赴才能长久。” “就比如那条,虽然两人互相爱慕倾心,可终有世事所阻,两人的目的地不同,终归是有缘无分,就算今日小童将他们重新续上,终有一日还是要断的,迟早而已。” 池子时垂着眸子,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线,心头的那盘棋反复推演着,依旧无法找到两全的解。 他抿着唇,眼底解不开的忧郁,满脸忧虑。 “是为了阎罗吧。” 池子时没有反驳也没承认,蔓着沼泽陷阱的眼中泛起一点波澜,等着月老继续说。 “也怪我师弟,城隍求线就这么不负责任的给了,才出了这档子意外。殿下大度,不曾上报天帝降罪于他。” “这线困扰您许久了吧?” 池子时的指尖在显露出来的红线上来回蹭着,回忆起这几月的点滴。 困扰吗? 好像还挺高兴的。 “我听师弟说,解线的药水调配好了。” “是。” 月老好像出现了幻觉,战神殿下好像突然就不高兴了。 “那殿下还应何而烦恼?” 池子时张口想说,许久又合上了,呼出口气,脸上又写满着郁闷。 月老明了,低头接着收棋子,诱局里只剩几颗黑棋,像是棋局才开始,黑棋才刚刚被引诱上钩似的。 “若是黑棋一开始就察觉了,持子落在这儿……” 池子时捏着一颗刚从诱局里捡起的棋子重新置放在棋盘上,落在诱局的边上,一条新的生路随之出现。 鬼帝轻巧能看破他隐匿起来的红线,这线甚至能被人间的半吊子神婆推算出来,那姜晚会不会一开始就知道了…… 跳梁小丑一样的心思在心头涌动。 像好不容易瞒着所有人在不属于自己的好地基上垒起的城堡被人检举了,真相裸露出来那刻才惊觉自己的所为多么欲盖弥彰。 月老伏低,贴着棋盘看了又看,惊喜出声:“妙。太妙了。” “看似落入局里,实则身在局外,轻巧就化了对方的局为自己所用,在侧边做眼,这棋面可就翻过来了。” “殿下,下棋我略输一筹,情爱之事上老身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若殿下实在困扰于这线,不如试试,解开这线。一切回到原点,红线法术带来的都会消失,听听自己的内心吧。” “如若有缘,红线自成。” 池子时盯着棋局的豁口,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尽管不愿承认,但无法否定的是他对姜晚动心,从来不是因为姻缘线的法术作用。 他不愿解线,是害怕法术带来的这些一旦消失,他和姜晚就真的没可能了。 没有术法加持,她会变回从前那个冷漠无情、生人勿近的模样吗? “殿下,大胆点吧。” 月老站在被风搅弄的哗哗作响的姻缘树下对着他的背影说。 大胆点吧,去面对真实的情感。 或许,会有新的机遇和惊喜。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没有红线意外,没有术法加持,也会在另一个巧合里遇上,陷入爱河。 糟老头子坏的很 池子时:把路以弄去喂凶兽,立刻马上! 六一快乐~ 第94章 蛊雕限时返场 成绩布告是午时十二点,由考编办的系统第一时间通知到考生本人,随后会有相关负责人带着榜单粘贴到三界各处的公告栏,进行公示。 池子时原想陪在姜晚身边见证这一激动人心的上岸时刻,可她一早又被城隍请走了。 他不满地抱怨了一早上,以前怎么也不见她对地府的事这么积极,不是还急着要脱离苦海吗。 池子时心情不爽,连带了仲奉仙君也跟着遭殃。 仲奉仙君先是发讯息问他要不要亲自去盯着布告发送,又问他关于布告粘贴等等事宜……大的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问题一茬接一茬,更像是没话硬问。 他忙着收拾屋子布置惊喜,嫌消息叮叮咚咚吵得慌,干脆将讯息提示屏蔽了。手机丢出去,又被捞了回来。 万一姜晚发消息了没听着怎么办? 于是,消息提醒又开了,某位仙君有幸被单独请进了黑屋。 在枯坐一夜未眠里,他已经想通了,与其惴惴不安的质疑这段温情是否真实,不如大胆点直接点问姜晚要个答案,而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万一,她一高兴,记着他贴心陪她补课上岸的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他还在摆弄着惊喜放置的最佳位置,身后的大门就开了。 呼吸沉重起来,组织好的措辞在这一刻忘得一干二净。 “姜晚,我……”他转过身,纠结的眼神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阴沉下来,寒光能续起好几层冰。 来人不是她。 路以一身昂贵西服,笑得礼貌,恭敬地站在门口,微低下头道:“叔父,师尊召您。” 第180章 在池子时的视野盲区里唇角却是勾起了狡黠的笑意。 池子时沉默半响,看了眼时间,还早。 姜晚帮城隍抓拿出逃的鬼魂还没回来,快去快回应该来得及。 路以很是自信,因为他打的是张王牌,能对着池子时命门喊将军的那种王牌。 如果有一个人能在池子时和天帝大阁闹翻的情况下请他面谈,只可能是他的师尊,池子时的师父,弘和仙尊。 不出意外的,池子时摁灭了手机,点了头。 他刚走没多久,姜晚就回来了,赶着十二点成绩布告的前一分钟。屋子里干干净净,连个仙侍的影子也没有,手机里只有一条半小时前的消息。 【狐狸:有事出去一趟】 姜晚失落地哦了声,关掉手机。 系统音准时响起。 叮—— 考编系统为您播报最终成绩,恭喜考生姜晚突破重围,以笔试第二的成绩通过考试。 请考生以收到本条通知为准,三日内前往人间办事处进行现场确认。 最后,再次恭喜您成功上岸。祝您仙途坦荡,一帆风顺~ 不知道是在哪次吐槽系统声音冰冷后,它突然变得温声细语起来,但此刻听着好像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温度…… 姜晚觉着有些奇怪,心心念念着考上编制,要给姜淮改史书的,计划顺利进行到这儿了怎么并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有一种明明有天大的喜事要分享,却满世界找不到人一同庆祝这份高兴的萧然。 明明在出门前还几次试探她能不能赶回来一起等布告的,被她逗弄后眉角低垂失落极了来着。 姜晚说尽量时,他眼底泛起期待的光亮让她心软了,粗暴地收了鬼魂赶回来。 他却缺席了。 身后的大门被急切敲响,仲奉仙君闯进来,脑袋四处张望,又落回到姜晚身上,嘴巴张张合合,脑子里的语言系统乱成一团,组织不出一句合适的措辞来。 “仲奉仙君有事?”姜晚冷哼着,露出鄙夷的目光,“来通知考官判错分了?” “嗯……呃……”仲奉仙君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憋半天憋出来一句,“有些事想找殿…池编撰。” 竟然不是考编的事?真是稀奇。 仲奉仙君又伸着脑袋往二楼瞧,真心诚意,还很急切。 “不在。” 姜晚摆摆手,赶客,开了一坛月合仙翁闪送上门的桃花酿。 酒未入肚,已是满室桃花香,香味钻进鼻尖,勾着胃里的馋虫。 几口微甜滑入喉口,后反上来的几丝生涩又被顺着下肚。 想是仙翁也觉得姜晚会痛饮一晚庆祝上岸,于是送的酒醇香,度又高。 一坛未见底,姜晚脸上已然潮红。 微醺了也好,这样很多浮躁都可以消融在酒里。 仲奉仙君杵在那儿没走,不死心地追问:“殿下,可知道池编撰去了哪?” 姜晚摁亮屏幕,看着没有下文的聊天框,轻嘲一笑,又给自己续了两杯。 仲奉仙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脚来回踱步,想到什么,赶着要走。 姜晚手指一勾,轻巧勾着他的衣领拎了回来,眉头上挑,审视的目光上下扫着他。 “听过传闻吗,知道我的手段?” 仲奉仙君点头如鹌鹑。 “老实交代,找他什么事?”醉了的姜晚更多了几分阎罗威压,周身散漫出来的阴气像几十双眼盯着仲奉仙君。 “他,他……” 仲奉仙君心一横,一咬牙,全交代了。 “蛊雕出逃,仙官觉得池编撰有经验就请他去帮忙。小仙刚才听霄临仙君说他受了伤,这会又联系不上,这才,才……” 仲奉仙君慌乱里还不忘隐匿战神的身份,顺带着修饰了下过程。 因为出成绩的事,他再三被大阁约谈,刚发消息问完战神是否要坚持如实发布,霄临仙君就跑来告诉他蛊雕出逃了。 大阁一早就发布了消息,称蛊雕重伤看守的仙兵出逃了,已派出仙兵下界搜寻追拿。 霄临仙君还说,大阁请了战神出手。 仲奉仙君哪里信,看看自己发出没有回音的短信,又不死心的发了几条。最后是旁人作证,说亲眼看见五殿下带着战神往大阁方向去了才相信。 又匆匆忙忙跑过去来个浑身带伤的仙兵,拦下来一问,竟是来求援的。 战神被蛊雕重伤了。 这个消息像是枚炸弹,无比沉重地落在仲奉仙君心头,炸得他脑子都转不动道了。 霄临仙君自然是不信的。 可他却有些动摇。战神在无烬渊三百年,自封执念,功力耗损,战力大不如前,趁手的长戟法器也未恢复神力,身上的伤也未曾养好…… 若是蛊雕真有能从天牢逃走的本事,战神被重伤也未必是假消息。 同样被消息炸得脑子空白的还有姜晚。 一句话的重点从蛊雕逃了,落到池子时受伤了上。 桃花酿的酒劲反上来,微醺下的她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晃不稳,指头指着仲奉仙君的鼻子要他再说一遍。 “池编撰被蛊雕重伤了。”虽然是不愿相信的,可,如今情势下,像是真事。 还未等姜晚消化,城隍爷也赶着趟来凑热闹。 第181章 “姑姑,蛊雕在西街伤了人往川阳山去了,那边又是……”城隍爷余光瞥见仲奉仙君,又急忙收了后边的话,带到下一句,“不拿下它怕是会出大事。” 姜晚的手一抖,坛子落地,桃花香浓烈,冲得她眼睛酸涩,鼻头发红。 “去川阳山。” 川阳山上,狂风骤雨,阴云笼着山头,无数仙兵摆着阵法围着山发起攻击。 一声婴啼破空,扫下来数位仙兵,摔在地上,没了生息。 姜晚酒意未消,凝神在扇面上施展法术,山头很大,也很空,搜寻一个人不是难事。 她心中千万否定着,还是感知到了狐狸微薄的呼吸,和几乎熄灭的命灯…… 消息是真的。 蛊雕现了身,似鸟非鸟的四脚怪悬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冒着蓝光的眼睛挑衅地盯着姜晚。 它的翅膀修复了,头上断裂的角接上了,嘴里也长出了新牙,连之前祭出的妖丹都恢复了…… “这,这是蛊雕?!”仲奉仙君也信了,先前蛊雕还是残兽就将战神伤到恢复原形,恢复完全形态妖力的它此刻怕只有三百年前那个战神才能收服吧。 城隍在一边破口大骂:“你们仙界怎么关押的,接二连三让它跑出来。一群废物垃圾,白养的……” 姜晚:“行了,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问题。” 蛊雕没给人商量对策的时间,腾飞而起,超过身长的双翼扑扇着,很快在地面带起了一个小风涡,风涡急速旋转,卷成小龙卷风,切断了从小路围上来驰援的仙兵。 婴啼破空,蛊惑之术随着啼声扩开,震得整个山头都在晃动。 姜晚挥出扇子,扇面大张,带着火光和寒气在空中打了几个回旋。 蛊雕肌肉强劲有力,爆发力惊人,翅膀带着身子快速躲避着。甚至于刻意放缓速度,主动贴近扇面的回旋轨迹,以此嚣张挑衅着。 仲奉仙君和城隍爷也都拿出各自的本事来。仲奉仙君唤出久远未用的长弓,略显艰难地拉了满弓,运着仙力同时射出几十支箭。 蛊雕的翅膀一扇,箭就偏了向,十几支上下左右乱飞,误伤了仙兵,划向姜晚的扇面。 扇面损伤不大,回旋的速度有所下降,叫蛊雕有了可乘之机,几股水柱破土而出,反将扇面围困起来,控制了它回旋的路径。 城隍爷则在忙着摇人,几十号阴差聚来,又遁入地下散开,在城隍爷的授意下行动迅速的到达指定方位待命。 他们脚下这座山头的地底深处,有一处碎裂的结界。结界束缚住的是比蛊雕还要凶猛千百倍的凶兽,也就是大阁鬼帝处心积虑要镇守住的那只——洲岷。 蛊雕伤人事小,碎了结界放出洲岷危害三界的祸乱之力事大。 一把扇面被绞碎,姜晚又召出几把,各幻成不同的武器,四面一起进攻。 蛊雕像是身后也长了眼似的,躲避灵活快速,很快又占了上风。 大阁的人实时观测着,操纵着蛊雕体内人造妖丹的力量,一点点逼迫着姜晚祭出那把真正的百鬼阴差扇,冲破封印。 “太慢了。”路以敲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时间。 弘和仙尊那里还不知道能拖住池子时多久,万一他们吵翻了,池子时提前离开,这局就前功尽弃了。 “去,找只狐狸弄废了丢进去,刺激一下她。” 路以猛一下把酒杯砸在操控台台面上,不耐烦地吩咐手下。 兹事体大,边上的仙官不敢轻易妄动,小心询问:“殿下,能行吗,仲奉仙君也在,不会露馅吧?” “老子的话没听见?” “是,小仙这就去办。” 池子时:老子迟早弄死那个姓路的 关于蛊雕上次出场请回忆3637章 恭喜考生姜晚考编上岸! 祝大家都能考编上岸,考试稳过,心想事成~ 两眼一翻黑,我又又要考试了…… 3号下午考试,而我连题都没看过 阿宝申请隔日更几天,存稿已经跟不上卡文的我了 一章改了俩星期,很想敲敲我脑袋问问它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第95章 冲破封印 弘和仙尊闭关参悟神道有几百年久,就连池子时避尘入无烬渊之事都只是差人递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和其他进言规劝池子时的没什么两样。 东桦殿内,座上老者阖眼打坐,童子进来给殿中四向的香炉填上新香,退出去时向池子时行了礼,请他再耐心等会儿,又搬来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有待解的棋局。 池子时深深看了眼座上的老者,眉目慈祥,虽已有近万岁可不曾让满头鬓白,面上也少皱纹,和印象里第一次见师父时的模样对上,这千年来师父的模样一直都没变过。 想着过往他眉目慈善低声循诱的劝诫,耐下心来,选了张近些的桌子开始琢磨棋局。 棋局是盘残局,黑子开局就杀疯了,毫无章法,肆虐了半面棋盘,白棋几处自救都效果甚微,局面七零八落,很难翻转。 池子时蹙起眉头,捏起白棋思虑了许久终于下出了第一子,先稳固白子微薄的生存空间。 接着一点一点寻找转圜的机遇,棋面难解,难解的还有弘和仙尊的心思。 池子时一面揣测着师父的用意,一面斟酌着落子。 棋局还没解完,有童子进来靠着弘和仙尊的耳边说了什么,原本定神打坐的仙尊嘴角带了些笑意地点了下脑袋。 第182章 池子时拧着眉头,觉着不太对劲。 “师父找我来就为了解残局?” “你心中有所坚定,是好事。”弘和仙尊睁开眼,温声慈祥地对他笑。 池子时有些恍惚。 三百年前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的坚持是对的,他们笑他兵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懂利益大局。 那时候他叩响东桦殿的大门,想问一问师父,他到底错了吗。 师父是怎么答的。 苏达丘陵是撬开魔族的一个豁口,这战没错。 没错吗? 那他们急着把苏达丘陵还回去做什么,想掩盖什么? “可天下局势,就如这残局,危矣。” 弘和仙尊一拨袖,棋面落了几枚黑子,将刚喘息两口的白子重新逼入死路。 池子时皱着眉头没答。 刚退下的童子又进来了,弘和仙尊示意他稍等等。 “棋局无法更改,但天下还有机会。” 机会? 池子时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师父所指是姜晚,他们一直以来所谋划的就是利用姜晚的死来挽救三界即将面临的死局。 弘和仙尊点头示意童子,童子得了首肯,稚嫩的声音复述着大阁的新传讯:“阎罗已经入局,蛊雕情况尽在掌握中,请仙尊再……” 小童子顿了下,余光飘向战神,声音不由放低了些,“再拖几个时辰。” “什么局!” 池子时一拍棋盘站起来,几步迈到童子跟前,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恶狠狠的,猩红的眼,像头狼,恨不得要将人徒手捏碎,尸体丢进火炉炼丹。 小童被吓得脸色惨白,两行泪挤出眶,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池子时回头质问弘和仙尊,仙尊叹口气,对自己这个油盐不进的徒弟略显无奈,将大阁要做的事讲给他听。 大阁放出蛊雕,大闹人间,将阎罗引到川阳山,再逼她突破封印。 池子时难以理解地嗤笑出声,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川阳山闹妖兽大阁可是以分数为饵,又有他和莫尧在旁鼓吹才说动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姜晚不会去。 “姜晚怎么可能会上钩。” “他们以你为饵。” 弘和仙尊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池子时心头,换来的是他更深的自嘲。 那就更不会上钩了,等等…… 童子刚才说,阎罗已经入局? “红线姻缘,她自然会紧张你的,他们不过是把你被重伤的假消息传出去,人半个时辰前就上钩了。” 他们不过是把你被重伤的假消息传出去,人半个时辰前就上钩了…… 池子时脑子一下陷入混沌,呼吸沉重地,眼神往下落在手腕上因动气而显露出来的红线。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断了红线。 只要断了红线,不受姻缘术法干扰的姜晚就不会被他们所利用。 池子时慌乱着从怀里掏出装有解除红线药水的玉瓶,手慢脚乱地拨了瓶塞,往手腕上倒。 药水冰凉蚀骨,红线勒紧皮肤灼烧着,冰火两重天,心角像被数亿只蚂蚁啃食。 药水的效果很慢,倒了半瓶肉眼看不出什么效果。 池子时心一横,唤出一把剑来,将余下的药水都淋到剑身上,大力一挥,将红线断为两截。 疼痛并未消停,剖心一样的疼,丝丝入骨。 “徒弟,改不了结局的。她是三界唯一的解。” 池子时没吭声,忍着刮骨蚀肉一般的疼痛,甩袖而出,直奔川阳山。 川阳山上飘着不大不小的雨,同样是那个制服欻兽的空旷空地。 姜晚一柄裹着地狱深渊幽冥火种的大刀,和蛊雕在空中交手,几十招招招致命,被挡得滴水不漏。 在路以的授意下,一只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赤狐从边上的草丛堆里滚了出来。 仲奉仙君有一刻的分神,箭雨又歪了,哆嗦着喊了声殿下。 姜晚余光扫过去,一团血肉黏糊的狐狸狠狠撞入眼底,手里的刀重了几分,往下沉。 蛊雕趁此时机从侧面挥起羽翼,刮出的风刃擦着姜晚的胳膊而过,又有几股水柱无缝出现,直冲姜晚的背脊。 姜晚失了重心,跌落在地,手臂的伤口再次从手腕崩到肩头,蜿蜒着,汩汩地往外落血,格外吓人。 婴啼似笑在耳,狐狸没气的喘息微弱…… 姜晚撑着大刀不让自己倒下。 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在胸膛左冲右撞,强势的,霸道的,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脚底的土地有一股力同样在撞击着,意图冲破隔阂,喷薄而出。 川阳山的雨停了,狂风吹起,森冷的阴气自山的四面八方云集,将姜晚裹了个严实。 一把扇子带着浓厚阴气从地下破土而出,悬停在姜晚面前。 监控器前的人都屏住呼吸,他们认得,那就是地府阎罗的法器,上次阎罗也是这样唤出扇面后功力大增。 只是这一次,姜晚并没有立刻去抓扇面,而是低垂着脑袋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监控器数倍放大,各个角度的镜头都锁着她。 显示屏上的她身体微微颤抖,蓦地,那人突然抬头,睁眼,一股强大的阎罗审判神力从她身上爆发出来,从眼里冒出来。 第183章 显示屏前监控的仙官吓跌下座,隔着屏幕也顶不住那双能审判万千生灵的眼,盯得他们毛骨悚然。 只觉得对上那双眼,自己内心的一切无所遁形般,全部裸露在外。 连路以都被震慑到了,呆滞了好几秒。 姜晚体内奔腾的内力在五脏六腑胡乱冲撞着,过了胸腔,直冲脑门。她后颈部处的封印印记逐渐消退,额前的鬼眼显化成一个黑色花钿,只觉四肢百骸都宛如新生,充满力量。 封印破除,一时间山河震动,忘川奔流沸腾,奈何桥塌,凶兽呼之欲出。 三界骤然黑天,陷入无边恐慌。 原本嚣张自得的蛊雕都慌了神,左右乱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起来,却因为受到洲岷祸乱之力的干扰,痛苦不已,根本分辨不清方向。 姜晚抬起右手,意念催动着,她利用喷薄而出的浓烈阴气隔空掐住蛊雕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将它折磨窒息,最后单手掐折它的脖子。 她厌恶地松了手。 蛊雕就那么从高天之上直直掉落下去,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单是靠啼哭声波就能扼杀百人的蛊雕就这么被阎罗之力轻易诛灭当场,路以和大阁的一众长老都兴奋起来。 用她对付洲岷,有望了。 坏心思还未落到纸面上,大阁架起来的观测屏就花成马赛克了,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下一刻就爆了火光。 三界各处的灾荒齐发,大阁收到的通报堆成小山丘,看得天帝脑门汗珠直冒。 “不是,不是说凶兽的封印还能再撑两个月的吗,鬼帝在骗我们?” “应该不是,结界也有我们的人在监管。” 所有人都知道,地府下封印着凶兽洲岷,其有祸乱之力,可使生灵乱序,走兽自缢,生态破坏,自然灾害四起…… 也知道封印只是缓兵之计,治标不治本,洲岷随时有可能苏醒,暴怒下的它爆发的祸乱之力可以轻松冲破封印,所以三界一直都在寻找能长久解决它的办法。 当鬼帝找上来,把姜晚的天命阎罗身份亮给他们时,他们就像再次站在泥沼边上一样,抓住别人递上来的浮萍,坚信她就是唯一救世主。 于是,在害怕随时而来的暴/乱里,他们决定策谋让暴/乱结束在来临以前。 结果真是令人失望,洲岷没有解决,暴/乱提前了。 …… 地府结界处几乎乱成一片,鬼域齐心涌向封印点。结界破损严重,鬼帝聚力修复封印又心焦于姜晚的情况,可地府上下无一人能分出心思的。 “大人,东边又迸裂了,西侧的那块窟窿填补不上,这凶兽咱怕是拦不住了。”判官小跑来报告新情况。 同一时间又有十几个鬼差被祸乱之力甩出去,伤残惨重。 鬼帝咬咬牙:“快,把晚晚带回来。” 判官小声提醒:“大人,殿下冲破封印了。” 鬼帝施法没停,不耐烦地仰头骂人:“废话,我瞎吗,洲岷都要冲出来了,我会不知道她封印掉了?” 判官有些委屈,他想说,殿下冲破封印,他根本近不了身,更妄论将人带回来了。 又是一震,地动山摇,刚辛苦修补的小块结界又碎裂成几块,祸乱之力从碎块缝隙往外挤,离得近的鬼差头疼欲裂,不受控制地倒地打滚。 鬼帝运气调整呼吸,号召大家一齐集中精力再次修复结界。 封印洲岷的结界很大,以奈河桥底为核心阵眼,往外扩开,整个大陆有七十八处小阵眼,三十六处大阵眼,川阳山是其中之一。 姜晚也算是,她是最重要的那一环扣,是死扣,也是活口。 可惜,有人提前打破了平衡。 鬼帝被祸乱之力冲击着连连后退,鬼眼通天瞎了一半,法力大伤。 有一只手平稳地撑住他的背,将他扶稳。 鬼帝有些懵神,通过显型的半透明结界反光里看到了一个老朋友的身影。 姜道沉。 年轻的姜道沉。 不对,是姜淮! 鬼帝泪眼婆娑,转过脑袋看他,双唇微张着,半天喊不出来名字。 老姜啊,他是大限将至出现幻觉了吗,他怎么看到了活着的姜淮? 姜淮没注意到鬼帝炙热地目光,往前靠近封印碎裂的口子,指挥着在场的鬼差仙兵妖将,一齐运功施法。 鬼帝受伤后原本慌神的一众人在指挥下慢慢稳住心神。 记忆和眼前的身影交叠,不可置信,那个魂魄已经消散三界的人此刻在自己眼前像很多年前一样组织着。 鬼帝抬袖拂去泪花,老姜啊,我大概是真的要去找你了。 身后又急匆匆赶来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站到姜淮身旁,帮着修补结界。 “你疯了,你刚稳固神魂就大动内气,不要命了?” 姜淮苦哈哈一笑,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这不是还有你嘛。” “我有病啊,救你一次不够,再受两回虐。”司礼嘟嘟囔囔着,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一罐子丹药往他怀里塞。 姜淮也没问药的用处,一股脑往嘴里倒,丢了瓶子,施法更疯了,疯得司礼不由得皱眉。 “你不是姜晚,没有神力和它抗衡,承受不住会遭反噬的。现在情况不明,先稳固一角,回头再仔细策划。” 很快,在司礼和姜淮的帮忙下结界算是稳固了一小角,不至于让洲岷直接冲出来。 第184章 鬼帝在被姜淮抓着肩膀大声质问后确认了,这不是幻觉,是真的。 魂魄消散三界的姜淮,真的回来了,毫无损伤的,站在他的面前,带着记忆的。 “姜晚呢?” 姜淮:我那么大个妹妹你都照顾不好,吃什么用的!!!! 池子时:狗东西,竟敢拿我做饵设局。不过老婆上钩了唉,老婆是爱我的对吗,对吗对吗! 鬼帝:老姜,你儿子诈尸了…… 嗷嗷嗷,我真的,打滚,哀嚎,暴风哭泣。 第96章 救姜晚 池子时越过阻拦的仙兵赶到川阳山,姜晚体内压抑多年的法力早已冲破天穴。天命阎罗的神力混着凶兽的声波,给整个三界都来了个大波动,惊天动地,余波一阵阵起伏减弱。 姜晚残存的意识想要控制自己体内这股陌生又强大的神力,初次彻底爆发的威力实在让她无法消化,醉了酒又负了伤,这会力气有些不够用了。 意识迷糊间,她看见远远的有一身月白色的身影向自己跑过来,大张着双臂,有好多人拦在他前头,他跑得有些磕绊,可是目光一直担忧地看着她。 她努力弯起嘴角,想笑,肌肉牵强带起弧度,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疼。 她想这个笑一定很丑,又是皱眉又是扭曲着五官的。 狐狸看到她的伤口又要吓到了。 不对,是幻觉吧,狐狸不是早就被蛊雕打伤变回原型了吗。 她的余光下瞥,血肉模糊的狐狸团成一团缩在草丛边上,伤口横七竖八,没一块好肉。 是幻觉啊,她这么想着,闭上了眼,松了神经,从半空坠下。 风带着池子时声嘶力竭地呼喊在耳边吹过,而后,她好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池子时几乎是滑铲着越过两排阻拦的仙兵,稳稳地将人接在怀里。 就差一点,让她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池子时抱着她的手有些哆嗦,却揽得很紧,赶过来侯在一旁的仙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池子时咬着衣角撕了一长布条,将姜晚复裂的伤口简单包扎起来,嘴里喃喃着什么,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发,安抚怀里愈发枯萎的小姑娘。 脑子里回想起那天鬼帝说的话。 [只有我能救她,有且只有我] 像是站在被海水迷雾包围的孤岛上,突然看到了一个出口,可出口处布满着陷阱,是生路也是死路。 池子时眼神坚定有光,抱着她站起来。 “没事,会没事的,我们去找鬼帝,他能救你。” 就算他心思不正,就算他也想利用你,只要能先稳住伤,总有办法的。 路以知道池子时来了,抛下前头祸乱之力产生的灾祸赶过来,要拦他。 “叔父,她封印破了,不如趁机对付洲岷……” 路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子时厉声打断。 “够了,闭嘴。” 路以被吼得呆怔在原地,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错了什么。 路以一直以池子时为榜样,追随着他的志愿,想做天帝最得意的儿子,做和池子时一样名誉三界九州的人…… 在他的认知里,池子时从来看苍生性命重过自己,牺牲阎罗救万千性命,这是所有人都会做出的最优化的解法。 他错哪了? 身后又有仙官请他赶回大阁处理事务,只能目送着池子时抱着姜晚匆匆赶去地府的背影,咬碎了后槽牙。 地府鬼魂稀疏,上下都赶去稳固结界,这会只有几个小鬼差守着鬼门。 池子时周身仙气浓郁,举步如飞就要闯鬼门往里进。 小鬼吞咽着口水,又怂又胆大,身子往鬼门前一挡,勾魂锁交叉着将鬼门锁住。 “仙官所来何事?” 判官交代过,会有仙官来找鬼帝,不是什么好事,若有人问询,就直言不在,打发走。 “鬼帝不在,仙官请回吧。” 池子时眉头都要拧成结了,心里想的都是姜晚裂开的伤口,根本没耳朵听它们说的什么。见他们挡着门,仙气荡开,轻轻松松就将俩小鬼头震摔出去。 小鬼吃痛着,呲牙咧嘴,想着头儿交代的任务,咬咬牙爬起来又去拦路。 “前方鬼门,地府机密,非请勿入,仙官不能闯。” 小鬼头见还是拦不住,快速给头儿传了讯息。 刚费力安稳好鬼域结界和九幽上下一众魂灵的鬼帝还不得歇下缓口气,逮着底下的人就问姜晚的情况。 钟馗摇着脑袋垂下去,他也才刚安顿好狱下的鬼魂回来复命。 另外几个判官也摇着脑袋落下肩膀。 天命阎罗之力一开,鬼帝的鬼眼通天也探寻不到姜晚所在的方位了,他双腿有些发软,手撑着桌子,挨着椅子扶手边坐下。 白芋咋呼地声音从外面一路传进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声声喊着殿下。 殿下? 姜晚?! 鬼帝疲惫的眼抬起来,只看见池子时抱着晕过去的姜晚大步流星地闯进来。 鬼帝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破口大骂。都是因为他,姜晚才冲破了封印,亏他还心软过,给了他下赌的机会,还以为他真的能保护姜晚安全…… 想斥责他的话有一箩筐多,可当下最紧要的是给姜晚压制暴走的内力。 第185章 鬼帝连个正眼都没分给池子时,从他怀里抢人。池子时下意识手一紧,被边上的几位判官合力摁住,吊着诡异的笑劝他松手。 “地府机密,仙官还请在外头等候。” 池子时立如松,不肯挪动,眼睛不带眨地锁着姜晚,生怕鬼帝对她怎样。 地府机密,是想趁他离开拿姜晚祭兽? 鬼帝见他执拗,又怕姜晚的伤耽误,随他了便,又吩咐几个判官回到原位守着结界各点位。 钟馗扛着把大伞杵在门口开了结界护法。 鬼帝按着先前的法子对姜晚施法,却毫无起色。 池子时掐着胳膊的肉站在边上,长长的伤口像是划在他心头,疼得他呼吸都困难。 屋子里的光一阵亮一阵暗,风一会刮一会歇,阎罗的血珠砸落在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能传遍九幽各处。 忘川边的彼岸花挺直了腰杆,花蕊红润似血。奈河桥底下躁动的凶兽冷静了许多,声波减弱下来。 就在池子时和鬼帝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浅灰色长袍的男子披着月光闯进来,袖子挽到胳膊肘,露着和姜晚一样冷白的皮肤,纤细的手还沾着灰,手里抓着一块藕粉的手帕,仔细擦拭着,脚下的动作却很快,几步就到了床边。 鬼帝怔愣着,给他让了位,退到池子时边上,嘴巴紧抿着。 他们默契地换了位,不用言语解释,他们都有一样的心思——控制住姜晚体内流窜的神力,救姜晚。 池子时盯着姜淮的脸,有些失神。 那张脸和柳如云是那么像,若是面对面两相比对,他会发现他们连颧骨处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也不是全然相像,九分,比柳如云更精致耐看,少了忧郁,多了神相。 他目光柔软落在姜晚身上,眸子里透着的都是对姜晚的关怀,碰触到伤口的手轻颤着,把着她的细腕,很是心疼。 池子时心里不免酸涩,他就是那张画像上的人,姜晚心底的人。 他没死…… 鬼帝所说有且只有他能救姜晚,也不是有且只有他。 姜淮出手,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姜晚的伤就愈合了,和前两次一样,消失无踪。 池子时努力地瞧也没瞧出名堂,咒术古朴,不像是在复原她的封印,更像是暂时稳定崩裂的部分。 总得,目前让她体内不稳定的神力处于一个稳定状态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往前凑去看姜晚的情况,只有池子时往后撤了半步,退开她的床头。 姜淮呕出口血,虚弱着擦掉嘴角的血渍,侧头对上池子时探究的目光,轻挑眉目。 这情况下就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池子时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了,舒了口气,冲他行礼作揖,要谢姜淮救人之恩。 鬼帝、钟馗一愣:…… 姜淮眉毛一扬,冷着脸请他到偏殿谈谈。 鬼帝默默转过脑袋,又拧了一条毛巾给姜晚擦汗。 那关怀紧张的神情,根本不像是要利用姜晚的人,动作小心温柔,眼神满是担忧怜惜,像是个老父亲在照顾宝贝女儿。 池子时再三确认了鬼帝没有要拿姜晚祭兽的想法后,才跟着姜淮走进偏殿,眼底的沉闷不悦更甚。 他对地府布置轻车熟路的模样,令人讨厌,非常。 俩人气场不合,目光不善,沉默着对持许久。 姜淮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寂:“姜晚不懂事,叨扰战神了。” 这什么意思,想要宣告主权? 池子时咬着后槽牙,打定主意要膈应回去:“不算叨扰,她和我一起时很高兴。” 高兴二字咬得极重,恨不能把姜淮不在时他们是如何愉快友好又暧昧的日常拉个片子放给他看,刺激死他。 最好能让他猛灌几坛子醋被姜晚嫌弃,又或者知趣退出。 姜淮对此只是淡淡然一笑而过,丝毫不吃味,继续往下说。 “她在外头玩得高兴就好。” ??? 这小子在这比格局是吗? “之前她答应的书册会送到战神府上,战神若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也一并送了,全当是答谢战神这些时日的辛苦关照。” 池子时都这样故意激他了,姜淮还不吃味,越发显得他格局小了,计较这些。 也是,白月光心上人的杀伤力总是格外强的。 和姜淮比起来,他这只吃味狐狸不过是阎罗未开情窍时感兴趣的玩物罢了。 再对比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池子时将话题扯走:“她的伤……” “战神贵人事忙,晚晚就不烦战神记挂了。”姜淮沉着脸,要帮他们划清界线,赶客,“三界还有更需要战神的地方,九幽晦暗沼气弥漫,战神还是别染了浊气。” “还有,之前晚晚胡闹,和战神误绑了红线,我替她向您道歉,战神不必记在心上。” “既然红线已解,往后就不必再见了。” 池子时咬咬牙,有些后悔解开红线了。 若是有红线,她至少还会因为姻缘术法对他有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姜淮又说了些什么,左不过替姜晚谢他这啊那的,气得他做飞机耳堵住耳朵假装听不见。 最后,姜淮请他离开。 池子时捏着拳头,一腔气没地撒,想腆着脸面留下,又没个身份。 第186章 理着思绪,忽就想起来这些事的始作俑者还未收拾。 离了地府,转身直奔大阁。 关于让姜晚冲破封印的这个局,他可要好好和那些人盘算盘算。 姜淮灵力耗损厉害,跌坐在殿中,顺势躺倒,冰凉刺骨的地砖让他的感知无比清晰。 他还活着,真好,幸好他活着,还能保护姜晚。 偏殿又来人了,姜淮没动。 那人的身影遮了殿里的光源,站在姜淮脚边,踢了踢他的腿。 “不想废了就起来,跟我回去好好休养。” “星君不忙着处理外头的乱事吗,最近陨落的仙君可不会少,你不亲自坐镇不怕大阁找你谈话?” 司礼掀起白眼:“先带你回去,那群老头一天天净给我找麻烦,你要是不配合,我可要站池子时那边支持他撬墙角了。” “我看你妹妹对他还挺感兴趣的。” 姜淮利落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目光冷切。 “他护不住她的。” 第97章 对峙弘和仙尊 东桦殿的门被重重推开,弘和仙尊并不意外,手执白棋坐在棋盘前,对着他笑。 “回来啦。” 声音慈祥,像是许多次出征回来后那样招呼他坐到自己对面。 棋是他走前正在解的那盘残局。 黑棋步步紧逼,白棋退无可退,早已可以宣判白棋落败。 弘和仙翁轻拂衣袖,桌上盛满白子的棋盒便飞向池子时。 池子时眸光散漫,周身仙气凌乱,杂着戾气,棋盒还未近身就被戾气挡下,直愣愣掉下去。 白子因为惯性散落出来,一粒粒在空中划出虚影,印在池子时眼底。透过那些虚影又好像看到了失力下坠的姜晚,皱着眉头忍受着疼痛,却拼命牵强地扯起嘴角的弧度。 戾气一点点吞噬他的神智,侵占他的大脑。 背在身后的剑还低落着血,手腕带着它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剑光恍惚而过,剑柄稳稳接住了其中一枚棋子。 他没落座,努力压制着心底的火气,久久才开口:“老师参悟神道半生,真的悟透了吗?” 弘和仙尊的眼底闪过一丝戾色,难以捕捉的。是一种被戳破心境的窘迫和放不下身段的包袱,但很快就被他压下,恢复镇定。 温声慈蔼依旧:“徒弟此言何意。” 刚才他和大阁的那群老头对峙,大吵一架,想必那些对话争执早都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了。 也是,他老人家一向是以仁爱慈悲的神相示人,一心想参悟神谕,飞身九天之上成为人人敬仰的上神。所以在池子时提着剑进来时,他还维持着他虚伪的假面,试图用几百年前忽悠他打仗的那些手段来劝他走他们所谓的正道。 可惜,他不是几百年前无条件拥护天帝的池子时,也不是只知道钻研兵法听军调令的将军,他不会再成为谁的棋子,被谁随意摆弄了。 “老师可知道洲岷?知道它是如何成为三界畏惧的凶兽,如何获得了能颠覆三界的祸乱之力?” 天帝或许都没想到洲岷这样已经灭绝的神兽是如何复生,又是如何变成了能毁天灭地的凶兽。 《海天策》孤本里短短两行记载,可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洲岷并不可怕,它初时只是某处仙山的幼兽,性情温顺平和,以仙草为食,喜群居。后来,仙魔妖三族摩擦越来越大,战火纷纷,仙山被毁,洲岷兽群尽数灭亡,到仙魔两族矛盾顶峰时,洲岷一兽彻底宣告灭绝,三界再无此神兽。 海天策的记载到此为止,流传的后续却不止于此。 九幽里多是犯了大罪扭送去荒芜受罚的,他们中流传的版本可谓是精彩绝伦。 凶兽洲岷,诞于荒芜人烟处,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生嚼肉糜,脚踩烈火,身浴浊气,角唤洪水,所及之处,遍地灾荒流民。 有神谕降于东海,其言,恶果自食。 有人笑说,这是神的惩罚,是神让洲岷复生,借洲岷宣泄不满。 天帝和大阁却要堵了流言的嘴,将造谣的人赶去九幽受难。 他们心里门清儿,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承认自己对这世间所做过的恶行,更不愿尝恶行带来的恶果。 他们将洲岷从神兽的册录里抹去,烧毁了所有关于它的记载,让人们渐渐忘了它最开始的出生,只记得拥有祸乱之力的洲岷是一只会摧毁三界的凶兽。 弘和仙尊的沉默不语更印证了流传的真实性。 池子时拾起剑柄处的白棋,冷笑着给他敬重的老师讲解神谕的奥秘。 神让洲岷复生,赐予它护佑自己族群的祸乱之力,是为它能保护自己,能有一栖生存的绿洲。可仙界却并不知足于自己所拥有的地盘,寻着机会就出兵扩张,打着一切君子名号,做着搅乱的三界的祸事。 是啊,到底是谁在搅弄三界…… 可神终究不忍心,才降下神谕,试图唤醒他们混沌的神智。 “胡说,神谕所示岂是你能随意参透的。神谕所示,天命阎罗可救苍生。” 弘和仙尊掌力深厚,将一枚白棋拍在棋盘之上,以白棋为中心,棋局裂开四瓣,黑棋顺着裂缝掉入沟壑,棋面上只剩那颗制胜的白棋。 姜晚就是天下大局的制胜白棋,神谕如此所示,他也是如此所遵。 第187章 所以,他没错。 池子时的视线从裂解的棋盘挪到弘和仙尊气急败坏的脸上。 神要他们自省,他们却无可救药的将罪过推向弱小,自居高位,扫门前雪压他人墓穴。三界的哀嚎幽怨痛苦滋养了洲岷的祸乱之力,从此成了能危及三界的凶兽。 而后一条神谕,大抵是鬼帝说的。 地府曾跪伏于神址前求了许久,不知是否真求到了神谕。有人言,那时的阎罗,也就是后来封印洲岷牺牲的那位,慌慌张张的拢着衣袍往地府跑,没人知晓他们捂了什么秘密。 “鬼帝说,你们就信了?” “她杀了蛊雕。” “我也曾屠戮苏达丘陵,区区一只妖兽能证明什么?” “她是天命阎罗。” “天命阎罗如何,您是仙尊,仙力无上,您若愿意,区区蛊雕,不过如掐死小小蝼蚁一般轻松。” “够了,蛊雕与洲岷如何能比拟。” 是啊,如何能比拟。你们不还是拿蛊雕测算她的天命阎罗身份吗。 既不能比拟,怎么对她所受的伤视而不见呢,张口只谈论如何利用她对付洲岷…… “师父打定了主意要牺牲她,她和燕桦阿姐一样,不过是你们稳固仙族在三界权重的一枚棋子,无所谓死活。” “我只想问问师父,当年选中我,栽培我,教我读兵书,识六道,知大义,究竟是让我为什么而战。” “为拓充领土,为彰示仙威,还是你们口中幌子一样的三界安宁?” 池子时轻巧复原了那盘棋,在黑棋混乱的左小角,两指夹着白棋,重重拍在其上,以白棋为中心,裂开许多细缝。 白棋落子,打开了棋局的缺口,带去的是微薄的希望,是光和胜利传进去的地方。 “无需那些靠牺牲弱小的卑劣手段,战我一样能赢,兽我一样能降。” “如若老师真的读懂了神谕,悟到了神通,三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弘和仙尊轻蔑一笑,笑他不懂神谕,笑他不懂上位者的权谋,笑他天真,笑他根本不懂仙界想要什么。 盘古开天辟地,始有生灵。 仙族作为最早存在于三界之内的族群自然该享受优上的主导权。可执念堕魔者众多,聚而成群,不满久居荒芜之地,试图推翻他们最初划分的领地。 魔群起反,妖族紧随其后,无一肯退让。 魔族纵欲随性,妖族无智粗蛮,唯仙族可为三界共主,能当维护六道轮回之责,可与上神比肩。 胸腔鼓满了气,气血攻心,冲得他呕出血来,头发从发根开始白化。 他又阖了眼,对着九天之上的神明祈求。 远在高天之上的神呐,睁开眼俯视你的信仰者吧,救他们免于水火…… 九天之上有真神吗? 他们也懂人间疾苦,妖族流亡,魔族悲愤,仙族所求吗? 弘和仙尊再睁眼,原本慈爱的眼神里满是利益算计,语气也不再温和。 “你总会懂得,我的用心良苦。” 也许永远不会懂,池子时想。 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他是为三界安定平息战乱而战,而师父、天帝、大阁却是为仙族利益扩张而战。 从苏达丘陵战役他们的谎言暴露在他面前,从他们为了保住仙界名声让燕桦仙子和亲时起,早已昭示了他们永远不会醒悟,永远不准备读懂神谕。 他不愿与之为伍,他有他所坚守的东西。 起初是天下大义,三界安宁,后来是她。 万千苍生如她,她亦是苍生之一。 池子时从大殿出来,拍了拍衣角四处,踏出大门。 身后的目光灼灼,一直目送着他消失。 池子时的背脊挺了挺直,向着晨光,心底自有去处。 总有办法能解决洲岷,而现在,他要去见她,守在她身边,保护她。 * 姜晚身上的封印无法恢复从前,只剩薄薄一层,体内又混入了姜淮的内力,暂时稳定了乱窜的神力。 她也没有昏迷很久,比上次神力爆发昏迷醒得还要快。她要起身,被鬼帝强行摁着躺下。 床头原本立着姜淮的魂灯,此刻不知道被撤到哪去了。 “灯呢?”她之前嘶吼得有些猛,现在声带还隐隐发疼。 鬼帝装聋作哑,和钟馗互换了眼神,一拍脑门就要往外走。 "我那个要去结界看看……" 钟馗被姜晚横扫一眼,直挺起背,转过去背对着她,心里哭哇哇。 鬼帝能跑,他个打工人还要看着阎罗,根本跑不掉。 鬼帝和她吵得再凶也不会擅自将魂灯撤掉,这事有怪。 姜晚摸出扇子,如意玉石挂坠红得刺眼,透明的珠子现在像玲珑剔透的红宝石,躺在手心里又烫又扎眼。 是魂息。 从未有过的,如此浓烈的魂息。 “钟,钟叔……” “唉。”钟馗以为姜晚有什么难受的,结结巴巴喊他,赶忙转身来,入眼就瞧见下了引魂咒的珠串,脸色惊变,上去就要夺珠串。 姜晚手心一收,手腕一转,扇子就抵上了钟馗的下巴。 “钟叔,是真的对吗,他还有魂魄残存着,他还能复生对吗?” 引魂咒如此透亮干净的光,必然是感受到了魂魄。 第188章 鬼帝命人将魂灯撤掉定是怕她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如此紧张怪异的神情,看来是早就找到了。 “在哪?残魂在哪?” 钟馗抿着唇,摇头直否认她的猜想。 “小殿下,真没有,您就好好养伤吧。” "你撒谎,你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们会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死了,一点魂息也没有了。"姜晚眸子通红,推开钟馗就要往外找。 守门的鬼差见了就要拦,被一道风定在原地,路上凡是有意阻拦的都是如此下场。 三界太大,魂息与魂息的气场相互纠葛影响着,她手中紧握珠串,输送灵力,护着逐渐微弱下去的魂息,一路跟到了南天门。 守门的仙将一惊,慌忙将手中的长矛交叉拦住。 “前方九天,仙族境域,非请勿入。” 姜晚看着手里的珠串,微弱又复明,此刻正长亮不息,魂息所指引的方向不会有错,姜淮的残魂就在里面。 只要找到残魂,再费力养护,他便能复生。 是时,笔试成绩已经下发昭告三界,张贴榜单的仙兵和守卫打了照面。 第一张榜单就要上南天门外的大墙,全透明的显示屏上也同时跳转名单。 第一名,蓬莱仙岛周佐。 第二名,蓬莱仙岛苍栎。 …… 榜单刷新第二面时冰冷的系统音再次响起。 叮—— 接大阁最新布告通知,考生姜晚无法控制自身灵力,虐杀鹏云上仙的仙兽坐骑一只,在人间散播疫病…… 综合考量,考生姜晚本次考试成绩作废,取消考生姜晚的考试资格,且永不录用。 后面的电子嘈杂着又说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听清。 她落榜了。 姜晚上手揭了刚贴上的布告,仔细看了遍名录,最后一行小字清楚明了的写着,考生姜晚成绩作废,取消考试资格,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 意味着,她入不了九天,寻不了姜淮,也改不了史书了。 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南天门怎么可能能拦得住她想做的事。 一股浓烈的阴气自脚心底钻出,很快就将姜晚整个笼罩其中。 有发现不对劲的仙将将长矛对准她,架起防备姿态。 这样的小喽喽可拦不住“无法控制自身灵力”的姜晚。 不是要以这个名头让她落榜吗,那就如他们所愿,顺便给他们点更合理的借口,坐实他们的污蔑。 姜晚一把扇子在手里耍出花来,光影流转,仙将还未看清招式,姜晚已经轻松连过数十人。 “阎罗,阎罗传天门了!!!” 有人慌忙中敲响了警示钟。 咚咚声传遍南天门,有好多仙将带着武器往天门涌来。 姜晚眸子一眯,体内的力跟着手上的动作往腕上汇聚。 池子时:你清高,你仁厚,你自怀天下,你怎么不亲自祭天!!! 阿宝裸考及格了!! 虽然是个没什么含量的证哈哈哈哈 第98章 闯天门 阎罗闯天门的消息往里头传。 姜晚浑身散着浓烈的阴气,凡是拦路者,各赏扇面巴掌一下,重重扇到地上、墙上、柱子上,毫不收力,生死由命。 所到之处前一刻还在议论战神,后一刻作受惊苍蝇散得没影。 八卦战神的声音和她闯天门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落下。 她之前对这位战术奇特的战神是好奇的,也想了解这位战神究竟是怎样的人,何方神圣竟能出入魔界如无人之境。 可现下,她只想找到姜淮的残魂,带他回去。再顺便摸到大阁,逼他们改史书。 姜晚循着魂息一路往前,却撞见长廊的尽头,从大阁方向出来的池子时。 她有一时半刻的愣神。 狐狸没事,他出事的消息也是大阁设计的,就为了引她上钩。 手中的扇子捏得更紧了。 她往前走,想瞧瞧这是不是他们捏造出来的幻术,还未迈出几步,原本领路的仙婢像是见了救世主一样往池子时的方向跑。 “战……” 姜晚的手腕一转,扇子飞出去,轻巧封了仙婢的穴道,将人定在原地。 仙婢微张着嘴,话卡在喉口,发不出一点声响,眼圈湿润,几近哀求地望着池子时走来的方向。 战神,往前看,救救…… 仙婢心底苦苦祈求,却见战神在长廊尽头的拐口顿住身子,要拐去另一角。 “战神。”有仙婢在他面前停下,这么称呼他。 池子时皱了眉头,步子没停往前走。 仙婢却自顾自和身边的姐妹发疯。 “看见没看见没,那就是战神,现在考编办主考官,好帅啊,当初怎么不是他面试我们呢。” 封印淡化的姜晚听力格外好,高声贝的激动尖叫传入耳里,像根尖刺扎进她的鼓膜。 她眸子冷如冰窖,闪身出现在那几个仙婢身前,拦了人的路,和她们对视上。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面对突然出现的像鬼魅一般散发着浓重阴气的陌生女子,仙婢慌乱无措,吓跌在地,惊叫出声。 “战神,战神救命啊!” 战神? 那个从苏达丘陵一战后消声灭迹的战神? 第189章 与池子时何干? 听到动静的池子时赶着过来,见到姜晚愣了神。 她没事了?真没事了。 雪白胳膊光洁如初,仿佛从来没有过什么长至肩头的伤口出现过。 身后远远的传来仙将的奔走相告。 “阎罗闯天门啦!” 仙婢将眼前持扇做乱的人和仙将的通报对上号,连滚带爬的往池子时的身边爬去,嘴里喊着。“战神,战神救命。” 姜晚盯着池子时的眼,先是质疑的,而后释然明了,凌厉的眼神像要将他剜了,剖解成小块丢去喂兽。 “战神,主考官,狐狸。”姜晚冷笑一声,手腕轻抬,扇子就随着她的意念将那几个仙婢敲晕了。 “我不是……” 池子时想拉她的衣角,还没靠近,就见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带着火光的扇子在身前划拉而过,画出界限。 是她过于天真了,竟没看出来眼前这位身子虚弱的狐狸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仙界战神,还是主考官呢。 也是,哪有狐狸满身刀痕伤疤的,还敢跟着一身阴气的她回家。原来一开始就是局,他就是那个饵,引她上钩,想要她落榜。 所以他轻易就可以给自己编造一个土地庙见习助理的身份,一直留在她身边,监视她,戏耍她。 呵,真是处心积虑啊。 他是战神,所以在蛊雕以妖丹祭神器时破招,也能和欻兽过许多招,所以那些仙官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所以,他可以不用书就能给她讲很多近代史,那根本就是在回忆他打过的每一场战事,回忆战事背后的故事,所以他知道每个将领的性格、名字…… 他是故意不告诉她战□□号,因为战神就是他自己。 池子时想解释:“姜晚……” 姜晚绕过他,看着大阁高悬的匾额,扇面幻成长弓,瞄准了,拉了满弓。 带着污浊之气的箭矢飞出去,正中了阁字的“口”中心处,以其点为中心裂开无数细缝,声响惊了里头的人。 大阁的殿门从里头被打开,两队天兵小跑着出来,列成队,长矛尖刺对着她,防备警惕着。 姜晚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活动着脖子,抬臂拉弓,数只箭矢齐飞,横扫一片。 “一群废物。” 姜晚将弓幻成长剑,抬脚踹了大门,就要往里去。 她要闯大阁! 池子时心中一惊,要拦她,没能拦住,被她一道火光刮着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时她已经动手将阻拦的天兵打倒了一片。 “姜晚别去。” 池子时和司礼的声音同时响起,姜晚半只脚踏进大阁,回头去看来人。 司礼步履如飞地赶着过来,气还没缓上来,伸手扣着姜晚的手腕将她拽出来,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番,确保她安好无虞才松口气。 池子时收回了被姜晚躲开的手,咬着后槽牙,目光在司礼和姜晚之间流转。 他竟不知道南斗星君什么时候结识了姜晚,还如此亲昵…… 忘了,当初还是司家俩兄弟连番劝说将他坑骗出世的,劝阎罗回地府原是他们的活儿。 池子时牙痒痒得很,恨不能现在就给司礼一拳,让这个坐收渔翁之利的小人尝尝满嘴鲜血的滋味。 奇怪的是一路佛挡杀佛的姜晚这会真乖巧听话的停了手,微仰着脑袋看着司礼。 “放缓呼吸,把扇子收了,我带你回去。” 姜晚照着他的指导慢慢换气,稳住怒气,压制心头翻涌的内力。 她长吐出口气,卸了周身防备起来的阴气,乖顺地对司礼行礼。 “司礼。” 声音突然就温柔下来了,还带着委屈和哭腔。 池子时:?! 她何时在乎过规矩,又何尝对谁如此恭敬乖巧过。 远远有仙将赶来围住他们,向池子时和司礼抱拳行礼:“战神,南斗星君。” 眼神扫过姜晚时满带厌恶嫌弃地皱了眉头。 “阎罗殿下,擅闯天门已是重罪,您还敢闯仙族重机要地,拿下。” 几个仙将各掏出宝贝小心翼翼向姜晚靠近。 司礼将姜晚护在身后,池子时则挡在他们之前,仙气大开,一时无人能近身。 仙将们望而却步,一脸难为情地求助领头将官。 “星君、战神此为何意?” 池子时冷眼扫过他们的脸,轻嗤一声:“阎罗乃座上贵客,我亲自请来的,何来闯天门一说。” “阎罗打伤仙兵,此为事实,人证物证俱在”仙将指着一地伤残的仙将和大阁顶上的那只箭矢,质问着,“战神还要为她开罪?” “我打的。” 仙将难缠,池子时咬着牙眼神示意司礼带着姜晚先离开。 姜晚眼睛往大阁里探,没打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而后司礼三两句话就让姜晚放弃了要闯大阁的念头,乖乖跟着司礼离开了。 话说的什么池子时没听见,他费神拦着仙兵,只有余光草草扫了几眼。 司礼的嘴都要凑姜晚耳朵上了,姜晚没躲,倒是眸子一亮,很是高兴。 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池子时气不打一处来,瞪了眼刚才差点对姜晚动手的天兵,声音冷冽,像把千年寒冰里淬出来的利剑架在他们脖子上。 “哪有什么闯天门,成绩布告,身为主考官寻考生来复核成绩,有什么问题吗?她可威胁谁性命了?” 第190章 天兵支支吾吾答不上话,阎罗倒真没弄死谁,顶多就是打了个伤残,一点不致命,对待仙婢更是定穴封口,连小伤疤都没有一处。 但今日这事必然得有个交代,天帝怪罪下来,为难的还是他们。 “你们不是要个交代,大阁是我打砸的,人是我伤的,里头一地的老头能指证。一切罪名我担着,让天帝来找我算,为难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仙将一愣,很快回神,派了两个天兵进去查看。 池子时斜晲了眼大阁内的情况,甩袖离开。 他拦着姜晚,倒不是怕她闯进去威胁那群老头改史书,主要是那群老头一肚子坏点子,还对她的性命虎视眈眈,万一又下套,她正在气头上思虑不全掉坑里了可怎么办。 虽然现在冲进去看见的,更可能是抱着青紫的脑瓜还缓不过劲的虚弱上仙或是被池子时气得头脚发胀地几个人互相撑着瘫坐一堆。 池子时紧跟着姜晚的步子追出去,却没见到她的身影。去人界,家里空空荡荡。去青阳观,连同莫尧和柳如云都不在。去城隍庙,庙里空空。 去地府,没入鬼门就被钟馗挥舞着拳头赶出来。 …… 姜晚此时正坐在邱阿姨对面,看着阿姨哭皱巴的脸喉咙滚动,难以开口。 司礼说他找到了姜淮的残魂,非常稀碎,需要费些心里养护,要她先回去等着。 司礼是姜淮卸任阎罗前的好友,和姜晚见过,算她半个兄长。又是掌管仙人生死的南斗星君,这活儿天上地下他最熟络。 姜晚放心他,点了头,答应回去等着。 她又不肯直接回地府接烂摊子,不想回去和鬼帝吵架。 更不想回塞慕江的房子,不想回忆那只狡猾狐狸处心积虑设下的局和细节。 原想去青阳观里躲清净,脚才沾到人间的地就收到了邱阿姨一顿电话轰炸。 邱阿姨捧着水杯,眼睛在屋子里乱瞟,害怕地往姜晚身边挪近了些。 姜晚已经学会自如的收放周身的阴气,可也遭不住邱阿姨快贴上来的近距离接触,不自在地又往边上挪。 邱阿姨捏着衣角向她哭诉,这是附近地段很好的新房子,刚装修好出租,谁知道这么不巧就遇上租户想不开自杀了,这下成了大家都不想住的凶宅…… “我这命啊,苦哇。” 姜晚拎起纸巾盒,一张张给邱阿姨递。 邱阿姨没敢接,生怕纸巾上附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听说自杀死掉的人怨气都特别特别大的,本来啊我是想请道士来做法的,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又是东边水患西边走水的,到处地震,我儿子那公司都受到影响啦,说要降薪,裁员。” “哎哟,你说这这…本来经济就不景气了,还出这样的事。” 姜晚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正好这段时间她也没处去,干脆将房子租下来。 邱阿姨却又不高兴了,说是不能让姜晚一个小女生住在凶宅里,万一那自尽的化了恶鬼回来怎么办。 姜晚眉头一挑,眼睛扫过前面电视柜边上用白布盖着的相框,鬼眼透过相框看到了一个面容姣好,笑颜如花的少女。 没有什么怨气停留上头,屋子里空气流畅,没有魂魄停留的迹象。 姜晚笑笑:“那就让她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 运气好的话,能直接送她上路轮回,要真是怨魂倒也好办多了。 邱阿姨连着呸呸呸三声,又求神仙告菩萨的说姜晚只是玩笑话,可千万保佑别让怨魂再找回来,最好无怨无求早点下去投胎再生。 邱阿姨又翻出手机,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其他几处好房子。 “你来住,阿姨绝对给你便宜,要这段时间手里紧张,阿姨也能给你免房租。就是这房子……你看能不能给阿姨瞧瞧怎么办好。” “阿姨,就这间吧,我住段时间,房子保准没事,往后还会升值的。” 姜晚笑着推拒,坚持要住凶宅。 边上几个租客嫌晦气纷纷搬家,这层空了只剩这一间,得清净。 半瞎子也帮着附和,声音滋滋啦啦从电话里传出来。 “邱姐,你就放心吧,她住段日子,要是碰上自杀的那个也好给人家超度了,你这房子就等着以后发大财吧。” 邱阿姨拗不过,答应了,又再三叮嘱若是碰上不干净的千万别硬撑着,家里房子多着不差这一套。 姜晚宅在屋子里当了快一周的废物,放空大脑,等着司礼的消息。 他说,改史书的事交给他,姜淮的事也交给他,她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她又回到了之前住在郊区的日常,无心他事,每日画符追剧睡觉,偶尔给半瞎子指点两句,再帮城隍远程消几只鬼的怨气。 自杀的那个魂魄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头七也没回来,一周过去了还没和姜晚碰上面。 直到莫尧匆匆忙忙赶过来找她帮忙,这才知晓,那魂魄早到了城东的城隍庙。 她父母正要状告有鬼魂害了他孩子的性命…… 池子时:姓司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晚:在讲什么胡(狐)话?都是哥哥罢了 大阁老弱病残匍匐前行:战神贴心了,没放阎罗进来给他们来第二波重创 池某人的马甲终于掉了,以这么个emm不太愉快的方式 第191章 唉,战神追妻路漫漫 让我们欢迎邱阿姨限时返场~ 解锁新地点:城东城隍庙 提前为城东城隍爷点蜡…… 第99章 城隍错判 两天前刚地震过,小区的电梯停了,莫尧打着手电爬了二十二层楼,喘着大气,将一张带血的委托书抖在姜晚面前。 姜晚一头青丝如瀑布随意披散着,两眼圈下的青黑明显,嘴唇泛白,苍白的肤色和没有温度的纤细手腕虚虚抬起,搭在门边上,两眼空洞洞地,没神。 幸好这层没有邻居,否则就要把她当自杀的那个怨鬼了。 莫尧要不是跟着半瞎子锻炼多了,这会怕已经惊吓尖叫出声,而不是能轻喘口气,表明来意,请她帮忙。 张师父交代了,最近不太平,是有凶兽想破封印逃出来,所以近段时间会有很多妖族、鬼怪受到影响。 他想姐姐身边的那只魂灵应该也会多少受些影响,只是碍于张师父布置的活实在太多了,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看看姐姐的状况。 现在一瞧,那魂灵果真也受到影响了。才几日不见姐姐就变如此憔悴了,真是让人心疼。 莫尧暗自鼓劲,从今日起要更卖力的维持世道太平。想到此他又重新扬起笑脸,热情地喊姐姐。 “我早上到城西帮忙,这东西就写在门口,我拿黄纸拓下来的,城隍老爷不知道在哪,张师父又忙,就让我来找姐姐了。” “姐姐,这事麻不麻烦啊?” 莫尧抓着后脑勺,盯着那张纸看了又看,实在没瞧出来写的是什么鬼画符字。 他居然有些好奇这鬼死前是什么人,竟然能写出比他画的符还丑的字。 姜晚揉了揉干涩的眼,隔空屈指敲他的脑袋,看着莫尧吃痛地捂了脑袋,才来了兴致给他解释。 “人死后各种感知都会退化,执念会让他们把能力聚焦于一处,有的鬼听力了得,识字不清,有的鬼眼能透视,却说不清话…这都是常态,没什么稀奇的。” 姜晚唤出扇面,在委托书上一点,鬼画符的字体便成了形。 清白分明的城隍老爷,我那在世的糊涂父母分辨不清,将我的死怪罪在我朋友的身上,今要到城东城隍庙状告她,若城隍老爷得知,千万要为我朋友做主,还她清白,我的死与她无关…… 莫尧仔仔细细又读了两遍,才抬起脑袋,不可置信道:“她想让我们帮忙救那个被状告的鬼魂?” 又后知后觉地惊叹道,“她这通篇的朋友是只鬼啊!” 姜晚轻声嗯着,一个响指将拓印的黄纸烧成灰烬,燎起的火光烫得莫尧连忙松手。 “唉……姐姐怎么给烧了?” “咱不帮忙吗?” “城东的那个城隍老爷也和咱这儿的城隍老爷一样吗,城东的城隍庙不是才刚重开吗,他们怎么不来城西呢。” “唉,他俩算是同事吗,有好友吗,那岂不是发个消息说一声就好了吗?” …… 一周多没见,莫尧叽里呱啦的废话一点没少,吵得姜晚两耳嗡鸣。 “对,他们俩私下互相打个招呼就好了,小道士还是快去帮忙抓妖抓鬼,别纠结这事了。” “可……” 莫尧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门就合上了。 城隍老爷刻意让他来找姜晚,还以为能借此机会让姐姐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别在屋子里憋坏了,谁知道连他出面也不管用了。 莫尧低头给群里等信的几人回报,行动失败了。 城隍爷在群里回复他:没事,再接再厉。我这还有几个棘手的你再去试试。 莫尧翻出一个小熊哭泣表情包发送。 不用如此吧,他怕姐姐连他一起拉黑了。 莫尧又瞅了几眼门牌,从兜里掏出几个祈愿签子往门缝里塞,又觉着需要做点解释,掏出随身的小笔记本洋洋洒洒又写了两页留言,跟着往门缝里塞进去。 姜晚掀了眼皮,指头一挥,原封不动地送到了城隍爷的案桌上,倒了杯温水继续回去坐在阳台上发呆。 小区建在商业区边上,隔壁就是大型商超,前面不远是一连排的写字楼。 房子坐北朝南,光线很好,楼间距也好,绿化也好。 这是姜晚对这屋子的全部评价了。 坐在二十二楼的阳台上往下望,底下的行人如蝼蚁般渺小,在灾荒面前什么也不是。地震一晃,如走兽一样慌张躲避;洪水一发,抱树求生…… 对面商超的大屏幕上还滚动着最新报讯,有灾难预警的,有犯罪新闻的,有求救定位的。 在这样混乱的时候,每个人都匆匆忙忙低头赶路,怀中紧抱着刚从超市抢购的物资,男女老少都如此。也有人专门等在商超边上的那个必经小道,堵着路过的顾客,将他们用以保命的战果打劫一空。 人心啊,在危难关头真是丑态百出。 姜晚摇着扇子,冷漠的俯视着这一隅人间缩影。 商超大屏的信息快闪了几秒,全黑了,紧接着跳出来加粗加亮的数字倒计时。 5,4,3,2,1 天地震动,有楼房轰然倒塌,有汽车相撞,有警鸣声忽近忽远…… 震动持续了半个钟,姜晚受不了在高空的晃动落到底下的一处空地上,依靠着电线杆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第192章 余波过去,市政大喇叭在各处响起,要大家原定不动,静待通知。 灾祸来得猝不及防,受惊的人不在少数,啜泣声遍地都是。 人们堪堪平缓过来,睁眼看到到处都是创伤的痕迹,一直想炸毁的公司高楼墙面开裂了,刚贷款的房屋倒了…… 姜晚努力压抑自己的神力,她捂了耳朵,没有用,阻挡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祈愿声,强而有力的声音穿透她的耳朵,直击她的心脏,狠狠撞在最软的肉上。 胃酸反上来,呕的她呛咳不停。 有一只皱巴的手伸到她眼前,递上一条叠得四方干净的手帕。 姜晚顺着手帕递来的方向抬头。 手帕的主人是一个六十来岁或许更老一些的奶奶,眉目慈祥,并不惊慌害怕,弯着眉眼,耐心地用她有些粗糙的手心揉了揉姜晚的发。 “别怕孩子,会没事的。” 姜晚盯着她的眼,那双眸子温暖,有光,带着心疼,却令人安心,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力量感,很震撼人心。 眼角有泪珠滑下来,滴落在手背上。 滚烫的,不同于她从前的所有泪珠。 这究竟是什么情愫? 姜晚呆愣地看着手背,想不明白。 她对感情一向迟钝,连哭也是。 孟婆熬汤缺引子,自己哭不出来,地府上下都被抓壮丁,只有她的泪水不合格。 孟婆说她那泪花还没鬼差累哭的有成分含量。 她问姜淮那是什么意思。 姜淮说,人有七情六欲,纵使努力藏匿,也能透过眼睛观察到细微,眼泪中所含的情绪更不会骗人。 老奶奶抓着帕子,抖着手,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泪水。 口中还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在劝慰她,也像在劝慰自己。 有小孩子挣脱了父母的手,一跑一跳地凑过来,小手捧着她的脸,小粗指头戳在她脸上,戳出一个笑窝来。 小孩童还是纯真年纪,还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森冷阴气,却没半点害怕。从衣服前面的小兜里摸了好久,摸出来两颗糖,数吧数吧,一颗放在小手心里,一个塞到姜晚手里。 “吃糖,姐姐吃糖,甜,高兴。” 小小的人儿话还说不清楚,含含糊糊的,软糯的声音,眨巴着大眼。 眼底是温婉泉水细流的纯善,天真,无忧,好奇,和关心。 姜晚摊开手心,是颗大白兔奶糖,很轻,又似有千担重。 抱着膝盖蹲在角落的一个白领,抹了眼泪站起来,从包里翻出一个饭团塞进她的怀里。 饭团已经冷了,包装也很简陋,一眼就知道是家庭工坊手作。 这或许是她今天的午餐。 “吃饱了才有力气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白领小姑娘咽下泪,哭过后声音嘶哑,却是打不倒的顽强自信。 安慰别人,也是在不断重复着安慰自己不安的内心。 姜晚下意识去对她的眼。 那双眼里是饱受生活的苦楚,有不甘,有委屈,有向往,有希望,有光。 耳边涌来的祈愿声似乎在这一刻不再嘈杂,姜晚能清楚分辨每一句在祈求什么,能感受到每一位祈愿者内心的力量。 或许世上还有很多很多无法想象的恶人,可也总有希望与温情在。 有警卫从八方逆行赶来维持秩序,照顾伤患,有自愿站出来帮忙的志愿者,有自发成小队照顾弱小的大家长…… 姜晚仿佛看到了当年穿梭在灾祸之间,维持人间秩序的兄长、父亲,他们的背影高大魁梧,所及之处带去了安全感和希望的光。 幻觉不过两秒又消失不见了,高大的身影在空中涣散成点点光影,飘散在人间各处。 姜晚堵塞着烦闷的心被不知明的情愫凿开了一个口子。 她大口呼吸着,手掌摁着心口的位置,那颗心脏跳动着,强烈的,在回应四面八方涌来的诉求。 * 城隍爷东忙西忙的处理公务,消息在衣兜里震了又震,气得他破口大骂。 “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开会不知道关静音吗!” 底下的鬼差面面相觑后低下脑袋,不敢吱声。 他们哪敢遗忘啊,在这关口谁想惹上头不高兴不是找死吗。 “大人,您的……”白芋无常眼眯成弯桥,诡异又谄媚地搓手笑着。 城隍爷瞪了眼他,眼神警告他老实。 “大人,真是您的。”白芋努努嘴。 城隍爷这才从袖口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瞧,还真是他的。 消息又震了震,震得他掌心酥麻,恍如大梦。 白芋见他呆了,凑上去瞧,眼睛一下圆亮起来,捂着嘴巴不敢置信。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显示。 【姜晚:紧急部署最新规划表/】 【姜晚:城西怎么回事,又让鬼跑了,牢是bug吗,一天到晚修不好】 【姜晚:城南有病啊,让你们修复各处封印,没让你们封死】 【姜晚:城东又怎么回事,死了吗,那么多游魂冲上街,无常呢】 …… 字是小黑块,可从眼睛里瞧进去,自动变换成了声音从耳朵里钻出来。 一声声低压的质问,不吼自威。 白芋抖着声音,难以抑制激动:“是殿下吗?殿下回来了?” 第193章 城隍爷扯着衣角擦去眼角的泪花,欣慰地点点脑袋。 “我就知道,阎罗殿下不会不管的,她是我心里最最最最温柔心善的女神。” 黑玉也笑着,却不敢太明目,将白芋从城隍老爷边上扯回来。 城隍爷高兴还没一会,眼睛从屏幕上挪开,扫了眼底下巴巴看着的一排鬼差,秒变黑脸,骂骂咧咧:“还不快去干活,等着姑姑把你们丢下诏狱伺候才舒服啊!” 一转身又咧着笑脸给鬼帝报告情况,在手机里点点滑滑给姜晚发了几份难搞的疑难杂症过去。 姜晚在城西城隍庙昼夜不分,连着加了三天的班,才勉强修正了半本命簿。 人的命簿太脆弱了,命轨纠缠相错,什么事都能影响几分…… 姜晚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呷了口茶,茶水涩口,茶碎末子刮过喉咙,一并入了肚。 几天没进食的肚子落下一点凉水,不舒服几乎是立刻涌现的。 刀片绞线一样,捣鼓地她直不起腰。 城隍庙里光线晦暗,烛光摇摇晃晃间印出一个身影来。 那身型高挑,臂膀宽厚,一步步从光里像她走来,光影绰绰,晃得看不清脸,却感觉在笑。 月初 我累狗 走向新单元~ 是我的幻觉,这章很短,也许是因为狐狸不在,有点不太习惯 狐狸啊!你快点回来追妻!! 起不动章节名字了,偷个懒用单元名代替 第100章 城隍错判 姜晚累晕的消息传到鬼帝耳朵里,城隍爷被拧着耳朵骂了好一通,当着白芋的面还被踹了两脚,要不是钟馗拦着,指不定得从殿里踢到外头丢面呢。 姜晚听白芋绘声绘色地转述着,屈指敲了敲桌面,友情提醒。 “你当心夜巡被踢进血池里。” 白芋扁扁嘴,白面皮皱巴起来,难为情地央求姜晚保密。 白芋翻过这个话题,又给姜晚分别报告了地府和九幽的详细情况。 “奈河桥修补的差不多了,结实程度嘛应该能比先前那座老古董厚实,暂时不会担心鬼挤上去把桥踩塌了。” “鬼帝和几位大人这些日子都在找法子修补结界,特意叮嘱小的们要多照顾您,修补命簿也别忘了休息,您这才恢复身体,可千万不能过劳。” “各地城隍都已经到岗,空缺职务也加紧委派了新人,只是阴司的无常有些调配不过来,白老爷愁得大骂呢,鬼门都能听到他们俩吵架。” “城东地区的城隍也是这几月刚上岗的。” …… 黑玉在一旁收拾已处理的名录,补充着。 “九幽的结界口也加派人手巡视了,目前还没抓到有想出逃的。也是奇怪,他们被罚在荒芜受了这么老些罪,怎么不趁乱跑呢?” 白芋白他一眼,敲他的高帽:“当酆都大帝白干事的?他们又能跑去哪,外头那些人虚伪之至,不如在九幽蹉跎岁月,至少都是罪孽深重的,谁不比谁高贵。” 黑玉捻着薄名录的页脚,没说话。 “别的呢?”扇面敲打在桌面上,姜晚问。 黑玉的神被敲击声拉了回来,抿着唇思索着。 倒还真有别的事,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鬼们说最近有位仙官老待在九幽,问东问西的,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姜晚看了眼白芋,白芋连眼神都不敢对视上,慌忙低头躲到黑玉身后。 黑玉:…… 这嘴没个把门确实不是个好事,下次得去狱池边借缝尸专用的线给他好好修补一番。 姜晚勾了勾指头示意白芋近身。 白芋身子一抖,咬着牙往前挪步子,喜丧脸上要哭又笑的,好不滑稽,他还不忘最后为自己辩驳。 “白老爷倒是把这事报给鬼帝了,就是没下文,小的好奇,所以八卦一下……” 姜晚活动着筋骨,摩拳擦掌,吓得黑玉慌忙挡在白芋身前。 “殿下,现在人手不够,就让白芋他多干点活,将功赎罪。” 姜晚:“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紧张什么。” 黑玉咽下口水,干笑两声,手在底下扯着白芋的衣角。 白芋抬眼就瞧见阎罗殿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得哆嗦跪下,两眼一闭等着姜晚处置。 “殿下看着小的最近勤苦的份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最后姜晚只用沾着朱砂丹红的毛笔在白芋的白色无常外袍上画了只猪头面。 嘴里嘀咕了声,了无趣味。 末了,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忙活。 白芋还没听清殿下说了什么,就已经被黑玉连拖带拽拉出了城隍庙,跨出大门时他还觉得魂在飘呢,摸着自己的心口,仰天长望。 黑玉忍不住敲他脑袋。 “别捂了,你个无常,哪有心跳。” 白芋嗷呜一声,扯着黑玉的胳膊,嘴巴像是误触了喷泉开关,一顿输出。 “殿下怎么了,殿下居然没有说要把我丢进血池里,也没说要把我扔到下狱改造!” “殿下不对劲!殿下会不会被打击傻了吧……” “殿下画的猪头好可爱,我要拍照放到朋友圈里,给大家伙都羡慕羡慕。” “呜呜呜,这根本不是惩罚,这简直就是爱的奖励。殿下能不能在我的左边也画一只,给他们配个成对!” 第194章 黑玉拧着眉头,脑袋往庙里瞅,确定了阎罗殿下听不见后又拉着白芋往外走了好一段路。 “你不要命了,殿下刚被那群人取消了成绩,你这会还提,不是往枪口上撞。这次是殿下忙没空收拾你,下次可不定罚你怎么样。” 白芋正编辑着朋友圈呢,嘴里随意敷衍着。 “知道知道。” 这不是怕你被骂嘛。 姜晚耳根子还没清静多久,城隍庙就又来了人。 莫尧抱着又脏又旧的安全帽,赶着步子进来,大口喘着气。 “姐姐,姐姐救命啊。” 姜晚翻过一页命簿,抬起头看他。 莫尧高是高,小身板精瘦,像根竹竿杵在那,脸颊涨红,满头大汗,肩膀处两道青灰痕迹尤为明显。 被鬼魂缠上了。 姜晚合了命簿,捡了把扇子示意他近前来。 “怎么回事,不是给城东增派人手了,怎么还把自己弄这么狼狈。” 莫尧摆摆手,在包里翻出一瓶水,吨吨灌了半瓶,缓和了些干哑的嗓子。 “是,是一个女鬼,她一直跟着我。说要我救鬼,我问她她也不答,一直跟着我。” “我师父和张师父都没法子,就就让我赶紧来找姐姐了。” “女鬼?” “一身白衣服,头发长长的,到肩膀,脸不太好看,青一块灰一块的,胳膊腿也不太正常,像断了拼接的……” 莫尧抓着后脑勺努力回忆着。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就刚才,城隍庙外面。”莫尧指着外头,城隍庙外空空如也。“唉,奇怪了,她跟了我一路,怎么到城隍庙就不见了?” 扇子啪得张开,姜晚的指头在扇面上划拉而过,感知大开。 莫尧的衣角上亮起一片姜黄色的粉末状光点。 莫尧疑惑:唉? 姜晚了然,是那天烧黄纸,灰烬落下的。黄纸拓下的是女鬼的诉求,亦是执念,女鬼执念未了才会一直跟着他。 她那日烧了黄纸本想替莫尧消了羁绊,没想到还是疏漏了。 “城东那案子结了?” “哪个案子?” “父母告鬼害人自杀那起。” “结了结了,城东堆了老多案子,可忙坏老爷们了。” “怎么结的?” “啊?这得查查。”莫尧翻出手机,快速编辑。 姜晚点头:“回趟观里,把衣服换了,掺些观里的香灰烧了,在屋外头烧,门关实了,别叫灰烬又飘去别的地了。” 莫尧张着嘴巴发出疑问:“啊?” 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嗯,是有些脏有些旧了,还沾了许多不知道哪蹭来的气味。但也不至于烧了吧,洗洗还能穿的。 不过姐姐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好,我这就去。” “那个姐姐,仙狐大人呢?” 莫尧回忆着,自鬼市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两天城隍下发的任务格外多,他还想问仙狐大人借些法器来着,一直也找不着人。 姜晚垂了眼帘,眸子幽深,声音陡然降温:“走了。” “走了?走去哪了?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吗?”莫尧睁大眼睛追问。 这个节骨眼上,仙狐大人会去哪? 是收到了什么大任务吗,像城隍老爷布置给师父和张师父那样? “唉,不能透露吗……” 姜晚压下心里的烦躁,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走。 “哪来那么多话,你该走了,城里的事都忙完了?” 莫尧前倾的身子立直,扯着笑和姜晚道别:“那姐姐我先走咯,记得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咯,有事给我发消息,没事也能发哦。” 姜晚揉了揉耳屏,松开手时城隍庙已经随着莫尧的离开一点点安静下来,陷入了沉寂。 城隍庙的塑像渡了金身,香火幽幽然往上飘,供桌上左右摆了些果蔬干货。 下午三点多,太阳半山高照着,空气里有些发闷。 侧殿里不进光,十步一盏烛台,堆着待处理文书的案桌上也只点了小小一支蜡烛。烛光晃悠着,拖长了姜晚的身影,黄光下的影子格外黑,孤独感又重新将她裹挟其中。 光源发着热,却越发觉得有一双手从黑影里伸出来,将她拖入无边地狱,拖入深渊冰潭里,要将她溺死其中。 姜晚有些喘不来气,手中的扇面扇得飞快,带起了风,吹不走半点烦躁。 可从前也是这样的偏殿,也没有城隍爷的打扰,白芋的啰嗦,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来着。 充实。 每一日都很充实,看着分数积攒起来,跳动的数字使她分外有干劲。 好像也不只是这样。 那些时日,有人添茶倒水,给她按揉肩膀,监督她休息放松…… 这些事原是池子时在做,现在是庙里的小鬼童,可总是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门口扒着只小鬼童,怀里抱着茶壶探头探脑的,不敢往里头进。 姜晚点了头,它才快步进来,给空了杯子里填满水。 有什么不一样呢。 姜晚盯着小鬼童思考了半天,没思考出名堂,倒是把小鬼童盯得浑身僵硬,倒了茶水飞也似逃出去。 池子时在的时候也只是挪个窝在殿里打盹,偶尔变回人身坐在她边上安静看书,又或是凑过来瞧两眼她的工作效率,再顺手帮忙磨墨…… 第195章 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小事,没什么特别。 他步子轻,在庙里走动不会发出一点声,和鬼童没差。 莫非是因为活物? 从前庙里还有活物陪着她,所以不觉孤单? 嗯,定是如此。 姜晚划开屏幕找到莫尧,给他发了几个字,伸展了肩膀,又继续修补命簿。 莫尧动作很快,天暗下去前就带了只活蹦乱跳的小狗来,一只阿拉斯加犬,他路过一处废墟时顺路捎来的。 姜晚盯着那只满脸写着不聪明的狗头,扯了扯笑,默默把脑袋转走了。 阿拉斯加栓了绳,摇晃着尾巴凑过去蹭姜晚的小腿。毛茸茸的,蹭得姜晚浑身不自在。 怎么会有活物比鬼童还吓人,她不理解。 姜晚摆摆手,让莫尧快把这东西送走。 莫尧不解:“修狗多可爱,姐姐不喜欢修狗吗?” 也是,姐姐都有仙狐大人了,自然是看不上一般品种的动物。但这是阿拉斯加唉,谁能拒绝它向你吐着舌头摇尾巴啊。 他懂了,姐姐事忙,怕小狗闹腾,明儿就给姐姐带只小猫来。 …… 姜晚隔空屈指敲他脑袋:“案子有消息了?” “啊,对。白大哥的同事说那个鬼魂已经定罪,现在应该已经押送去下狱了。我把案宗传过去了。” “姐姐,那个人不是说她是自杀的,和这个鬼没关系吗……” 第101章 城隍错判 卷宗简陋,案件讲述凑不满一页纸,字迹鬼画符一样潦草,连末尾的签字栏糊了也没想着重新起一稿。 姜晚上下扫了两眼,不由蹙眉。 这段时日外头是乱了些,事情堆积的也多,可地府已经尽力调配人手补上了。各司各部的领导都亲临一线坐镇,连酆都大帝都赶着去九幽稳住大局。 纵是如此,也没有一个浑水摸鱼,像城东这样糊弄工作的。 莫尧的电话滴滴哒哒的响,消息不停往外跳。 “城东需要帮忙,姐姐我得走了,有事记得给我发消息哦~” 说着,抄起老旧的头盔往脑袋上一扣,干净清爽的少年秒变灰头土脸的农工。 莫尧长腿一跨上了小电驴,一拧把手,机动车马达轰鸣,呜呜声震耳。 姜晚看着马上就能散架的小电驴有些无语。 半瞎子还真是会照顾小孩,美其名曰传承,实际上就是抠搜,舍不得换新的。 莫尧冲姜晚挥挥手,咧着嘴角笑。 “姐姐快回去吧,外面乱,注意安全啊。” 姜晚含笑点头,目送他飞驰下山的背影,有些无奈。 该注意安全的是他才对。 “一定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小电驴带起的粉尘将后面的话卷得飞起。 瞎操心。 小道士跟着半瞎子混的时间不短了,还是这么天真,一点心眼子也没有。 别人哄他说姜晚是扇子魂灵选中的壳,他眨巴着眼睛信了。说魂灵强大,不会伤人,是城隍请来帮忙的,他也信了。 小孩不是没见过邪灵恶鬼,也不知道心是怎么长的,眼神还是那样纯粹干净。明明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连只小鬼都能吓得他花容失色,现在都能维持大局了。 他和柳如云真的不一样。 兄长倘若能亲眼见到他选中的小孩,一定也很欣慰吧。 姜晚揉搓着扇子的坠饰,透明晶珠圆润通透,不含半点杂质,泛着一圈圈淡蓝的光。 鼻尖有些酸涩。 小道士很有天赋,也很像你,你的神力没庇护错人。 * 连区以东都划入城东城隍庙的辖区范围。 城西是地名,城东也是。从城西到城东动车最快要一个多小时,铁路线被滑坡阻断,绕行驱车也要三个多钟。 姜晚中断了命簿的修补工作来帮忙时,莫尧才刚赶到没多久,一头扎进废墟堆里,她则被推进了临时搭建的安全区。 城东靠海,山高,又是盆地。山地一晃,海水就漫过岸堤,淹没了沿岸的村落。高山松动,落石从断崖滚下来,砸伤了一片。 幸存的人们抱头缩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安全区里恸哭,老的少的揽着拥着凑在一起,身体颤抖着,眼里都是灾后未定的惊慌。 生命多脆弱啊,前一秒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好友家人,后一刻就被埋在碎石土块里,没了声息。 他们捶胸顿足,哀求着,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希望有一位救主出现,将他们救离灾祸中。 祈愿声声,落入姜晚的耳里,无比沉重地压在心口,激得体内的内力四处流窜。 “卓大师,卓大师来了!” 那些人里有人面露喜色,伸长胳膊指着前面,大声惊呼,宛若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 也有人环抱自己,缩进角落里。 姜晚顺着那些人围拥上去的方向看去,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立在简陋搭建的安全区门口,光从背后打在他的肩上,渡了圈金边,男人扬着嘴角,压低了墨镜对那些人笑。 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带着光环的救赎主。 “卓大师,求您,再显一次神通,救救大家吧。” “是啊卓大师,救救孩子们吧。” “我先,我先,卓大师我我妹妹被埋在幼儿园底下,求您救救她吧,我家有钱,您要多少都有。” 第196章 “我家也有,卓大师先救我们家孩子。” …… 家长的声音嘈杂着推搡着像在菜市场。 姜晚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离安置点不远处的塌房区,原来是一栋两层高的幼儿园,如今已是土块废墟。 鬼眼横扫而过,只有几个小孩还存有口气,在石板之间艰难呼吸着。 姜晚咬紧牙关,手里的扇子被捏折断了,发出脆响。 洲岷每一次撞击结界都会叠加一层祸乱之力,三天五回,这些脆弱的生命哪能抵挡的住。 “卓大师,求您,求您救救孩子们吧。” 有家长噗通跪下,给西装男磕头。 西装男也不伸手扶,俯视着争先恐后簇拥上来给他磕头的人,高傲地抬起下巴,鼻孔出气,勾着嘴角小声嗤笑,得意洋洋。 很快,他就敛了得意,装模作样地安抚他们。 “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说。” 西装男向身后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意会,从口袋里掏了本子和笔将闹哄哄的家长拉到一边去。 “各位不要慌乱。大家应该听说过我,我叫卓天。地震突发,震情形势尚未稳定,各部门正在组织力量开展相关工作了,请大家保持冷静。” “关于受灾的民众我们也会尽最大努力救治的。” 卓天的话像是一剂定心剂,方才闹哄的人群都点着脑袋安静下来。 卓天和后面的工作人员互换了神情,摆出一张桌椅,登记的队伍一下就排成长队。 “小姑娘,快,到边上来,别站在那儿。”一个阿姆颤颤巍巍地伸手招她。 姜晚不解地退到她身边。 她还没问阿姆是有什么事,门口又发出不小的动静,几个大哥好言好语地劝说着什么。 姜晚抬眼去看,卓天正拎着一个小男生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里写满了警告。 小男生的手背着,身后护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揪着男生的衣角,头埋在男生的背脊里,缩着身子发抖。 “小孩子不懂事,卓大师别放在心上。” “卓大师要不再瞧瞧?” …… “卓大师,我我家里有祖传的玉佩,求大师先救救我家孩子。” 有人试图转移走卓天的注意力,可他今天似乎对钱财不感兴趣,暗骂一声什么,目光环视安全区。 他目之所及处总有人把身边的小孩往背后、怀里藏。 姜晚身边的阿姆也不例外。 姜晚盯着他额间的青焰观察了半晌,火光窸窣,看似燃得旺盛,实则烛芯短小,虚而不实。灰黑的浊气裹着焰火,上上下下跌宕起伏,毫无规律,填不满的野心虚荣助长了浊气的力量,火舌舔舐着烛芯,愈来愈烈。 卓天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视线落到她身上,遴选猎物一样打量着。 她和周围灰头土脸、死里逃生的人都不一样,一身浅色的连衣裙,线条流畅,凹凸有致。美艳却不张扬,像是散落在沙地里的珍珠,只一眼就叫人无法挪开视线。 她就站在那里,视线往前放,看着外面焦灼的救援现场,眉头微蹙着,眼神淡然,悲悯。 叫人想将她拉下神坛,狠狠蹂躏。 这样的女人玩弄起来一定很有劲。 卓天来了兴致,绕过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的家长,走到姜晚身前,以有利的身高优势挡住了姜晚的视线。 高傲地俯视着姜晚,满是玩味地开口:“小姑娘,你没事吧。” 卓天勾着嘴角等着,等着照常剧情的发生。 惯常剧情是小姑娘止不住泪水,哗哗地流,抽泣着仰头带着崇拜和求助的目光看着他,央求他帮忙,说出那句令人身心愉悦的经典台词。 他喜欢等待这个过程,且无比享受对方湿漉漉的眼神,和全世界唯他为尊的快感。 姜晚和那些女人不同,他也意识到了这点。在他近身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退了一大步远,甚至他都没看到她抬脚退后的动作。 他不着急,有很多小姑娘最开始都不好意思袒露自己。 “别怕,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卓天放柔和了声音,继续往前靠。 “是有谁被埋在哪儿了吗,还是家里有谁没了,我都能帮你。” 卓天迈了大步,却还是离姜晚一大步远。他皱了眉头,紧盯着姜晚的脚面,又往前迈了一大步,他们之间的差距依旧未变。 像是陷入了一个幻境,姜晚站在原地不动,而他如何往前都近不了身。 卓天低声咒骂一句,手背青筋暴起,又往前一大步。 “怎么不说话,装什么清高,不知道我是谁吗?” 阿姆着急死了,挡在姜晚前头,将人拦住。 卓天眸光一敛,伸长了手将阿姆推到边上。 他火气上头,手劲很大,阿姆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下去。 姜晚手腕一转,一股无形的力稳稳拖住了阿姆的肩头,将人带离到人群里。 “帮我?如何帮?”在卓天大怒前,姜晚开了口。 卓天得意地笑起来。 看吧,女人都一个样,故作矜持。 他整个人俯身向前靠过去,在姜晚耳边低语:“跟我走,我慢慢告诉你。” 尾音被拉得很长,扯出丝丝缕缕的暧昧来。 第197章 恶臭的热气喷在身侧,姜晚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些想吐。 该死的,习惯了某只狐狸身前身后贴身保护了,都快忘了世上还有这样恶心的人。 边上的家长见事态不对,眼色一对,凑过去,胡乱抹了眼泪,再次将卓天围住,声泪俱下地哀求他先救自己的孩子。 “大师,求您先救我家孩子吧……” 卓天不耐烦地偏头恶狠狠瞪他们,抬脚就要将边上的家长踹倒。 脚还没挨上人,安全区的工作人员赶忙上来拦住他,神色慌张地拉着他到边上说悄悄话。 “城隍爷到处找您呢。” 姜晚的眸子收缩,眼底落下阴影。 城东城隍爷? 最后还是没逃过,阿宝阳了 第102章 城隍错判 有一个小脑袋擦着姜晚的裙边跑过去,扑倒在卓天脚边,咚得跪下,小手扯着他的裤脚,泪珠啪嗒啪嗒直掉。 “哥哥,救,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妈……” 小孩仰头哭着,呛咳着,打着哭嗝。 卓天的好心情被坏本来就心烦,嫌恶地抬脚将小孩踹倒,又扫过姜晚不为所动的神情,大骂一声,扭头就走。 几个家长还想追着他的身影求他,被他眼神警告在原地。 工作人员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小孩和杵着的姜晚,哀叹一口气,追着卓天的背影出去了。 那个工作人员撒了谎,动了哀怜的恻隐之心,姜晚读到了。 小女孩头发凌乱,胡乱抹了泪,要去追,左脚绊了右脚又重重摔在地上。 卓天走了,临时搭建的安全区里又陷入了窒息的安静,大家口中不言一语,心里祈求声却一声盖过一声。 小女孩蜷缩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身体,嘴里叨念着,泪珠一颗颗滑落,和泥土混在一起。 刚刚护着姜晚的阿姆小步子挪到小孩身边,有些发颤地手慢慢放在孩子的脑袋上,轻轻揉着。 姜晚站在她身后才发现,阿姆的腿有些不利索,左腿小骨有些瘸,伤很多年了。 她低眉看着丝毫不认识的一老一少相互依偎着,对人心,对人性的认知又迷茫了几分。 小老太太一再想要保护一个陌生人,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又不是池子时,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甚至在被重重推到一边后小老太太还想挡在自己身前。 为了护住自己,不惜得罪一个众人拥护的“大人物”。明明她的孩子也在灾祸里遇难,生死未卜…… 那池子时呢,他从前挡在自己身前是为了什么,怕她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动手吗? 人心的情绪太难以理解,思绪绕在一起,缠成结,怎么也解不开。 姜晚蹲下身子,将用捏坏的扇子幻化的手帕递给小孩。 内心忖度着,最后还是看着阿姆的眼睛,开口轻声道了声谢谢。 那声谢谢很轻,轻到阿姆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的,落到她的耳中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停留了很久很久。 像带着暖意的寒风,吹进她的心间,叫她看见了干枯木头缝隙里长出了朵小花同样惊喜。 用这样的形容词有些奇怪,但好像没有再合适的了。 眼前的小姑娘皮肤不能说白皙,简直是失了血色的苍白,眉眼透着心事,眼睛时不时往安全区外头瞟,想是也有家人生死未卜。 小姑娘的手臂还没莲藕粗,手指头又细又长,勾着块干净手帕。一瞧就是被家里宠惯的,遇上今天这样的事打击一定不小,都懵了神。 阿姆从衣兜里摸索了半天,递给她一个缝的四方平整的平安符。 红黄布料缝制的,正面缝着祥云、招财,背面缝着平安,布袋里包着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求来的平安符。 姜晚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没接,被阿姆硬塞进手里,带着余温,烫着手心。 “求平安的,很灵。我老了用不上,你就收着吧。” 姜晚下意识盯着她的额间看,青焰平稳,有福相,还能活很久。倒是她怀里搂着的小孩青焰扑簌地左右闪着,不太稳固。 姜晚学着阿姆的样,把手帕塞进小孩手里。 小女孩哭得两眼通红,小脸上满是土灰,鼻子一抽一抽的,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红肿的眼里是无助和害怕。 姜晚心尖抽疼,抬手替小女孩把被汗水浸湿黏在额上的刘海拨弄到边上,刘海底下的擦伤露了出来。 她指腹冰凉,带着法力拂过小孩额头的擦伤处,伤口慢慢凝血、愈合。 带着舒缓人心的法术将小孩心头蒙着的恐惧挥散开。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拽住姜晚的裙摆,眨巴着湿润的眼,仰着脑袋问她:“你,你是仙女吗?” 姜晚沉默着,没回答。 脑子里浮现出另一张小姑娘的脸,也是这样皱巴巴地哭,仰着脑袋问她——你是仙女姐姐吗。 那会小齐娅还老是被姜晚冷漠的神情吓得躲在池子时身后,小手虚浮地抓着抓不住的衣角。 池子时总是好耐心地蹲下身子安抚她,脑子里想着要如何圆漂亮仙女总臭脸的原因。 安抚了小齐娅回头就变了法夸她笑起来更好看,女孩子表情就该柔和一些,无忧无虑笑才好。 第198章 她总是翻了白眼,轻嗤而过。 姜晚看着以同样姿势拽着自己裙角的小姑娘,心里终究是发了软。 “求你,救救我妈妈。”小姑娘一只手抓着她不肯放,另一只手从随身背着的脏兮兮的挎包里翻出来几张碎钞票,小手高抬着,两眼巴巴地哀求着她收下。 “我有钱的。” 有钱…… 零零散散加起来超不过五十块钱。 姜晚轻笑着摇头推拒,小孩复又递到眼前。 那样真诚炙热苦求的目光,叫她如何能受。 横隔在心口的屏障又碎裂了一块,体内平稳的内力又开始暗流涌动。 姜晚呼吸了好几大口才堪堪稳住。 从杀死蛊雕昏迷以后,体内的这股莫名的内力就经常沸腾翻涌,一日比一日难以压抑。 她能感知到这股内力愈来愈强,身体五感一日比一日清晰。 她把这归咎于天命阎罗之力苏醒的进程又加快了。 姜晚看着小孩手里的散钞,无奈地抽了张面额较合适的五元钱,揉着她的脑袋,问:“你妈妈怎么了?” 小孩手指着外头,话断断续续,又觉得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情况,急得脸蛋通红,拉着姜晚的衣角就要往外走。 门口的工作人员看到连忙拦住:“你好女士,外面很乱,还不确定会不会有余震,请您在安全区内耐心等待。” 姜晚侧头看了眼他们的工作电脑,上面是最新的震区直播,画面里高楼塌陷,灰尘漫天,救援人员带着搜救犬一处处走过。 小孩听不懂什么余震,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只知道她的妈妈正等着她带人去救。 “可是,可是我妈妈还在里面。”小姑娘红着眼睛,指着幼儿园边上的另一处塌方。 是小姑娘妈妈的蛋糕店面,震发时小姑娘因为摔伤了吵着要回家,老师和家长沟通后让小孩回去,还派了个老师送她去店里。 就小姑娘站在店门外头目送老师进学校的工夫,地面晃动,楼塌了。要不是路人手快将小姑娘带离店门口,这小身板也要压在招牌底下了。 出事时小姑娘也没瞧清楚她妈妈具体在哪里,所以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讲明白。 工作人员本着尽职敬业的态度又耐心强调了一遍。 “请在安全区内耐心等待。” 边上刚收集完信息资料的小哥把笔记本一合,坐在角落的休息区,眼都没抬,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小朋友你只要乖乖在这儿待着,卓天大师会摆平一切的。” 卓天,就是刚才人们口中喊着的那个卓大师。 边上也有几个家长从悲痛中抬起头应和这话。 信仰的力量聚拢起来,化为无形的风,贯穿姜晚的身体而过,汇向安全区外西边的城隍庙里。 不是什么纯净的风,夹杂着腥臭味,还有粗犷的沙砾感,贯穿而过的那一下撞得姜晚五脏六腑都撕裂得疼,喉口泛上来一口血味。 那信仰里有畏惧,有恨意,有卑微哀求,有不得不伏低,有太多太多不纯粹的元素。 姜晚松开了偷偷读取小姑娘记忆的手指,摩挲着酥麻的指腹,蹲下来平视她。 “你去帮我照顾那个奶奶,姐姐去帮你找妈妈,好吗?” 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些幻术地哄诱着。 幻术还没落下,小姑娘就已经点着脑袋,在她的脸颊上烙下一个吻,吧唧一声。 泪水和口水糊在脸上,姜晚愣着神,半天才抬手去擦。 小姑娘早就说了谢谢仙女姐姐,然后快步跑向那个阿姆,扑进她的怀里。 阿姆低着头,抓着手帕仔细地替小姑娘擦花猫一样的脸蛋,抬眼对上姜晚的眼,笑得慈爱。 姜晚放了心收回目光。 身后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 来人喘着粗气,脑袋上扣着安全帽,抬着胳膊肘随意擦掉下巴的汗,举着临时工作证给工作人员看。 工作人员比对着,将证件递还回去:“r市那边来帮忙的?” 莫尧点点脑袋:“对,找个人。” 说罢,指着姜晚:“就是这个姐姐。”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眼姜晚,心底奇怪地挠头。 卓天大师不是被支走了吗。 怎么,r市的人也想塞女人巴结卓大师? 这女人倒真有几分姿色,可怜咯,被那人瞧上的下场真是令人咂舌。 工作人员可惜地摇着脑袋,手指挥挥,让莫尧带着人离开。 临走前还是于心不忍,拉住了姜晚的胳膊,手指碰触的那下,就像酷暑七月天里进到冰室,冻得指尖发麻。 工作人员定了定神,小声在她身边说道:“小姑娘,顺从点,少受点罪,那人啊,不好惹的。” 莫尧离得近,听见了,一脸奇怪。 “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交代得奇怪。不就是张师父搞不定一只发了狂的恶鬼,叫他请姐姐出手帮忙嘛,怎么就扯到不好惹了? 莫不是这恶鬼有来头…… 莫尧恍然大悟,暗自握拳,他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绝不叫恶鬼伤到姐姐一分一毫的。 第103章 城隍错判 到底是他多虑了。 莫尧将人带到,简要说明了情况,又指了指方位。 姜晚手握扇子,不轻不重地在手心里拍打着,荡开的阴气就足以让恶鬼畏惧蜷缩。 第199章 扇尖沾墨,墨迹在空中拖拽出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最后一笔落,那恶鬼登时倒地,像魂体被人从肚子中心掏个洞,撕裂开,痛苦哀嚎着。 几个老道准备嘲讽的话噎在喉口,生生吞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困扰数日的恶鬼瞬间被收服了。 那看起来病恹恹的小姑娘似乎还没发力,只是往恶鬼跟前一站,那鬼就已经有退却的意思了…… 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还好嘴巴没跟上脑子,差点就要丢人了。 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姜晚将墨迹挥掉,符篆贴到它脑袋上,魂体就消化于无了。 周围的人都看痴了,搅扰了他们两日久的恶鬼就这样轻松化无,半晌才木讷地拍手叫好。 去求援的人老远就欣喜的喊着:“我请到卓天大师来帮忙了。” 人还没走近,就瞧见一个小姑娘站在结界边上,身子挡了一半的路,张张扇子,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土就将恶鬼收服了。 那人两眼瞪得像铜铃,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这……” 是仙人在世,菩萨应生? 姜晚往他们来的方向扫了眼,视线对上的那瞬间,那人腿脚一软,直接给跪了。 那目光能震慑人心,只一眼就叫人甘心臣服,什么掏心掏肺的真话都想一股子倒给她听。那样神的魔力惊地那人傻楞了许久。 半瞎子熟练地支走大部分人替姜晚善后,莫尧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动静,被姜晚目光淡淡地横扫一眼后又专注地清理现场戾气了。 卓天紧跟着求援的人来的,一手摁着跌跪在地的人的肩头,用力掐着他的肩骨。 顺着小伙目光发直的方向看去,只见到姜晚长发被风卷起,又落回肩头,锁骨在发梢缝隙间若隐若现,白皙的皮肤格外招眼。 他就知道,在这里,听过他事迹的,没有人不钦佩他的能力,无一不放低姿态哀求他。那些个少数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对于姜晚这种漂亮的小宝贝他总是有更多耐心来等待的。 这不,开窍了,主动找上来了。 卓天舌尖磨着门牙,一贯高傲姿态,装的满不在意,眼睛却未曾从姜晚脸上挪开过,从牙缝里挤出轻飘飘一句。 “不是求我办事?” 卓天声音不大,音调确保刚好能叫姜晚听见,下巴微仰起,鼻孔视人,等着姜晚注意到自己,扑倒脚边哀求他。 事…事好像解决了。 领路的小伙子抓抓后脑勺,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位卓大师脾气差得很,请他出门都是费了大心思的,若叫他知道白跑一趟,可说不准自己得被扯着耳朵炮轰成什么鬼样。 那人看着边上救援人员抬着刚从塌方里救出来的人,眼咕噜一转,讨好地对卓天道:“是,是想请您救人。” 卓天目光灼热,盯着姜晚,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抬脚向姜晚靠近。 “就是她吧。” “说吧,所求为何。” 那人按下心中种种吐槽,嘴角僵着笑,快步绕过去挡在卓天前头,低头哈腰地请卓天往边上临时搭建的棚子去。 那人比划着:“不是,是一个小孩,手臂被压断了,想让您帮忙接骨。” 卓天被挡了路,顿住步子,心里生起不耐烦的火气。 他皱起眉头,眼神在姜晚和后头脏乱的棚子间来回扫视。见姜晚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悦,扬扬下巴,让人把病患带到跟前来。 “您放心,您的规矩我们都懂。”那人说着,三根指头捏在一起,搓了搓,很快放下,招呼着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将受伤的小孩抬过来。 “我可不为这些,身为城隍爷的得意门生,自然是救苦救难为重。” 那一脸不为财不为名的模样,叫人不由想翻白眼。 小伙苦笑着点头恭维。 工作人员动作很快,稳当地将小孩抬出来放在平地上。 小孩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嘴唇脱了水,皲裂开,左手压在被子上,右边空荡荡的,断臂骨头处渗出的血把被子染红了一片,断臂被工作人员用移动冰箱装着抱在怀里。 小孩见到卓天,先是下意识缩了脖子,在边上医护人员的安抚下终于大着胆子喊人。 “卓、卓天大师。” 卓天应付着懒散地嗯了声,眼神在小孩身上扫了眼,又去看姜晚了。 “卓天大师,我的手还能接上吗,我以后还能打球吗?” 见姜晚的视线果然被吸引过去,卓天笑得更虚伪了,轻拍着小孩完好的那头肩膀,宽慰着。 “你放心,有我卓天在,你这肩膀绝对没事。” 他打着包票,周围没有一个人质疑的,都附和着安慰小孩。 莫尧和姜晚咬着耳朵,问:“姐姐,我怎么觉得他有些奇怪?” “嗯,怎么奇怪了?” “大家好像对他都有点意见,但又……” 又不敢当面和卓天拉黑脸,反而还百般讨好。 姜晚和莫尧被围上去帮忙的工作人员遣散到一边,两人一高一低站在裂了缝的台阶上看着被圈起来的断臂小孩。 “虽然说那个小孩子很可怜,但是这样子救他真的不会有事吗,算不算干扰了小孩的命数?” 莫尧谨记着姜晚上次在医院时说的话——不随意改变他人命运,所以他跟着张师父来,除了明确任务以外的事他都不敢做,生怕自己心软会坏了别人的命数。 第200章 可他看师父和张师父两人就不一样,他们收鬼魂的同时也会顺便搭把手将附近受灾的人救下。 他也问过师父该如何界定该救不该救,该何时出手救。 张师父说,尽力。 师父又说,尽心。 打了哑语的答案在心里盘了好久,也没解出来是什么意思。 姜晚盯着他郁闷的眸子,失笑:“那话记挺牢固啊。” 莫尧不好意思地挠头,咧开嘴角。 姐姐教过的东西他当然得牢牢记着,随便考都成。 “救伤扶弱就是世人口中的积德。” “所以是该救的?” “遇上弱小无助自然该救。”姜晚顿了顿,“只是也该考量自身实力,再谈如何救。” “就是尽力而为?” “他被压在石柱底下,你发现并招呼别人一起将他从石柱底下救出来,到此,你已经尽了你能做的所有力。至于他胳膊的伤,该你救吗,你又能救吗?” 莫尧盯着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头。 伤了胳膊要他如何救,徒手接上吗? 他又不是医生…… 医生,对,医生。 “我能把他送到医院,让医生救他。” “这,就是尽心。” 去做力所能及的好事,不为做不到的事苛责自己。 莫尧点着脑袋,将这些话理顺了记在心里。 小道士就是比他师父聪慧,一点就通,姜晚很是满意。 “可卓天大师这样当众施法救人,也算是尽力而为吗?”莫尧知道自己能力不足,还不能自如的请道家神明助阵,眼底满是对能施展大能的卓天的羡慕之情。 虽是羡慕,心底多少有些疑惑的,那小孩师父和张师父都见到了,可他们也只是哀叹了口气,直道可惜,一点替他接骨的想法也没有。 是师父的能力不足以施展这样的高能? 莫尧摇摇脑袋,将这想法撇掉。师父的高能怎容他质疑,连城东的人都对师父闭关前的事迹啧啧称赞,师父不救定是有他的道理。 姜晚的扇子敲在莫尧脑袋上,叫他定了神:“道理要由浅入深学,不过小孩子有好学心是好事。” 莫尧眼睛眨巴着,仰头看她,有些期待,又有些不解。 姐姐刚刚是在夸他? 没得到更多回答,莫尧也不急于追问,反复琢磨着那话。 姜晚又远远瞧了眼那断臂小孩的情况。 卓天借了城隍爷的法术将断臂重新接上,有些费力,在几个医生的配合下勉勉强强算是成功了。 一场简陋的,暴露的,充满尘土细菌的露天手术就这样荒诞的落幕了。 姜晚看着小孩湿漉漉的眼睛,终究是于心不忍,打了个响指,护住了他摇晃不稳的青焰,保下了他的手和命。 反观施法的卓天,背后发散着的腥臭黑气越聚越庞大,黑气里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獠牙上低落挂着拉丝,舌头耷拉在卓天肩上,带得卓天额间的青焰一晃一晃,又矮了一截。 黑气势大而内虚,姜晚鬼眼扫过,只能瞧见里头黑黢黢一片,哭腔喊冤声从黑气里传来,嘈杂着挤入耳朵里。 姜晚心烦意乱,堵了耳朵就走。 有人为小孩欢呼雀跃着,吹捧着卓天的大能神迹,有更多的人拥过去,求着卓天医治。 卓天接过边上递来的干净毛巾,擦去额上的汗珠,又去瞧姜晚在的方向。 他可是刻意在她面前展示神迹的,谁看了能不动心啊。 可他却没瞧见人,围上来的人里没一个是她,她原先站着的位置也没有她的踪影。 “那个女人呢?”卓天抓着最开始领路过来的小伙的胳膊问。 小伙子呆愣了下,脑子里想起了那双眼睛,深邃如站在崖壁往深渊望,人一下就变得渺小无助起来,身体飘飘然,要随风刮走似的。 “老子问你话呢,人呢?” 小伙被拉扯着醒了神,气还没缓顺,忙答话:“她她看见接骨成功,就走了。” “看完了?” 小伙点点脑袋,擒在手臂上的那双手松开了,他知道卓大师心情缓和了。 卓天用白毛巾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丢在地上。 她看到了,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半。 他只需要耐心等着鱼上钩就行,鱼要是没有需求…… 那就制造需求。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不怀好意。 吃了药昏昏欲睡,结果躺了一天没睡着…… 到点吃药的时候发现,我居然漏药了,我的脑子大概能捐了,眼睛也是 第104章 城隍错判 姜晚没走出多远,脑子里还过着卓天救人的动作。 他覆手在人身上就将那人的伤痛带走了,而后有一小团灰白杂着黑气的小雾从伤员和其家属的额间抽丝剥茧一样,往外飘,汇入卓天手腕上红绳串起来的黑珠子里。 每有一缕雾气汇入珠子,黑珠子就会亮起黯淡的微不可查的灰色光点。 黑珠子和他身后的黑气呼应着,像一只填不饱的饕餮,吸纳着这城里所有的信仰,滋养自己的能力。 野心欲望昭昭。 姜晚停步往城隍庙的方向看,鬼眼远眺,那庙宇外观华丽,新翻修过,可内里飘出来的香火却一般。 依今日所见,这城里的人几乎都对城隍畏惧依赖,按理而言,香火该是破天而出的浓郁才是,怎么会连城西未鼎盛时的香火水平都不及呢…… 第201章 长长的队伍里传来他们各自的祈求,祈求声一声盖过一声。 他们中间再次汇聚起一股无心的风,撞着姜晚的肩膀而过,吹向城东城隍庙的方向。 姜晚被撞击的后退半步,被莫尧稳稳扶住。 “姐姐,姐姐没事吧?” 姜晚捂着胸口,摆摆手:“没事。” 莫尧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魂灵耗神过度疲累了,赶忙把姜晚带到空旷点的地方。 城东受这波震动影响很大,地牢垮塌,鬼魂都冲上大街,四处游荡,阴气怨气冲天。 城东有难四方驰援。 来帮忙抓妖收魂的道士法师并不少,特别是知道r市的柳如云也来,报名前来的就更多了。这还没几日,除去极个别难搞的冤魂恶鬼,游魂都被渡化的大差不差了。 正是落日傍晚,巡街的道士法师都收了队回去休息。 有几个道士用灰色的长布裹着自家宝贝抱在怀里,凑到莫尧边上来。 “小道友可是柳如云的徒弟?” 莫尧点头,熟练地客套着喊人:“道长好。” 那些道士乐得眼睛弯成缝:“听说你师父前段时间收服了一只狐妖,给我们说说,是怎么收服的,用的什么法阵?” “哈?”莫尧挠着后脑勺,有些无措地偏头求助姜晚。 莫尧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收服狐妖的事传出去就变成了师父一个人的功绩。关于张师父,也只在狐妖的收尾阶段里提到了一句,整个过程里连姜晚的半个字也没提到。 张师父让他不要在意这些事,专心修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他面上答应着,心底里对这事的好奇一点也没少。 或许是师父和张师父怕大家知道扇子魂灵的事会对姐姐有所不利,才对外头发布的消息做了隐瞒吧。 那几个道士拱着莫尧的胳膊,要他多说说柳如云的光辉事迹。 莫尧哪里知道什么光辉事迹,他对师父闭关以前的事迹知之甚少,和这些人一样都是听别人口口传颂的,出关以后的事迹嘛倒是有那么一两件。 莫尧坐在矮凳子上,捧着一次性纸杯,将知道的那些都一一道来。 如果他不做道士了,改行去写小说应该会有不错的成绩,那讲故事的水平去做个说书人也是顶赚钱的。 不过是制服一只戾气顶重的恶鬼,在他嘴里讲出来,像是拯救了太阳系,抑扬顿挫,有留白还有互动,唬得周围的道士拍手叫绝…… 几个故事下来,大家都胆大起来,想要莫尧牵线搭桥,给他们引荐一番。 莫尧虽然好说话,可还是懂分辨时机的,卡在这混乱的档口,师父哪有时间聊闲天,毫不犹豫地就婉拒了。 大家也不尴尬,忙转移话题:“唉,莫小道士认不认识卓天?” 莫尧摇了摇头,又狐疑道:“刚见到过,他在城东很出名?” 那几个道士七嘴八舌地给莫尧讲卓天的事。 “听说他也是r市来的,还以为莫小道士会知道他以前的事呢。” “好像也才刚来这儿没多久吧,早前还是住在城隍庙边上的破屋里,就这两月的功夫,城隍庙翻新了,他也一跃成了香饽饽,对外说自己是城隍爷的人,也不知道真假的。” “你还别说,可能性大着呢。他在这片显了不少神迹,还能活死人呢。就是作风不好,我瞧见好几次他在骚扰小姑娘。” 说话的那人瞧了眼姜晚,放低声音:“可要小心着点,别让他撞见了。” “r市来的……”莫尧咬着纸杯,回忆了好久,“没印象,他之前不是道士吧。” “神秘着呢,咱这圈子里的也不是没人好奇过他之前的事,到处去打听,你猜怎么着?” 莫尧凑近了去,眨巴着眼睛,竖起好奇的耳朵:“怎么说?” “什么都没查到。r市的人都说没见过这个人,莫道长在r市见的圈里人也不少,您都没印象,会不会是别人听错了,他不是r市来的。” “纠结这些做什么,人家可有能力了,不管人家以前做什么的,现在啊都是咱们高攀不起的。人才来俩月,就让这片的道士都没活可干了。” “没活可干?”莫尧呛了口水,重复琢磨着这话。侧头来问姜晚,“他那么厉害,为什么城里的游鬼还敢到处做乱,还要让我们来帮忙?” 几人都沉默了。 是哦,卓天要是有大家吹嘘的那么厉害,为什么城里还会变得那么乱,还需要派遣他们来帮忙…… 姜晚勾了勾唇角,手里的扇面又送了两缕风。 半瞎子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小姑娘的母亲和甜品店附近的几处塌房里的受灾人员都已经救出来,安顿妥当了。 他还带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 那男人比半瞎子和柳如云都要高出半个头,却拘着背跟在半瞎子后头,脑袋低低的,黑发干枯如草,盖住了眼睛,干裂的唇没有血色。 “大人,都办妥了。”半瞎子近了些身回话,又扯了扯那男人的衣角,将人带到姜晚跟前。 那人窘迫地往前两步,紧挨着半瞎子,眼神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还没对上姜晚的眼又飞快地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抓着脏兮兮的衣摆。 半瞎子又道:“刚在甜品店附近救的,脑子傻了,问什么都不知道,不肯跟别人走,我就带回来了。” 第202章 “而且啊,我摸他骨相极佳,天赋异禀,是一块好料。正好,跟着大人,也好保护您安全。” 保护她安全?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说谎草稿也背不明白。 周围几个道士围着柳如云去了边上,神采飞扬地问动问西,一点没观察到这边的动静。莫尧被差遣去领盒饭,还没回来。 半瞎子紧张地扣着指头,心虚又讨好般地扯着面皮,露出难看的笑。 姜晚轻晃着扇面,没应声。 半瞎子屏着呼吸,又要再问,后衣摆被那人抓着,用力往后扯了扯。 那人往前了些,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姐姐”。 姜晚漠然地盯着他,那密不透风的幻术在鬼眼下瓦解,露出了他最原本的面容——刀削般的冷峻面庞,长刘海下拉长的狐狸眼,暗沉的眸子里慌乱不安,薄唇紧抿着,脸部的肌肉因为紧张崩紧。 池子时手心沁出汗,秉着呼吸,再次施展魅术。 狐狸魅术还未靠近姜晚的身,就被扇面送出的风打散了。 姜晚眸子微眯,打量着他的心思。 故技重施? 目的呢? 怕她想不开,再闯天门吗,他个主考官也不用盯这么紧俏吧。 她在池子时的眸中看不到杂念,半点也没有,目光坚定且柔和地对上,烫得她别开脸。 “随便。”姜晚撇下两个字,靠回藤椅上,闭目休息不再看他们。 她虽然不懂池子时究竟想做什么,是仙界的眼线也好,棋子也好,出于他自己的其余种种原因也罢,她都不在意。 推拒一次,也会有下一次,下下次,想接近你的人会锲而不舍,找各种缘由接近留下,不如从开始就如他所愿。 如果当初在城郊,她视若无睹,这位主考官估计也会想别的办法再接近她吧。 所幸,她是天命阎罗,七岁出入无刹地狱,十岁能降厉鬼恶兽,三界内还未有她的对手。往好了想,不就是身边多个人形监控,又不会掉块肉,往坏了想,也顶多是背刺一刀,谁死谁亡还难说。 姜晚才无所谓这些,她就想快点解决现下的乱象,把人间变回哥哥想看见的那样。 半瞎子可不知道他俩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多嘴问,仙狐大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事办完了,他拉上柳如云,脚底抹油似的急匆匆就撤离了是非之地,顺趟还带走了柳如云的迷弟们。 …… “名字。” 沉默了好久的空间里响起姜晚的声音。 池子时发愣地低头看她,她还是闭目养神的娴静姿势,扇着风,躺在藤椅上,面色平静如常。 那句问话就像是幻听,他期待了无数遍的幻觉。 “名字。”姜晚重复了一遍。 池子时盯着她的唇,一张一合,确定真是她在问话,喉结滚动。 “池野。” 声音如蚊,被吞噬在碎石翻动的背景音里。 姜晚微蹙了眉,不太满意:“嗯?” 池子时低垂着眼睑,盯着脏兮兮的鞋面,别扭地带过话题:“不是什么好名字,大人不用在意。” 那是他老死不相往来的亲爹取的,他原来的名字,被他抹去的,大家熟知的战神的名号。 姜晚在心里默念了遍他的名字,随后嗤笑一声。 他倒是晓得做戏全套,滴水不漏,还取了个新名字来糊弄她。 也是,从前更甚,为了骗她信任还刻意伪造了见习助理的职务身份呢。 姜晚没拆穿他,任由他跟在身前身后,池子时干活也利索,没有其他小动作。 姜晚降鬼他贴符,姜晚救人他搭手,不用言语就默契十足。 白芋抱着名录站在废墟高处,苦丧脸不高兴地盯着池子时跟前跟后的身影。 “唉,殿下是什么意思,原谅他了?” 黑玉盯着青玉石盘上不停转动的指针,抬手就给他一个暴栗。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要殿下知道丢了罪魂,看你怎么交代。” “哎呀,好弟弟会替我说话的,对吧?”白芋搓着手,往黑玉身上靠。 “什么罪魂?” 姜晚抱着胳膊站在阴凉处,扇子一别,轻松挑起他俩的衣领,鸡崽子一样拎到跟前。 白芋支吾着,眼睛滴溜溜打转。 池子时往前两步,不由分说从它怀里把东西拽了出来,呈给姜晚。 姜晚盯着他的动作有些好笑,堂堂战神,考编办的主考官,给她打下手竟如此熟稔主动,也不怕叫他手下瞧去笑话。 那些人最崇拜的战神大人,可是在给地府阎罗做着无常干的活呢。 姜晚就着池子时递上来的姿势,抚手而过,名录翻阅,都是月内刚尽了阳寿的,在城隍处初审过罪行,按规矩要拘往阴司受下一步审判的。 “城东那牢不是塌了吗,这片负责的无常刚把罪魂拘回来,要往阴司去,谁知道半路锁链断了,跑了几个罪魂……” “那罪魂还一口一个喊冤,城隍爷听了怕出事,就就让我和黑玉来帮忙。” 咳得我六亲不认,仿佛回到了当年慢性咽炎的日子 后面的日子真要缘更了 第105章 城隍错判 罪魂逃跑这事可大可小。新魂是最容易含冤结郁变成恶鬼的,他们的执念很深,没有沉淀的理智,上脑的那股劲儿能要了生魂的命。 第203章 城隍担心出事是有预见性的,上一回就差点出了这样的事,失职的差役都各自领了罚,好几月没能沾地干活。 不过,这事出在城东,城西的心怎么宽泛到这儿来了。 “不是我的罪过,殿下可不能罚我。”姜晚还没说什么呢,白芋就先开口喃着,要自证清白,生怕被连累了。 “不是给城东划拨人手了,怎么还让你们来帮忙?”姜晚划开手机,再确认了眼范无咎给自己回复的最新的人手委派表。 城东那栏的人手已经是别区的一倍了。 白芋无常脸上笑得僵硬,眼睛弯成桥,挤在一起,揣着手装乖巧。 黑玉的心思浅,慌乱无措都写在脸上,见自己藏不住事,干脆就将自己往白芋身后藏。 姜晚呼出口气,扇子在手心不重不轻地拍打了下,一股森冷的阴气荡开,拍在无常面上,冻得能结出冰霜。 白芋膝盖骨一疼,哐得就跪下了,长手伸着去够黑玉,黑玉不明所以,怔愣着也跟着跪下。 黑玉戳着他的腰:怎么了? 白芋:……腿软了。 白芋还想着靠黑玉扶一把,谁知道他膝盖骨也这么软,翻了个白眼,撑着差点磕碎的膝盖骨爬起来,凑到姜晚身边,两手并拢,给阎罗殿下扇风去火。 池子时没肯让位,白芋憋着口气,也不退后,僵持着姿势,手里的动作没停,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城东太乱,老爷怕您出事,这才越了界。你可别怪他,他最近干活可勤快了,一点也没偷懒。” “我又不是小孩,能出什么事。” “老爷那也是担心您嘛。”说罢,白芋的眼风剐过池子时,眼珠子转回来时又换上了温柔崇拜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姜晚。 姜晚不耐烦地把那话挥散在空气里:“下回再来游说,我让你直接消失。” 白芋立刻噤声,面上挂着笑,心里苦哈哈。 谁懂啊,鬼帝满脑子忧心忡忡都是阎罗殿下,却不肯亲自来,一天到晚守着结界。 要不是鬼帝和城隍爷架刀脖子上,谁敢冒死发言啊。 它觉得自己活像那个爸妈吵架后被委派来劝架的怨种小孩。 半瞎子的消息挤进来,手机在姜晚手心里震动。 姜晚划开瞧了眼,将几人撇下,往外走。 池子时要跟,被白芋拦下了。 池子时掀了眼皮,冷漠地看他。 白芋被盯得有些怂,本能地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复又想起来他干得那些事,气鼓了胆子,扬着下巴,清了清嗓子。 “离我们殿下远些。” 上次受伤的事白芋可都记着呢。还以为池子时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他就是那个让殿下落榜数次的主考官,还敢卧底到殿下身边,害殿下受伤。 “我白芋虽然只是无常,但也绝不怕你们,就算要我豁了命也绝不会让你们欺负殿下。” 池子时喉结滚动,哑着声音挤出两个字。“不会。” 白芋还没听清呢,眼前就空了,四处搜寻才发现池子时已经迈着大步跟上了姜晚,衣角消失在路的尽头。 白芋气得跳脚:“他什么意思。” 黑玉刚给鬼帝实时转述完情况,收了手机,拍掉白芋指着人背影的手背。 “行了,鬼帝说了,按兵不动,先观察着。” 当务之急是先把跑掉的罪魂给追回来,别出事才好。 距离上一波地震已经过去48小时,救援工作还在开展,重灾区内除了救援队伍还不时会有几个工作服的道士穿梭而过。 半瞎子蹲守着用香灰画了圈的地头,晃着扇面,比划着指挥前面两个来救援的小哥确认范围。 “对对对,就那个石柱子底下,慢点搬,压胳膊了……唉唉,左边那个角起来点,别往后退了,一会踩脚了。” 莫尧扯了扯半瞎子的衣角,小声道:“姐姐来了。” 半瞎子腾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的灰,假装无事发生,眼睛却不住地往后面施救现场瞟。 “大师,是这底下吗?” 那人又往外清了几块大石头,还是没探测到生命迹象,仰头冲他喊话。 “大人……”半瞎子脑袋低低的,身后问询的喊话声一点没弱,可他也不敢转头回应。 姜晚抱着胳膊,面上没有表情,扇子在手心打了个转,扇尖划转指向他背后。 半瞎子扯着袖袍擦去汗珠,忙点着脑袋快速给后面等消息的大哥回话。 “往左三步,就那个柜子底下,听见声没,赶紧的吧,再晚会气都没了。” 莫尧半张着嘴巴,看着张师父奥斯卡小金人影帝上身一样,中气十足地给救援小哥喊完话,下一刻换上卑躬屈膝的脸面,踌躇着挪到姜晚身前,放低了声音道错。 “大人,那鬼它不讲武德,它搞偷袭,我是怕伤了人才……小的真没瞧见后头站了人,这灰一不小心劲大了就,就甩上去了……” 半瞎子搓着手,脑袋低地像要埋土里头去。 他说的是早半小时前发生的事。 不知道出什么岔子了,今天冲上街的游魂又突然多起来,都是怨念颇深的。 半瞎子追着其中一个恶鬼到了这块,差点被暗算,恶鬼再三激怒他,气得他烧了姜晚画的符纸,混着青阳观的香灰就往恶鬼的方向扬。 第204章 风一吹,误伤了上来凑热闹的几位大哥。 单是沾上香灰也不打紧,要命的是半瞎子烧符纸时念的都是拿捏命门的咒术,那几位大哥当场就倒了,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半瞎子还算是留存些镇定的,当即就在原处用香灰画了圈,困住了他们的魂魄,不至于叫他们晕倒后魂魄慌乱中跑丢了。 “人呢。” 半瞎子指着不远处的帐篷:“柳如云点灯守着呢。” 莫尧赶忙带路:“姐姐这边走。” 帐篷不远,往前几步路就到了。 帐篷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用作休息的,中间摆了几张折叠床,柳如云正守着躺倒在折叠床上的男人们,专心护着他们头顶处点了几盏蜡烛。 烛火微微弱弱,屋内无风却摇晃不稳,好似下一秒就要熄灭了般。 姜晚还没近身看呢,外头就呼啦啦挤进来一伙人。 开道的几个小弟将姜晚挤到角落里,而后迎进来一个明黄道袍加身的,看样子是他们老大。 那人见到半瞎子在,先是一愣,而后挤眉弄眼地示意他挨边上站。 莫尧也认出了领头的那人,正是早上一口一个张大仙柳大师叫的亲热的,城东地头最有话语权的道士总负责人,薛涪。 薛涪见半瞎子丝毫没明白自己的眼神示意,也顾不上许多,忙热情地去将外头的人请进来。 “卓大师里面请。”说罢,路过半瞎子时还用胯骨将人狠狠挤向一旁。 他早听说过城西张大仙和柳如云的名号,还以为会和卓天那样是个人才,没想到早上刚热络了情感,下午就给他闹出这档子破事,气得他差点一口气撅过去。 帮忙的道士都是薛涪请来的,这些人闯出来的祸,上头第一时间也是算到薛涪头上。 为了保住自己,薛涪可是又塞钱又塞女人,这才好不容易将卓天请来救命的。 卓天不知道从哪个香艳现场被请来的,领口大开着,衣角处还错落着两枚吻痕,眉头烦躁地皱在一起。 薛涪对此视若无睹,指着折叠床上昏死的人:“卓大师,这就是我说的,那几个突然失魂的人。” 卓天不耐烦地扫了眼,一看是肌肉猛男,兴致全无,说话的语气也蔫蔫的。 “就这,你随便喊我手底下哪个不行?” 柳如云捏决刚护住的烛火被他喷地晃了晃,火苗折过去,露出烛芯,差点就要熄灭了。 莫尧两眼盯着蜡烛,随着那光影狠狠倒吸了口凉气,在火焰恢复后才长舒口气。 没人说话的空间里,这声倒吸气显得尤为突出。 卓天最烦有人在他准备出功时闹出动静,循着声音正想警告一下,没想到眼底竟瞧见了让他想了好几天的小漂亮。 卓天弯了弯唇角,勾着手指,要姜晚近身来。 池子时眸子幽暗,侧身将姜晚拉至身后,高大的身躯挡在她前头。 半瞎子也赶忙扯着莫尧站到池子时边上,将姜晚遮得严严实实。 卓天的脸色垮下,声调陡然拔高,质疑地挑了眉头看向薛涪。 薛涪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打圆场:“卓大师别急,思想工作我来做,您看这几个人……” 薛涪瞪了眼不懂审时度势的池子时,赔着笑脸将卓天的注意力引回到折叠床上生死未卜的几人身上。 卓天眼神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视,落在半瞎子脸上,有一分半刻的愣了神,脑子里那段嘈杂的谩骂声从心底深处翻腾而来。 是他,那个当众让他难堪,拒绝承认收他为徒,让他下不来台的张大仙 就是他,害得自己身败名裂,成为别人的笑柄,不得不躲来城东重新生活…… 卓天下意识地摸上脸颊,新生的面皮牢牢扒在肉上,没有皱纹没有烧伤没有疤痕,想到自己现在背后靠着城隍,他心里又有了底气,换上高高在上不可攀谈的模样,不屑地扫过半瞎子。 “怎么什么人都能待在这里,薛兄该配眼镜了吧。” 薛涪嘴角笑僵着,不敢驳话,一个劲点头。 “我一会就去配一副。” 卓天享受着薛涪狗腿的迎合,心情大好,几步上前挤开柳如云,掌心摁在折叠床上昏死的大哥额头,有黑灰的絮状物绕着卓天的手一直上攀,钻入他手腕的黑珠子里。 莫尧揪紧半瞎子的衣角,小声问:“那是什么?” 感觉脑子被带走了 这几天不太清醒,感觉活着,又好像在梦里 谁懂啊,字码着码着脑子突然死机了,想开颅看看里面进了啥病毒 把我的脑子还给我!! 第106章 城隍错判 莫尧缩在半瞎子身边,手指点了点卓天。 在卓天背后有数缕丝线牵引着他的关节,丝线的尽头是一团黑雾。黑雾中仿若有眼,一双漆黑又凌厉的眸子,透着狡黠,滴溜溜打转,视线停在折叠床上,又忽地上移,对上远处偷窥的人。 莫尧咽下口水,手指揪紧半瞎子的衣摆,吓得连连往后退,直到背脊撞到支撑帐篷的金属架上,退无可退。 好在他清瘦,帐篷只是微颤起来,很快恢复了稳定。 卓天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失魂的人身上,无暇顾及这点动静。薛涪倒是没闲着,眼风刮过角落一群人,扬扬下巴就要人清场。 “薛理事……” 第205章 半瞎子还想说什么,被两个大汉左右架起来,拎出去好远。莫尧揪着他的衣摆,步子紧跟着出去。 池子时把姜晚护在身侧,眼神警告着要上手的大汉,还不等人近身就先一步退出去了。 柳如云盯着忽明忽灭的烛光,内心挣扎着。 这些人的魂魄还未回体,他此时离开,这烛苗肯定保不住。 这些烛火和张半仙早前用香灰圈画的法阵相辅相成,法阵困住的是魂魄,而烛火是点亮魂魄回体的路。若是法阵最终还是没能困住魂魄,烛火配合三清铃也能将魂魄召回。 反之,烛火若是灭了,那人基本是没什么救药了。 就算卓天本事大过天,将人从鬼门救回来,这些人缺了魂魄也活不长久。 “请吧柳师父,这里就不需要您担心了。” 动手请人的那位面上客客气气,弯了腰去却又小声嘀咕,“什么柳大师,砸钱营销,瞎吹的风吧。” 匆匆赶来的,失魂大汉的家属连瞧也不瞧,扯了挡在折叠床前人的胳膊,手上使力,将人推到一边,几步围上去,带翻了柳如云小心护着的,点在折叠床前的烛盏。 银制烛盏落在沙土地上,发出闷声,烛芯从中段腰折,焰火躺在地上挣扎着晃了晃,最后被推搡的家属踩灭了。 柳如云横在心头的那个结,在这一瞬间,轰然崩裂。 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像是死去的魂魄在逼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 你明明能救下我,为什么不救我! 一声大过一声的质问,在他呆滞空洞的大脑里炸开。 熟悉的窒息感像平静的海面上忽然掀起来的大浪,毫无征兆的,将他淹没在浪花之下,溺死在深海中,无法求救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帐篷,又是怎么腿脚发软的摊坐在石阶上。比起里头快要没救的大汉而言,柳如云更像是那个失了魂的人。 半瞎子气得牙痒痒,大折扇一下一下拍打在手心,烦躁地在空地上来回踱步。 错是他酿下的,他也立马做了及时补救的决断,还请了阎罗大人来救场。那该死的薛涪,嘴上恭维着,心里是一点不信他们的本事。 半死不活事小,要是救不回来,这一笔过错可是要记在他的生死簿上。来日下到地府,阎罗大人可不见得会维护他。 “大人,那姓卓的真能救人?” 他瞧着可不像,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 何况,阎罗大人画的符全天下只有大人自己能解。 姜晚的鬼眼穿透帐篷。 卓天手臂青筋暴起,脸庞因为聚力憋得青紫,腮帮子紧绷着,下颚处掀起不易察觉的鱼鳞状碎屑,一条长至脖颈的疤痕若隐若现。 背后牵引着他的丝线骤然断裂,黑雾当即散去。 卓天失力地垂下肿胀的手臂,半个身子僵得无法动弹,脚步虚浮地往帐篷外头挪动。 步子还没挪到门口,沙土地里伸出两只手扣住了他的脚踝,而后是一双又一双手从沙土地里伸出来。 卓天的呼吸一滞,双眸染上恐惧,又很快镇定下来。 “出来。” 沙土地里那些鬼手的主人扭曲着身子爬出来,扑倒在他脚边,郁郁难解的苦脸变换成哀求的神态,低声下气地求着卓天。 “卓大师,求您救救我们。” “卓大师……” 卓天半个身子还充血着,疼痛难捱,被带着戾气的鬼手扯着,痛感加剧,龇牙咧嘴地后撤一大步,拉扯半天终于把腿从鬼手里拔出来。 卓天眼睛也肿了,压迫着视力,此刻只能微眯起来,仔细辨别找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瞧不知道,一瞧还真是吓得他眉头一跳。 “黑白无常不是押你们去地府了吗,你、你们怎么在这……” “卓大师,我冤枉啊,你知道我的,我太冤枉了。” 一只鬼开了头,后面的鬼也紧跟着匍匐在地,对着卓天拜了又拜,求了又求,声泪俱下地高呼着冤枉。 卓天不耐烦地踢开又攀附上来的鬼手:“城隍爷批复了,也递交了,你们是在质疑城隍爷不成。若是有异议,你们去上头告苦好了,你们就瞧好了,看看判官到时候如何定你罪。” 躲着鬼差寻到此处的鬼们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他们死前就高捧卓天,信他救人水火,治愈奇病,是个好人,如今他们被冤枉定也能帮忙平反,谁曾想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态度,这样的答案。 这和他们从前见到的卓大师谦谦公子形象大相庭径,怎么也无法联想成一个人。 “卓大师……” 卓天正为手上的珠子失了血气烦躁着,听见这些叽叽喳喳的鬼叫,反手就往地上撒把城隍庙里的香灰。 黑褐色的香灰落地,喊冤的鬼们四散逃开,跑得慢的被灼伤了手脚慌忙遁入地底。 沙土地上只留下一滩污浊不清的水渍,滋滋啦啦往上冒着黑烟。 卓天脚跟用力在鬼手攀附上来的那块地上碾磨着,鼻腔出气,又不满地往地上吐口痰。 眼神瞥过水渍,灯光晃了晃,反光的地面隐约印出他的脸,一张濒临碎裂的脸皮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揭就能全部脱落般,就那样险险浮在表面。 碎裂面皮下的,是一张被大火烧伤褶皱,丑陋无比的面容,一条长疤痕蜿蜒着趴在脸颊上,骇人可怖。 第206章 卓天惊吓着连连后退,无力的手强忍着充血未消的酸疼捂住了半边脸,手指摸到面皮的掀起的边角时,浑身过了一个寒颤。 还好,还好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没人会知道他的秘密。 不对。 现在这样子,他要怎么离开这里…… “卓大师,卓大师需要帮忙打下手吗?”薛涪好像听到刚才卓大师喊了声什么,听不真切,贴耳过去又什么声音也没听着。 卓天眸子紧张地收缩,双手捂着脸,警惕地盯着简易帐篷随时能被掀开的布帘。 “不用。” 卓天最后瞥了折叠床上毫无缓和倾向的失魂大汉,咬咬牙,脚步慌张着,几乎是连跑带逃地冲出帐篷,夹着脑袋,捂着脸,拖着僵直的半只腿,撇开凑上前来的薛涪,一瘸一拐地往城东城隍庙的方向走。 背影姿势怪异的像是小说里形容的末世变异物种。 莫尧张了张嘴,有些震惊,想说什么,又觉得这么形容不太好,生生将脑子里奇特的形容词咽了回去。 薛涪还想去追卓天,却被失魂的家属绊住了脚。 “我家老汉咋个回事?”一个大娘揪着薛涪的胳膊硬是要把人往帐篷里拽。 其余的几个大妈撸了袖子也上手帮忙,薛涪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架起来往帐篷里钻,将那些准备上来拦人的大汉远远甩在身后。 帐篷里断断续续传出来大妈们哭天抢地痛数不是的声音,和薛涪扯着嘴角赔笑,好言好语的劝慰。 莫尧掀起帘子一角,趁乱偷瞄。 “好像是比刚才好多了。” 折叠床上失魂的大汉面色红润,嘴角带笑,体温回到正常,就是不见转醒。 上头又派了专家医生来瞧,来回走了两波人,还是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左右一句,身体数据一切正常,囫囵带过了所有。 莫尧刺探完情报回来,搬了个小马扎挪到姜晚边上。 “姐姐,那些人还有的救吗?” 柳如云捧着水杯,两眼无神,一动不动盯着杯里的水。 半瞎子实在看不过去,一把将水杯里早就凉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水扬出去,又塞了杯温水给他。 柳如云不作声,捧着温水,转了身子,面向帐篷的方向。 “嗯。”姜晚接过池子时纳凉的水杯,轻声回应莫尧的问题。 莫尧的眼睛亮了亮,求知若渴地继续追问:“真的吗,怎么救啊?” 只见姜晚的目光投向柳如云,嘴角扯出一个晦涩难懂地弧度,把莫尧半瞎子都看迷糊了。 什么意思? 救人的关键,难道是柳如云? 半瞎子嘴巴一张一翕,半天也没憋出一句。 此事毕竟因他而起,他怎么着也得有所表示。 趁此空档负荆请罪? 大人会不会一挥扇子将他从生死簿里抹了…… 半瞎子又按耐心思观察了一会,姜晚连一点眼神都没分给到他,眉头未蹙却聚着烦躁,是微怒了。 算了,大人自有安排,就算是事后追责,他也该受的。 一个大妈从那帐篷里掀帘而出,怒气冲冲,随手抄了根细长木棍就冲了过来。 一棍子敲在石阶上,声音划过空气,结结实实地闷声落下,木棍断成两节,掉在地上,断裂的那节轱辘着滚到了莫尧的脚边。 “你们谁把我家老汉害成这样的?” 莫尧胆本就没多大,平日里遇到的大爷大妈都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哪里被这么恐吓过,抖着身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师父。 半瞎子大扇子一张,遮了半张脸,配合那副黑圆眼镜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装瞎,他最擅长了。 “是你?!” 高考出分啦,大家的分数都如意吗? 给我妹查分的时候我都紧张死了 希望大家都能去到心仪的学校~ 阳康之后确实休息了有点久,有一整周脑子都是空白的,甚至于出现了情感缺失的情况。有种魂穿姜晚的错觉,我感知不到爱情,更可怕的是我连亲情都有点朦胧。 刚阳康准备爬起来码字的时候,我崩溃到和朋友哭诉我不认识我的女主了,有种被踹出故事之外的不真实感。真无比惶恐 大家还是要爱护身体,注意保暖防护,夏天再热也不要着凉啦~ 第107章 城隍错判 大妈把半截木棍杵到莫尧跟前,眼神锐利。 小孩到底是小孩,被大妈一瞪就缩着脖子蹿到了池子时身后。 池子时手掌摁在姜晚坐着的小马扎上,随时准备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被莫尧突然贴背,不自在地绷直了腰背,狐狸毛都竖起来了,一整个身子都处于战备状态。 莫尧小心翼翼扯着池子时的衣服一角,脑袋从他肩头冒出来,露了两只眼睛观察情况。 大妈目光如扫描仪器似的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盯上了半瞎子。 “做贼心虚。” 大妈骂着,上手一把扯掉了半瞎子的扇子。 耳边传来刺啦一声,扇面裂成两半。半瞎子尴尬地举着只剩扇骨的大扇往柳如云边上挪。 大妈手一伸,拎着他的衣领揪到了跟前。 “说,是不是你?” 半瞎子苦笑着求饶:“姐,姐,有话好说,你先放我下来。” 第207章 看着将他团团围起,一点缝不漏的几位大姐,他是真的怕了。别等阎罗大人还未动手,他现在就要被这些婆娘一人一拳送走了。 “我我我能救他们,我有法子救。” “真的?”大妈拧着眉头,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穿他想撒谎求生的心思。 半瞎子虽然怂,但到底背后还有阎罗撑腰,有什么人是阎罗大人救不回来的呢。 他都想好了,若是阎罗大人不帮忙,那就求仙狐大人,看在他帮忙撒谎打掩护的份上,仙狐大人怎么着也得为他在阎罗大人面前说两句好话。 半瞎子底气足起来,一本正经地点点脑袋。 这震灾来的突然,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在这节骨眼上倒了,谁心里不着急。缺胳膊少腿也能接受,查出来是能治的病也好,最怕这种人好好的躺在那,什么也查不出来的情况。 大妈们心底焦急,从薛涪那里知道是城西来的人惹出来的祸,急匆匆就来要个说法,这当下的情况,不讹个十来万可说不过去。 “你别是唬我,不想赔钱吧。” “怎么会呢。姐听说过柳如云吗?” “谁?柳什么?” “柳如云。这么说吧,知道山魈吗,就几年前r城闹得人心惶惶,说世界末日怪物来了的那个。” 大妈在脑子里搜索着,“是有那么点印象。” 当时山魈从西北扫荡过来,新闻电视都在日夜跟踪报道,灾况十分惨重。听说后来是一个道士带头绞杀了怪物,才没让灾祸蔓延到城东来。 “就是他,就是他收服的。”半瞎子冲柳如云扬了扬下巴。 大妈顺着方向瞧过去,柳如云单薄消瘦的身板藏在略显宽松的道袍里,那张脸实在太过招眼,像电视上那什么明星小白脸,瞧着就不能打。 半瞎子见她不信,有些着急,手脚并用比划着:“真的,您出去随便打听,r城就没人不知道他名号的。他可是青阳观出名的大道长,金字招牌,年轻有为,打入行起就是业内神话。什么牛鬼蛇神的,遇见他,那通通绕道走……” 半瞎子吹嘘起来,十来句不带重复,夸得柳如云赛佛祖。 大妈翻起白眼,话从左耳进去右边出去。 那新来的卓天也是这么吹嘘自己的,还不是救不了她老汉。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谁能证明他就是柳如云。这冒名顶替的把戏,电视剧都不屑演了,你们还想搞招摇撞骗那招啊。” 柳如云默然,垂下头去,长睫遮盖住眼底的失落。 有谁能证明呢。就像同样也无法证明他其实不是大家所熟知的,那个道行高深,年纪轻轻就小有成就,能在危难关头清醒沉稳,单挑妖兽的柳如云。 他不是,他从来不是那个自信有为的青年。众人口中的少年,手握木剑,降得百妖,能破长风,每每回首,眉宇英姿如光璀璨。 那个少年不是他。 大妈和半瞎子吵了半天,谁也拿不出能说服对方的说法。 莫尧躲在池子时身后,慢慢抬起一只手,弱弱发声:“试,试一下就知道了。” 大妈和半瞎子同时转过来看他,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幡然顿悟。 “对啊!” “试你个头啊。”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眼神一对,又是火花四射。 “我老汉就一条命,是能随便试的吗?一看就是骗子,一个臭算命的,两个假道士,这俩也是你们帮凶吧。少跟我掰扯,我可报警了,等着警局见吧。” “别介啊姐。”半瞎子用残破的扇子骨摁住大妈的手臂,“实话和您说吧,你家老汉他不醒,是因为,是因为他魂散了,得先聚回来。” 大妈听这话,和姐妹几个互换着眼神。 她们几个都请示过家仙,半瞎子的话和家仙说的不差,看来是有些本事在的。 “而且,您家的家仙才化形不久,怕是没有聚魂的本事。”半瞎子顿了顿,职业病的故作神秘,继续道,“看到前头那个圈了没?” 大妈伸脖子去看。哪里有圈,只有两半椭圆,中间不知道拖拽过什么,横穿椭圆而过留下一道辙印。 半瞎子眯眼看过去,眼都瞪大了,毛发炸起:“谁,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困魂的法阵弄破了!” 莫尧在脑子里回忆着,好像是那个卓大师。 “算了,注意到刚棚子里点的那些蜡烛吗,那就是用来引魂的。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魂魄最多在外面逗留72小时。不过他们这情况特殊,最好立马招魂,否则……” “否则什么?” “难说。” 大妈半信半疑地点着脑袋,又追问:“那蜡烛灭了呢?” “灭了?灭了!” 半瞎子眼都睁圆溜了,跳脚起来一下挣脱了大妈的束缚,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柳如云摩挲着被烫红的指腹:“烛芯折了,没能保住。” 半瞎子跌坐回矮凳上,两肩无力下塌,瞳孔的光都散了,嘴里不停叨念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妈揪着他的领子再次提拎起来,迫使两人对上眼:“别给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就直说,什么完了,蜡烛灭了又怎么了?” 半瞎子脑子全都是自己攒了半生的功德灰飞烟灭的画面,哪里有耳朵听别人讲话。 第208章 那可是四条人命呐,掐算着,他约莫还要去地府搬几十年砖才能抵消罪过。 “那是……”莫尧想解释,后脑勺一疼,又噤了声,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望向姜晚。 那眼睛水汪汪,无声哭诉,姐姐敲我做什么? 姜晚勾了勾指头,示意他耳朵凑近来听。 池子时臭着脸,立在两人中间不肯动。 莫尧既不能得罪仙狐大人,又想知道姐姐要说什么,侧边又有气势十足的大妈挡着,实在进退两难。 “池野。” 姜晚略带不满,冷眼扫过池子时的脸。 池子时怔住,放下隔挡在莫尧和姜晚中间的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用劲掐住自己的腿肉,维持住面上的镇定。 这名字,好几百年不曾有人唤过了。 像是有一场暴风雨从他荒芜的,埋藏了许多从前的山头席卷而过,来去匆匆,只有他一个人淋透了心。 有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在大脑里快速划过,陌生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有好多声音,在喊他。 “池野。” “老大。” “主帅。” 刀光剑影云集的画面里,晃过一个女子的身影,在满天飘雪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子时。” 那声音温柔,犹如天外来音,在寒冰积雪里为他带来了一点温度。 …… 片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待到他意识清明,姜晚早给莫尧交代完事了。 莫尧咧着牙花,乐呵呵地给姜晚打包票:“保证完成任务。” 姜晚随意摆摆手,背往后靠,继续闭目养神。 这几日她几乎没怎么阖眼休息,白日帮着抓鬼降妖去戾气,夜里又点灯通明修正命簿。现下眼底的青晕更加明显了,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像猝死鬼。 嗯,可能更像可爱鬼,安静的时候,无意识握紧扇子瞌睡的时候。 洲岷冲破封印迫于眉睫,以天帝与大阁的脾性,绝不会就此罢休。 地府的情况更加复杂,鬼帝的心思捉摸不透,暂时是没有对姜晚动手的倾向。可天命阎罗救世的谣言也确实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不排除他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手。 想来想去,池子时还是放心不下,若要选一个人保护她,天上地下真没个能信任的合适人选。 于是,他亲自来了,就算姜晚可能识破他的幻术,会要赶他。 池子时原本想,只要能在她身边,守着她安全,就够了。 现在,他想要的更多了。 他想拥抱她,想要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想要她的关心,想要她的爱。 池子时:我也要贴贴,我也要咬耳朵,不管,要闹了 黑化版(划掉)即将上线 第108章 城隍错判 姜晚要莫尧做的事很简单,去最近的水井打桶水,再挖一捧土,从那些失魂的大汉身上各剪一撮毛发,混着和匀了,涂在折叠床前头。 再将几个大汉事发时沾染了香灰的衣物找一个十字路口烧掉,灰烬用沙土覆盖,等个十来刻钟,打桶水将灰烬连带沙土一起冲走,中途切不可有人路过瞧见,或是踩踏而过。 做完这些也只是去除了他们身上残留的符篆法力,免得魂魄找回来时被挡在体外。 大妈们对他们这些奇怪的做法依旧持怀疑的态度,要不是事关自己功德簿的存亡,半瞎子早撂挑子不干了。 柳如云依旧心软,半瞎子和莫尧左一句耳风右一句耳风就去准备法阵用的东西了。 法阵设在事发时半瞎子画圈的前面不远处,一个十字路口。 地震还不知道何时再来,法阵用的许多材料只能一切从简。 柳如云盘腿坐在法阵中间,左手捏着符篆,右手握着三清铃。法阵前后各点一盏烛火,烛火的烛芯是之前折断的那小节,续的新芯。 莫尧站在路口边上,背向帐篷,举着简陋糊起来的招魂幡。 午时正点,柳如云晃动手里的铃。三清铃空洞幽灵的声音荡开,穿透阴阳隔阂,传到阴间道上。 柳如云嘴里飞快念着失魂人的姓名,同时左手高高扬起,挥动着符纸。 忽地,大风自十字路口中心卷起,四面排开,阴冷入骨。 边上手掌交握的大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伸着脑袋,张望着动静。 招魂幡被风鼓吹起来,呼呼作响。莫尧两手握着,竹竿扎到地里,用脚掌抵住,这才不至于被吹倒下去。 阴风吹了很久才停歇下来。 简易糊的招魂幡被刮成了碎纸条,散乱的飘到各处。 “大师,这就行了吗?”大妈见他们停了动作,忍不住开口问。 柳如云默不作声,燃了被捏皱的符纸。 半瞎子拍拍大妈的肩膀,宽慰道:“别心急,这招魂啊不容易,有些魂魄他是迷路找不着道,那有些魂魄是不乐意回来,还有很多别的情况。但别没事啊,还有时间,我们一个办法一个办法试,总能行的。” 大妈们侧过头去,扯了张纸巾,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 姜晚站在阴影底下,远远看着他们。 池子时站在她背后,手上拿着姜晚的扇子,半张着给她送风。 “…姐姐”池子时咬着唇,下了狠心才喊出这个有些羞耻的称呼。 第209章 按着天界算法来看,他比姜晚大了足有四百多岁。也就是说,他在亚拉丘陵教训妖族时,她才开蒙上学? 姜晚蹙眉,回头扫了眼他,想看看他又要做什么妖。 池子时见这称呼真能到吸引到姜晚的目光,眸中含笑,又作乖巧模样喊了声。 “姐姐不去帮忙吗?” 姜晚眸子底的疑惑更加深重了,鬼眼上下扫着他。 既没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也没入魔。 池子时被盯得有些心虚,眨巴着眼,僵硬扭头避开她审视的视线,心中有些不安。 这面皮的术法掉了? 池子时又一次重复了迷惑人心的魅术,甚至在原基础上又利用声音媚惑更精进了一层。 “姐姐~” 魅术还未落下,先被薛涪打断了。薛涪嘴里骂咧咧地,脚下步子生风,眼睛往前,也不看路,故意似的急匆匆地从他们俩人的空隙间穿过去。 薛涪的衣角蹭过扇面的边,刮裂开一道长长的痕,灰黑色雾状的东西跟着他的衣摆一路拖拽出去。 池子时猛然醒悟,有些慌张地对上姜晚的眼,手里的扇子有如烫手山芋,递回去也不是,接着扇也不是。 这把扇依旧是姜晚收藏里普通的一把,不是阎罗法扇,养在地府的藏柜里多年,沾染上的地府气息并不少。再有姜晚的法力加持,这扇旁人是碰不得的。 何况,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姜晚眉头挑挑,没有吃惊,也没有气愤。 她早就知晓了? 池子时张口想解释。 还不等他开口,姜晚已经抬脚往人群热闹的方向去了。 池子时捏着手里的扇子,还是默默跟上去了,间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盯着姜晚的背影,心里上下揣测着。 她生气了,是吧,用相同的招数骗了她两次,换作是他也要生气的。 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想看到燕桦阿姊的下场再次重演。 她不该沦为天帝稳固天族话语权的牺牲品,也不该沦为鬼帝用来镇压鬼怪的工具人。 …… 薛涪冲到人群里,身后跟着赶到的几个道士分散开围观的人群。 薛涪怒气冲冲地将莫尧快收拾好的东西踹到路边,不解气地又补了几脚。 “谁叫你们弄这些的,知不知道法阵不能乱摆。自己什么能力心里头没点数吗,到时候这魂魄给你赶远咯,你负责我负责?” 半瞎子:“我……” “你什么你,你负担得起吗你?”薛涪叉着腰,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快,收拾收拾你们的东西,该回哪回哪去,我这儿啊不敢收你们这些神仙爷爷,待会就走,我亲自送几位爷走。千万别再来祸害我们了。” 半瞎子气得脸都憋红了,跳着脚要骂,一想到今天的事情确实怪他不对又生生咽了回去,吞一肚子火气。 回过头去,抓着柳如云的胳膊,小声吐槽。 “当初发八百条消息请我们来的也是他,夸你道行高的也是他,把你吹捧上天的也是他。嘁,脸翻的比天都快,太阳都没下山呢,鬼影子就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黄大仙上身呢。” 柳如云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知道知道,我又没不敬,再说,阎罗大人还在跟前呢,那些家仙……唉,不说不说了。” 半瞎子蹲下去帮莫尧一起捡东西,嘴里依旧嘟囔着:“不说就不说,嘿,阎罗大人当面,哪个家仙不要小命想造次,叫它们好看。” 莫尧不敢说话,利索地收拾好东西,随意塞进随身背包里,包塞得鼓鼓囊囊,抱在怀里,肩膀挤着半瞎子往姜晚的方向挪。 要是真冲突起来,还是得求扇灵姐姐和仙狐大人保命才行。虽然师父为人和善,是断不可能轻易和别人动手的,但冲着架势,万一先被他们单方面群殴也说不准。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还理亏在先。 打是没打起来,姜晚神色冷淡地横扫过现场,半瞎子就缩了脑袋退到她身后了,柳如云微低了头朝她见礼,谢她借名招魂的恩,也收了手边的东西准备离开。 大妈们被薛涪带来的几个道士劝说着,本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才叫柳如云设这个法阵的,谁知道还有把魂吓跑的反作用。一听到这,原来还想求情的都变了脸色,两手叉腰,跟着边上的道士一脸鄙夷地目送他们离开。 待到姜晚一行人走不见影了,大妈们又转而去求薛涪。 “薛道长,我们也是着急,我家上月才请到的家仙,那家仙才修行没多久,地震里保护我们一家老小,现下估计得休息一阵。不像梅阿姐家的,她家仙厉害,现在就守着她老汉,等着家仙指示。”大妈中间派出来一个代表,扯住薛涪的手。 “我家那老汉可是应召来帮忙的,我孩儿还小,可不能没有爹,家里就靠他一个人赚钱,他要是走了,要我们怎么办呐。薛道长,你可要帮帮我们,你求求卓大师,再看看我家老汉。” “是啊,薛道长,我家有个侄女,今年上艺术班,刚长开,好看得紧嘞,您再跟卓大师提提,只要能救人,怎么着都行。” 薛涪不耐烦地挥挥手,几个道士很快就围成人墙,拦住了想拥上来扯他的人群。 大妈们见这最后的希望也渺茫了,个个蔫下去,坐在地上哭喊着自己的哭,一句句掰碎了骂给底下的先人听,痛斥他们不保佑后世子孙。 第210章 “回去守着吧,道长心善,一定会帮你们的。”有个小道士于心不忍,伸手递了纸巾。 * 城东城隍庙内。 卓天捂着快要掉落的面皮,等了快有两柱香,终于把城隍爷给盼来了。 “城隍老爷。”卓天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了两个响头。 高志坐在软沙发椅上,品了口凉的刚好的茶水,敷衍地应了声。 “你跟我有段日子了吧。” “回老爷话,两个月零四天。” “最近懈怠了。” 高志低沉的声线里透着寒意,像有无数小冰锥同时刺向卓天的心脏。 卓天捂着胸口,干咳两声,呕出一口黑血。 “老爷明察,小的一直尽心竭力。只是,只是最近来求的人实在太多了。小的……小的求老爷再赐予一些神力,更强的神力。” “你的面皮?”高志勾了勾手指,卓天跪伏着,挪着膝盖靠过去。 高志左右端详着他面皮的脱落处,轻哼一声。 “最近那东西发狂的厉害,人间乱也正常。没想到威力这么大,连这珠子都差点震碎了。罢了,再分你些法力,抓紧了点,大人的事你可耽搁不起。” 高志手掌一挥,卓天的面皮又宛若新生般,牢牢扒在脸上。卓天上下摸着,又感受了□□内重新汇入的法力,又是两个响头。 “谢老爷,定不负老爷所托。” 卓天谢着退出殿外,腰杆刚挺直,手下的人立刻自觉地捧着镜子上前来。卓天对着镜子左右上下仔细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又挂上了笑。 修缮过后的皮囊比先前更加帅气几分,走上街怕都要引起骚动了。 手下观察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心情又好了,才敢开口吹嘘两句马屁,接着汇报了城里的情况。 “什么?!把人给我赶走了,他不知道我看上了谁吗?”卓天脸色一下黑沉下去,甩手就将镜子挥到地上,抬脚踹在手下的小腿肚上。“还不快去把人拦下来。” “还有,让姓薛的过来找我。” “立刻马上!” 池子时捂脸羞耻:姐姐~ 姜晚表示,没脸看,挺好一狐狸,学点好的。 发现了,池子时对姜晚施展的魅术就没能成功过,真菜,求你,快把你的功法捡起来。 现在觉得喊殿下比喊姐姐上头,掐手指算,还有多久池子时才能脱马甲和殿下见面。为池某人默哀,这次的马甲还没穿就已经掉了,还自以为魅术到位了。 月末月初赶着码字,差点以为今天又来不及了,还好,顺利见面了啦 城东城隍终于露面了,为了区别,还特意给他取了名字 城西表示,我怎么就没这待遇…… 第109章 城隍错判 薛涪赶人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搁置了。 震动从城东中心位置的b市向外扩开,波及四面十多个乡镇。震发时有如世界末日,天地都陷入一片昏暗,高楼倒塌,江湖水涨上来,冲击着岸堤,人群抱头蹲在空地上,背抵着背,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哭声从这头响到那头。 市政喇叭被绑在木棍上,放倒在人群前头。 喇叭里不断重复着:请各位市民待在空旷的地方,不要乱走动,地震很快结束,请大家保持体力,不要焦虑恐慌…… 震动已经持续了一个多钟,动物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出现发狂、四处横冲、寻死等各种异象。 避难的人群里有家宠挣脱牵引绳的束缚,跃过人群,直直冲向倒塌的墙面,跳进崩裂开的地缝。 群妖也顾不上是否会暴露自己,从隐蔽处现身躲难,甚至显露出动物特征保护自己。 游鬼从地缝里爬出来,在混乱的人群里招摇过市,兴奋地狂欢着。 姜晚拧着眉头,手掌摁在晃动的地表上,洲岷狂暴荡开的祸乱之力震得她手掌酥麻,一下又一下,声波长长短短,时疏时密,毫无规律可言。 设在城东底下的区块结界早就被彻底震碎了,连修补的痕迹都没有过。 怪不得,明明都调遣了那么多鬼差来帮忙,情况却还是一团乱。源头一直不解决,这事能平息下来才怪。 城东城隍到底怎么干的活。 姜晚心底腾起火气,体内的那股力又开始在五脏六腑各处流窜,和洲岷的祸乱之力一样没有章法可究。 不对。 姜晚重新摁在地上,闭上眼,鬼眼睁开,五感全开。 体内的那股力和洲岷杂乱无章的祸乱之力和上了节奏,一下,一下,又一下,她能明显感觉到它们逐渐同步起来,连带着姜晚的不适都减弱了。 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祸乱之力影响到了她,还是她的内力影响到了洲岷。 总之,震感有些许减弱,但效果还是微小,改变不了什么。 命簿从地里升起来,悬停在她跟前,书页快速翻动着,好多名字在瞬息间黯淡了光泽,黑字慢慢爬满了书面,字体扭曲着成了型,变成死者成篇的过往纪实。 属于城东地块的大半本命簿都紊乱了,她耗费心神扭转回来的大多数命运,还是因为这个意外结束了。 她试图运转法力修补,却也只是徒劳无功。被修补过的地方很快又黯淡无光,那些名字闪着闪着就灭了,无数个她看不过来的名字小时在瞬息之间。 第211章 姜晚看着眼前陷在黑暗里恐惧不安的人,和远方被埋在废墟之下、掉入地缝之间,失去性命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人,一种无力感从地下长出来,攀着她的脚踝,裹上她的心脏。 心口像被石子堵塞住了,供不上血,眼眶却离奇的红了。 她明明和这些人没有关系,明明早就辞去地府阎罗的职务,明明不知道情绪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痛心呢。 姜晚努力分辨着,回忆着人类的那些情绪类别,没有一个词是能和她现在的感受对上号的。 她不由的想起了姜淮,山魈破出封印,把人间搅得一团时,姜淮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所以他才毅然决然地牺牲了自己,和妖兽同归于尽…… 震动还未停歇,天地线上已经有了光点,世界逐渐亮堂起来,命簿在光照亮大地前又遁入无影。 有数道身影从天上降下,穿过慌乱的人群,汇集向城东结界区块的入口处。 大概是天界也发现了这处结界出了问题。 姜晚扭头看向几步之外,努力装作慌乱,却又于心不忍偷偷给人群罩起保护结界的池子时。 他也没有特别的慌张,身体抖动的幅度都源自于莫尧和挤在他身边的小孩。他甚至能冷静地不断强化加固结界,在这专注施法的同时还能时刻注意姜晚的动向。 不愧是战神,这时候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维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 池子时倒不这么想的。 他能推测到这震动的源头就是洲岷,可就这几次洲岷暴动的情况分析,没有有效结束暴动的方法,也没有能直接解决洲岷的办法。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护住无辜的人类,和姜晚。 洲岷暴动,大阁那群人的最优选定是牺牲姜晚,不论那个预言是真是假。池子时了解他们,不试过一次他们绝不会死心。就像试图蒙蔽外界,直攻勒亚山谷,像把燕桦仙子嫁去当卧底,试图从内部挑起魔族战乱。 池子时算不准地府会不会有所动作,但鬼帝现在一定需要天命阎罗来替他镇压住地府沸腾的群鬼,又或许,他也会想到那则预言。 光重新照亮大地后,人们的不安感消减了不少,震动也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 没有人起身走动,大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原地待了很久,直到喇叭里传来宣告震动结束的消息。 他们掩面哭着,欢呼着,庆幸着,又悲痛着。 姜晚又望了眼池子时,他也同样看向她,四目相对里,有一汪清泉波动着。 于是,在池子时炽热关心的目光里,在他庆幸温柔的笑容里,她先一步扭开了脑袋。 她还没原谅他呢,关于他费心隐瞒身份接近她的事。 “姐姐没受伤吧?” 同样的两句话一同响起,来自两个不一样的声音,一个热情阳光,一个稍显压抑。 莫尧一脸震惊地扭头看向池子时,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奇观。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仙狐大人刚才那句话,那口气,一点也不仙狐大人的个性,反倒像是他才能说出的话。 事实是,他确实也这么问的姐姐。所以,仙狐大人是在调侃他吗,可仙狐大人是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的? 莫尧咽下口水,心里头浮起来一个念头——仙狐大人会读心术,这念头吓得他直打嗝。 对上池子时冷漠的眼神,莫尧哭丧的脸上扯起来一个苦笑,侧身去狂拍自己的胸脯,企图让这不合时宜的嗝停下来。 姜晚的眉头又皱在一起,奇怪探究的目光再一次在池子时身上停留,转而笑着安抚莫尧。 “我没事,你师父呢?” “啊,我师父?”莫尧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见过师父和半瞎子的身影。 “在前头。”池子时指了再前头一块人群拥挤的地块给姜晚看。 姜晚看过去,还真是,两人弯着背忙碌着安抚人群和受惊的妖族。 莫尧也跑去帮忙。 姜晚好奇地看了眼池子时,他没动。 “这倒是又不学了。”她小声嘀咕着。 狐狸的听力一向很好。 池子时的耳朵尖染上一点儿红晕,咬着牙杵在她身边不动。 有理有据地解释道:“张大仙让我保护你的。” 姜晚轻呵一声,随他了便。 城东政府在灾害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实施了应急预案,派了多人对受灾群体做心理疏导,有序安排他们安置休息。 妖界各族的长老也都到场领走了族人,该训斥训斥,该疏导疏导。 令姜晚惊讶的,是天边升起的那轮在发光的球体,是三足金乌本体,努力蜷缩成一团,外披一层寒冰蚕纱,努力克制着自己散发的光热。 原该赶到现场驱散游鬼的城隍倒不见身影,只有自称是他亲传弟子的卓天姗姗来迟。 卓天一到现场,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又乱了,以他为中心围得严严实实,嘈杂着要求他救命。 卓天在人前倒是装得像样,耐心地安抚着民众,再三确保了会尽力,又笑着劝慰民众听上头组织安排。 他在城东民众心中的分量却是高,三五句话就能赶超别人费心劝说半个消失的效果,叫这些人耐下心来听安排。 姜晚又盯了会,总觉得他身上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有没法一下子说得上来是哪不对。 第212章 莫尧在不远处的棚子门口冲她挥手。 “姐姐,这儿,这儿。” 姜晚思考的有些入神,还是池子时拽着她的衣角,轻声提醒她。 “姐姐,道长叫你。” 这称呼他是越喊越顺嘴了,那声调简直是莫尧2.0版本。 姜晚瞪了他一眼,才抬脚往莫尧招呼的方向去。 池子时被瞪得一脸茫然,是莫尧的口气,没模仿错。 还要再软一些? 姐姐。 姐姐~ 池子时在心里揣度着语气,步子依旧紧跟在姜晚后头,在人群推搡着要挤到她前,总能快速出手替她挡下。 姜晚有预见性一般,侧过头去看他围挡住人群,仔细护着她往前走的动作。 时刻警惕的心像是落到了实处,下头有一双大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她。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恨他。 莫尧扶着棚子的塑料帘子,请她往里边走。 池子时弯腰钻进去时还盯着莫尧的脸研究语气,盯得莫尧背后发凉,摸着小脸,往边上的铁架子的光面瞧了又瞧。 也没沾上东西唉。 莫尧缩着脖子,两手交叠在前,站在后头伸长了脖子往前探,生怕离太近了仙狐大人又不高兴。 棚子里,柳如云和半瞎子半蹲着,两手各自搀扶住一位跪在他面前的女人。 那些女人佝偻的背影有些熟悉。 “求求您,救救我老汉吧。” “我们早上是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不知道大师您真本事。那外头都说卓大师好,薛道长也说,我们就……” 是早上那些大妈。 姜晚后头想听莫尧说说经过,只瞧见小孩缩在角落里,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看,又时不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池子时的神情。 她觉得这狐狸除了兵法和打仗其余的一概不通,对术法和人心的研究可能都不如她。 怎么有人下换面皮的法术单给她一人的,别人瞧见的都是池子时,单独又做了一张给她看的,叫池野的新面皮。这叫什么事,她打眼一瞧别人对他的态度就看出了端倪。 就半瞎子毕恭毕敬又假装长辈那不自如的样,她都不着鬼眼查探就知道这人扯了慌,有事要骗她。 莫尧暴露的就更明显了,私下里对池子时的称呼怎么也变不过来,偷偷叫了不知道多少声仙狐大人。每每叫出口都紧张地观察她,见她没异样才长舒口气。 这幼稚的把戏叫人没法和骁勇善战的战神联系在一起,她都有些怀疑,从无败绩的战神究竟是不是他。 看着不像,再看看。 姜晚目光扫过莫尧,小道士立刻读懂,一面观察着池子时的神情,一面小步子挪得飞快。 “姐姐~”莫尧露出整齐的八颗牙。 池子时盯着,挑了眉头,扯了扯嘴角,舌尖不自在地舔过尖利的犬牙。 姜晚刚想问话,又猛得想到什么,有些害怕地侧头去看池子时。 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位传说中高冷无情的战神,现在神情怪异地鼓着腮帮在学一个人类道士呲牙花。 姜晚欲言又止,在她搜索出合适措辞前,池子时先一步变回了她熟悉的表情。 她忽然就觉得狐狸这张没有什么大神情的脸看着特别顺眼。 据莫尧回溯,这几个大妈在地震前又找了卓天来救人,结果越救越坏,本来招魂后回了点血色,还能看的脸一下就塌陷下去,气息奄奄,心跳慢到快要消失了。眼看着植物人变死尸,她们才想起柳如云的好,想求他再可怜可怜她们,再救救人。 姜晚盯着被看护的很好,一点没收灾祸影响的几个大汉,又看看跌跪在柳如云身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女人们,脑子里响起了姜淮的声音。 [救她们吧。] 那声音温柔,近在耳边,又如在天边遥远。 姜晚的鬼眼慌忙睁开,努力感知打探着,却没有结果。 她无力地望向柳如云,他额间隐约流露出姜淮的魂息,光点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她什么。 “求求您,再救救他吧。”抓着柳如云衣角不放的大妈哐哐磕着响头,脑袋磕在沙土地上,印出红痕,粗砂粒嵌进她的脸也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磕,那架势像柳如云不答应她就不停歇。 柳如云求助的目光望向姜晚。 他是想救的,不为这求情,也不为这响头。 可他知道,他没那个本事,救不了人。 姜晚:真的,学点好的吧 池子时:可你喜欢…… 莫尧:大人别这样,我害怕! 第110章 城隍错判 姜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确定了?” 柳如云好像知道她在问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确定救还是确定不救? 匍匐在跟前的人用力拉扯着他的衣袍,那是抓住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们都使出了死也不甘心松开的劲儿。 几年前,那个奶奶也是这样跪在道观门口,求他救她儿子一命。 她求来的时候,她儿子早被她耽搁没救了。 明明是她一早不分青红皂白谴责他而闹出来的后果,她却紧咬着他不放,说他没有良知,没有菩萨心,闹得很难看。 道观门前聚集了很多家庭,都是来求他救命的。他们抱团相拥,互相打气取暖,鼓舞着坚强活下去。 第213章 到处都是等着救命的人…… “我好像能救,我本能救他们。” “可我救不下他们……” 他就只有一双手,一双麻到没有知觉,碾不动符纸,挥不动桃木剑,摇不动三清铃的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自己身边流失,毫无办法。 家属的问责像是一把利刃,揪着他的衣领,裸露的,粗鄙不堪的,口无遮拦的,刀刀直击心脏。 他开始怀疑自己,或许,他不该醒来。 或许,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他,是同名同姓的柳如云,是那个能对抗妖兽毫不畏惧的柳如云…… 那人,是他吗? 他背身坐在道观门口的台阶上痛哭,身后的那扇门外,是无数家庭在哀求。 太沉重了。 那么多苦难的家庭,他要如何救。 “后悔吗?” 那也是他第二次看见姜晚,她宛如神明,突然就出现在眼前,轻声开口问他。 后悔吗?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姜晚,是他在灾难后醒来。 她站在院子里,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问他有何求。 他说,救浮世出苦难。 他如愿。 因着大战妖兽得胜的名声传扬开来,无数人踏破道观的门楣求他救命,他借着姜晚的点拨,一一化了。人人因他喜极而泣,欢呼着、簇拥着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孩子,他们感激着他的恩情,千恩万谢道不尽。 他后悔吗,应该是没有的。 “没有吗?” “那些人因为你晚一点救治而大声抱怨,因为你停下来缓口气,就觉得你德不配位,因为先救了煞气更重的,而对你大打出手。” 姜晚盯着他的眼看了很久,他只是摇头。 于是她说。 “救他是要折损你寿元的。” “这世界公平的很,你索求,就要做好失去的准备。” …… 姜晚当年警告他的话重复在耳畔。 他沉默思考着。 他闭关了很久,就为了想清楚这事,可他终究还是想不通自己要失去什么。 好半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救,救他吧。” 那些悲痛的哀求声刻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放不下,无数个长夜里化成无数双手拖拽着他。 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柳如云坚定道:“救他。” 一如他当年回答姜晚那样。 再换多少次,他的答案都是这个。 他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不是吗。 名声是,地位是,性命亦是。 半瞎子怔愣地扭头看他。他眉宇间常年累月聚起的忧愁已不见踪影,此刻他眼神坚定,好似目标从未如此明确过。 莫尧闪亮着眸子,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师父,在心里给师父点了个赞。 “他也这样说。他总是发善心,从不计较会受多少反噬。” 姜晚小声喃喃着。鬼眼扫过柳如云,她窥见了这个选项的结果——他注定要步姜淮的旧路,完成姜淮未完成的,那个原先就定好的劫数。 姜晚想,或许吧,如果给姜淮一次重选的机会,他依然会义无反顾、坚定不移地作出同样的选择。 池子时耳朵动了动,眸子黯淡下去,握紧了拳头,又很快认栽般地松开,脑子里回忆着姜淮的扮相举动。 人只见过一面,话也没好好说过几句,要模仿是有很大难度的。 池子时想到什么,目光滑向柳如云。 阴暗的芽苗被欲念滋养着,攀附着要蒙蔽住他的心。有一个声音自心底发出,带着磁吸引力,游说着,试图让他的理智倒戈。 姜晚勾了勾指头,原该递上来的扇面没有动静,那人正磨着后槽牙,目光上下审视着柳如云。 姜晚伸手抓着扇子的顶端往外抽,他没回神,反倒是无意识里更用劲地收紧扇子。 “池野。”姜晚不满地低声警告他。 池子时依旧神游在外,气得她一个猛劲用力往外抽。 扇面的阴气像锈了几百年的刀刃从手心擦过,森冷的凉意从裂开的伤口处渗入,手掌心里火辣辣的疼痛感让池子时混沌的脑子一下恢复了清醒。 扇子在姜晚手中甩了两个半弧后,一个鼓鼓囊囊的拘魂袋便从半空落到了莫尧怀里。 “唉……”莫尧往后踉跄两步,稳住身形,抱着拘魂袋送到柳如云边上。 柳如云和半瞎子露着同款吃惊地神情看着拘魂袋。 半瞎子张了半天嘴巴,发出断断续续地声音:“这……这是那些……走丢的……” 丢失的魂。 姜晚没多说话,扇尖点点莫尧。 莫尧脑子转得快,请几位哭得缓不来劲的大妈们出去外头等着,自己也跟着姜晚和池子时后头退了出去。 帐篷里沉寂了好一会,然后传来悉悉索索地声响,声响随着一道金光渐弱下去。之后围观的人群都瞧见了,先头倒下去声称没的救了的四个大汉精神饱满地掀开帘子走出来,在他们身后的是两个虚弱的道士装扮的人。 几个大妈最先扑过去,锤着各自老汉的胸口啼哭。再是莫尧,大步迈着,手一伸就扶住了将要昏倒过去的柳如云。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第214章 被莫尧这么一嚷,大妈大汉们又将柳如云和半瞎子团团围住,重重握着他们的手又谢又跪又要掏积蓄的。 姜晚在嘈杂声中往后退,退到空旷的地方去。她左前方的人群在拥护卓天,右前方是被回魂事迹吸引的人群,身后是被乌云笼罩的城隍庙方向,身旁两侧都是倒塌的房屋,祈求声遍地都是,呜呜哎哎的,像把匕首,一刀一刀刮在皮肉上,慢慢往骨头上磨。 天上来的那群仙官一波接一波替换着下到结界口,满负自信的下去再满身是伤的狼狈撤出。 大概也是有长了眼的仙官像上头报告了人间的处境,仙族又派了不少人,这次化作一抹神识注入到人身里,暂且替代了他们,利用凡人的身躯仙族的见识去救助更多的人。 “真该死。” 身后有个小孩满身泥泞,和她一样背对着城隍庙,面向痛苦不堪的人间。 姜晚视线往下挪,落在他脚边——刚被徒手翻开的大石头块上。 “小人皇既看不得人间受难,不如出手救救你的子民。” “你!”那小孩满是震惊地扭头看她,在看清她的那刻又忽地笑出了声,“好啊,鬼帝真是了不得,教出来两个徒弟,一个赛一个的优秀。” 两个徒弟? 哦,看来他也认识姜淮。 “我不是他,没他那么傻。” “你哥哥才不傻,他很英勇。” “英勇?那这份殊荣给您,您要不要?” 小人皇下意识想驳话,话到了嘴边转了个急弯又咽了回去,“咳……” 他倒也是想的,只不过姜淮速度太快,他这不是没抢上嘛。 “离开这孩子的身。” “喂,离开他就死了!” “会有鬼差带他投个好胎。无名簿上的,也是你的子民,不该任你随意操控。” 她这话好像意有所指,却又一时品不出来。小人皇咂咂嘴,撸起袖管要和她理论一番。 莫尧的声音远远就传了过来:“姐姐~姐姐快来~” 莫尧一声声姐姐殷切地呼喊着,池子时也在他身侧目光不善地盯着她边上的小人皇。 姜晚手腕轻带着晃了晃扇子以示回应。 小人皇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了眼能诛神的战神,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待到压下心中的怂,这才打量起喊话的人。 有些眼熟。 小人皇想着,又眯着眼睛伸长脖子瞧,真有些熟悉。 他猛一拍脑袋:“这不是我当年……这小道士怎么在这?” 他当年因劫下凡附在了莫尧身上,被姜淮转世的柳如云所救,收作徒弟。他当时以为姜淮和他一样,是仙官领了令召附身的,可能只是官职小些才不曾认识他,刚想要和他开口说明,谁知道那厮转头就在无人处点破了他的身份,自爆了来路。 说起来,当时该与妖兽同生死的该是他才对。只可惜那小子莽得很,一把就将他推开了,直接从凡人身上剥离了他那部分神识,不等大家反应,也不等后援部队的到来,抢先一步与妖兽共殒。 算起来,好像也有好多年了。 “是你吧,保住他命的神力是你的。”姜晚转头看他,声音很轻,却带着肯定,一下就让被审断的人感觉到了地府大堂之上。 小人皇扯扯嘴角,苦笑着:“不愧是天命阎罗,洞察人心,知晓万事。” 那一声天命阎罗砸来,在姜晚心口砸出一个深坑,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上头,怎么也无法击碎。 她咬着牙问:“你还记得柳如云吗,我是说……” “姜淮。我记得。” 姜晚:真的有人记得!!!! 小人皇:谁懂啊,姜淮当时一把就把我从妖兽边上薅了回来,然后抢了我的功绩!! 马上了马上了,姜淮马上出来了,他们五个人因为山魈而产生的纠葛就要理清楚了! 我短暂的,撑着我的困意,浅奶自己一章 月初忙到现在,我真的,每天下班都想睡觉,睡个大饱觉,睡到自然醒的那种! 微笑/ 但这个周末有个短途要奔波,也没饱觉……我的无语振聋发聩 第111章 城隍错判 他怎么会忘了呢。 他永远记得,姜淮为了满城百姓是如何的鞠躬尽瘁,和同他一起应劫下凡的仙官同事对比鲜明。 他永远记得,姜淮拖着疲惫的身子往石阶上一坐,手里提着酒坛,滴酒未沾人先醉,满含热泪地哽咽,为苦难的百姓,为天下受灾的民众,为无辜被牵连的妖族。 他也无法忘记姜淮将他推开的那一瞬间,明知此去无活路的坚决背影。 “我想……” “别,别想。”还不等姜晚说完,小人皇就慌忙挥着手打断。 他还猜不到她要做什么吗,旁敲侧击着问他关于莫尧是怎么活下来的,不就是想打柳如云体内那点残魂的主意吗。 他好言劝着,“小姑娘,那道士的情况可不一样,他那躯壳里可就靠那缕魂魄撑着。” 见姜晚没反应,急得跳脚,小孩子身段的他憋红了脸,仰着脑子指着姜晚的鼻子骂。 “你知道养魂多难吗,你知道剥夺凡人魂魄要受什么样的天谴吗,你……天道大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姜晚挑挑眉头,她要是想这么做还会顾及什么天道大律不成,天谴雷罚都不如能换她兄长活命重要。 第215章 只是,姜淮应该不乐意她以这样的方式复生他。 “我就是想问问,那时候,他有没有留过什么话,交代也好,嘱托也好……” 母亲死于难产时,没给她留过遗言。 父亲为镇压妖兽死时,他们有月余没见上过面,他的脸,他的声音都已经无法追忆。 连和她最亲近的哥哥,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家人,她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小人皇哑火,咂咂嘴:“他说,保护好城中百姓。” 只有这么短短一句,没有更多,甚至没有再多留恋世间一眼。 姜晚沉默了会,声音低低地回道:“好。” 小人皇怔愣住,不知道这是在回答他,还是透过时间回答姜淮。 司礼挤过救援队伍快步赶到姜晚身前,气还没缓过来,拉上小人皇的胳膊就要带走他。 “司礼?”姜晚不解地喊住他。 “出了点事,我来请人皇过去帮个忙。”司礼不慌不忙地冲她笑。 姜晚点点头。 “多注意安全。” 莫尧被池子时推搡着凑上来,抓着后脑勺,不停地往池子时的方向回望,被凶狠的眼神回瞪后呆愣愣地扯了扯姜晚的衣角:“姐姐~” 姜晚回头望的空档里,小人皇被捏着后脖颈,在嗷嗷哭叫的抗议中被司礼提拎离开,好一段路后才肯松开手。 “不是,用得着这么大手劲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谁把我们温润如玉的星君带成这样了,你这劲不会是跟姜淮学的吧?”小人皇揉捏着酸痛的肩颈根,眼睛往上瞧,“说吧,什么急事非要我出面解决,还有你们俩兄弟搞不定的事?” “是姜淮让我来的。” 人皇嬉笑的表情一下收住:“什么时候的事?” “您出关前没多久,还是有些虚弱,就没先知会您。” 人皇点点头。 “他托我叮嘱您,他聚魂复生成功的事先别让姜晚知道,最好,就当作他的魂已经消散在三界,不复存在了。” 人皇没明白,这俩兄妹心里头都打的什么算盘,一个比一个难琢磨。 “他在哪儿,想做什么?” “人在地府,结界那儿离不开人。他大概是怕再让姜晚受一次生离死别的痛。你知道的,失而复得的人最害怕再次失去,一旦再次失去,我也不敢想她会做出什么来。” “不是,他又准备……洲岷和山魈那不能相提并论,再说,就算他抢在姜晚前头,洲岷若未死,天帝依旧不会放过姜晚的,到时候天帝游说妖魔两界,要地府交出姜晚,鬼帝怕是想护她也没无能为力。” “你我逆天道而行才把他救回来的,你不劝劝他?” 司礼长叹口气:“劝过了,没用。” 姜淮那人什么都好说话,唯独在姜晚的事上顽固、偏执,他认定了的就没人能阻止。 “那现在什么打算?” “稳住洲岷,修复结界,参悟神谕。” …… 被莫尧着急忙慌拉回去的姜晚看着一帐篷半截身子的鬼魂脸都黑了。 “怎么回事?” 半瞎子见阎罗大人发怒,赶忙收了刚迈出的脚,侧过头去看天看地装死。 他本来也没想掺和这些鬼魂的破事来,一个个怨气冲天的,一看就很麻烦,偏偏小道士又热心肠,瞎正义。 柳如云被民众困住脚,他好歹也算人半个师父,怎么说也不能打压了小道士的上进心。他在这头纠结委婉劝说的措辞,小道士转头就把阎罗大人请来了。 他这是上辈子欠了这小祖宗吧。 “大人,那些鬼喊冤……” 姜晚问询的目光从半瞎子和池子时的脸上扫过,停在莫尧身上。 莫尧点头如捣蒜,指着边上的那位鬼大叔。 “他们喊冤,说有天大的冤屈要翻案。” “这个大叔被诬陷了偷盗。” “这个大叔是不敬尊长,欺凌弱小,还…家暴?” “这个大哥是…是……” 莫尧翻出随身的小本子,一条条对着鬼脸给姜晚介绍。 姜晚听得头疼,手腕晃了晃,折扇泛起淡蓝的光。 只听见一阵阴风掀起帘子,吹进来。 白芋就这样随着阴风钻了进来,还未现身就传来他嗷嗷乱喊的声音。 “来了来了,殿下莫催,小的这不就到了嘛。” 白芋咧着嘴角,笑得花一样灿烂。 “殿下急召,小的哪敢耽搁呀,连城隍老爷都没能拦住小的,奔着这儿就来了呢,不敢歇一口气。” 姜晚嫌弃地别开脸,示意它看看后头。 白芋扭过脑袋,环视一圈帐篷。 这不就江湖骗子半瞎子,小道士还有战神嘛。 等等,小道士身后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白芋伸长脖子,鼻尖耸动,闻到一股死气——这附近有鬼魂! “殿殿下,城东可不是小的负责,小的最近老实本分着呢,您不信可以问城隍老爷,白老爷范老爷都能给小的作证,可不是小的闯出来的祸!”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之前丢的那些。”姜晚转着扇柄,重重敲在他脑壳上,发出清脆的裂纹声。 白芋吃痛地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凑过去瞧。 本想遁地四散的鬼魂被结界拦截了去路,此时正努力列成一条,藏在莫尧身后,内心祈求着千万不要被阴差发现了。 第216章 可鬼哪能逃过阴差的鼻子,白芋闻着味就来了,大手一捞,就把头鬼从地里拔了出来。 那鬼下半截身子还往下掉土呢,落的白芋的鞋面都是湿土渣子。 那鬼不好意思地扯出苦笑,一个劲儿给无常老爷赔不是。 无常老爷白芋现在没耳朵听,将鬼提到和能对视的高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认了便,肯定地回头给姜晚答复:“殿下,是其中之一。” 说完就撇了手里的,伸手去拔下一个,半截身子的鬼们没一个逃过的,一一审视之后,确定了就是之前那些在押送路上逃走的罪魂。 “唉,好像还少几个,不过大部分都在这儿了。我就知道殿下不会不管这事的,这回宁二哥可有的交差了,多谢殿下。” 白芋乐滋滋地从怀里掏出勾魂锁,解开钩子就要拷鬼。 勾魂锁一亮相,那些鬼接挨着噗通跪伏在地上,高喊着冤枉,鬼声呜呜,透过帐篷帘子传出去。 路过的凡听闻镇压妖魔的古塔倒塌的人都低着脑袋捂着耳朵,急匆匆路过。 莫尧咽着口水,默默挪到冤鬼前头,拦住白芋。 “小道士,你快快让开,这些鬼魂该下地府了。” “可,可是……” 姜晚:“它们的事到了地府自有阴司接手。” “就是就是,我们阴司那也是制度分明的,判官老爷会还你们公道,若要是敢在老爷们跟前弄虚作假,嘿嘿……” 白芋笑得瘆人,手里的勾魂锁往两边拉扯,紧绷着发出声音。 喊冤的鬼们一下就止了声音,莫尧都下意识缩紧了脖子。 白芋这还不觉够,咧到耳朵根的嘴张开大口,嗖一下凑到鬼边上,鼻尖嗅嗅。 “新鲜的咧~” 姗姗来迟的黑玉只看了后半场,面上无语嘴巴却很配合:“这货色好,回去孝敬大老爷。” 还不忘随便点个鬼头装样子。 被点到的鬼嗖一下窜到了莫尧身后,大喊着:“我不要跟他们走!” 莫尧手都缩起来了,背脊僵硬,声音颤抖着喊姜晚。 “姐姐~” 白芋笑得舌头都没收住,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嗐,吓唬它呢。” “无常老爷饶命,无常老爷饶命,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可以给后人托梦,叫他们一定会好好伺候老爷,老爷想要什么我们都给您想办法。” 鬼中有脑子还清楚的站出来。 白芋咧着的嘴角都僵了,咯吱咯吱地扭着脑袋去看姜晚的神情。 当着阎罗大人的面想贿赂它,真是不知死活。 “老爷,我们真不能跟您下去。那卓天联合城隍爷诬陷我们,哪件冤假错案没法交差,就拿我们当替死鬼。要不是,要不是听见那姓卓的私下抱怨,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所以呢,你在我跟前状告我领导层?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替你做主,能做主的,在地府呢。” 白芋没了搞怪的表情,无常脸皮煞白,威严压迫极了。 “卓天说了,到了地府也没用,城隍爷背后有人,我们这冤屈洗不清了。” 让我们瞅瞅背景板池某在干什么 池子时:姐……姐姐~这道士是怎么发出这声音的,紧急求教,成年狐狸吃变声丸有用吗!!! 感谢在20230709 01:45:38~20230725 22:1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很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城隍错判 白芋拘魂锁一丢,揪起那鬼的领子,将它举至半空。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地府高层狼狈为奸,徇私舞弊不成?” “构陷鬼差,罪加一等,尔等是想入苦狱尝百虫撕咬之刑?” 那鬼双手勾着白芋的手臂,被勒得嘴巴大张,没有血色的舌头翻出来,喉口震动着,发出呜呜声。 白芋没打算轻饶,掐着它脖子的力道更重几分,长指甲带着阴气渗进那鬼体内,从脖子处开始冰火两重天。 “白芋。”姜晚出声打断了它们。 白芋一怔,扭头不解地看向她。 “松手。” 鬼眼能探查心思谎言,这些鬼确实照实交代,没有编造。 白芋不理解,这鬼说地府有鬼差暗中拉帮结派、狼狈为奸,这不就是变相地在说阎罗殿下驭下无方,纵容鬼差嘛,这它哪能忍。 但既是殿下发话,它也只好乖乖照做了。 “殿下,它们胡说八道,小的替您教训一下,您别生气。”白芋讨好地凑回姜晚身边,又是捶肩又是扇风的,狗腿的很。 池子时皱着眉头往前一步站到姜晚身侧,利用仙气作屏障,生生将白芋挤开。 白芋不满地瞪他,被狐狸凌厉地眼刀反瞪回来。 姜晚的扇面拍在手心,术法落在白芋的高帽上,高帽塌进去一角。 “行了,收归阴司,让范无咎看着,先不往上移交。” 这事要放在从前,姜晚当然是秉公处理,该送哪去送哪去。而如今,城西城隍的无所作为是真,卓天滥用职能也是真,那鬼的话或许也需要细细考量。 当下时局真是乱了,连鬼帝也有用人不清的时候。 白芋又询问性地喊了两声殿下,见姜晚主意不改,只能咬咬牙,将那些鬼一个个拎起来,用拘魂锁扣上,串成一条长队。 第217章 临走前还担心地看了姜晚好几眼,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黑玉的催促下才肯上路。 莫尧捧着脑袋,努力晃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刚才进棚子开始他就有点晕眩了,迷迷糊糊里像被人操控了,做了好多非他本意的动作。 “姐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脑袋懵懵的就挡在它们前面了。” 姜晚扇子在他额心一点,驱散了他青焰里的灰黑鬼气。 “知道不是你,这么些鬼你早该躲远了。长点心眼,都是快能独当一面的道士了,传出去被鬼附身,不怕人笑话?” 莫尧摸摸额头,咧着嘴笑。 “咱查吗,那些鬼……” 既是冤案,自然能查清。原来只需要翻阅命簿,现下命簿多变,未修复成定数前无法窥探内情,是以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了。 “冲上街道的妖鬼都处理好了?” “大人放心,通知的及时,先前撤走的那些大师半道就回来帮忙了,有经验应该更快些。”半瞎子回道。 “你带着莫尧抽选两三个典型案子,私下里查,别被人发现了。” 半瞎子以为姜晚要拒绝这事来的,毕竟外头还动荡着,该以救人为重。 “那大人您呢?” “我自有我要做的事儿。”姜晚冷不丁瞥了他一眼。 半瞎子立马垂下脑袋,唉了声,拉着莫尧就往外头走。 瞧他这嘴,问的什么问题,大人随和久了就忘了形,大人的事哪是他们需要操心的呢。 只是手机那头城东城隍爷交代的事恐怕要不好回复了。 半瞎子踌躇着,最后还是将近来几日姜晚的动向如实上报了,但愿城隍爷能理解他卧底工作的辛苦。 白芋动作很快,城西上送的案宗不时就传到了群里。 姜晚和池子时留在休息区里复审卷宗。 半瞎子和莫尧给打包来的卷宗编了号,用摇骰子的方式随机抽选三位幸运观众,屁颠颠调查去了。 案子倒不算久远,只是现下地震频发,物证人证都不好找,两人各负责一个方向。半瞎子带着法器在废墟堆里找物证,莫尧则混进人群里打听消息。 莫尧扎进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和那些大妈大爷从村头的光棍唠到街尾的寡妇,惊奇八卦听了个饱。 [半瞎子:一号已排查,错案无误。] [池子时:二号误判。] 莫尧在消息的后面接到:三号…… 消息还没打完,有阴气朝他这边靠过来,他背脊一僵,摁灭了手机,头也不敢回地大步往前走。 张师父才说城隍庙的地牢塌了,最近要多注意,别被跑出来的恶鬼缠上,他应该没这么背吧。 莫尧捏着空空的口袋,心里一百个悔,书包也没背,符纸还都给了张师父,他现在就剩下一张嘴一双手。要是个小鬼头捏决拿下不是问题,要万一那鬼厉害,他这一挑衅说不定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低头走着,希望那鬼能忽视他往别处去。前面两个岔路口,莫尧瞅准时机往右拐,一抬头居然是个死胡同,再想往后撤时那鬼已经堵到胡同口了。 莫尧眨巴着眼睛,假装看不见鬼。 那女鬼一身白衣服,头发长至肩膀,胳膊腿青一块紫一块,碎裂的关节处往外渗着阴气。 是上次城隍庙外的那只,莫尧记起来了。 只是,这才几天不见,这女鬼的怨气怎么又重了,冲得他鼻子难受,想打喷嚏。 莫尧努力吸着鼻子,眼泪挤在眼眶里打转。 “你,哭什么?”那女鬼贴面上来,盯着他的眼睛不解地问。 声音冰冰冷冷的,有一些意外的温柔。 莫尧又吸吸了鼻子,反驳她:“谁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我才没哭。” “可是你掉眼泪了。” 都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说没哭就没哭。 “不是,你怎么又来找我了?你到底要干嘛?伤害无辜可是判罚的,你,你别想不开昂……” 女鬼绞着脏掉的裙摆,盯着他的眼睛,抿着唇,组织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那女鬼逼近,飘到跟前却一改攻势,跪伏下去,“求您,救救我朋友。” “别别别,我我可受不起。”莫尧吓了一跳,手里的符纸都脱落到地上,弹跳着退后。 “你朋友谁啊?他怎么了?” “他被鬼差抓了。” “那你可能误会了,鬼差老爷不会随便抓鬼的。你那朋友办通行证了吗,没有通行证是不能在人间停留的。你朋友非法驻留了?还是在上头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 女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放心,鬼差老爷们是不会随便抓的,肯定有原因的。” “不是的,你救救他。她会没命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俩现在都没命了,只是鬼。 莫尧不敢皮,他害怕这鬼也和之前抓的那只疯鬼一样,一言不合突然暴起抓花他的脖子和脸。 小人皇从巷子外路过,恰好看到女鬼背对着巷口,将小道士堵在里头,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显得他如枯叶一样摇摇欲坠。 女鬼步步紧逼,图谋不轨,小道士步子踉跄地往后退,背抵墙面,紧逼双眼。 小人皇暗骂不好,找了块小石子,挥着右手使劲朝前丢。 第218章 石子穿过女鬼的身体,狠狠砸到莫尧的脑门上,破了个洞,血哗哗往下流,疼得他实在憋不住嗷叫出声。 小人皇:…… 小人皇将莫尧和女鬼拎到姜晚跟前。 “您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还管抓鬼呢?”姜晚瞥了眼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几人,又继续翻阅手里的卷宗。 她手边已经垒起来一摞复核过的,由池子时将批复好的笔记整理摘抄出来,列成条目单独记成册。 “举手之劳,不用谢。”小人皇挥挥手,不客气地端起池子时面前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要不是我路过,这小子怕是要进女鬼肚子里了。” “才不会,我能保护自己。” 小人皇像听了个笑话,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 瘦弱的小身板,风轻轻一推就能倒,这么些年光长了个,也不长脑子。明知道外头游魂冤鬼多,身上也不带些防备的东西,不是没长脑又是什么。 要不是他的神力相互感应着,察觉了不对,这小东西说不定早被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莫尧梗着脖子瞪回去,不知怎的,人皇更乐了,从抿嘴憋笑到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我又没说错,而且,那女鬼本来也没打算伤害我。” 小人皇被戳到了笑点,笑得喘不来气,扶着腰。“天真。” 当初他应劫下凡,正愁找不到选哪个刚咽气的小孩做躯壳,也是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遇到了莫尧。 那瘦小的身板蜷缩着,破旧宽大的道袍漏着风,雨水落在他身上,棉袍千斤重压着他。 几个道士将他堵在角落里,相互攀着揽着,言语讥笑辱骂他,朝他吐口水,还将道观里收集起来施肥用的污秽物往他身上倒。 那或许是他唯一一件可以过冬的棉衣,他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是人皇当时的第一反应。 纵使那群道士对他百般凌辱,那小孩都像聋了哑了,傻子一样毫不反抗,一声不吭地,抱着身体往墙里藏。 就是那样,他驻足在巷子口很久,久到雨雪大了又小,那群欺负人的道士都散光了,小孩眼看没气了又挣扎着回了魂。 那孩子缩在湿透的棉服里打着哆嗦,闭上了眼,又不甘地睁开,怎么也不肯松了最后一口气。 于是,他妥协了,他松了这口气,放弃寻找刚咽气的尸体,也放弃等这小孩咽气。他在冬至日里救了他,纵使改变命轨要受天责,他也还是这样做了。 冬日风雨里不敢反抗的小孩和眼前的少年重合,恐惧、退缩、害怕都看不见了,少年此时眉梢得意,手里扬着符纸,眸子里盛满嗔怒,毫不怯场地瞪着他。 “现在倒横。”小人皇止住了笑,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人我带到了,外头事多,我可就不留下来给你打工了。” 这话针对明显,姜晚和人皇不约而同地朝池子时那儿看去。可怜的工具人刚专心抄眷完一张卷宗,脑袋顶上聚来两股灼热地、怜悯地视线。 女鬼懂没懂不知道,莫尧反正没看懂。他顺着大家视线的交汇处看去,只看到仙狐大人奋笔疾书,专心致志地抄录着。 莫尧张大了嘴,吃惊于仙狐大人是如何做到姿势板正,握着毛笔,书写地又快又稳,字又好看。 “说说吧,怎么回事?”姜晚搁了卷宗,手一抬就唤出了扇子,摇着小风,往嘴里送了颗葡萄。 莫尧食指暗戳戳指了指女鬼:“我刚查完三号卷宗的事,消息回了一半她就找来了。” 姜晚的视线后移,落在女鬼身上。那鬼从进帐篷起就一直低着脑袋,这里有股不知明的威压,让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四处张望打量。 “堂下何人?” 此话一出,连池子时抄录的手都顿住了,墨水晕了一整张稿纸。 姜晚咳嗽着掩盖过自己的不自然,这情形经历了几亿回,话都不用过脑子,到了嘴边自己就往外溜。 莫尧和女鬼没察觉什么不对,一个自觉靠边,一个咚地就叩了响头。 女鬼结结巴巴道:“王…王小小。” “城隍庙的状书是你递的?” “是。” 第113章 城隍错判 王小小听到状书,脑子里对姜晚身份的猜想明晰了几分,忙跪拜在地,连连叩首。 “城隍老爷在上,我朋友无辜至极,因家父家母愚钝,累她平白受这无妄之灾,求城隍老爷为她翻案再审,还她清白。” 姜晚被这一声声城隍老爷噎到,吐出葡萄籽,坐直了身子,盯着堂下魂看。 白裙开着红褐色的花,大朵大朵的铺就上头,灰黑是叶片的颜色,错落分布在褶皱处。 那裙子松垮着挂在女鬼的身上,它的魂超乎寻常新鬼的虚弱,四肢关节还保留着死亡时的模样,血肉外翻,骨头错位,血液干涸凝固,坑坑洼洼的伤口被她小心翼翼地遮在袖摆下。 死相实在不太好看。 审视的目光砸落在王小小背上,压得它不敢动弹,背后好像有双手,摁着她的肩骨,随时可以将她掐死。 新鬼是没有疼痛的,此刻她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酸疼无比。 “大老爷明鉴,状书所告句句属实,若有作伪,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知道。” 第219章 姜晚指头在桌案上点点,视线落在先前她递呈到城西城隍庙的状书上。 那鬼在声响停顿时浑身僵硬,打了一哆嗦,不敢喘息更不敢有所动作。 莫尧见是扇灵出现,也缩了脑袋不敢说话。 空气凝固里只听见有人叹了口气,随后同样没有波澜的男声响起。 “继续说。” 莫尧偷偷瞧了眼,仙狐大人依旧专注抄录着卷宗,眼神都不曾分给过这边。 “我听过您的事儿,游魂们都说城西的城隍最是公正廉洁,只有您能帮我。” “你执意要为那鬼翻案?” 王小小抬高些脑袋,重重点着。 “你所为是在状告城隍,可要想清楚后果。”姜晚将后果二字咬的极重。 “我信她是被冤枉的。” “若如你所说,它不是害死你的元凶,那你又是怎么死的,自尽也总该有个理由。” 姜晚又在桌案上轻叩了一下,侧边的池子时在同一时间铺就好了空白的宣纸,毫毛笔点沾着墨,手腕悬空,等候记录。 王小小嘴巴一张一合,半天吐不出来声音。 她确实难以反驳,死前的那些记忆像倒转的时光机,忘却的太快了,她都淡忘了被抓走的朋友长什么样,他们是因为什么而结识,有一起经历过什么。 憋了半晌,她也只能无奈承认。“我想不起来了。” “可我确定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如何确定它没诱导你,扭曲你的认知。鬼的执念能操纵人心,说不定你所认定的这些——救它、状告城隍,都是受它所迷惑。” “不是的,她不是这种人。” 白芋弯腰从外头探进来,纠正道:“她或许不是这种人,可不代表不是这种鬼哟。” “它说的对。”黑玉跟着他身后附和。 见到黑白无常聚齐屋内,王小小僵着的身子因为害怕哆嗦而抖动幅度更大了。 白芋飘到姜晚近旁,伸长了脖子小声问询:“殿下真要为它翻案?” “生了虫的枝干不除,等着烂根吗。” 姜晚瞥了眼还想疯狂试探的白芋,提笔在卷宗上勾画了几笔,墨迹还未干透就丢到白芋怀里,在白西装上印出几道黑花的辙印。 白芋砸吧着嘴,觉得此话在理。 白芋将姜晚的批注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才飘到王小小跟前:“叫什么名字啊。” “王、王小小。” “你那鬼朋友呢,叫什么,在哪儿?” “不、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不记得她叫什么,她……” “她朋友被鬼差带走了。”莫尧替它答完了剩下的问题。 白芋从女鬼身上抬起脑袋,瞅了眼莫尧:“小道士知道挺多啊,你朋友?” 莫尧忙摆手否认,缩回角落里。 王小小在白芋黑玉的威压注视下磕磕巴巴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它知道朋友被城隍爷误判后,求了好多路子,写了好多状书求了好多地仙。求到城西城隍处时听说朋友已经被鬼差拿下,关押在城东地牢里,不日就要押往地府问审。 于是她等在鬼差必经的路上,使计放走了押送的罪鬼。 “是你干的!”白芋露出青面獠牙,一下贴过去,对上它的眼。“本事挺大呀你。” 王小小被吓得头埋进地里。 “老爷饶命,我……我只是想救它。” “胆子不小啊,敢劫罪鬼,干扰鬼差办事儿,你这小身子骨够哥几个磋磨几下啊。” 黑玉努力清着嗓子,在暗处用力扯着白芋的衣角,费好大劲才将它拉回来。 “然后呢。” “本来是救出来的,它怕我被鬼差追责,让我快走。后来我才知道,它刚跑又被鬼差抓到了,就在我走后……” “那你这朋友挺衰啊。” “城东的牢塌了,最近抓了鬼都是直接押回阴司,现在底下都是鬼,都快挤爆了,这可不好找。” 白芋上下瞅着它,盘算着要取什么东西作为介质来找它的倒霉朋友。 姜晚再次敲响桌案:“你们俩那天捡到的那只鬼呢?” 白芋愣住,往前回忆,扯扯嘴角:“不会吧,这么巧,就我俩那天在路口捡到的那个?” 它们俩当时将罪魂逃跑的事情告诉了殿下,在赶回地府的路上确实意外捡到了只鬼。 那鬼手腕脚踝都被束着铁链,一时还真分不出来究竟是要送回去投胎的,还是跑掉的罪魂。 主要是谁能想到有鬼不紧着逃跑,竟然光明正大的在主路上逗留呢。 黑玉还在群里问了一嘴,不过城隍爷忙得脚不沾地,殿下也是忙着修补命簿,最后它们只好先把那鬼带回地府登记了等着区分。 说起来,那鬼现在还关着待审理呢。 “那这事就好办了,殿下稍等,我俩这就去把鬼给殿下带来问话。” 白芋眼咕噜一转,咧了嘴拉上黑玉就走。 黑玉倒是被这积极主动的劲儿吓着了,它前头可是还吐槽来来回回跑累得够呛,这怎么又打满鸡血了呢。 白芋一面往前走着,一面情绪高涨,嘴里叽叽喳喳不停:“殿下揽这活儿,我能不能理解为她准备回地府主事了!” 黑玉不太明白:“殿下最近不都在主持大局吗?” 第220章 “不一样,殿下前些日子做什么了?” “安排人员调配,调卷宗……没了。” “那些事怎么能和这个相提并论呢。那鬼要状告的可是城隍,你我的上司,登记在册的正官,你以为谁都能查吗。就算只是状告你我这样的小鬼差,那也是要亮明身份资格才有权查证的。殿下此举就是默认了阎罗身份。” 黑玉点着脑袋,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殿下要回来了,那代理阎罗的事要和殿下说吗,鬼帝好久都没过问阴司的事了。” 三司几位老爷都忙得不可开交,这会来了个打着代理阎罗名号上任的,指使着他们干着干那的,阴司的鬼差们都憋着气没地撒。 它们心里,阎罗只有一位,那就是天命阎罗,三殿下姜晚。 白芋默:“再忍忍吧,殿下查完城隍,下一个就该是他了。” 待到黑白无常走远了后,王小小才敢抬起头试探地观察桌后面那位气场强大的城隍老爷。 方才被阴气威压着,有声音问一句,她就答一句,根本不敢想其他的。现在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她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周围。 屋子里除了那个道士外只有两人,一男一女,皆是精雕细琢的神像脸。 特别是那女子,白面无暇,眉眼低垂,低头思索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男子微抿着薄唇,沾墨落笔一气呵成,时不时还趁换纸的间隙偷瞧女子。 城隍老爷是个女子。 王小小琢磨着平日里见到的城隍像,有些疑惑,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女子塑像的城隍。 这个疑惑又很快被她自圆其说了,她没见过城西的城隍像,或许城西奉着的城隍像就是尊女像。 屋子里的气氛说凝重倒也不会,两位老爷在小道士的跑腿递送下也算的上是默契配合,多少能看的出来,城隍老爷要比那男子地位高些。 “看够了?” 王小小呆滞住,她目光一寸寸挪回到城隍老爷那儿。 姜晚都没撂笔,手下的纸面一张张递换着,头也不曾抬过,怎么就像四面是长了眼似的。 她诚惶诚恐地又磕了个响头。 “姐……姐姐?”莫尧舔着干涩的唇角试探着。 “嗯。” 听到回应后莫尧肉眼可见地放松了,笑意展露:“姐姐,白大哥去找她朋友了,那她怎么办?” 王小小绷直了背脊,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姜晚气定神闲地写完最后一行批注,调来的那一摞的卷宗算是全都批复完了。 她连检查的力气都没有,张了扇面,用风往池子时那儿一送,身子就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 好半晌才在莫尧期待的目光里开口:“查。” “查,查什么?” “生平,死因,真凶。” “怎么查?” 莫尧掰着指头数,掰一根指头点一下脑袋,又接着追问。 他学了抓妖抓鬼,也没学过查案啊。 姜晚恨铁不成钢,咬咬牙还是将想骂人的话吞了回去,“她死前总该与人有接触吧,父母,朋友,同事都是落手点。” “懂了么。” “懂了。” 这种失忆鬼生前定然不好过,难说会遇上什么事。最后姜晚还是不放心小孩一个人行动,找了半瞎子陪着他去。 一是怕那失忆鬼见了什么人或物件,突然应激暴走伤人,小道士没见过那场面定要被吓着。 二则,真遇上什么难搞的人类,半瞎子比他年长,做事为人圆滑许多,不至于遭骗吃亏。 第114章 城隍错判 城东的震波依旧不稳定,来往交通陷入瘫痪,灾荒受伤的人越来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物资后勤开始出现短缺,相关部门紧急和周边城市沟通联系,申请驰援。 柳如云在城东最大的广场中心搭建了棚子,和人皇组建的仙医团队一起救治伤患。不知道卓天一干人等是故意还是有意,在他们的棚子对面不远处也搭了个棚子,打出城隍爷的名号收治百姓。 两个棚子外排成长队,有志愿者拦在中间组织秩序。 莫尧翻着聊天记录,时不时抬起头在人群里搜寻,“是说今天和物资一起过来的。” 王小小死前最后的活动范围在城西,要查人际关系还得先从城西的住所、工作单位下手。可现在情况特殊,城东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不好进来,姜晚都准备自己亲自走一趟了,谁料莫尧竟说他有法子。 半瞎子也好奇他:“咱们小道士长大了啊,什么时候认识了新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莫尧嘿嘿地笑,神秘极了。 消息一等就是两天,莫尧一早就来广场等人,大半个上午快过去了也没见到直升机的影子。 半瞎子扇着药炉,看着晴空万里的蓝天,叹口气,“别杵着了,快搭把手,没看见里头都忙成什么样了。” 莫尧失落的哦了声,手脚麻利地将新煎好的药倒到瓷碗里,再交给下一个人端进帐篷里。 这条煎煮炼熬的流水线一直延到帐篷里头,一张张药单往外传,一碗碗苦药往里递,队伍没有尾巴地行进着,越来越长。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半瞎子手腕处贴着跌打药膏,扇子依旧抡得起飞。 洲岷激起的波动,不止有地震,还有从各个结界裂缝里流露出来的煞气,中了煞气的百姓症状各不相同,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昏迷不醒,有好些症状让资深仙医都犯了难。 第221章 “莫尧。”一个女声打断了他们的长嘘短叹。 半瞎子和莫尧同时抬头看去,长风衣,黑口罩,大墨镜,登山靴,手里还杵着长木棍,整个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头利落短发,看不出来是谁,要不是她喊了一嘴,连性别都不好分辨。 姜晚站在那女子身后,冲莫尧勾勾指头。 莫尧快速站起来,将手里的活儿交给边上的人,手心在衣角擦干净,迎过去。 “姐姐~” 姜晚点点头。 那包裹严实的神秘女生不满了,嘟囔着:“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莫尧睁大眼睛仔细分辨着,那女生利落地摘了墨镜口罩,一头短发甩开,他这才惊喜地认出人来,“俞小姐。” “怎么还那么生分,俞望泞,叫名字。” 莫尧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又反应过来要给姜晚介绍一下。 姜晚:“俞志明的女儿,我记得。” “你怎么和姐姐一块过来的,物资呢?” “咳,刮了大风,迫降在山上了。” 半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脱身过来了,凑到姜晚边上八卦道:“那姑娘对咱小道士可是一见钟情。之前大人让莫尧去给俞志明念静心咒,小姑娘一见面就问他要联系方式。” 姜晚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情爱真是不好琢磨的东西。 “时间紧,说正事。” “你们说的那个王小小我查了,是个老师,教语文的,同事关系嘛不好评价。” “怎么说?” “你们自己听吧。”俞望泞从腰包里掏出一根录音笔,操作几下,摁了播放。 半瞎子两眼放光:“这是专业的啊,还有录音。” 录音等了几秒,里头出现了嘈杂的声音,背景是上课铃声,响了大概有半分钟才安静下来,接着是俞望泞的声音传出来。 “您好,请问这边是初二年的教师办公室吗?” “是,您有什么事吗?” “老师您好,我是晶报记者,想问一下王小小的情况,就是……前段时间跳楼自杀的那个老师。” 晶报记者? 莫尧奇怪地用眼神询问她,俞望泞小声道:随便找的采访借口。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就是同事而已,不太熟。” “那她平时和谁关系最好?” “我不太清楚,大家平时都很忙,我们很少聊天的。喏,科主任来了,你问她吧。” 音频中间顿了一会,没有人声,只有书页纸张乱翻的声音,好一段过后才有俞望泞小声地提问,紧着是对面大嗓门暴躁打断提问的回怼。 “什么小报记者啊,王小小,语文组的老师,才来两年……和谁好,小姐我们是来教书的,没事盯着老师和谁好干嘛吖。” “我们同事关系很融洽的,你不会怀疑她的死和我们有关吧。该查的警察都查过了,不说了是自杀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录音到此为止。 俞望泞摊手:“她那几个同事啊,看面相就不好相处。我看过王小小的办公桌,在最角落,光线很差,桌子椅子都很旧,没多少东西,就是不知道出事后有没有被收拾过。不过她几个同事都在刻意避开那个位置,应该是保留原样。” 莫尧追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她的学生都挺喜欢她的,我采访了几个,都说很想念她的课。” 俞望泞又播了一条录音,是几个女孩子的声音。 “王老师的课很有趣,她会给我们讲故事,很多书里没有的故事。” “王老师教得很好,她来之后我们整个班的语文成绩都好了。以前教我们的那个老师可不高兴了,我之前还看见邵老师把王老师骂了一顿,王老师都不敢讲话。” “我觉得老师每天都很疲惫,不太开心的样子。平时除了上课,其他时候她都不爱讲话,也不会和我们打闹开玩笑。不过我觉得她的课很有趣,我们喜欢上她的课。她从来不会骂我们,也不会拿我们的成绩和别的班级比。” “对,我们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她,她不会烦,也不会说我们笨。” 连着好几条录音,学生谈起王小小都是高兴地滔滔不绝。 “干什么呢都,马上上课了,还不快点回班级里去,都在走廊上干什么呢。”刚才那个脾气不好的科主任挥着鞭子的叫喊声划破走道,刺破录音,扎进大家的耳朵。 莫尧揉着受内伤的耳朵:“这老师也太凶了吧。” “可不是,我那天什么也没干就被她撵了两回,连校长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就她在那大呼小叫,还人民教师呢,我看是泼妇骂街。” “啊,校长为啥对你客气?” “没什么,前段时间刚给他们学校捐了栋教学楼。” 莫尧咽下口水,闭嘴了。 录音自动播放了下一条,依旧是脾气不好的科主任的声音,还有其他几个老师。 “人死都死了,一天天问个没完没了,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嗐,说不定是她哪个情人的正宫派来的。” “谁说没可能呢,每天花枝招展的,跟花蝴蝶似的,香水浓的呀呛死了。唉,会不会真不是自杀,哪个金主太太发现了下的手。上个月不是还有豪车经常在校门口接她吗,是那个吧。” 第222章 …… “人家可看不上和我们做朋友呢,聚餐都不屑来的,高傲着呢。” “咱什么档次,能入她的眼?” 几个老师捂嘴笑起来,录音戛然而止。 莫尧愣了好久没反应过来。 俞望泞将录音笔递给莫尧:“她应该是被孤立了,职场新人很多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公司就发现了好几例。” “她其他同事说,她之前有过一个前男友,相亲认识的,快谈婚论嫁了,不知道怎么就黄了。她之前的同学我也查过了,毕业了就没联系,没什么有用信息。她原来租的房子好像重新租出去了,房东也不在。” “那个我知道,是姐姐租的。”莫尧抢答。 俞望泞有些惊诧。王小小自杀也没多久,那层包括上下楼的邻居能搬的都搬走了,她不理解怎么还有人上赶着租呢。 “我还托关系复印了她的尸检报告。她父母有点奇怪,正常应该是赶紧认人,然后把尸体带回去。法医说尸体在所里放了三天才有人来认,你们见过她父母了吗?” 莫尧抓抓后脑勺,有些心虚:“没见到,被拦在小区外头不让进,怎么说也没用。” “对了,校长提过一嘴,王小小申请了支教,原本下个月就要走的。”俞望泞将申请表连带其他报告复印件都翻了出来。“警方那边已经结案了,你们查她做什么呀。” 莫尧看向不远处蹲在小沙堆上逗小狗玩的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俞望泞顺着莫尧的视线看去,一只绑着绷带的小狗正在和空气嬉闹:“她本人吗?在那儿?” 莫尧惊讶地点点脑袋。 “难道真是他杀?!” “自杀。”姜晚回道。 “那还调查这些做什么?” 莫尧不知道怎么解释,扯着半瞎子的衣角求助,半瞎子也只能无奈地向姜晚求助。 “有执念,得解开。” 俞望泞似懂非懂地点头:“喔——” 又挪着步子靠到莫尧身边,小声问是什么意思。 “小莫师傅,那卓天又要活死人了,去凑热闹吗?”几个道士刚轮完班下来歇息,路过时远远冲莫尧喊话。 “活死人?!” 经历过母亲没缘由的病后,俞望泞对鬼神一说也有几分敬畏,但也仅限于能接受。 各种专业名词还是一知半解的,活死人又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道士冲他们招手:“新来的吧,那可是卓天大师的神通,可牛了,一起去看啊。” 第115章 城隍错判 一行人往回走,没走出几步路就被突然蜂拥而来的人群挡在了卓天大棚的外围。 棚子外的人群被列队成两排,中间的空地上放了张软床,床上躺了个男人,紧闭着眼,身上各处都插满了管子,管子连着机器,机器上的红灯频繁闪动着。 “不是还有呼吸吗,怎么说是活死人……”俞望泞一拍脑门想起来植物人也被叫做活死人。 救治植物人的本事确实能被说成绝技,全球估计都没人敢打包票,敢拿这技术当噱头宣扬不是骗子就是骗子。 她皱着眉头,对着那些愚昧无知的人群摇了摇脑袋。 “比喻,比喻懂不,这可是卓大师绝技,他就是靠救活一个死了三天的人才在城西名声大噪。”边上的道士给她科普,怕她不信,还翻出了当时的报道。 “死了三天,没死透?诈尸了?” “那尸体居然没臭?!” “你这丫头懂不懂啊,绝技,活死人肉白骨的绝技,只此一家。” 俞望泞冷哼:“不信。” 道士被噎得无语,放弃了搭话,自顾自地和边上几个一起来的激动讨论着。 “我待会高低要去握个手,沾沾大师的气运。” “这什么癖好,多晦气啊。” 那道士被气得够呛,狠狠剜了俞望泞一眼,往边上挪了好几步,离她远远的。 半瞎子跟着姜晚身边补充:“这姑娘早前在天津那块上过学。” 莫尧指着棚子前面主持秩序的两个中年人,小声开口:“那两个人有点眼熟。” 有人听见了莫尧的话,好心给他科普:“那两个啊,是咱这儿有钱的人家,王老板和他太太。他们都是慈善家,那些药啊都是他们夫妇出资的,全部免费给大家看病,难得的大善人。” 大善人? 姜晚的鬼眼扫过那对夫妇,背脊肩膀散着青紫的雾气,业障不少,可不像是常发善心的人家该有的样子。 莫尧歪着脑袋在记忆里搜索,总算想起来是为什么觉着眼熟了,那对夫妇不就是王小小她爸妈吗。 “王小小,是王小小她父母!” “你也知道他女儿啊。可惜了,夫妇俩人发善功,自己女儿却闹得那样的下场。” “说是被怨鬼缠上了,哎哟,跳楼死的,可怜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哪里就可怜了,惹怒了家仙,也活该那下场。” “被怨鬼缠上?”俞望泞眼睛一转,凑过去搭话。 “小姑娘不是本地人,来帮忙的吧,那你可有福气了,这活死人可不是随便能见着的。” “啊?大哥先给我说说王小小那事儿呗,谁传出来的被怨鬼缠上,真的假的?” 大哥一听这个,眼神立马明亮起来,拉着她一顿唠,还有不少人帮着补充。 第223章 “当然是真的了,就前不久的事儿,城东没人不知道。我们这儿自家都供奉家仙,家仙说是怨鬼闹的人自杀了,点名要请卓大师亲自驱鬼呢。” 俞望泞好奇:“驱成了?” “不废话嘛,那可是仙家亲自点名的,卓大师出手能不行?” 俞望泞还要接着打听,那些人却已经不受引导,直接将话题岔开到了卓天身上,一件件高光奇迹地数过去,像是在给她安利什么实力派明星,那架势好像今天非要拉她入坑不可。 俞望泞趁着那些人越吹越离谱的空档撤了出来,退回莫尧身边。 “你们道士圈不管打假的吗,那些事一听就很假,怎么还有人信啊,不理解。” 莫尧沉默了。 那些路人吹嘘的事确实挺离谱,可圈里比这些离奇百倍的事都有,不过一般为了不引起恐慌大家都会强行做出符合物理科学的收尾,努力掩饰鬼神之说的存在。卓天这样大肆宣扬的还是业内第一人,城东上头的人居然不出手管制也是让人没想到的。 姜晚冷哼一声,已然将局面看透。 不是城东没这些规矩,只是那些本该要站出来制止他的人都被拉拢成了帮手,甚至还为他的声名事迹推波助澜,比如薛涪,比如王小小的父母。 城东多供奉仙家,又怎么会求到城隍庙里请卓天出手呢,这些追捧卓天的人家里供奉的仙家又怎么会不在意此事。 单说王家,以他们的家财来看请的家仙能力必然不会弱,区区怨鬼而已,家仙出手就能解决,何须刻意提及卓天。说明此事,是卓天联合家仙设的局。 只有一点想不通,若是零星几位家仙愿意同城隍瓜分香火得其所利也就罢了,这满城被供奉的家仙竟都愿意,可见城东的这位新城隍手段能力非同一般。 家仙,卓天,城隍…… 王小小这案子背后的事儿越发耐人寻味。 人群的后面工作人员还在高声宣扬着卓天“活死人”的表演即将开始,连带了原来在柳如云帐篷前排队的人也过来凑热闹了。 “姐姐,人越来越多了,您要不要避一下?”池子时和张师父交代过,尽量不要让扇灵与人群靠得过近,免得其中一方受伤,不好收场。 莫尧话音才落,前面的空地上一声锣响,后面的人突然不受控地撒了欢地向前拥挤,人推挤着人,铜锣声落,人群里自发齐声高呼卓天的大名。 姜晚被推搡着左右颠了两步,肩背交错相撞之间平日里屏息隔绝的术法崩碎成渣,那些痛苦的祈愿声也随之挤进她的耳朵里,压迫在她心口上,嘈杂的声音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开。 在又一波音浪到来之前,有一双手从背后伸来,稳稳地抵住了她摇晃的身子,紧接着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来,熟悉的气味包裹全身。那人用身体将她和人群分隔开,又如以往数次那样,粗糙带茧的手掌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连贯的动作不过是一瞬间完成的,在姜晚的感知里却放慢了无数倍。 他是穿过蓊郁密林,穿过冰河峡谷,穿过刀光火海才将她从浮沉水面里捞出来的,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驱赶着无数双要将她攀拽进无边黑暗的手。 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光正在挤进裂缝里,而炽热的温度先它一步抵达。 池子时捂着姜晚的耳朵,在推搡的人群里站立如松,他在背后看不清姜晚的神色,只能尽可能感受怀里的反馈,她已经不动弹很久了,久到池子时都有些慌乱了。 直到锣声停止,人群不再拥挤推搡,怀中的人才慢慢回神,轻微的动作就挣离了他的怀抱。其实也不是,他分辨不出究竟是他主动放了手,还是姜晚想要挣脱。 池子时秉着气缓慢后撤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略显暧昧的距离。 姜晚回头看,池子时目光发散地盯着地面,手指捻着衣角,并没有要出声解释刚才的行为的意思。 不知为何,心底莫名就有股火气,想发泄却不知道如何发泄,久压不下。她搞不清楚这股火气是什么情绪,厌恶,愤怒,还是生气。 还不等她想明白,人群围住的空地上又传来了新的动静。 王父站在最前头,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时运不济,人事无常,我们生活的地方近日来多发灾祸,我们的家人、朋友、邻居都在灾祸中受伤遇难。幸而,我们有卓天大师,城隍爷爱怜众生,特意委派了卓天大师在人世间救苦救难。这些日子里,卓天大师与我们在一起,苦累同担,救死扶伤,毫无怨言。” 王父将心比心地悲情铺垫调动了大众的低迷情绪,又一个铿锵有力的转折将发言推向了高潮,换来一波又一波的高呼。 “今天,为了让大家重振旗鼓,为了让大家有活下去的信心,卓天大师决定再一次施展城隍爷亲赐的神力,救活这位在灾祸中不幸昏迷的病人。” 王父发言完毕,卓天便施施然登场了。一身白大褂大敞着露出里头昂贵的高定西装,无边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遮盖不住的锐利眼神在围观的群众中横扫而过,在大家愈来愈高的呼声中满意地勾起唇角。 王父:“我们请卓大师来说两句。” “说两句,说两句!” 俞望泞和莫尧同时被人群里不约而同爆发的起哄声吓到,畏怯地对视一眼,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交流着。 第224章 俞望泞:“他们疯了吗,是地震把脑子震坏了吗?” 莫尧:“如果没有人组织的,那这也太默契了吧。” 同时暴起的声音又同时落下,若是自发的,必然先此起彼伏再慢慢同化频率。 俞望泞仗着自己一米七多的身高优势伸长了脖子四处观察着,终于发现了组织起哄的人——都是工作人员装扮,分散在人群中间带头开口。 刚才那些给她科普的应该也是。 俞望泞:“那些人为什么要帮他?” 莫尧:“不知道。” 俞望泞:“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能救死人吗?” 莫尧艰难地收起手机,拉着俞望泞往起哄的志愿者方向挤:“这个事有点复杂。张师父说让我们先把起哄的人解决一下。” 场外的声音弱了许多,场内不慌不忙的开始了“复活”准备。 王父担任旁白主持,先给大家观众简略介绍这位即将被“复活”的幸运儿——锋盛贸易公司的老总,在此次受灾现场参与救援时不幸被重物击打脑部致使脑损伤,丧失自主意识和行动能力,目前身体机能每况愈下。 卓天打断了王父的长篇介绍,无视侧旁医生递上来的无菌手套,活动了十指关节就要上手触碰,几个医生欲言又止,都被王父的人挡在后头。 姜晚鬼眼扫过躺着的老总,他额间青焰几乎泯灭,岌岌可危的小节呈黑褐色,冒着焦黑的烟。 姜晚略施术法,属于他的那页命簿悬停半空,随着命簿出现的还有那人的死亡名单,名单上虚长的那节生命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缩,活不过两小时了。 姜晚(想撒火版):那狐狸是没长心的吗,闷葫芦,一声不吭的,马甲脱下来道个欠会死吗!! 池子时(望妻石版):我哪敢动啊,老婆好像更生气了。举手投降/ 本来想尝试站起来连更,结果第二天就给我搞嗜睡,谁懂啊,早八人一觉醒来7点59分的恐惧 晚上八点睡早上两个设备的闹钟差点喊不醒我…… 连着嗜睡三天,今天不顾死活也要来杯咖啡码字,虽然明天早上又有一个短途要跑 第116章 城隍错判 卓天活动着手腕关节,故弄玄虚地翻转着手花招式,最后左手抓着右手手腕,右掌手指一根根收回紧握,将力汇聚在拇指上,重重摁在那位老总的额心。 “啪嘶——” 姜晚看着他就那样煞有其事地将那人最后一点生焰摁灭了。 生死簿上虚长的生命线成倍数地往回收缩,生死簿上的倒计时已经从两小时跳到半小时,黯淡的红光越闪越快。 命簿虽是如此,可再抬眼瞧那老总,面色从苍白逐渐红润起来,干瘦的皮肤也光滑充盈起来,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并且这迹象因卓天注入的不明法力越来越稳定。 断了气焰的生魂强留在人间是要魂飞魄灭的,卓天竟狠毒到不顾天道反噬也要表演“活死人”收揽民心,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又或者说城隍根本不顾这个傀儡的死活…… 众人见了奇观都小声议论起来,声声赞叹卓天大能,是真神降生来救他们的。 卓天听着赞颂手中却依旧不松,也不是他不想松,只是手下的人像咬住了他的拇指,怎么也抽不回手,身体里五脏六腑的气力像被什么吸引了,汇聚到拇指处而后流出体外。 姜晚从头发上摸下发簪,对准了卓天的心口投射出去,手心运转内力使桃木簪子裹着阴气化成透明箭雨直射卓天,准确无误地封住了他的穴道。身形一晃就从人群中消失,又很快出现在另一处,手掌悬空着摁住了一个身影。 那东西在姜晚手下挣扎着,呲牙挠腮,咿咿呀呀叫唤着。 “饶命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那半人高的东西佝偻着背,连声求饶,可向盛总输送的法术却不曾断过。 姜晚手上的力度加重,隐隐威胁着它,小东西在她手下发抖,感受着背后袭来的浓厚阴气丝毫不敢造次,颤巍巍地收了法术。 卓天正面受力,吃痛地往后跌了两步吐出口黑血,被咬住的拇指也抽离了老总的额心。 卓天往老总体内输送的内力断了,那人当即回退成枯槁干尸,圆润鼓起来的面皮塌陷下去再无光泽,原本还嘀嗒闪烁的数据跳表熄灭。 那老总的秘书从人群里跌出来,连滚带爬地摸到他身边,手指颤颤巍巍地伸过去探鼻息,再无一点气息的消息将他吓得向后倒去。 “盛总啊盛总!”秘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嚎的声音传入在场看热闹的每个人耳朵里。 “哎哟喂——”一只金线灰袍子从卓天背后跌出来,扑倒在沙地上。 人群慌忙退后,内圈又扩大了些,借着烈阳众人都看清了,那跌出来跪在地上的竟是人身鼠相,城东人多供奉家仙一眼就能瞧出来,这半人高的东西正是灰仙。 “是盛老板家的灰仙吧,我从前就听说过他家灰仙占卜聚财厉害极了。” 姜晚余光扫过身边跟上了自己的池子时,他指尖未消的仙气已经暴露了他。 灰仙一向畏惧人群,刚受了威胁又遭了一记仙力深厚的掌击心里头慌得很,骨碌碌站起来,忙缩到卓天身边,凑近了去求助。“卓大人救我啊。” 远天飘来厚积云,乌黑的云朵遮天蔽日,带着滚滚轰隆声压过来,数道滚雷齐下,锁着灰仙的位置,稳准狠地打下。 第225章 离灰仙半米远的卓天躲避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雷落下,砸在眼前发出强烈的白光,白光里那个灰仙还呲牙咧嘴地喊着救他。 人群里夸赞卓天的声音早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声议论他的为人德行,有人小声宣扬着他以往过错,前些日子那些失魂大汉和他们家属都在其中将卓天失手的事添油加醋润色了传扬开,一时间风评倒向一边。 卓天耳边充斥着喋喋不休的指摘,像梦里无数次地回到了城西的那些日子,受尽指责嘲笑,晦暗无光的时候。 他憋红了眼抬手要使出神力惩罚这些嘴脸恶心的人,可无论他怎么聚力都没有用,城隍赐予的那些神力凭空消失一样怎么也使不出来。 他只能捂住耳朵,捂得再紧一些。 不对,城隍,去找城隍爷,只有城隍才能救我! 乌云还未散尽,地震毫无预兆地再次到来,人们来不及去看刚刚受了雷击的灰仙如何,自顾不暇地四处逃生。 有小部分还坚信卓天神力的,高呼着他的名字,希望得到卓大师庇佑。可这儿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呢,那人早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跑没影了。 柳如云的棚子不远,仙医们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事赶来组织撤离秩序。 “卓大师会来救我们的,你们能行么。” “家仙会保佑我的,他会来救我的。” …… 人群里总有一些倔强的,固执地等着卓天或他们信奉的家仙来救他们。可怜啊,真仙佛无眼辨识,却对假仙深信不疑。 你又如何知道,这些像你伸出援手的不是神佛派来救你的使者。 俞望泞是第一个发现卓天跑了的,招呼了莫尧要去追。 姜晚拦住了她:“弃甲曳兵,无须再追。” “余草不除,春风吹又生啊。”俞望泞不解,这么做不等同于放虎归山。 “民心已失,他背后的那位也该急了。王小小的案子要抓紧了,想除根,还要添把柴火。” “他背后还有人?我懂了,放长线钓大鱼。” 姜晚勾起唇角,捕食结束,现在是收割。 俞望泞被半瞎子带走维持秩序,姜晚闪身截住了灰仙去路。 它倒是有些本事,受雷罚的那瞬间掏了无数宝贝替它挡下,自己只受了些内伤,好过是保下了性命,转头再找户人家等着上供,休养些时日就又恢复了。 姜晚冷眼扫过它,还未开口就已经吓得它口不择言,知道的所有统统倒了出来。 “都是城隍爷的吩咐,可不是小的要作怪,他以性命要挟,我等不敢忤逆。一切都是城隍爷的错,和小仙们没半点干系,姑奶奶您心善,就饶过小的吧。”灰仙跪在地上磕着响头。 “叫什么姑奶奶,把我们家殿下都叫老了。”白芋甩着拘魂索,聚魂索的那头拘着盛总的魂魄。 灰仙被吓得连连磕头,却又想不到无常口中的殿下是哪位大人物。 白芋有些嫌弃地将魂魄收进拘魂袋里,口中不住吐槽:“什么情况,这魂才咽气就散的四分五裂。殿下可要替我作保,我爱岗敬业,准时准点,到时候追责可不能怪到我头上,拘魂我可是专业的。” 姜晚一脚将啰啰嗦嗦的白芋踹开,只给灰仙留了一句话,“让王家那只黄鼠狼尾巴夹紧了,自觉点,不用我亲自去请吧。” 白芋揉着屁股凑回来,站在姜晚身边叉着腰,气势凌人,鼻腔哼哼出气:“眼睛擦亮点,殿下喊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敢动歪心思,小心……” 白芋手横在脖颈间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嘴角上扬到耳根,笑得渗人。 灰仙连连道是,搂起衣角打了地洞跑得飞快。 白芋盯着地上出现的老鼠洞,满脸嫌弃:“都自称灰仙了,怎么还打洞啊,能不能行啊它,真菜。” “行了你,也没见你平时多及时。” “嘿,殿下这是什么话,我干活老勤快了,阴司这批人里属我升职最快,白老爷最近还夸我能干呢。”白芋得瑟地展示着它衣领的新标识。 “我得快点将这魂魄送回去了,稍后再来寻殿下。” 姜晚点点头,目送它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尽头,心底的疑惑却没消散,这么乱的时点白芋却能来的这么及时,像是早就等在附近,它还说稍后再来寻我……总觉得它还隐瞒了些什么事。 莫尧在卓天的棚子门口冲她招手:“姐姐,王小小的父母愿意见我们了。” 池子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他身边,来去无声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也是琢磨不透的一个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们想什么,要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她要做的不过是走兄长未走完的路,遵循兄长的意思救这些人渡过灾祸。 帐篷里,王小小的父母双手交握,互相支撑着低着脑袋,一点没有刚才帮忙操持时的意气风发珠光宝气,满脸写满了疲惫。 见到姜晚进到棚子里,眼睛抬起来偷瞄一眼又很快低下,大气不敢喘。 “姐姐,坐。”莫尧搬了条凳子摆在中间。 姜晚没动作,就站在门口看着棚子里,棚子里的陈设富丽堂皇,桌椅都是红木家具,地板是大块厚毛毯铺就的,里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病床,和柳如云那摆的加不进一张椅子的棚子天壤之别。 别提有多讽刺了。 第226章 “先生们找我有话要问?”王父先开口,问身旁截拦他们的半瞎子。 半瞎子摇着那把药入了味的扇子,看傻子似的看王父。 这站位这尊卑不够明显吗,有眼力见的都看得出来姜晚才是他们的头儿吧。他们莫不是重男轻女,那就对了,怪不得王小小跑那么远生活,家里一点家人的东西都没有。 “王小小是你女儿?”半瞎子接受到姜晚递来的眼色,开口问。 “唉是,小女上个月不幸过世了,几位是要找她?” 王父母一脸被戳到痛处的表情又让半瞎子左右摇摆起来。 “你们关系怎么样?” “这这算什么问题,我们父女关系好得很。” 俞望泞直截了当进入话题:“她死了三天你们才去认尸体,而且,她去城西后你们好像很少联系。” “我们那是……不敢相信,我们一直希望她留在身边发展,那孩子一个人跑那么远,做家长的怎么会不担心,孩子大了叛逆,不肯和家里联系,谁知道,谁知道她竟然……” 说到动容处,两人齐齐低头呜咽起来。 “天下哪有不为子女好的父母啊。” 姜晚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内心却毫无波动,他们嘴上说着父母如何爱子,心里却一点伤感都有没有,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 或许在某一刻他也真诚悲伤过,哪怕有一丝半点,她也好信服他说的这话。 “是吗?父母之爱,真是为她好啊。”池子时捏紧拳头,克制着怒火,咬着牙关阴阳他们。 这话突兀,棚子里的人都齐眼看向他。 姜晚回望了他,没料到冷静地扮演着普通凡人“池野”的他也有憋不住出头的一刻,那样的盛怒,就只因为王父的一句话。 这话本无错,究竟是为什么让他如此愤恨? 人皇闯进来,为打断问话道了歉,又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将池子时拽了出去。 问话也以什么都没套出来终了。 王父母隐藏起来的恐怕才是王小小死亡的真相,只是这真相要等那只黄鼠狼松口了。 第117章 城隍错判 日落西山,创伤下的城市笼在昏黄的光里,废墟里零零散散的居民在徒手挖掘着残存物质,或失落或欣喜地回到搭起的救助帐篷里休息。 帐篷外拉起的灯带将帐篷分割成片区,志愿者一个个片区走访安抚,仙医提着药箱东奔西跑,步履匆匆…… 这城市很安静,每个人都缩在角落里悲伤,这世界也很吵闹,心里的苦话吐了一夜又一夜。 冷风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句诉求都送到了姜晚耳边,一声声哭求,声嘶力竭,像无数双手攀上她的脚踝,捂住她的心脏,有节奏无节奏的控制着她的心跳。 她其实可以将五感重新封上的,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把这些声音通通甩在身后。 或许在人间待久了,都会被人类“控制”,她竟然有些想听清楚那些人在求的都是什么,该帮还是拂去阴影引导他们向前。 她好像出了幻觉,幻觉里她也生出了完整的七魄,有了和别人一样的情感感知。 “喂。” 前面的灯光晃了晃打在姜晚身上,不确定的往上移动,直到光将姜晚的脸照清那人仍不将手电挪开。 刺眼的光晃过眼底,姜晚眸子微缩,皱着眉头停住步子。 两个女子逆着手电的光拦着她的去路走近来。 姜晚顶着刺眼的光睁开鬼眼打量她们,两女子一前一后站着,周身仙泽浓厚,衣着并不朴素,能自由走动出现在这想来该是仙界有名头的仙女。 为首说话的女仙盛势凌人,她身侧的那个则内敛许多,打扮上也更简约些,该是随身伺候大小姐的婢子。 不过,这女仙寻她做什么,兴师问罪么? 可兴哪门子的师又问哪门子的罪,她又不考编了,天帝也无须再派人来盯着她,她也不代表地府做事。 总不会是天帝想通了,要拉她入编? “战神呢?”为首的女仙往前两步,不友好地出声质问她。 战神? 姜晚上下打量着对她充满怨念的女仙,原来是池子时在外的红颜找上门了啊。 不过找池子时拦她做什么,把她当作情敌了? “问你话呢,战神在哪?” “你们仙界战神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你,你勾引战神,现如今还准备将他藏匿起来不成。说,你这魔女到底给他下什么迷药了,让战神那样保护你,还为你忤逆天帝令。” “勾引?仙子说话真是有教养,仙界造谣不入法吗。腿长在人身上,我又如何控制。堂堂战神被下迷药,仙子平日的读物真是单一。” 女仙被这话阴阳的又恼又羞,想回驳又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才能将气势夺回来。 姜晚嗤笑着看她,还真是无脑话本看的多了被人宝贝着长大,连反驳都不会,被堵了话只会支支吾吾红眼圈。 她没了逗乐的兴致,抬手弹去落在身上的仙物灰烬。 “这灯年久失修,仙子用前多少长些眼睛。” 女仙回头看那盏悬着的真话照明灯,才打开不到一刻钟灯丝处就已经乌黑一片,早已经没有效用了。 她气恼地跺脚叉腰,用身子挡住姜晚的去路,仰着脖子双眼死瞪着她。 第227章 “我都看见了,下午的时候战神还跟在你身后,你们还进了同一个棚子。说,你把他藏哪了?” “仙子也太天真了吧,我若要将你藏起来,你可会乖乖就擒?” “你!你到底给他下什么药了,他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仙子的脑子是丢了吗,我说的还不够明了吗?”姜晚不耐烦了,这女仙怕是故事书看多了伤到脑子了吧,怎么也听不懂人话非要她直说。 “我既没给他下药,也没有能让他心甘情愿藏起来的本事,仙子还是少费心在我这儿问话了。” “不可能,你没给他下药,他又怎么会处处维护你,甚至为你……” 战神可是为护地府阎罗和天帝闹翻脸,吵遍大阁仙君又气晕弘和仙翁,甚至为洗刷阎罗诛杀仙兽的罪名不顾同僚情面……算是葬送了自己全部前程。 就因为一个小小阎罗和天帝闹翻脸,她怎么也想不通是为什么,真相只有一个,必然是狡猾可恶的恶鬼给战神下了药,叫他心智迷失一时错了道。 小仙婢一个劲地拉着女仙的衣袖,慌乱地捂她嘴:“小姐,不能说不能说,这些事不能传出去。” 地震后清整出来的路很窄,她们两人挡在路中间小声拉扯着,时不时扫过姜晚,眼神厌恶嫌弃又警惕。 姜晚对她们口中不能说的事没有一丝兴趣,双手环抱着等着下文。 女仙憋着气,吐又吐不得,咽又不甘心,只得眼神斜瞪着姜晚,恨不能骑在她身上将她狠狠厮打一顿。 “我最后再一遍,他到底在哪儿?” 她不知道池子时去哪了是真话,人是被人皇拉走的,现在也还没回来,说不定也不会回来,池子时究竟在哪儿估计也只有人皇能给她解答了。 姜晚的视线越过她投向不远处的帐篷,近日下凡的仙君越发的多,仙兵幻成志愿军的模样在驻扎区打着灯来回巡查,为避免惹上麻烦事她只得做回好事,给这蠢笨的女仙点了条明路。 “人皇不在么,人间是他的地盘,寻人这事儿你该去问他。” 那女仙却突然支吾起来,两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置了,绞着衣角半天不动,眼神慌乱着和仙婢对视交流。 看来找战神这事儿还不能让别人知晓,她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姜晚并不感兴趣,倒是连着忙了几日她实在是缺觉的很。 姜晚两指头一摩擦,响指声落,那盏真话照明灯随之发出爆破声,迅速引起了附近巡逻队伍的注意力。在那女仙惊恐又慌乱的神色里,姜晚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冲她摇摇手,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帐篷区的西南侧偏僻地不像中心区的帐篷那般错落有序,这块废墟多平坦地少,几顶帐篷摇摇欲坠地立着,木桩浅浅扎入地表,随时都能被大风掀了一样。 白芋拘谨着身子站在帐篷外头候着,见姜晚回来,弯了腰轻声提醒:“鬼帝来了。” 姜晚拖着疲累的胳膊腿也没听清敷衍地摆了摆手就要往里进,帘子半遮着,里头的光亮透着冷意往外钻。 姜晚眉头一跳,顿住步子侧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白芋眨巴着无辜的眼,小白脸上僵着尴尬:“鬼帝,鬼帝来了。” 姜晚面色垮塌,转身就要走,衣角却被白芋死死拽住。 白芋哭丧着鬼脸,泪眼婆娑,声线尖细凄惨地呜呜哭起来。 “殿下,殿下可怜可怜我,鬼帝它它……它用黑玉逼我带路。它还说,若是殿下不来就把黑玉丢进下狱,下狱啊殿下……” 白芋扯着嗓子嚎,一边往帐篷里头瞧,确保声音一点不差的传进去。 “撒开。” 姜晚翻了白眼,脚一蹬就将没用什么实劲的它掀翻到一旁。 白芋好似有什么失心疯,身子一软一偏就倚倒在地,从袖口扯出一条黑边缝就的白丝帕擦着脸上不存在的两行清泪,整齐的上牙咬着白唇,下巴打着颤。 从黄泉路上学来的欲哭泪绝的做作模样,姜晚看着恨不得再补一脚。 帐篷里传来两声沙哑地咳嗽打断了白芋酝酿半天的台词,白芋的嘴张了又闭,最后还是将恶心人的台词换成了催促。 “鬼帝等很久了,殿下还是快进去吧。” 躲是躲不过了,姜晚长吐了口气,还是掀起了帘子。 池子时好不容易摆脱了数位仙君的“催命心经”赶回来,远远就瞧见白芋咸猪手碰瓷。 他手心都攥紧了,步子还未迈出去,夜色里徒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 瘆人的是,夜色里只有这么一截手横挡在他腰前一拳的位置。 池子时的手摁上腰间的软剑。 “是我是我。” 软剑拔出划破空气,那人露出身形慌忙出声。 幸亏狐狸眸子夜视了得,第一时间就看清了来人,否则那剑尖可就要抹到喉口了。 “城隍?” 城西城隍爷讪笑着:“战神好眼力。” “你出现在这儿是为了她?” 城隍爷自然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笑着也不正面回应。 “有人要见您。” 池子时再次握紧软剑。 谁会想见他,又非要在这时候见他。 仙界的人已经找过他了,他也表了意,照他们自高自大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请城隍来当说客。 第228章 那会是谁呢? 若说有人能让城隍放下琐事亲自来请他,他只能想到一个人——鬼帝。 可鬼帝寻他又有何事。 池子时越过城隍看向姜晚的帐篷,眉头紧蹙,心里快速闪过多种情况预测。 最可能的便是调虎离山计,趁着他不在对姜晚下手。 不等池子时扩展种种可能性的猜想就被城隍爷打断了,轻易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贴心保证道:“放心吧,阎罗殿下不会有事的。” “你不好奇吗,关于殿下的一切,天命阎罗,殿下身上的封印,百鬼阴差扇,洲岷还有封印它的那个结界。” 池子时眸子缩起,狐毛竖起,警惕地盯着城隍,看不透它到底要做什么。 他怎么会不好奇,他太想知道姜晚发生了什么,关于天命阎罗的那份神谕、关于天命阎罗救世的一切他都想知道,他想知道要如何才能保下她,要如何才能解决洲岷…… 他走遍九幽也没能得到一个可靠准确的答案,甚至还有人否定了天命阎罗一说,众说纷纭里他都快分不清世界的真真假假了。 他从前坚定的姜晚就是天命阎罗也开始有所动摇。或许,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天资卓越些的普通人呢。 “您所有的疑惑,那个人都能给您答案。” “那个人,是谁?” “殿下去见了便知。此处有白芋守着,殿下请吧。” 城隍爷站在池子时身侧,一同深深望了眼帐篷,一个放心不下姜晚,一个忧心于鬼帝的计划。 池子时:下药play?青丘还有蛊,晚晚可需要? 本单元终于要进入倒计时啦 这个单元更得很慢,不止是犹豫于这个单元的故事,更多原因是六月后脑子在线的天数屈指可数,很多时候都是机械性的在活着。 古话说是药三分毒,去年断的药今年还没代谢完,反而越来越能感受到药物遗留的滞后副作用。 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不需要吃药!吃药尊医嘱! 第118章 城隍错判 帐篷的帘子掀起来,黑夜的冷风随着姜晚一起灌进来,纵是寒风裹身也难比屋内的寒意更刺关节。 帐篷里点了几盏昏黄的烛火,烛光被鱼贯而入的风吹动,光影交错,却怎么也照不出屋里那人的影子。 鬼帝背对着门口,沉默着盯着沙盘。 沙盘上模拟的法阵随着他的指尖走动起来,秩序井然的流转变幻着,如此推演数十次,次次结果不如他意,他也只是无怨尤地再次重复动作。 流沙在法术下泛着光,光亮衬得鬼帝的背影更加单薄落寞。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常年伏案批文累积下弯曲了脊背,早前陪他新做的衣裳又显宽大了……泪水不自觉就湿了眼眶,姜晚抬手擦去一些,看着指腹的泪珠有些发懵。 这算是一种什么情感呢? 法阵再一次失误,流沙失了法力支撑落到地上,光亮逐渐消退,鬼帝撑着膝盖转过身来,见她来了眸子一下柔和下来。 “来了怎么不出声。” “连日地震下头不忙么,这时候怎么还有闲空来抓我回去。”话是硬邦邦的,可姜晚的指头却像个小姑娘般幽怨地绞着衣角。 鬼帝连日疲惫的脸上展露出笑意,眼底含笑地冲她招招手:“过来坐着。” 姜晚迈出一步又收回脚,警惕地皱了眉头:“你不会下了法阵要把我捆回去吧?” “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现在改主意了。” “为什么?” 姜晚早就知道鬼帝若想抓她回去轻而易举,却没实际这么做过,他做的最过分的也就是让天帝取消了她的考编资格,他前些日子还坚持劝她回去,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呢。 鬼帝拍了拍身侧的椅子。 这顶帐篷里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是主桌前姜晚用的,另一张是侧桌池子时用的,此时两张椅子都被挪到沙盘这块来。 姜晚走过去,眼睛飞快在棚子里扫视一圈,桌案上的东西规整地摆放着,如她出门时一样。那些东西说起来也没什么需要避着鬼帝的,都是整理出来的关于城东城隍错判待核的案子,早晚都要报送到鬼帝面前。 “您找到新的人接手了?” 鬼帝笑着摇头。 他一笑姜晚就更没谱了,他追着屁股后头念叨了这么久,前一个星期还因为这事吵着,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改了主意松了口呢。 姜晚慢吞吞地挪过去,坐在他侧边的椅子上,眼睛警惕地上下左右提防。 鬼帝从衣袖中翻出东西递给她:“都说了,没给你下套,是真改主意了。” 姜晚盯着他的动作和他手上的东西,那是个荷叶包成四方的饭包,糯米饭里是喷香的鸡肉,在阎罗殿时每晚加班他都是这样从衣袖里变戏法似的掏出点心哄她高兴。 她不怎么见到父亲,从出生起父亲就很少关心她,到她父亲死前都没真正见过几面。 她的童年都是鬼帝和姜淮照顾长大的,有时候觉得鬼帝才是她父亲,因为他和小鬼口中的父亲形象一样,比她的亲生父亲更像父亲。 为此她还向鬼帝埋怨过,可鬼帝只是摸着她的脑袋说,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 可她长大了,依旧不明白。 或许有些明白的,她父亲是埋怨她的出生让他的挚爱难产血崩而亡。他怨她,所以他才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不过问她的功课,也不来看她,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一句话也不肯留下。 第229章 姜晚缓了缓神,重新理了思路。 计谋,绝对是鬼帝想出来的新计谋。打着感情牌,接着再讲讲那些温情往事将她软化,然后套路她回去。 “想什么出神了,快些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鬼帝将饭包塞进她手里。 饭包竟还有些余温。 她剥开荷叶,咬了一小口,眼花一下就将视线冲模糊了。 还是一样的味道,几百年不变的鬼帝的独家秘方。 棚子里安静了好久,鬼帝就这么看着她吃,一点细数温情往事的意思也没有,倒叫她对自己的推测有些动摇了。 “结界好了?” “没有。” “要不然我……” 姜晚的试试还没说出口就被鬼帝厉声急切打断了:“不用你。” 鬼帝吼完也愣着了,轻咳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又给自己找补:“我是说结界没事,你只要照顾好自己,人间玩够了能想着回阎罗殿里帮忙就行。” 果然还是这样的鬼帝熟悉一些。 “真没事?” 鬼帝点头。 姜晚哼哧一声,将剩下的荷叶一把塞回去:“你就骗小孩儿吧。真没事的话那你就是老不中用老花眼了,自家巢穴里长了蛀虫都不知道,让人钻了空在你手底下狼狈为奸,家都被偷了还没事。” “嗯?” “城东新上任的城隍做了什么好事儿,钟叔还没告诉您吗?” 她就说吧,鬼帝说的结界没事他能应付的那些都是骗小孩儿的鬼话,明明忙到都没时间管地府的事了还撒谎勉强。 鬼帝余光飘向桌案上的文稿,轻笑。 “晚晚长大了。” …… 帐篷的帘幕掀起又落下,白芋对着鬼帝鞠了礼,目送他往远处的帐篷去。 他后知后觉地惊奇于这俩人今天竟没吵得不可开交,竟不是以其中一方气冲冲拂袖而去终了。他止不住好奇地看向身后帐篷里的情况,可惜它只是个无常,什么也没探到。 * “你小子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聚魂,如果你当初就那么死了呢?” 小人皇的声音隔着帐篷传到门口,城隍爷在帐篷前停住步子,池子时也跟着慢下脚步。 城隍爷为池子时掀起一角帘幕,里面几个都是池子时的老熟人,北斗星君南斗星君两兄弟、还是小孩模样的人皇还有姜晚心心念念的姜淮,几人围坐圆桌。 人皇站在凳子上仰首挺胸,细数过往种种,气愤地质问着姜淮。司礼搭着司祁的肩膀看好戏,姜淮则只是笑笑,替几人斟上新茶。 “会有人替我守护她,直到再无所托之人。”姜淮笑着答。 “人皇也会替我继续保守秘密,不是吗?” “是你个头啊,老子待会就把你这事说出去。” 在场的人都笑着摇脑袋,谁不知道人皇最是嘴硬心软。 小人皇还不罢休,伸长了胳膊去拍那两个笑得狂妄的家伙:“不是,他给你们什么好处了,我以前怎么不见得你俩兄弟是那么好说的人,他让你们帮他照顾妹妹就照顾啊?” 司礼耸耸肩:“不是你让我好好关照他的吗,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求着我帮忙修复魂魄的。怎么,后悔啦?” “诸位,如有意外,小妹就托付给诸位了,姜淮感激不敬。”姜淮以茶代酒,一一致谢,敬过桌上几人,又再次举杯朝池子时的方向致意。 人皇仰头往肚里灌茶,瓮声瓮气道:“你少废话了,老子是看不得天下受难才勉为其难上你这条贼船,我只负责救济我的百姓,你妹妹你自己保护去。” 司礼回头朝门口望,冲池子时点头,和司祁一左一右架起人皇就撤了。 人皇双脚离地扑腾着,扯着嗓子大骂:“你哥俩有病啊,和姓姜的待久了都不尊师长了是吧,放我下去,老子还有话没交代完呢……” “别叫唤了,您老喝茶也能醉,行不行啊。” “要不趁他不能动法术先揍一顿?” 司祁眼眸发亮:“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池兄、姜兄我们就先走了。” 城隍爷支着门帘,送走两位星君和人皇,回头给池子时介绍。“这位是阎罗殿下的兄长,地府前任阎罗姜淮。战神请吧,我家殿下有话要说。” “鬼帝稍后就来,我在此处放风。” “重新认识一下,姜晚的兄长,姜淮。”姜淮站起来,伸出右手等着人来交握。 池子时盯着他的脸,仔细瞧着真人是和姜晚有些相像。 “池子时。” 他没有加任何头衔,不管是战神也好,考编办主考官也好,那些外人加的冠冕都不算是能作为他自我介绍的头衔。 到此时,他都还在消化姜淮是姜晚的同胞兄长的事,他竟然吃了那么多坛子她兄长的醋。 姜淮一把握上池子时伸出来的不太自信的手。 “多谢战神悉心照看晚晚,给您添麻烦了。” 这话的意思是准备要再赶他一次么。 池子时面色一僵,生硬地抽回手,“是我执意要留下。” 姜淮失笑,给他倒上茶水,“司礼说你执拗得很,我算看出来了。” “时间紧,我便直言不讳了,我一开始并不看好你。你是战神,掌过兵权,军令大过天。” 池子时的手在桌下握成拳。 第230章 “不过司礼也说,你把大阁那群人骂了一顿又揍了一顿,天帝诏令都不顾,连恩师都被你气伤了。明知道晚晚在生你的气,还执意要守在她身边。这要再不给你个机会,倒显得我有些无情。” “弘和仙尊应该和你交过底了,关于神谕,关于天命阎罗。” “神谕是真的?” “是,家父长跪神祗求来的。” “天命阎罗确定吗?” “八九不离十,晚晚出生来的种种神迹……” “神谕怎么解读?” 那答案糊着姜淮的嗓子眼,他不愿承认大家下意识里的那个解答,含糊着:“还在找。” “要我做什么。” 姜淮笑,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一下就点到了正题上。 “洲岷的封印快撑不住了。我和鬼帝尝试过修补,始终无法恢复从前,洲岷破封只在时间。妖兽若出,我与鬼帝会挡在晚晚之前,司礼他们会尽力用古法重新封印结界。而你,要有足够的能力,确保能在天帝联合妖魔两族的威压下护住她。” 池子时:“你是想……” “复我爹和长兄的路,历代阎罗都是这个归宿。”姜淮讲的轻松,话里带着轻笑。 “若洲岷能除尽,你带晚晚去过她想过的生活吧,别让她困在阎罗殿里。若洲岷除不尽……” 池子时握紧拳头,毫不犹豫:“我会倒在她前面。” 绝不复燕桦仙子的前路。 “她身上潜藏着无可探寻的内力,能和洲岷相互制衡,也会受其影响,具体的没敢尝试。若洲岷被重新封印回地下,她待在阎罗殿里会安全许多。” “所以,鬼帝一直要她回去是因为这个?” “鬼帝可比我纵容她,她一撒娇就心软。若不是鬼帝心软,她身上的封印怎么会掉。” 对于鬼帝,池子时的疑问并不会少。 在姜淮的意思里鬼帝对姜晚是万分宠溺,可事实上,鬼帝在姜晚离开地府后立马就找上大阁要求他们让阎罗落榜。 “鬼帝和大阁联手你也知道?” 姜淮摇了摇头,鬼帝想这出的时候他还在天界生死未知呢。 “所以我说他心软,竟想借你们的手让她自己乖乖回来。我比他了解晚晚,小孩子脾气倔,想要做的就不可能轻易罢休。对付她,就要强硬一点,绑回去关起来。” “那倔脾气可不就是一脉相承,老子这样儿子也这样,小姑娘都给你们带成坏了。”鬼帝不知何时出现,冷哼一声,拄着权杖坐下,上下打量着池子时。 带着老丈人看女婿的不爽,阴阳怪气着开口:“战神带着封印,能行吗?” 池子时挺直腰背,低了脑袋:“我会想法子解的。” 姜淮拉住鬼帝的胳膊,不许他再呛话。“战神动作最好快些,天帝随时可能出手。” 鬼帝不耐烦地用权杖敲击地板:“还等什么日子,现在就去解了。” “好。” 鬼帝(岳丈版):这个女婿我不是很满意。 姜淮:待考察。 池子时:乖巧不敢动/ 鬼帝和姜晚的对话我迷茫了一周,它见证了我前半周九点就困五秒入睡,但是脑子像机器人没有温度没有思考,后半周是脑子醒了,白天没有劲儿,晚上失眠睡不着…… 周一的凌晨两点,不想吃药又怕明早起不来,于是决定熬鹰。删删改改,终于把我自己给说服了 写有话说的时候闹钟响了,那么小声,看来我是有先见之明的 我会抓住所有机会所有空档所有好状态写它的,我生命力还挺顽强的,我也比想象中的还要爱这本书。 第119章 城隍错判 那个晚上帐篷里的烛灯长亮不熄,三人围着烛火目光炯然,内心坚定,为着洲岷的封印、为着姜晚的活路、为着秘不可窥探的未来探讨到天明。 虽然意见不完全统一,但好歹有姜淮拦在鬼帝和池子时中间斡旋,总算是暂时确定下了行动方针。 姜淮负责结界的修补监督工作,鬼帝坐镇地府紧盯天界动向,而池子时则需要立刻起身入无烬渊想法子将法力的封印去除,在天帝联手其他族群之前赶回来保护姜晚。 殷切希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没一点把握,什么也不能向他们保证,只能沉默着点了脑袋。 他身上的封印与姜晚的不同,不是外人强加的,而是心魔束己。他甚至不知道那心魔是什么时候出现,或许是在大战之后,又或许是在无烬渊细数罪孽过往的时候。 可现下追溯源头已经不重要了,仲奉寻过无数法子,最后也只能承认解开心魔唯一的法子就是直面它,战胜它…… 想起那一段段过往,心就像压了块巨石,无法喘息,有声音在脑海里诱着他入魔,诱着他背弃仙门,诱着他向天帝讨债。 他是个罪人,虽受恩于仙门,却有愧于仙门。或许洲岷的灭亡与诞生也有他的一份过错,世间的诸多动荡、物种的消亡、族群的没落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实在无法原谅那个手持长戟的自己,那个铸造了诸多生死离别悲剧的自己。 他或许就该在无烬渊底悔过一生,直到沾满鲜血的灵魂被那些怨念分食殆尽…… 荒芜的地表被初生的太阳照亮,暖光撒在伤口上如一道希望的光驱散人们心中郁结难解迷路上的黑暗。 第231章 鬼差们趁着露气最足的时候在废墟上四处奔走着,收集齐遗漏下的残魂鬼息,在阳气到达顶峰以前回到阴司复命。 池子时的目光不自主跟随着姜晚的背影,她今天难得好心情的穿了条淡色长裙,长发自然垂落到腰肢,现在却不耐烦地踢着小石子跟在白芋后头,绷着张脸,眼底泛着青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搅扰了她的好梦。 姜晚越走越气,捏紧了拳头,对着空气狠狠捶了一拳。气波往前冲,撞上白芋的后背,把它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到石头堆里头去。 池子时唇角不自觉扬起。 秋风淌过巷子,吹乱了路边的花草,他才惊觉自己下意识里做出了怎样的神情。 他小声嘀咕她大小姐脾气,不知道白芋今天要遭什么罪受,又嗤笑自己为此动心,仔细追忆也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掉进她的陷阱里的,不知不觉心头的空隙里填满了她的一举一动。 “姜晚。” 他隔着废墟楼小声地叫出她的名字。 他没有把握全须全尾地从无烬渊回来,如果他在无烬渊里堕魔,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喊她的名字了。 姜晚脚尖错开了石头踢了个空,有些呆愣地回头看地上的石块。 白芋好奇地回头问:“殿下怎么了?” 姜晚迟缓地摇头:“刚才好像有人叫我。” 这怀疑说出来她自己都觉着可笑。人间有几人得知她的名字呢,世上又有几人敢直呼她名讳,就算是那群仙族老头私底下议论起她也只敢用地府三殿下代指。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背后泄了劲,大概是没休息好,都累出幻听了。 她就说,该有休息日存在的,她是人又不是鬼,要是哪日累坏了变成了鬼不就正中鬼帝下怀了吗。 不行不行,得抓紧些把城东的事情处理了好放假。 白芋四处张望,它们走的这条路偏僻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更别提人了。 “或许是鬼帝在心里喊您呢。昨个没吵架吧,前些日子他都累倒了,殿下看在他还是伤患的份上就别同他置气了,他也是为殿下好。” “带你的路。” 白芋被冷冰冰的话呛回来,立马噤声屏息夹着脑袋直直往前走,憋着话走了两三米远长长吐出口气,又跟大坝泄洪一样叽喳个没完。 姜晚忍无可忍,一道禁言咒封了它的嘴,快步往前面的帐篷里头去。 帐篷里已经聚齐了不少人,半瞎子和陪着王小小数蚂蚁的莫尧,王小小的父母,还有正和俞望泞相聊甚欢的生脸,大概就是莫尧留言里提到的俞志明和周开成的共友,也是王小小的心理医生。 姜晚收回巡视的目光,绕过人群在主位上落座,下面几个人都收了神停下来看她。 莫尧兴冲冲朝她招手:“早啊姐姐~” 王小小蹲在角落,整个身子都缩在半瞎子身后,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打量对面双手交握的夫妇,被视线扫到的时候瞪大了眸子,抱住脑袋吓得躲起来。 “大人没休息好吗?”半瞎子想给姜晚送杯热水,哪知道他迈出一只脚裤腿就被重重向后拉扯,那鬼手力大,扯得他动弹不得。 莫尧快速接过半瞎子手中的水杯送到姜晚手边,退回来安抚王小小。 姜晚手背一转一柄折扇现形,连贯的姿势落下,扇身拍打在桌子上,宛如地府阎罗正殿的惊堂木响,一声肃静定魂。 在座无论人鬼都静下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王阳荣。” 被点到名的王父身子一颤,脚心底有森冷阴气钻入,叫他不由得哆嗦,回应的声音都带着颤。 “唉,我我在。” “王小小可是你女儿?” 这问题早就确认过无数遍了,可现在他也只能顶着满脑袋的汗珠好声好气地回应。 “是。” “她是怎么死的?” “被被鬼给害的。” 王小小听到这回答开始烦躁不安,手指在莫尧衣服上抓挠出声,要不是半瞎子在她后背贴了符纸,此刻怕是要冲出去在王父脸上抓挠出印子。 姜晚冷笑:“是吗?” 她凌晨没法睡就是托了那个被王父母状告的鬼的福。这个问题那鬼怎么说来着,王小小的死都是她父母一手酿就的。 “讲讲吧,她死前的事。” 王父母对视一眼,嘴巴张了又闭,一时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 沉默了良久,终于是心理医生看不下去站了出来。他挑的位置很好,坐在门口能将帐篷里每个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了不少。 “做个自我介绍,我姓苏,是小小的心理医生。我和王先生王太太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王父母闻心理医生色变,脸一下垮下去,眼睛不敢看他。 “有故事啊。”俞望泞端正了身子好奇地亮了眼睛。 据苏医生简单介绍,在王小小第一次确诊中度抑郁的时候他就提出了要见她的父母,在她中度转重度时也提过同样的要求。 一开始王小小很排斥,见过许多相似病患苏医生表示理解并没有强求,后来病情一再加剧,他试探的提出过要和她的父母进行开解交涉,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王小小同意了,可他的父母却并没有出现,甚至连带着将王小小抓回去关了起来。 第232章 一直到得知王小小的死讯他都没和令她感到恐惧的家人见上过面,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可怖的家人让一个小女孩走到了重度抑郁,走向了死亡的那一步。 苏医生盯着王父母反复摩擦的手指和虎口,平稳着自己的情绪,本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开口道:“按行规,这些属于病人的隐私,不论她是否在世,都需要进行保密,是不能随意告知的,父母也不行。”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尽量在保密的基础上问一些有助于姜小姐提审的问题。” “王先生,我想知道她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和同龄的小孩对比,生活上有没有向你们提出不满,或是“奇怪”的请求,这里所说到的奇怪是有异于同龄小孩的、不太符合你们常理认知的那种。” 王父母摇头。 “她小时候很乖,很幸福啊。” “对,她那会可是全小区最幸福的小孩了,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条件比别人好不知道多少,那邻居家的小姑娘都羡慕她,学钢琴学画画还跳舞呢,读书也用功,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呢。” 王母数起孩子的成绩脸上红润泛光,好不自豪。反观王小小,手指发颤,左手抖动着极力想稳住右手,整个身子都畏缩起来,躲在莫尧身后,指尖揪着莫尧的衣角,将眼睛捂实,不敢看人。 苏医生低头在笔记本上翻阅着,时不时添写两笔,又或是画上两道,眼睛不时观察着他们二人。 “这大概是她什么时候?” “初高中吧。”王父几乎想不起来女儿小孩时蹦蹦跳跳的模样。 “是小学吧,初高中我就不让她上兴趣班了,影响学习,而且初中开始不就让她住校了嘛。” “对对对,初中后来我们就不住小区搬走了,东边那片工厂就是那时候办起来的。” 苏医生没做表示,继续问:“她小时候人际关系怎么样,经常上兴趣班朋友应该很多吧。” 王母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时候,做过保养的脸笑起来显得更有富态了,“多啊,多得很,经常还带到家里来,去接她的时候她那些同学们还和我打招呼呢。” 关于王小小的小时候她那鬼朋友并不了解,它只交代了她以前过得不好,很不开心,王小小不愿意提,它也不会刻意去问。 姜晚鬼眼扫过王小小,指头微勾,扇面张开,黑灰的阴气在扇面上窜动,久远的记忆拼凑起来跃然纸上。 二年级的班门口,正是放学的时候,同学们熙熙攘攘说说笑笑地往外头走,她被孩子头堵在走道里。 那孩子头高她一个头,将她堵在后门,把光挡的严严实实,伸着手等着一年级的小朋友上供零钱。她边上的小孩熟练麻木的摸索着口袋,将兜里所有的硬币都塞到那只手上,再经过孩子头手下的检查后就被放行了。 紧着就轮到了她。 “喂,你,掏兜,掏啊,看我做什么,给钱啊,发什么愣,听不懂人话啊傻子。” …… 画面扭转,小姑娘穿着公主裙坐在小汽车后排,结结巴巴给王母说,“今天……有个小孩,放学下课不让我走……” 王父开着车正和王母讨论新投放的生产线,小姑娘的话完全淹没在汽车喇叭的声音里。 王母倒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以为她听到了,眼里亮起希望的光。 只要顺着那话问下去,她就会告诉妈妈,那个小孩做了什么,只要她开口…… 小姑娘紧张地盯着王母的嘴巴,期待在声音传出来的那刻摔成碎片。 她问,刚才站在你旁边的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有没有钱,还让她主动和班上几个家里有钱的小孩玩。 可是妈妈啊,她们对我拳脚相向,还咒骂欺负我。 画面幻灯片一样闪烁着,后来的日子里恶行依旧上演。 有一次孩子头刚收完她的钱,转身就看见王母走近来,孩子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说。 这年纪的孩子还是会怕家长的,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怯了胆子装乖装无辜。 小姑娘以为她妈妈看见了,要给她伸张正义,眼泪还没落下去,她妈妈已经先一步拉住那个孩子头,对着人家一顿夸,还让孩子头以后多和王小小做朋友。 小孩子的希望像一盆盛满的冷水,原试图用这冷水浇灭着火的花园,没想到那冷水先将她淹没在池子里。 第120章 城隍错判 苏医生的问话还在继续。 “那长大后的朋友也多吗?” 王父母对视一眼,心里发虚:“多吧。” 自从大学以后,王小小就很少和家里头联系,他们也很少有时间去关心她的交际情况,再说他们从小就教导过要怎么结交朋友,还经常给她推荐一下优质的朋友圈。 按理来讲女儿的朋友应该挺多的,可这些问题和女儿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王父意识到这点,直白地问了出来。 俞望泞也不太懂,这些事和王小小的死因也绕太远了吧。据她调查,王小小大学毕业以后就和以前的朋友断了联系,当了老师以后就更孤僻了,这些信息早前就和姜晚同步过了。 要说朋友,莫道长说王小小是因为自己的鬼朋友被冤枉了才上诉状告城隍,难道王小小真的死于她那个鬼朋友之手? 第233章 姜晚:“你们不是把那只鬼告到城隍那儿,说是它害死了你女儿?” 王父脸色铁青:“是有这么个事儿,那鬼整日缠在我女儿身边,仙家说了鬼伴身耗阳气。” “城隍爷不都判了吗,那鬼就是真凶。” 姜晚从扇骨上拆出一支签子,随手一抛,沾满浓郁阴气的木签就落到了王父脚边。 王父看了看坐上的女子又看了看脚边的签子,周围压抑地气氛让他不敢多问,弯腰捡起来。等到他看清签上的内容,心下惊了又惊。 那签子上扭曲的痕迹是他女儿的字记,是她在控诉城隍错判,跪求翻案,字字句句都是为那鬼开脱,甚至还声称那鬼是她朋友。 他对那歪来斜去的字迹印象颇深,曾几何时午夜梦回都能想到她女儿颤抖着手在纸上写下遗书。 那遗书上也是这样的字迹,歪歪扭扭着说她坚持不住了,世界待她不好,生病很痛苦,人间好冰冷……遗书上的内容连不成段,不像是一个教师有的组织能力,单从纸面上时而力透纸背时而虚若无力的字迹就能感受到她写下这些内容时的痛苦。 那封信他们烧了,但内容却久久不能从脑海里忘却。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养的好好的姑娘怎么就会跳下去呢,怎么就得了抑郁症呢。 可当黄大仙告诉他王小小身边一直有只鬼缠着她,稀薄她的阳气活力,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那只鬼闹出来的,是那鬼蚕食了她的魂才将她变成这样,是那鬼迷惑她的心智叫她叛逆离家,是那鬼害得她跳了楼。 王父出神的有些久,俞望泞伸着脖子也想瞧瞧签子上的内容:“不会是不识字吧?” “写什么了,给我看看。” 苏医生将俞望泞摁回椅子上坐好。 “为什么会认为是鬼害了你女儿?” “不是鬼还能是什么。”王父见苏医生没有否定鬼魂的存在,又问道,“你们医生也信鬼神?” 苏医生扶了扶镜框,挑眉。 他本来是不信的,可这位本不信鬼神论的俞大小姐一路上给他洗脑输出,让他对鬼神论有了些许实感。人生在世什么可能没有呢,人会没有原因地生病也会突然变好,在心理门诊里什么情况他没见过呢。 何况,有时候鬼未必有人心可怕。 “你知道你女儿生病了吧。” 王母反应激烈,站到王父前头,眼神凌厉地瞪着苏医生:“我们小小一直都很健康的,就是那鬼弄得我们小小才生了病。” 重度抑郁症,网上都说是因为他们的原因才得上的,这怎么可能,这些年不少她穿不少她吃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得上这种病。黄大仙说了,这病是鬼带来的,人也是鬼害死的。 苏医生气血直冲脑门,胸腔剧烈起伏着,职业素养压制着本能,将到嘴边的礼貌问候又咽进肚子里。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也要憋出病来。 这种货色的人物姜晚也判过不少,按规矩讲道理在这些人身上是最行不通的,他们固执己见,就算下了判决他们也依旧不会认错悔改,对付这种人唯有一种法子可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当下时间紧,没功夫给他们布这种局。 “王阳荣。” 冰冷冷的声音传到王父耳朵里,叫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明明才过初秋天也未转凉,怎么会生出一种堕入冰窖的感觉。 王母臂肘捅了捅他,他忙反应过来回应了声:“我在。” “你们家那只黄仙呢?” 姜晚将扇子收拢在手心又摊开,眼皮都没掀起来看下头,语气不轻不重地问着,让人琢磨不出情绪。 饶是王阳荣这种在商战场上面不改色应对自如善长伪装的商人都一时无法招架,对付医生他只需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咬死了不松口就行。 商业场里不少女人,有雷厉风行也有精明细算的,是人就会有可破局的空子,可坐上的这个女人看不透底细,好似他怎样都无所谓,他和医生说的那些话她听了又没听进去,从进门坐下到现在脸上一个情绪也没浮现。 王阳荣轻咳两声给自己壮胆聚神:“大师说什么呢?” “你们家供奉的不是黄仙么?” 王阳荣咽下口水。 他从未和别人透露过家里供奉的是什么。生意人家里多供奉灰仙,外人自然也这样觉得,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才知道,家里供奉的一直都是黄二大爷。 王阳荣以为对方是在诈自己,克制着自己心里的不安依旧嘴硬着。 “生意人供奉的自然是……” 姜晚终于是抬头睨了他一眼,那眼底似是一汪深潭,不见波澜也望不到底,又似能吃人一般,对上了就被吸住别不开眼。 姜晚的手腕轻晃带着扇子打了个摆子,扇面上带动的阴气噗嗤嗤往下掉灰。 脚下的地皮微微震颤,耳边传来无数吱吱声响,老鼠尾巴扫过地面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俞望泞虽然不怕老鼠,但也受不了这场面,一下从位置上跳起来,闪身粘到莫尧身后,搂着莫尧的胳膊不肯松开。 莫尧红着耳朵僵在原地,另一只手抬起来安抚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老鼠的叫声停歇,姜晚脚前的地皮隆起一块土包,一个人从土包中破出。 王阳荣这才看清那东西模样,那东西佝偻着背,灰色的袍子上错落着补丁,背影上看像是个人。 第234章 那人转过头来,瞅了眼他。 王阳荣吓得后撤了半步,王母惊呼着捂了眼睛不敢看。 那人,不,那东西竟是人身鼠相! 是……是灰仙?! “请大人安,不知大人唤小的又何要事,小的愿为大人肝脑涂地。”灰仙谄媚笑着,鼠爪子在身前不断搓动着。 “王家的黄鼠狼呢?” 黄、黄鼠狼? 王阳荣更吃惊了,眼睛瞪得圆溜。 那女人不仅能猜中他费心请来又费心隐瞒的家仙,竟还毫不忌讳地喊黄仙为…… 王阳荣又将目光落到灰仙身上,那灰仙一点都不气恼女人的无理无知,依旧谄媚笑着,从兜里掏出些什么破破旧旧的纸来在手上清点着,对着吹了口气,那些纸呼地就燃了。 等待纸条燃尽的功夫里,灰仙眯起眼睛利用桌上茶杯的反光打量了眼王阳荣,心里嗤笑着,蠢笨如猪,在阎罗大人跟前还沾沾自喜,妄图隐瞒黄二大爷踪迹,真是不自量力。 卓天大势已去,连自保能力都堪忧,城隍爷也不打算救他,如今形势一目了然,此时不巴结阎罗大人难不成还等着被划到城隍的反叛队伍里,等着大人追责起来秋后问斩吗。 王阳荣哪知具体情形,家仙教什么他便做什么,家仙躲难他便替家仙隐瞒行踪,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着侍奉一位,总不会出错。 符纸燃尽,地皮又开始一阵骚动,这回不是声响而是气味,好大一股臭味从地下漫上来。 俞望泞躲在莫尧后头一个劲的干呕。 臭味弥散开来后,那只黄鼠狼终于施施然登场了。 黄大仙一身青马褂,一看就比灰仙过的体面舒坦。当然也不能比较,供奉灰仙的那位老董已经死去多时了,少了供奉自然落魄许多。 黄仙宽大的袖袍放下去露出脸来,那人皮修炼得倒完整,能看得出来有些道行修为。 它先是抬眼看了召它来的灰仙,微微颔首,接着注意到灰仙边上的王阳荣夫妇,脸上的神色并未大变,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灰仙怎么会和王阳荣在一块? 黄仙心里疑惑着,眼神继续巡视。帐篷里的人不少,没有其他它认识的。 不对。 黄仙的目光停留在莫尧身上,准确来说是他的身后。 王小小抓着莫尧做掩体的手揪得更紧了,像是看到什么惊悚可怖的东西,比看见王父母的反应更为激烈。 黄仙也没料到,王小小的魂竟然也在这里。 “大人,这便是王家的那位黄二哥。”黄仙环视的功夫里灰仙已经上前一步给姜晚说明了来者的身份。 这一声大人又让黄仙的注意力放回到身后。它转过身,只瞧见一个女人。 女人? 不是仙,不是妖,也不是魔,就是一个人? 灰仙是没了供奉落魄糊涂了么,竟然对一个人类卑躬屈膝,谄媚讨好? 第121章 城隍错判 “王小小的记忆呢?”姜晚才懒得兜圈子玩循循渐进那一套,也没耐心玩那一套。 黑玉领那只鬼朋友来提审的时候她就已经了解了大概。 王小小死后魂丢了很久,来拿魂的无常在屋子边围搜寻了两天也没结果。 鬼朋友怕它被老鬼欺负才到处找它,它也不是在城西被城东城隍高志抓拿回来的,而是寻着王小小魂的气味来了城东以后才被抓住的,而且是在王家附近闻到了王小小魂味儿的时候被逮了正着。 比照了日期来看,那鬼被抓的时间要比王父母到城隍庙状告它的时间早得多,这其中必有未得人知的勾当。 也就是之前她怎么也想不通的那件事,城东新上任的城隍到底对这些家仙做了什么。 黄仙被这毫无前情的问话整得满头雾水:“什么记忆?” 姜晚仔细盯了它一会,盯到黄仙有如泰山压脊般吃力地低下身子才别开眼,没撒谎,那就是他人动了手。 她原想省些力气晚些时候多修复些命簿,没想到这会儿还是需要她亲自出手。 “也罢,那就先交代一下你和城隍都达成了什么勾当?” 黄仙面上不显声色,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 它低估了这女人,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能猜到它与城隍爷有些交易。 不过,兴许是她运气好,诈它的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灰仙见它还嘴硬呢,忙扯了它的衣角劝:“黄二哥,都这会子了还是如实相告,别有隐瞒的好。” 座上的可是阎罗大人啊,若是动起真格查起生死命簿来,咱干过些什么事有些什么纰漏可都藏不住。 老实交代了还能蹭上一句态度诚恳,争取宽大处理,等大人亲自揪出来问可就不知会有什么下场了。 地府阎罗横行霸道、无恶不赦的传闻可不是它们这些小家仙敢以身试法验证的。 “我,我先说。当时卓天找上我,就是自称城隍亲传徒弟的那个,他说要和我合作,我当然没兴趣了。但是他说如果不合作就只好给我们点教训瞧瞧,之后果然出事了,最大的资金链断了,我费好大力气才填补上的。再然后就听说黄二哥不合作王家的生意也被搞了,还说……就是因为不合作,黄二哥连王家小孩儿的病都没法治好,害得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 第235章 “后来我瞧城里的家仙都和他有联络,黄二哥都和他合作上了,我也是跟风。城隍倒没让我做过什么事,顶多叫我们把受供的香火匀一些上去,但好歹受了城隍爷照拂,交个保护费也合理……” 灰仙搓着虎口,谄媚笑着问:“大人,我是可怜人,也算受城隍压迫的,您看着我态度端正良好的份上放小的一马。小的定当谨记大人恩德,若来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 姜晚摆摆手,扇子在手心打了个转,扇尾对准黄仙的眉心。 “该你了。” 黄仙对灰仙抱一个人类大腿的做法嗤之以鼻,余光扫过还瑟缩在角落里发抖的王小小,又记起高志那日居高临下的威胁。 卓天找上它的时候,它都快修得道了,它才不怕城隍的威胁。 地府对阴差鬼官管理严苛,鬼帝的法器无数无刻不在盯着他们的行为,还有成册的戒条约束在后,城隍能在台面上做的小动作少,能欺瞒过鬼眼通天法器监察的更少,反观以它的修为对付一些小动作还是绰绰有余的。 哼,要不是王小小死了,它的秘密怎么可能会被城隍发现,它修道数载险些在最后关头栽了跟头。 如今王小小记忆已拔除,谁也无法威胁到它,它怎么可能傻到主动交代呢。 姜晚的扇子在指尖轮转着,等待的耐心耗尽,鬼眼已然打开,浓重的阴气从脚底散开,森冷的阴气不用多长时间就充满了整个帐篷。 最先感到难受的是俞望泞和苏医生,两人捂着肚子脑袋干呕得前仰后合,半瞎子最先反应过来和莫尧一起将两人带了出去。 王父母是紧接着感到难受的。那种难受是将人撂倒过来,五官四肢碾碎了重装,肺腑鼓足了气又一下扎破放掉,胃里翻江倒海的,脑子要炸裂开。 整个人被阴冷的气体裹挟着浮起来,又像被沉溺在水中,呼吸不上来,整张脸憋红了,两手掐着脖颈处,要挣脱什么束缚般。 而后是修为弱一些的灰仙,一开始看到凡人难受的模样还觉得轻松,渐渐地,阴气越聚越多,森冷得像置身地府阴司,它开始感到浑身被灼烧撕咬,爪子四处抓挠也不能止住痒意,痒得它钻入地下在土里直打滚。 黄仙余光轻蔑地瞥过反应激烈的众人,不屑地嗤笑一声,丝毫不放在心上。 阴气快要淹到姜晚脖颈前,白芋忍不住先在姜晚身侧现了身。 早过了禁言的法术时间,白芋活动着嘴巴,噼噼啪啪的话倾倒出来:“殿下,还有活人在呢。太阳马上就出来了,被那些人发现又要大作文章来骂您了,您身体还没养好,不好发火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呐……” “这这……大胆黄鼠狼,殿下跟前问话还不从实招来。” 白芋劝不过姜晚,只得转变了思路指着黄仙的鼻子骂。 白无常在此处现身叫黄仙更无所畏惧了,它后头是城隍,是无常的上司,单论这点,它的靠山好像比这小丫头的来得厉害。 姜晚压迫性发散阴气的手掌停顿,王父母立马昏厥过去倒在地上,灰仙钻出地面拘了礼逃也似地跑了。 黄仙伸长了四肢,觉得也不过如此,简直是过家家挠痒痒。 白芋咧开嘴角,惨白的脸上浮现出阴险狡诈:“对对,殿下别动怒,我来游说。” “麻烦死了。” 耳边只传来少女烦躁不满的声音,面前的黄仙面色突变,腹部内陷,像是从正面受了一拳。 白芋吓得舌头都收不住,啪嗒一下落到鞋面上,两手又飞快将其捞起,闪身到一旁贴墙站好。 扇子在空中轮转了一周后回到了姜晚手上,她两指开扇,右手指头在扇面上划过带起一串符文,灰黑的符文从扇面上浮起,在帐篷里四处游窜,而后缠绕住黄仙。 黄仙被灰黑的字符困在原地,字符越缩越近,贴到它的眼前,它竟从中看到了它的生平,那些经历过的,被它遗忘的过去…… 符文钻入它眉心,冲得它青焰一颤,又从七窍飞出。 循环往复了很久很久,随着姜晚指节微曲,那些符文又尽数飞向王父母。 黄仙被定身在原地,屋子里也重归安静。 “殿下,强行打开记忆之眼您身子受得住吗?”白芋手中牵着拘魂索,另一头系着王小小和王父母。 地府阴差审讯的手段很多,包括不限于极刑,记忆之眼是众多审讯手段中最“温柔”的,却是被使用次数最少的。 字面意义,就是将被审讯的人丢到某段记忆里,重新体验一遍,美曰其名帮助恢复记忆。 此刑不见血腥却也称得上酷刑,因为施法者可以将被审讯人的魂息寄托到某段记忆发生时的任何视角身上,被迫地去经历这个视角在这段记忆里所发生的一切故事。 姜晚将手中的扇子抛向空中,扇子不断放大,扇面上的字画被灰黑的墨水洗去慢慢变幻出一帧帧动图。 姜晚弹掉落在裙摆上的灰渍,轻松地挑了眉头。 白芋笑起来,眼睛弯下,它就多余问这一嘴。 姜晚转头看向侧边桌案上摆好的纸笔,原本应该在那记录的池子时不知去了哪里,空了的位置尤其突兀,光落在上头灰扑扑地。 他倒是自在,说来就来,又随时消失不见,连声招呼都不需要打。 第236章 也是,他孤傲高贵,是天界众星捧月的战神,屈尊降贵来盯着她应该也很难为情吧。 姜晚别开眼,撞上白芋傻乐呲开的牙花,心里愈发不耐烦,没好气地将长指在空中划了道弧,指尖点着空座上的纸张。 白芋见殿下黑了脸忙收了笑,飘到指定地点,拾笔候着。 记忆之眼读取需要一定时间,而王小小又是特例中的特例,好在刚才阴气酝酿地充足,结界顺利结成,王父母一同掉入了姜晚特意为他们编织的回忆里。 时间线被拉回到王小小生命的开始,还算小康的家庭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没多大文化的父亲给她取名叫小小,没别的用意,只是因为她出生时小小的一团。 水墨屏上的画面流转飞快,小小的娃娃一下从爬到咿呀学语,蹒跚学路到跑跑跳跳,小姑娘长得很漂亮,邻里乡亲都喜欢她,怎么不算幸福呢。 王阳荣赶着时代风口做起了生意,王母也开始陪着忙里忙外,日子突然就冷清起来,王父母对孩子的要求也逐渐多了。他们要她优秀,要她听话,要她懂事,要她能成为事业场里自己炫耀的资本,要她成为远超同龄小孩的神话…… “我花那么多钱让你去学兴趣班,补习班,怎么还考这个鬼样,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你叔叔家小孩没这条件都考得比你好。” “叫你给叔叔们倒杯水也倒不好,你一天天还能做好什么事?作业做完了吗?书都背了没有?要让老师告诉我你哪不好就死定了,只会给我丢人。” “爸爸妈妈很爱你,看,这次出差给你带的裙子,画本,妈妈再给你报个画画班怎么样,我看薛老板家小孩子学国画特有气质。” “爸妈赚钱养家不容易,你懂事听话点,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胡闹,多交些有用的朋友。” …… 那一句句蜜浸的刀子在王小小心上凌迟,没人关心她真的喜欢吗。 小的时候被逼着在各个场合表演,她想,上学就好了。 上学了,他们管成绩,管交友,管娱乐……她想,毕业就好了。 高考毕业,他们把她摁在桌前逼迫着她改志愿。 大学毕业,他们打着商量要她联姻,要她发挥最大的商业价值。 毕业证书下来的那一刻,她逃了。 本以为逃跑就好了,可他们报警把她抓回去,他们让黄仙洗了她的脑,要她嫁人,要她报答养育之恩,满口仁义道德,句句都在说着为她好。 可是爸爸妈妈,这到底是我的人生,还是你们的养成游戏? 王小小心里深处撕裂的挣扎与痛苦叫嚣着映射到了王父母身上,他们的魂魄感受着她当年的处境,那一句句从口发出的刀子回旋着扎进了自己的皮肉。 若非经历过同等重量的伤,人是不会感同身受的,不是吗? 比起活成玫瑰,牡丹,我更想活成茉莉,雏菊……或许成为蒲公英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希望所有人都自由,身体上的,思想上的,各个维度上的。 第122章 城隍错判 “你在埋什么?” “过去。”王小小专注着手里的动作,脱口而出,又几乎是瞬间的,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警惕起来,后槽牙紧绷着,随时应对接下来会出现的情况。 好奇地夺走她的东西,不客气地翻看一通,然后大声嘲笑她,辱骂她。 又或者把她的脑袋也摁进土坑里,踩在她脑袋上用力碾压,发泄了情绪后大笑着离开。 王小小在脑子里预演了好几种事情走向,就连台词都能预测,她早就放弃挣扎了,只希望这次结束的早一些。 她没有继续填埋的动作,盯着那人围着坑转了一圈,跟着蹲下。她盯着那双手,心里数着倒计时。 三,二,一,问,你还有过去? “哦。” 预想之外的答案。那个声音不冷不淡地回答了句“哦”。 哦? 哦?! 这算是什么回应,冷漠的,还是带着嘲讽意味? 王小小愣了很久,设想的情节没有发生,那人没有动手,也没有用令人厌恶的语气吐出讨厌的话。 相反,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边上,专注认真地像在参加一场葬礼,成为埋葬王小小丑陋不堪过往的见证者。 最后一捧土落下,那人动了,王小小紧张地盯着她的动作,却也只看见她站起来用力地在土堆上狠狠跺了几脚。 阳光照下来,打在她们身上,有些暖洋洋的。她眯起眼睛看,这才发现这人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意味着,不是人。 “发什么呆呢,已经埋好啦,快起来吧。” 那人,不,那鬼兴高采烈地冲她晃着手,惨白无血色的手如藕,晃动起来有些卡顿,王小小却觉得一点也不吓人。 不是人怎么了,有些人比鬼还可怖百倍。 那人见她不动,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见地上只有一个影子,顿时局促不安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躲到树后头。 头一次,有人没有被鬼吓跑,反而上前两步和它说话。 还说,要和它交朋友。 “你好,我叫王小小,很高兴认识你。” 看啊,她原来也是可以这么轻快地说出这句话,而不会感觉到焦虑。 第237章 那鬼惊诧地抬头看她,无法聚焦的乌黑眼眸好似在闪星星,小心地在询问,真的吗。 王小小将手往前递,同样期待她的反应,那鬼在衣摆上使劲蹭了两下,虚握上。 是冰凉的触感,比摸了团空气更有实感一些。 这是王小小从窒息困局中逃跑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和鬼成为朋友,也就比王小小心里预想的这辈子没朋友好一些。 她小时候没有朋友,第一个愿意和她交朋友的是小区里一个人缘很好的小女孩。 她们在早晨认识,中午交好,到了晚上就被迫绝交。王父母认为那个女孩天天和男孩子厮混,长大了肯定不学好,于是,她的第一段友情在父母强硬的态度下结束。 而后,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他们总会有新的借口,不是学习就是家境。干脆地她不交朋友了,也不爱说话了,班里的同学也自动远离了她。 这样看来虽然是鬼,好在父母再也不能逼她绝交了。 而且在王小小看来,它比大多数人都要真诚友好,至少不用虚与委蛇,带着友好的假面具和不喜欢的人交涉。 逃跑在外的日子让她差点就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用再看心理医生,不用再大把大把地吃药,不用再忍受躯体化反应带来的身心折磨。 世界很小,小到随便哪个熟人都能撞见她,然后把她的行踪告到父母跟前,再接着她就被警察指给王父母看。 家里供奉了黄仙,是父母觉得她抑郁症状是因为鬼上了身,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请来的。她被绑了回去,又一次被黄仙施了法术。 这次王父母要她相亲嫁人,联姻的对象是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海归博士,她假装乖顺的同意了,王父母也松口让她回去继续教书。 只是没想到,在父母担保下的好男人和她“恋爱”的一周不到,竟要把她送到上司床上,她不同意,那男人就动手打她,避开了脸下死手。 她心里早就凉了,这就是她父母口中的好男人,会赚钱会顾家,履历优秀拿得出手的好男人。 上司最后当然也没得逞,被王小小举着烟灰缸破了脑袋。 事情被揭露开的时候,媒体报道里却成了她出轨爬床,铺天盖地地骂声传来,几乎要淹没了她。 新闻被王父母砸钱压了水花,抹了她的名字,可骂声却并不停歇,躲在键盘背后的人哪知道事情真相,听风是雨,只管自己骂得爽快了。 她拖着颤抖不住地手,努力平缓着短促的呼吸,再次出现在心理诊室。她眼神空洞,眼泪早就流干了。 苏医生被这个消失了半年,声称马上就要康复的患者吓了一大跳。 虽然病情又恶化了,可多少还是能看到她留存着求生的信念,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名字竟是在新闻播报上,跳楼身亡,年仅二十四岁。 花还未开就已经湮灭了。 而现在,经历过被原生家庭沉重的“爱意”关怀过,被“友好”同学情谊关照过,被“和谐”同事情温暖过,被“好男人”照顾过的王父母的灵魂,跟着王小小的躯壳一同站在那夜的阳台边上。 夜晚很安静,没有星星,月光很皎洁,没有风,却感觉置身冰窖,手脚寒凉。 茫然空洞的大脑短暂的有了片刻清明,疲惫的身体喘着气,刚才身体内被无限压力扩张充斥的感觉渐渐被遗忘。 在过去的好多年里,大脑都是这样运作的,在下一波疼痛到来以前删除那些难受的记忆,假装一切都是第一次经历。如此这般反复,直到身体一点点垮塌,再也承受不住越来越频繁爆发的躯体反应。 寒凉的夜起了一点小风,楼上的小娃娃不知道被什么惊醒放声大哭,有推门声响起,紧接着是温柔的女声哄着唱摇篮曲。 呢喃的摇篮曲尾音拖得很长,调子很轻,让小娃娃心安地重新进入梦乡。 王小小扯了扯早就麻木的嘴角,带着平静地笑意爬上了护栏。 高楼在此刻并不显高,楼底的树木近在眼前一般,像是她伸脚便能够到地面。 她机械地回头看了眼亮着微弱灯光的房间,暖光并没有将小屋子的寒意驱散,屋子里的陈设很少,点缀的物件更少,只有一个相框格格不入地摆在电视机前头——屋子的正中间,全屋最醒目的地方。 下一次,投个好胎吧。 宁愿做个孤儿,也别生在这样的家庭。 但现在,让我睡一觉。 真好,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随着□□落到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王父母的魂体也随之离开那具躯壳的束缚。 经历了女儿曾经经历的一切,随着女儿站在阳台的那刻心中的恐惧不过一瞬,了然的选择了接受死亡。 姜晚指头一碾,灰黑的粉层飘落到地面上,方才凝结的结界在此刻消散于无,流墨的大屏消失不见,那把扇子安静地躺在了姜晚侧旁的桌子上。 王小小轻颤着身子从噩梦中醒来,突然回涌的记忆像要把它的脑袋挤爆,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淌。 白芋慌了神,忙拿白大褂的袖摆去堵:“哎哎哎,你是怨鬼,可不兴掉眼泪的。我告诉你,怨鬼掉泪不好上路的。” “别哭别哭,姑奶奶求您了,憋着点,你这样我我工作不好展开啊。” 第238章 “都记起来了?”姜晚不咸不淡地问着,眼睛扫过还未恢复神识的王父母和黄仙,眸子闪过一丝厌恶又好素质地压下去。 王小小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跪到姜晚跟前。 “我是自杀的,它从来没害过我。它进不了居民楼,也出不了小区,平时我们只在楼下见面,它陪我散步陪我晒太阳……” “出不了小区?”白芋拧了眉头。 姜晚知道它想问什么,“世上怨魂比你拿到手里的名录要多的多,这就是鬼差存在的意义。” 白芋惊诧:“也是怨魂?” 白芋想起了王小小落下去的最后一幕,入眼满是红色,血到处都是。 是血冲破了禁锢封印,让那鬼可以到处活动,只可惜,没自如多久就被城隍拘住了。 “大人一定要为它翻案,它是无辜的。”王小小跪地笔挺,眼里没有对浮世的恨,也没有愁郁不解的情绪。 如此境遇魂体竟没有一丝戾气,也是难得。 “放心吧,我们大人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至于某些人,我们大人也定会狠狠责罚的。”白芋站在边上勾起白无常渗人的招牌笑脸。 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话唠且自来熟的发言代表人,白芋,丢进血池里,但想想若是因为这个再和鬼帝吵一架,也是大可不必,所以她摁着眉心决定再忍一忍。 那是人,还活生生的人。 她对人使用记忆之眼已经够破格了,还责罚呢,是害怕鬼帝没有立刻提溜起她的后勃颈带回去狠批一顿吗。 人是暂且动不了的,再说因果已结,命盘自然会给他们一个“好”下场,何须让她脏了手。 她可一向很恪守地府条令规定的,从不逾矩。 至于黄鼠狼,处理起来是有些棘手的。这细算起来要归妖族管,若是放回去,这些狡猾的东西怕私下包庇也就不了了事了吧。 姜晚招招手,白芋就近身来,姜晚低语了两句,白芋露出了阴恻恻的笑,揪着那还未清醒过来的黄鼠狼迈出了帐篷。 王小小眸子圆溜地左右转着,带着些惊恐,又有些慌乱。 “大人,这案子……” “放心吧,城隍跑不了,他的狗腿也跑不了。” 王小小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响亮地三声。 姜晚没阻止,想想马上要来的那场训斥,这三下响头她还是担受得起的。 白芋喊来接班的无常腿脚也很利索,没等她催,规规矩矩地敲了敲并不存在的门,试探性地问了声,然后瑟缩着走进来给她行礼。 新上岗的白无常声音如蚊:“殿下,是带回地府吗?” “嗯。” 姜晚在手机上敲字,余光扫了眼。 那鬼差刚将拘魂索扣在王小小手腕上,腿刚迈出去,背后又响起了没有温度的女声。 “白芋又从哪捡的你?” 白无常一个哆嗦,腿软着差点跪下去,头也不敢转回来,瓮声瓮气地答了句。 它也不知道阎罗殿下听没听着,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重新说一遍,后头的人终于出声了。 “去吧,要是她不想记着那些事,就带去孟婆那儿领碗汤。” 白无常咽了咽口水,闷声应着,它一点也不敢问为什么不需要先走流程。 白芋说了,在地府,阎罗大人就是规矩本身。 她即规矩,入职那天它们都要背诵并将这话刻进脑子里。 要收尾咯要收尾咯,状态终于恢复了一些,身体转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像是忽然间的,回魂了似的 每写一章,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触摸到终点线了,掰着指头数,好希望每天都是好状态,每天都能码字 第123章 城隍错判 王父母由半瞎子找来的朋友带着出去了,离开的时候两人还双眼无神,双腿虚软,全靠架着胳膊连拖带拉着走。 姜晚掩盖了一些施法细节上的记忆,掐去开头原因,只留下了他们身临其境体会女儿生平的过程。 在王父母看来,那像是场大梦,又像是切实发生过的,梦里的那些话不知道过去多久犹在耳畔,那些落在皮肉上的鞭打拳击疼得切实,特别是反复发作的病情,毫无征兆,也毫无规律…… 在那些折磨里,他们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有一个女儿的,他们女儿小时候也有过一些这样的病症,他们当时是怎么做来着。 邻居家大叔给他们指了道,说要请家仙来镇鬼,黄仙最好。 他们记得,那天下午他们真的请到了黄仙,那黄仙左瞧瞧右看看,把他们都支出去,再进屋时就好了,什么都好了。 白芋得了姜晚吩咐,领着黄仙丢进血池里,掐着钟把浑身没一块好皮的黄鼠狼捞出来,连着一份抄录的录像一块丢给了妖族长老,那录像早在妖界传阅开了,长老没法包庇,只得按律惩戒。 “嘿嘿,我说那黄鼠狼是跌倒了,那群老头也信,什么也没问。”白芋搓着手回来,正撞上要出门的姜晚。 都是千百年的妖精,哪能可能看不出来黄鼠狼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敢追责罢了。 本就是黄仙违背法条在前,害得好好的活人成了怨鬼,也算是触了地府的律法,阎罗施以惩戒,留了命交还妖界做最后的判决,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了。 是了,那黄仙年纪轻轻,刚刚化形,法力微薄,哪里懂什么驱化病魔,不过是下了幻术暂时安抚了罢。 第239章 它初到人间,自然想抱住一颗摇钱树攒香火过日,于是啊,它一面施法让这家人生病,一面又装慈善救人,后来它发现这家人喜欢金钱,它便钻研生财,甚至借了王小小的命数生财。 城隍高志找到它要合作后,它更是对王父母直言,是王小小的魂有怨气,影响了王家的势运,要他们将王小小的尸首放在外头三日,再快速下葬。 那三日里,他们抓了王小小的鬼朋友,还到处找寻王小小,要消了她的记忆。 白芋凑过来,试探性地询问:“城东乱象未了,地府抽不开身,城隍之位不可悬置太久,殿下是否已有主意?” 结案报告已经递交,城隍下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白芋才不关心城东如何,它只是想借这个事由打探一下殿下的心思。 它最好殿下回地府,在阎罗殿里批点生死,殿下纵横全局的霸气模样一点不输什么战神。 “不如,给你升个官?” 白芋的心颤了颤,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姜晚那没有感情的话语下头好似藏了把匕首,早已磨得蹭光发亮,若它点下头,下一刻就能看见它胸膛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白芋生硬地摇着脑袋,笑容勉强:“殿下说笑了吧,小的可不够格坐这位置。” “是吗,你慧眼识英才,都往阴司捡了多少鬼差,只做小小无常岂不可惜。” 白芋的汗水早已浸湿了外袍,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阎罗殿下的鬼眼。 正想着如何回话呢,姜晚的手机提示音叮叮当当响起,莫尧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头传出来。 有许多鬼和一些像鬼又不是鬼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上大街,冲着人群去了。 话筒那头的声音太过嘈杂,断断续续也只能分辨出这些。 “通知钟馗,别让它跑了。”姜晚将写好的逮捕令塞到白芋怀里,扇子一晃急匆匆就要寻着莫尧的方向去。 白芋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想起什么,冲着姜晚离去的背影喊:“小的这就去,殿下注意安全。” * 封印洲岷的古老结界很多操作细节和现在熟知并运用的结界很不一样,这对修补工作是一个很大挑战。 修补结界的仙官都是小心翼翼,可今日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修补好的结界瞬间崩塌,反作用力带来了巨大冲击。 冲击之下,不知从哪里闯出来一大群鬼怪,百鬼日行,吓坏了好多人。 在场的道士都不敢随意出手,明明天光大亮,明明阳气尚足,这群鬼怪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冲到城中,背后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端倪。 总之,为首的那人第一时间让大家保护群众,又通知了半瞎子和莫尧。 半瞎子也没见过这种盛况,眼瞧着那黑压压的鬼群越来越多,四面八方地,扭曲爬行着往广场中心聚来。 今天恰好是物资发放的日子,那棚子就搭在广场中心,大早排起来的长队此时早被鬼群吓得东奔西走,散乱得不成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半瞎子身上,他顿觉肩上担子千石重,可这广场上成百人的性命不容他犹豫深思,他要用最快最短的时间做出决策。 “所有人分成四队,小四你负责杀开一条道,小六组织人群往南边侧撤出去,柳如云那边有结界护着,撤到那里就安全了。剩下两队左右包抄,将他们赶到城隍庙那边去,别让他们冲撞人群。” 半瞎子和莫尧自然成为两小队之首,领了姜晚之前剩下的特制符纸分散开,小队成员点点相连,成为一张巨大的网般,合力将要往广场扑来的鬼群往城隍庙的方向赶去。 可是鬼群过于庞大,带着怒气,没有一点理智,一波又一波地朝广场中心涌来,一波要比一波殴打难度更大,符纸很快见空。 “无念道长,现在怎么办?”有青涩的初次遇上实战的小道士捏着空瘪的兜求助地望向莫尧。 莫尧紧咬着牙关用桃木剑划破正在与他僵持的鬼,扭头查看了大家的情况。 众人都耸了肩头。 这些鬼怪是他们的百倍千倍,像有用之不竭的体力,不会流血也不会疼,虽然能够抹灭,可要耗费他们好大的力气,那样他们的体内只会亏损得更快。 “画符,现在画。”莫尧看着撤退的队伍,咬咬牙。 “可没有符纸了。”他们都试过了,咬破了指头边抵抗鬼怪边画符,用鲜血弥补了符咒的不完整,一点效果都没有。 耳边鬼怪腥臭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兴奋嘶吼地声音震破耳膜。 [莫尧,凝神] 脑子里好像响起了一个男声,成熟的,带着磁性的,严肃又带着笑,教他越到此时越要冷静思考。 莫尧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外界的声音甩在身后,可越是用力,那些动静的干扰就越大。 他没法冷静下来。 [你可是我拣选的人,别让我失望] 不能,让大家失望,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呢,不能给师父丢脸。 莫尧调整着呼吸,起起伏伏的心总算是找到一种平静,脑子转动起来,思考着如果师父遇上这种事,如果解决这事的是张师父,如果是姐姐…… 姐姐! 莫尧的眼睛一下睁开,眸子亮着希望的光,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了那位初次出外勤就遇上实战的小道士身上,笑脸扬起来,走过去。 第240章 小道士看着越走越近的莫尧,眼睛也闪起光来,他心里小鹿四处乱撞。 来了来了,无念道长要对他委以重任了吗。 他是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近了近了。 呼吸逐渐乱了序。 只看见莫尧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上,指尖摩梭着他的肩头。 他们红着眼在鬼怪的嘶吼声中深情对视,而后,无念道长对他说:“好料子,借来一用。” 他脑子还充着血,听了半句好料子,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直到后面无念道长大手一扯,扯坏了他的衣袍。 这次,他是真的要哭了。 他的衣服,他的新道袍…… 他眼睁睁看着无念道长将那半边布料往地上一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停顿思考了两秒,指头在布料上丝滑游走,画着他们都没见过没学过的符号。 一张大符片刻就好。 大家都盯着无念道士的下步动作,只看见他将布料在空中扬了扬,似乎在风干血迹,而后是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在一众人的目瞪口呆里,莫尧自信满满地将那布点着了。 他检查过了,他画的和姐姐当初画的召唤术别无二致,至于效果嘛,这个不敢保证,只能默默祈祷有天人前来相助了。 一面布料燃完,鬼群并没有随之减少,也并没有减弱实力,相反地越来越多鬼群聚过来。 完了,全完了。 莫尧带的这队年轻一点的道士们都陷入了绝望,放弃了挣扎,只有莫尧咬着牙等着转机。 等到第一波人群退到师父的结界内,等消息传到,他们就有增援了。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咬紧牙关坚守住,绝不能让鬼群冲击到人群。 天地忽暗下来,起了浓浓的大雾,遮去了众人的视线。 可视度直降,这让本就颓靡的队伍更加觉得挣扎无望了。 “你们听,是什么动静?”莫尧耳朵动了动,他好像听见地表在动,有动作迅敏的东西往他所在的位置聚来。 “道长,没动静,这些鬼又吵又闹,您听错了吧。” 不,是真的,有别于鬼群的杂乱,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动作整齐快速且有序。 直到那东西破土而出立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姐姐画的那个召唤术,是用来召唤鬼差的。 莫尧和黑玉大眼瞪小眼盯了两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在场的年轻道士都惊着了,无念道长画的符竟招来了鬼差,还,还不止一个…… 那被扯了半边袍子的小道长指着莫尧的身后,嘴巴长的老大,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边上的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黑白压境飘来的不是无常大军又是什么,无常老爷们笑意盈盈地挥了挥衣袖,他们费力抵抗的鬼群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倒了一片。 有手快的连忙将小道长的手指拍掉,又将那只手摁在自己身侧,将小道长护在后头。 黑玉越过莫尧扫了眼现场的情况,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一下子就冲出来的。”莫尧像被突然抽问的学生,乖乖回答。 他一直很怵黑玉,它老是绷着张臭脸,也不像白芋那样笑嘻嘻地,容易相处,它总像是下一秒能给你一镰刀送你下地府的错觉,单独相处时总觉得它盯着你阴森森的。 “我是问,你怎么会召唤鬼差的?”黑玉指了指一地灰烬,顿了下,“殿下教你的?” 算是吧…… 莫尧还未回答,黑玉突然就绕过他,俯冲着往前去,手里亮出拘魂锁,甩了甩,撂倒了一片张牙舞爪的鬼怪。 见莫尧和无常能沟通对话,原本打算认命的道士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有无常大军的加入,对付区区鬼群简直就是血脉压制。 可就在大家志在必得时,那些在黑玉之后应召而来的鬼差却忽的停住了步子。 我们的小道士长大了,都能自己带队了,麻麻欣慰,想哭/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光照得暖洋洋的,所以,我明天还更! 第124章 城隍错判 原以为是峰回路转,却不想这些急匆匆赶来的鬼差里只有一位黑无常在动手清理鬼群,余下的面面相觑,甚至歪着脑袋私下探讨着什么,就是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 “无念道长,它们怎么不帮忙啊?” 道士们没有习得与鬼差交谈的本事,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如今的希望全寄托在莫尧的身上,这位有望比肩甚至超越他师父柳如云的天才道长。 莫尧哪里知道这召唤术如何驾驭,他也是学着姐姐当初的操作来的,一步步也没有遗漏,怎么会…… 不对啊,姐姐当日只召来了黑玉白芋,怎么今日他却招来这么多。 难道是符咒出了错? 莫尧咬紧牙,想了又想,却怎么也不敢保证自己一点顺序笔画都没出错了。 黑玉用拘魂锁清理了扑上来的一小波鬼群回头看,它的同事们也远远看着它,两相遥望间,黑玉张了张嘴半个音也吐不出来,而与它相望的无常同事们也没准备插手帮忙的意思。 阴司底下细分的部门很多,各职各岗不常流动。黑玉入门就跟在白芋后头混,有白芋在它根本不需要对外交涉,它在外一直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形象,导致这个关口有万千话语堵在喉口,理不出一点开头。 第241章 于是,干脆作罢。 姜晚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放大了身形的黑无常甩着拘魂索清理了脚边一波又一波扑上来的鬼群,而在它的不远处数十位黑白无常呆站着,看着黑玉抡着拘魂索清理鬼群。 甚至还有偷偷鼓掌的。 它们该庆幸当下形势严峻,姜晚没空训斥人,否则下狱的狱头该满心欢喜地迎接它的新员工们了。 姜晚翻转手腕,一柄纯黑漆涂就的新扇面顺着袖口滑出,扇面一开,上头画着的无常鬼差群像泛起光来。 “黑白无常听令,速速清理游鬼,不得伤人。” 低沉地女声呵出,气势磅礴,满是威压,伴着一股带着彼岸花瓣的清风由广场中间荡开。 彼岸花的花瓣随着风波刺入每只意图往前扑的鬼怪身上,花瓣入体的瞬间,那些鬼怪登时倒地化为浊水,没入地下。 声音入耳的瞬间,那群呆滞的黑白无常终于活动了手脚,先是朝姜晚来的方向俯身应了句得令,而后原地散开,几十条锁链在空中甩着碰撞到一块发出叮叮当当地响声。 因着那股清风清理掉了缠住道士们的鬼怪,莫尧终于得了喘息的空档,扭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姐姐,真的是姐姐。 不对,现在应该是扇子里的那只魂灵。 可扇灵为何能指挥的了这么一大群鬼差? 纵是再天真,他也该发现了事情不对,何况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道士了。 姐姐她……不是什么魂灵,可会是什么人呢? 有姜晚坐镇,局势很快翻转过来。 “殿下,这些鬼不对劲。”黑玉向她行礼。 姜晚赶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鬼影抱团成压倒性朝人多的地方涌来,带着异常浓烈的戾气,还沾染着炼化炉残留的刺鼻恶臭气味。 “白芋到哪了?” “这里鬼太多了,我联系不上他。” “罢了,你去毁了城隍塑像,先把城隍逼出来。”姜晚点了点不远处的城隍庙。 黑玉点点头,即刻动身往城隍庙去。 能聚来这么多鬼群的定不是什么凡人修士,而仙人不屑于用鬼物增长自己的修为,又是在城东的地界上出了这种事,管事的城隍爷却迟迟未现身,罪魁祸首已经很显然了。 黑玉办事就是比白芋的利索,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有姜晚给的令签开道,小小金身塑像只撑得住反抗一下,而后就被黑玉的拘魂索绞成碎石块了。 退出去前,黑玉还不忘把受供用的香炉甩飞到庙外头。 香灰撒了一地,那块地上生长的植物登时枯死过去。 金身塑像被毁,供奉的香炉被打翻,修为受损的城东城隍不得不被迫现身。 高志嘴角挂着黑血,被塑像倒地的动静震出来时眼底还闪过一抹诧异,但又很快挺起腰杆站直了,从容不迫地拍掉肩头袖摆的灰,扯出一抹笑来,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和在场的人打招呼。 “诸位与我都是同事,砸城隍塑像,逾矩了吧?” 前排清理鬼群的无常抬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他身上的城隍褂子,又低头继续干活了。 高志的笑僵了一瞬,咬着牙又转向了其他无常。 他刚才分明瞧见就是无常砸坏了他的塑像,怎么敢的,区区一个无常也敢砸城隍塑像,不知道地府等级森严,位高一阶压死人吗。 而且竟还砸成了。 在场的无常没一个理睬他的,自顾自地甩着拘魂索清理鬼群,甚至为了一个卡在拘魂索范围外漏掉的鬼怪和同事不顾形象地争抢起来。 高志盯着被清剿的鬼群,眸光暗沉下来,袖摆下的法器紧了紧。 他偏头继续找那个砸塑像的肇事者,目光扫过广场上几个活人。 是几个还未摸入门道的道士,中间怎么还混进来个女娃娃。 就他们这样的身板,没无常的帮忙早被鬼群吞没了吧。说来他也好奇了,究竟是谁把这群无常给招来的。 现在的道士还有这本事? “城隍!” 有道士惊呼一声,认出了城隍爷的官袍。 姜晚转过身,对上高志审视的眸子,对方身上满溢而出的恶臭气味让人感到无比恶心。 姜晚的视线越过它,看见了黑玉远远向她行礼,还晃了晃手中被塑像反伤损坏的拘魂锁。 她才刚觉得黑玉和白芋有所不同,这会又觉得不愧是白芋一手带出来的,只不过到黑玉这儿变成了无声地求夸。 高志没能找到罪魁祸首,只能计划着先离开此地。 它甩开袖袍,掏出一个袖珍版炼丹炉,摆开姿势,一手高举丹炉,一手捏诀,随着它唇瓣不断相碰,风从它脚底生起,以它为中心不断扩大。 鬼群被席卷到天上,顺着风涡旋转的方向被吸收进丹炉里。 清理鬼群的效果比无常大军狂甩拘魂锁还要好,惹得道士们纷纷都停下来叫好。 “好厉害啊。” “那是什么法术。” “不愧是城隍爷,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那不是城隍爷,我单方面宣布,他,从今天起就是我的男神。” 那可是城隍,巴结一下,恭维几句不过分吧。 可一人制服万鬼的爽剧并没有按剧本顺利展开,随着姜晚眉头轻挑,那用来吸纳鬼的丹炉如她预判中的那样,膨胀炸裂开。 第242章 如今没了金身塑像,以实体出现的高志被这突然的变故震摔出去,跌倒在地。 丹炉的碎片落到地上,被吸收进去的鬼并未被消化,反而随着它的破碎再一次席卷而来,涌出来的鬼比被吸收进去的多得多了。 而新涌出来的那些鬼周身附带的戾气如城隍爷身上的一模一样。 鼻尖灵敏的无常们一闻便知晓,神情错愕地盯着高志,又向阎罗投去询问的目光。 阎罗没有下达新指令,它们只得先清理重新涌回来的鬼群。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连城隍爷都收服不了它们,我们还是趁早逃吧……” 高志撑着膝盖爬起来,试图用法术修补丹炉,可它体内的法力正快速地随着那些鬼群散出的速度流逝。 它开始慌了,用手捧起碎块,拼命拢到一块,无论它试什么法子都无法修补好丹炉。 “他要跑。”黑玉才从鬼群中杀出一条路回到姜晚身边,转头就瞧见高志用衣袖包着东西要溜。 黑玉要追,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鬼群包围了,那些鬼早已占领了整个广场,甚至往人群撤退的方向涌去。 高志也是往那里逃去的。 高志混在鬼群里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革职文书还未下达,它如今还是城隍,能够在城东的地界自由出入,就算结界也如法阻挡不了地方差役。 它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借着这波鬼潮,利用人的恐惧慌张游说民众收揽民心,等它法力回涨些就立刻溜走。等它到了地府,拜见了阎罗,就有翻身的转机了。 “殿下,那边的结界能撑得住吗?” 姜晚方才开启记忆之眼发散了许多阴气,结界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就算没有,这么多鬼冲过去扛不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来时结界内的仙官都尽数赶去洲岷结界处帮忙了,若是真让群鬼涌进去,戾气冲撞下后果不堪设想。 高志也定会利用这个振臂一呼,万一百姓不如它意,亡命之徒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 姜晚烦得不行,回旋出去的扇子收回手里,顺势而出的扇花将周围涌来的鬼群震退三米远。 扇花带起的空气流不断上升,团聚成一朵黑色的云,云朵不断高升膨胀,云朵到达了一定的程度在空中爆开,降下带着污浊之气的雨来。 黑色的雨水打到鬼群身上,满广场的鬼怪登时都被腐化为水。 雨水持续了很久,久到再也没有鬼怪出现。 等无常们回头请示时,姜晚早不再此处了,连黑玉都消失无踪。无常们再次面面相觑,陷入无措。 被莫名奇妙的召来,领了阎罗殿下的令行事,连解散令都没下就被抛在此处。 无常想走也不敢走,万一殿下只是临时走开,万一殿下还有事要吩咐…… 尽管阴司还有很多活儿在等着,无常们也只能在原地踌躇着,谁也不敢做主自行解散。 白芋带着钟馗和城西城隍爷匆匆赶来,它们才终于迎来了解散。 “殿下呢?”钟馗看着一地斑驳痕迹,又看看天,心底不由慌张。 依白芋所说,阎罗殿下审讯时用了记忆之眼,那术法有强反噬,看现场情况殿下应该又动用高阶法术了。 钟馗心底直呼胡闹,她明明才答应过鬼帝不会再随意动用有损身体的法术,明明再等一会它们就能赶到…… 人不该随便感慨,容易遭到反扑。 第125章 城隍错判 如姜晚预想的那样,高志在人群里现了身形,用他那所剩无几的法力假模假样地清理了几只欲图伤人的鬼,立马就换来了人们的磕头追捧。 那些人将它认作救命稻草,神佛一般的存在,苦苦哀求着,求它能心怀悲悯,让他们有条生路。 高志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人们的追捧,闭上眼睛,用力感受着民心回流带来的法力加成,法力流通过全身,让它舒服地扬起嘴角。 不够,远远不够。 仅凭这些民心还不足以恢复它从前法力的三分之一。 高志睁开眼,戾气从它的眼眶直直里往外冒,它用疯长出来的指甲划开衣服,划破肚皮。它的肚子一下就变成了个空洞,它抓起周身的那些鬼物就往肚子里塞。 磕头的人们看不见,反而是那些被柳如云护在身后的人们看见了它可怖的模样,吓得捂住眼睛,互相依偎着寻找安全感。 早上发生的动荡,几乎所有的仙官都被紧急调配去了结界口帮忙,只留了几位仙医留在此处做后援,几人虽有法力傍身,也只能堪堪保全自己。 柳如云算是里头最镇静的了,快速利用地形做出了几个简陋的防护结界。但鬼群数量庞多,他这结界也支撑不了多久。 没了法器替它炼化提纯,高志从鬼物上吸收到的法力不稳定也不纯粹,鬼物身上炼化不掉的执念戾气在它的体内肆意乱窜,试图干扰它的意识。 但当下,它已经没有第二个好法子了。 他的身前是云涌雾集的鬼群,他的身后是进退无所手无寸铁的人类。 姜晚手中的折扇紧了紧,她倒是有两个选择,一是将高志就地论处,但这可能会让她的内力暴动,冲破封印,进而失控。 二是想办法生擒高志,被戾气滋养地几近癫狂的高志随时有可能暴起,甚至可能会选择与这满城百姓同归于尽。 第243章 这两者都不是好法子。 从前的姜晚才没有这么优柔寡断,她可以一边捏决护住百姓,一手提刀诛敌。可不知为何,在城东区域内她的内力时刻在叫嚣着,不加强体内的封印很难控制住。偏偏封印脆弱得很,一个不小心就会松动,这也导致了她每次动用法力都得收着些力。 她合理怀疑这是鬼帝私心报复,用这封印限制她乱来。 没法一剑送高志灰飞烟灭,姜晚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但愿钟馗能及时赶来。 手上的扇子抛出,准确无误地从高志空洞的肚子贯穿而过,落在地上,阴气扩散的力将它周身的鬼物都震退开。 断了供给源的高志低头盯着开始愈合的肚皮,它划开的那道口子凝结成了一条弯曲丑陋的黑线,还在往外冒着丝丝黑气。 塞进去的鬼物一时无法被消化,将它的肚皮顶得奇形怪状,企图爆破肚皮闯出来。 随着扇面落地,地表晃动起来,以她脚下的土地为中间向外扩开,破裂成无数小块。 鬼物掉落裂缝里消失不见。 远处的结界口时不时传来仙官痛苦的叫喊声,合着结界连续崩坏的声响起此彼伏。 是洲岷在试图冲破结界。 姜晚的脑子混沌起来,耳鸣眼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脏咚咚跳着,强烈得像撕裂皮肤冲出这副躯壳。 被戾气裹挟的高志半浮在空中丝毫不受影响,倒是跪伏着信仰它的百姓也差点掉进那些裂缝里,得益于及时赶到的莫尧等人,在他们掉入深渊前先一步将人撤到安全地带。 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高志拂袖就要溜,周身却被一圈圈墨渍缠绕住,不管怎么跑都会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有这墨渍拖尾,他纵是逃到鬼域海角也能轻易被找到。 “该死的。” 高志低咒一声,还是得先解决这个墨渍才好逃跑。 阴司缉捕令签开道,钟馗寻着高志的味就赶上了,那层层缠绕怎么也甩不掉的墨渍正是判官笔的功劳。 “城隍高志,尸位素餐,敷衍塞责,纵曲枉直,滥用职权,知法犯法,恶迹昭着,在位所行已上达阴司,特令本官前来缉拿。” “高志,还不快快乞降。” 高志早得了消息知道钟馗要来拿他,若不是他贪念鬼物供给的滋补,此刻早已经逃出生天,叫钟馗再找不到他在何处。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炼化炉会在这个当口出了岔子,让那群鬼东西跑了出来,招来一群甩不掉的蚊子。 他上任这么久,在鬼帝眼皮底下做了这么多事都没被上头发现,偏最近自城西来了群道士后就不一样了。先是他赐予卓天的法术受影响,再是炼化炉出岔子,连他隐藏好的那些案子都被人挖出来了,到底是谁这般有本事…… 高志阴郁的眸子扫过姜晚,那一击该是使了全力,现在站都站不稳。他眯着眼看向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道士,那些蝼蚁好似不怕死,鬼潮汹涌也仍然毫无畏惧地挡在人类前头。 那些人有什么好救的,他动动手指头,这些人都会死。 无常来的那么快,那么多,仔细想想或许和这些道士逃不了干系,前些日子也是他们在离间民心。 “是你们吧,竟然给他通风报信?” “想做救世主吗?如你们所愿。” 高志强忍下未消化的鬼物带来的那些不适,唤出佩剑,狠狠劈向人群。 他倒要看看,这群蝼蚁是不是当真不怕死,他这一刀足以要了所有人的命,钟馗是先救人还是抓他。 高志志得意满地勾了唇角,等着钟馗将追踪他的法术松了。 那道剑光带着浊气,一下就击破了结界,明晃晃地冲人群去。 柳如云眸光坚毅,毫无退步地挡在人群最前头。 在他身边形成人墙的还有半瞎子和莫尧,好几个道士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们身边。 “师父,我和你一起。”莫尧抓着桃木剑护在身前,严阵以待。 半瞎子一扇子撂倒周边扑上来的鬼,撤到柳如云边上打趣:“哟,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会被鬼吓得屁滚尿流的小道士吗?” 柳如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笑,专心些破招。”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开点玩笑轻松一下嘛。” 半瞎子盯着马上就要贴脸的剑光,咽了咽口水。 半空袭来的那道光影凌厉,带着浓烈戾气,单凭他们这些个身形单薄的人类根本阻拦不了。 他们的死亡并不改变什么,可他依旧不后悔站在这里,站在柳如云旁边,站在人群前头。 蓦地,他就很想喊柳如云的名字。他有强烈预感,有些话再不说或许就没机会了。 “柳如云。” 柳如云抽不开神去看他,脑袋往他那边偏了些,贴过去听:“怎么了?” 半瞎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光影,笑了:“我欠你条命,今天,还给你。” 话音被剑光划破,温热的血液四溅。 柳如云被身边的人拽得一个趔趄,在人潮爆发的高声尖叫里向后跌去,被莫尧压倒在身下。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好像要死了。 他耳边的声音模模糊糊,怎么也听不清。 人们好像在惊叫哭泣,莫尧在呢喃。 他的眼前一片朦胧,他看见张半仙直直栽倒下去,他看见张半仙的嘴巴动了。 第244章 “师父……” “还给你了。” 都说人死前会走马灯,他好像看见了。 他看见了他回忆里印象模糊的前半生,那个属于意气风发天才道士的柳如云的前半生。 那个少年在画面里笑得肆意洒脱,救人救世毫不犹豫。真的有一个人完美的那么不真切,好似生来就是主角,像命里写好的,神明派来救世的转生。 那个少年在危难关头救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百姓,在最后一刻撕裂了自己的神识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妖兽…… 毫不犹豫地牺牲自我。 看呐,那个少年果然不是他。 但他愿意成为那个少年,赴他的后尘,义无反顾地,坚定不移地。 高志没预想到的第三种情况发生了,在他饶有兴致地坐庄下。 他看见了那个费劲全力用扇子打断他吸收鬼屋,早已身形不稳要倒不倒的女人在那道剑光落下那刻,再次甩出了她的那把扇子。 扇子挡下了绝大多数伤害,被光刃撕裂成两段掉进了土地裂缝里,消失不见。 那扇子掉落的瞬间,高志看见了扇面上的慢慢暗淡下去的图画竟是鬼差像。 竟然是她,让他落魄至此的竟然会是一个女子。 他败给了一个女子,真是荒唐。 姜晚手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她惨白的胳膊滴落地面,裂开的地皮以肉眼不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我的姑奶奶哟,你可快别动了。” 钟馗跳脚着发出尖锐的爆鸣,手里的判笔在空中画出墨痕来。 一袭黑衣直直冲向姜晚的方向,判笔带着墨水往前一甩,一道屏蔽罩就将鬼物、高志、姜晚和活人分隔成两个空间。 钟馗将屏蔽罩塑起来就飞快赶到姜晚身边,看着血淋淋的半边胳膊头皮发麻。 钟馗慌乱的手在衣袍里上下摸着,翻找出鬼帝早就交给他的,用来压制姜晚封印的符纸。 看着姜晚的伤势缓和下来,钟馗则一改刚才的态度,开始训斥起她:“殿下分明胡闹,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体内带了封印,怎么还不管不顾地使用法术。” “他们有白芋管,出不了大事,您赶着去接什么招。” “万一……殿下若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叫我们该怎么办,您叫鬼帝交代啊。” …… 钟馗严肃地批评着,偏姜晚还觉着不是什么大事般拍拍他的手背,扯出勉强的笑脸。 说真的,一点也不能安慰人心,那笑又苦涩又凄惨。 “钟叔。”小姑娘张张嘴,声音轻轻地喊。 钟馗满腹的怒火堵在喉咙口,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他们一手带大,宠着养大的孩子,哪里舍得真的训斥,发了狠心到头又化成了温声细语地商量。 “单单一个城隍,老子还收拾得了,你去一边看着。” 钟馗鼻腔哼出冷气,判笔甩出去,墨点子像是长了眼,不论高志如何移动,都紧紧跟在它的身后,化为一道道箭矢,狠狠扎入高志的肩头。 高志被巨大的推力带着往前扑去,身子还未倒地,前方光影快速逼近,让它结结实实又受了一记重击。 “嘿,钟馗老哥,我来助你。”城西城隍爷掀了掀长至眉前的杂乱刘海,两只眼睛巡视一圈情况,又在倒地的高志身上狠狠补了两脚。 “鬼帝眼皮子底下敢无视律法,拿鬼魂练法,胆子不小啊。” 钟馗见它来,皱了皱眉头:“解决了?” 洲岷正在破结界,下头忙成一片,他都做好自己单挑高志三个回合最终碾压得胜的准备了,没想到城西城隍居然还能赶来支援。 城西城隍爷一脚就将高志踹到一旁,搓着手凑到钟馗身边,压低了声音:“底下有人坐镇,我主要担心姑姑的情况。” 钟馗了然。 它的意思是下面有姜淮坐镇无需担忧,它是被姜淮和鬼帝赶上来照顾姜晚的。 也是,现在各方情势紧张,都在打那个神谕的主意,姜晚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钟馗泄了杀意回头去看,那小姑娘此刻难得乖巧听话地坐在石堆上,见他回头立刻露出笑脸。 只是那笑容惨淡,任凭她嘴角牵起多好看的弧度也掩盖不住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 钟馗眸底一沉,背着身子又给高志来了一记猛的,伤不着魂体,但能叫它痛不欲生。 “白芋,押它回去。” 改了四稿终于姗姗来迟~ 这一个单元要结束啦!!池阿宝,等等我们晚晚,姜晚马上来无烬渊接你!! 第126章 城隍错判 “殿下,城隍高志已经伏法,接下去您有什么打算?” 钟馗在姜晚身前半蹲下来,再次查看了她的封印和伤情,盘算着是否要先把她带回地府去。 鬼帝的意思是要她回阎罗殿里待着,有他们几个轮流照看,安心些。可这小姑娘真的愿意吗,他看不见的。 鬼帝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她也不见得愿意回去,每每回去就大吵一架。 他们眼皮子底下照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是什么脾性,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若非是非常时期,他又怎么不愿意小姑娘在外头开开心心多玩几年呢。 此番高志的事了,她怕又要囔囔着要和地府断绝来往。 也不知道她心里放没放下对姜淮的执念。 第245章 姜晚转头看向依旧在贫瘠苦痛中的百姓,眸光流转。 “钟叔,不都说阎罗冷面无情吗,为什么我心这么痛?” “他们好像拽住了我的脚跟,挪动不得一点。” “你听,这片土地上的哭声好多啊,我好无力。” “我哥他,也曾是这样觉得吗?” 所以,他那么毅然决然的选择和妖兽同归于尽…… 她从前还笑他傻,她还说,要是换作她一定不会那样选。 可刚才,高志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动手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做到坐视不理,就算那股内力要将她撕裂,她也还是选择了救人。 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转得还快。 她也会变成姜淮那样吗,五感健全,有悲悯心,妄图救世? 一想到可能有一天,她会像此前诸位阎罗,她的父兄那样,为救苍生而亡,她就觉得无比可笑。 她正在变成她从前最讨厌的人。 她脑子很混乱,耳边嘈杂的哭声徒添烦乱。 姜晚咬紧牙关,强行合上了鬼眼,将自己的感知全部闭合起来,试图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凡人”。 可是没有用,体内流动的法力犹如海浪,一波波起伏涌动着,时刻提醒着她,她不是个凡人。 钟馗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知道,但你父亲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钟馗看向远方不复繁复的街道小巷,热闹化为悲伤恸哭,娴静变为慌乱无措,人们顾此不彼,心中雄志如今只有艰难存活。 他回忆里的姜道沉也曾在这样的画面里忙进忙出,风尘仆仆,一心都为了救世人,救姜晚。 过去多久了来着,他数不清了,他都忘了姜道沉的模样,但那个出入匆匆的背影却一直刻在脑子里。 钟馗想起老友,心底深处的信念被重新唤起,语气轻而坚定:“等地牢修好,秩序会回到从前的。” 等封印修复,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 姜晚眸子里终于有了光亮,星星点点的碎光混在水雾里望向钟馗。 钟馗喟叹口气,大手盖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长发:“会的,一切都会好的,城东会,地府会,都会好的。” “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那洲岷呢?” 钟馗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顿了一下,思索着回答:“这不是殿下该担心的,鬼帝会处理好的。” 关于洲岷,他不知道。 事情会变好吗,洲岷会被彻底铲除吗,他们的晚晚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他不敢想,于是,他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等结界修补好了,一切就能恢复到从前。” 只是,不知道这回要牺牲多少人。 姜淮、鬼帝、城隍、他……随时都准备为此献身,哪怕周而复始,哪怕飞蛾扑火。 “为什么不让我去修补结界?”姜晚不理解。 “你们总说我是天命阎罗,要担自己的大责。我的责任到底是什么,你们为什么总把我护在身后,我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不是小孩子了。” 钟馗神色一怔,眼神左右闪躲着,思索着如何回答,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殿下长大了,殿下以后会明白的。” 又是这话,每次都是以同样的话终结问答,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晚收敛愤念,嘴角微抬,眼中含笑,方才的忧思全然不见:“城东太乱了,你催催鬼帝,快些找人手顶上空缺,抓紧审讯。地府里的蛀虫不除,往后只怕有第二个第三个高志。” 五大三粗地钟馗哪里能察觉到小姑娘有什么不对,照常苦口婆心地劝:“洲岷结界口大乱,鬼帝正着急上火呢,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好手来接管,殿下不愿和我回去,不如先在城东小住?” 钟馗搜刮遍了脑子也没能找到更委婉的词汇了。 按着鬼帝给的公式套一定没错。 “行吧。” “殿下再考虑考虑,等下头空了肯定会派人来……殿下方才说的什么,殿下这是答应了?” 钟馗喜形于色,手在衣兜里又摸上一摸,将城东城隍庙的钥匙和符印一股脑塞到姜晚怀里,大步往后撤,大手盲目地在空气中一抓,扯了城西城隍的衣角飞快地跑没影了。 生怕再多说两句,小姑娘就要后悔了。 姜晚颠了颠怀里的东西。 她总会弄清楚的,那些鬼帝企图欺瞒她的事儿。 * 灾后搜查的队伍在废墟与人群间穿行,黑白无常拿着清除设备和他们擦肩而过,人们对这场景早已内心麻木,只有酸涩的眼眶仿佛装了无穷尽的泪泉。 道士们分了四队,在城中消杀,搜寻遗漏的鬼物,还有失踪的城隍帮凶卓天和薛涪。 “真可惜,你没能加入我们,我敢保证白芋准会第一时间把你抢来小队的,全阴司就没有他挖不来的人。” “对对,下狱要的人都能捞回来,话说殿下居然放过了它?” “那是它好运,刚好碰上殿下和鬼帝闹脾气,离家出走啦。” 莫尧拄着拐站在大树阴影底下,身边围了一圈无常。它们打着问话的名义正大光明的摸鱼划水,问话的主题从他是如何召来鬼差到齐齐可惜他没咽气。 莫尧也从一问一答陷入了沉默。 被好几个鬼差亲切问候了寿命,换谁来都要觉得窒息了,偏偏陪着他来的几个小道士背过身去,假装此刻他们并不相识。 第246章 莫尧生硬掐断它们对他命数的不轨之心,岔开话题问:“那个城隍会怎么判?” “三司联审,最快怎么也要个几天吧。” “恐怕不止,鬼帝如今焦头烂额,殿下也不盯着了,那群老骨头能快到哪去。” “危险发言啊,小心被钟大人听见。” 鬼差们口中说的钟大人应该就是钟馗了,鬼帝真身莫尧是不敢妄想见的,而它们口中的殿下才是他真正好奇的人物。 他经常能听到无常们碰到姐姐时,驻足低头毕恭毕敬地称呼她“殿下”,虽然姐姐仿若未闻,可他直觉那就是在和姐姐打招呼。因为白芋和黑玉也这么喊姐姐。 虽然张师父拿魂灵做幌子回答过这个问题,瞒着他应该是为了他好,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他想知道,姐姐的身份,和姐姐为什么一直帮他。 “你们说的殿下是?” 正在说笑的无常顿了顿,都低头来看他。 他的一颗心上下跳动,像住了只受激的小鹿,手心沁出汗水。他盯着那些无常高扬起地,弧度骇人地嘴,生怕错过答案。 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数万鬼差对她言听计从,俯首称臣,连钟馗和城隍都对她细声细语,那样的身份无论是谁,都不是他能高攀的。 知道了答案,他就再无法天真地喊她姐姐,假装一切都不知道那样自然地和她相处。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无念道长,找到卓天和薛涪了,b区12右下角,请指示。” 莫尧工装外套袖边别的对讲机里响起清亮的少年音,声音重复了两遍。 鬼差们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似乎也打算就此跳过话题,两方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方才的问题。 鬼差收了懒散的态度回到队伍里继续巡逻,而莫尧则被小道士们搀扶着去了播报的定位。 他的师父柳如云和张大仙都还在昏迷,经方才那一战,他已然成为了这群人里最有话语权的,稳固军心一般的存在。 “所有人原地待命,别动他们,小心有诈,我马上就来。” 方才还激动着立了大功的几个少年一听可能有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围成了个圈,眼睛死死盯着中间的人。 圈的中间是半个身子被压在乱世堆下的卓天,卓天的身旁是只剩半口气不省人事的薛涪。 卓天的胸腔被压迫变了形,腥甜的血充斥满了口腔,他的脑子很重,几欲昏过去,可强大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外头烈日高升,他只觉干渴无比,一下下舔舐着自己的唇角。 没事的,他还能坚持,只要活下来,一切都还有希望。 “五哥,要不要把石块架起来?”有道士看不下去了。 压住卓天的是折断了的半面承重墙,拦腰处钢筋水泥都未断裂。 卓天算幸运,背脊往下被压住了,而薛涪却没那么好运,他整个人都被掩埋在石块底下。若不是发现卓天在这儿,这伙人弯腰去查看伤情,恐怕要等石块被搬开才会发现底下还有一个人。 薛涪是特意找到卓天的,他想让卓天为他向城隍爷引荐一番,卓天不肯答应,他一路尾随卓天到了城隍庙。他看着卓天叩了门,那门顿时开了条缝,门里传来一个男人怒不可揭地骂声,他看着卓天畏惧又恭敬地样子就确定了里头人的身份。 只是还没等他跟着卓天一起进到门里,就被从里面涌出来的一大群的鬼物吓得往后撤。 他们还想抵抗,可群鬼如潮,差点将他们淹没窒息。卓天率先发现了不对,拔腿要跑,他就跟着卓天身后跑。 谁知道抄小路穿过这块已经塌了半边的房子时会发生地震,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剩下的半面承重墙一下压来,将他们一起埋住。 薛涪在城东过得顺风顺水,哪里挨过苦忍过饿,被埋不过半小时就晕死过去了。 只有卓天还苦苦支撑着,他知道地震之后肯定有人搜寻,凭着强大的求生念头挨了好久,终于等到了。 只不过等来的却是一群道士,还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出言冷嘲热讽的那些人。 他们居然没被那些鬼东西吓破胆,也没有在地震里受伤。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先向这些人开口求救,他只要等着,这些人就会把他从这破石块底下救出来的。 事情并不如他所想,那些人找到了他,面上兴奋和愤恨交杂在一起,叽叽喳喳着和身边的人说话,抱着手围成圈站着俯视他,像把他看进土里,就是没有人将他从石块底下弄出来。 这样的场景使他好像回到了半年前,那时候他被张大仙无情拒绝,人人笑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他们嘲笑,他们唾弃,他们辱骂,他们欺凌…… 他无数次被拖进无人的巷子尾挨揍,被人踩着脸碾进土里,被人踢踹取乐。 他只不过想要权利,想要金钱,想要成为人上人,他只是不想再过被欺凌虐待的日子,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来打破他的生活。 卓天盯着走近前的莫尧,眸光锐利冰冷,淬了毒似的,恨不能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莫尧的出现,张大仙的身边站着的就是他了,如果不是莫尧的出现,城东的人依旧信奉城隍,他依旧受万人敬仰拥护。 第247章 凭什么他莫尧能享受着万人宠爱的人生,凭什么自己就要沦落这种下场!! 都是他,是他毁了自己的一生!! 莫尧皱了眉头,平静地听他发疯,在他咳血喘息地间隙里轻轻开口:“可这也不该是你做坏事的借口,你和当初欺负你的那些,只会拜高踩低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卓天大笑起来,笑得癫狂,笑够了才抬头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天真,单纯,真令人讨厌呐。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了,你又没经历过那些,你怎么知道被人踩在脚下碾压着求生求饶是什么滋味。你比我命好太多了。你师父,是青阳观最出名的天才道士柳如云道长。你从小就可以在那种地方学习,而我呢,流浪街头,拜师无门……你都有师父了,张大仙却巴巴地去教你,都不愿搭理我。” “你凭什么呢?” 这个月的活儿终于清空一个阶段啦,马不停蹄来改文,最近冷空气骤降,流感多发,都给我注意身体!! 第127章 城隍错判 莫尧被他连声质问吼得有些发懵,脑子不自觉将自己代入到问题里,他想要回答,喉口滚动,话却组织不起来。 他凭什么呢? 他怎么会不知道卓天所说的那些苦日子,那些被欺凌的日子仿若昨天,挨饿受饥无人关怀的感受他都切身体会过的,在遇到姐姐之前,在认识张师父以前,他只是顶着柳如云唯一弟子虚名,被道观当成摆件一样被展示后丢进昏暗柴房的小道士。 观里的师兄弟,外面慕名来的道士们,谁都能因为这个名头欺负他,欺负了他就好像那些人也骑到了柳如云师父的头上一样,他们以此为乐,毫不掩饰。观主知道了也不会出手制止,任由他们为难他,骑在他脑袋上胡作非为。 那样灰暗不透风的日子,他可是体会了好多好多年。 他也偷偷想过师父为什么收他为徒,却又抛下他闭关,是因为他吗,他瘦得像竹竿,又手脚笨拙,脑子还不聪明…… 可他从未怨过,也不会因为遭遇了那些不公的对待而报复他人。 不对,他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卓天的下场是他自己种因结果,与他有何干系。 话虽如此,可脑子却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师父一直没有出关,如果张师父没有将他带在身边指点,如果并没有认识过姐姐…… 被鬼潮冲刷过的城东城隍庙蒙了一整层黏腻恶心的灰尘,莫尧听说姜晚要留在城东办公,立马就组织了人来打扫。 几个道士下巴杵着扫帚,远远盯着活干到一半就开始发呆的无念道长。 “道长师兄怎么了?” “有点颓靡。” “卓天不是已经关押待审了吗,还有什么隐患没解决的吗?” 道士们面面相觑,片刻后齐齐摇头。 “不会是舍不得城东吧?”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我都待出感情来了,这就是我第二故乡。” “可得了吧你,上次去邻市出差你也这么说。” 俞望泞打了水回来,几个聚在一起的道士立刻如惊弓之鸟般分散开。 俞望泞是主动请缨来帮忙的,莫尧一再拒绝,她就绷着脸搬出想知道王小小死因的借口来。她那会头疼欲裂提早退场了,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天,连又发生了地震这事都是莫尧来看她的时候得知的。 她说不了解完整经过她会日夜睡不着觉,天天想夜夜想,说不准还会每天缠着他,吓得莫尧立马就应了。 纯情的小男孩就是好调戏。 俞望泞一身干练的工装服,袖摆撸起来,像真是来干活的。她弯腰拧了抹布,挤到莫尧边上继续离开前的话题,愤愤不平道:“实在不懂怎么养孩子干脆就别生!!” 王小小她爸妈干的那档子破事让俞望泞骂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头气不过,甚至还想找人去把他们打一顿,要不是莫尧拦着,她一刻就能冲到人家病床前头拿墩布捅他们。 记忆之眼结束后留下的记忆是不会被抹灭的,王父母被那些像梦又不像梦的记忆侵扰着,身体和心灵都承受不住,发了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他们不愿承认自己的孩子得了病,最后也无法接受自己也得了病。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嘛。虽然我爹书呆子,粗人一个,天天搞文玩古董,把屋里一架子书当宝,但他从不会强迫我们学什么。我当年叛逆,从港大中文系辍学出国读时装,我妹留校搞研究,他知道后把自己关书房呆了一天,出来什么也没说。当然,他根本管不住我们,从小到大也干脆都散养着,这样想想,我也挺幸福的。” “你呢,你父母什么样?” 莫尧努力回忆着,摇了摇脑袋:“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是孤儿了。” “他们把你丢了?” 莫尧摇头,声音轻轻地:“去世了,观主没告诉我他们是怎么走的。” “喔。”俞望泞将话题岔开,指了指城隍庙内新运来的,蒙着布的金身塑像,“你们还认识方老板啊。” “嗯,之前姐姐帮他处理过事情。”莫尧擦拭着殿中的柱子,没有灵魂地回答着问题。 俞望泞觉得没劲极了,转头看到姜晚突然出现在城隍庙里头,眼睛都睁圆溜了。 “嗨!姜大师中午好啊。” 第248章 她现在对姜晚是愈发崇拜了,同样是女子,同样的年轻,她已经超越同行内的男子站在行业顶尖,用实力堵上了那些臭男人的嘴,简直就是她的完美偶像,奋斗的目标。 莫尧跟着她转头,看到姜晚的那一刻魂一下就回来了。 “姐姐~” 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委屈。 他是个孤儿没错,可有了师父,遇上了姐姐和张师父之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 “怎么不去收拾东西?”姜晚隔空屈指敲了敲莫尧的脑袋。 熟悉的疼痛让莫尧下意识丢了手里的抹布去捂脑袋,眼睛里不争气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俞望泞的脑袋来回瞧,手指左右摆动着思考自己是留还是先走,最后眼睛盯上了地上的水桶。“嗯……我先去换个水。” 她问过莫尧,姜晚对他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她那时想,如果莫尧说喜欢,那她就此作罢,收了心思和莫尧做朋友。 但莫尧说,是家人,是能让他感觉到温暖和关怀的家人。 俞望泞突然恨自己没多读点书,多遗传一些她老爹的文学细胞,到了安慰人的时候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于是,她也只好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当然了,莫尧是个心思单纯,脑子还不开窍的直男,他居然抬头用奇怪探究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问她生什么病了。 俞望泞气结。 莫尧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抹布,背身去擦石柱,闷闷不乐道:“我想留在城东。” 城东的事情已经到收尾阶段了,频发地震的原因是高志利用碎裂的结界口开凿引气炼化鬼物导致的,卓天救出来后被看押起来,等脱离生命危险后再审讯,而薛涪没救回来,当场就断气了,他的魂也被无常们第一时间拿下了。 方正扬出资清理了城东各出入口堵塞的问题,已经和城东建工局开会讨论了城市重建问题。 知道姜晚要留在城东后,方老板还特意让人专机送来了早就打好的城隍像。是座女像,姜晚觉得不太用得着,如果他们建一座阎罗庙宇供奉的话,勉强能用上。 但方老板风火速度,于是,姜晚干脆提出让专机把还在昏迷的柳如云半瞎子还有莫尧等人一块打包了运回去。 得知了这消息后莫尧一直闷闷不乐的。 “城东一时半会儿没法恢复运转,你师父他们必须转回去治疗。”姜晚停顿了下,道,“他们需要你。” “可……把姐姐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 尽管听了很多次莫尧说不放心她的安危,再听到还是很难憋住笑。 “听着,城西需要你。不过多久,城西也会沦陷,变成城东这样。如果你师父他们没扛过去……” 莫尧捕捉到关键字眼,着急地打断了她:“什么意思?” 姜晚:“他们命里注定了的死劫,躲不掉的。” 少年眸子震荡,肩头塌下去,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嘴巴半张着想吐出什么话,声音却堵在喉口。 劫数,他和张师父请教过。 每个人生来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劫数,算命其实也能说是算劫,躲过了劫难,也就能成功改命,这是张师父的看家本事。可张师父也说,不是所有劫数都能躲,也不是所有命都能改,改命避劫是要遭天谴的,甚至会回应到自己身上。 这回,是遭天谴了吗? 可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没有擅自改变别人的命运,也没有擅动别人的命盘。 “别想了,他们已经很幸运了,山魈的时候就应该死了。”是姜淮替他们扛下了一切,而这次又有姜晚替他们扛下了那一击。 莫尧泪珠嗒嗒地掉,像是遭人抛弃的小哭包。 如果师父们死了,他就又成了孤儿,又成了一个人。 “这些灾祸是命里写好的吗?他们注定要死吗?” 姜晚盯着他额间青焰中晃动的神力,又想起来人皇寄宿的那个小身板张牙舞爪地重复着恪守天规律法,绝不会在人间滥用法术,更不会悲悯心泛滥。 这不还是出手了吗,甚至比她做得还过分。 姜晚屈指又在他脑袋顶上敲了一下:“又不是一定会死,哭什么。” “姐姐说过的,一切皆是命数,命盘会定下终局,不能改了吗?”他不想师父们死,他不想变回孤儿。 人不都是要死的吗,迟早的事儿,以前的姜晚是这样想的。抱着对鬼帝对阎罗殿的怨念绷着张脸回驳那些鬼魂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冷冰冰讲的。 可人间一趟,她好像真的变了,因为这些凡人,潜移默化间的,她空缺的五感好像慢慢被填补上了。 “见过齿轮吗,一台机器远不只由一个齿轮零件构成,无数的齿轮咬合转动才能让机器运转。” 姜晚摊开手,修长的手指交叠结印,而后分开,巨大的命运齿轮运转的影像在城隍庙内展现。 那是个很古老的大东西,陈旧又崭新,由无数个小到肉眼不可见的齿轮共同组成。影像中那些齿轮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那些齿轮上缠绕满了线条,线条的羁绊让齿轮在轨道上相遇,咬合,经过一段距离又分开。 那是一个很神奇,又很震撼的画面。 “每个人的命盘就是其中一颗齿轮,被带动的痕迹就是命轨。命盘是定数,命轨则是无穷无尽的变数。人的选择不同,轨道走向的结局也自然不同。” 第249章 “命盘的终局从来都不是神能定死的,是由心。” 这是她刚继位阎罗时,姜淮告诉她的,也是这话让姜晚想要和天道争一争,想要让已经消散三界的人回来,想要证实他说的话是对的。 虽然那时候姜淮感慨的出发点可能是为救苍生他能不顾天道反噬,为了保护姜晚,他能舍弃自我。 莫尧仰着脑袋看痴了,对姜晚说的话一知半解,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解读。 姜晚突然就想到了鬼帝和钟魁常说的那句,等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她无奈地收了幻术,屈指又给了莫尧一下轻敲:“真正的死劫已经过去了,等人醒来就没事了。” 这句话莫尧听懂了,抬起手用袖子利落地擦了眼泪,欣喜地追问:“真的吗?” “嗯。”如果他们能醒过来。 姜晚心底还是带着叛逆的,她说过,她没有姜淮那么傻,不会为这些人抵上性命。事实是,鬼帝也耳提面命,反复告诉她,她活着能救更多人。 所以,她扛那一下是算好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的。那一下救了城东百姓,也只够挡下柳如云和半瞎子一半的劫数。 城东的故事收尾啦~ 向曙光迈进了一步,下一站,转场无烬渊 后面的故事就没有柳如云,半瞎子,莫尧的戏份了,或许会有点想念 第128章 无烬渊 城东的乱象收整了一周左右,人们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而鬼帝依旧没能抽出时间给城东物色一个称职的城隍来接任。 姜晚指节修长,有一下没一下轻敲在鬼差呈上来的案薄上,厚有六七厘米的本子平摊在桌面上,密麻的字爬满上头。 白芋不忙的时候总爱往城东跑,前两日还闹着要调到城东来陪姜晚,要不是黑玉看着,指定得摸了黑天,自己打着油灯偷偷改了执勤分配表。 “殿下,我又来帮忙啦。”白芋插着腰,拍着腰间的拘魂索,自豪地讲述着今天的战绩,“我今儿抓了二十四只出逃的鬼嘞,厉害吧。” 同级的鬼差抓了多少,今天外头又发生了什么新奇的事,白芋总能叨叨一长串来。 黑玉抓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拽回身边,俯身规规矩矩地行礼:“殿下,仲奉仙君在外面站很久了。” 白芋刚才还咧着的嘴角僵住,脸吓得煞白,手伸老长要去捂黑玉的嘴。 没堵住,心里直骂他不懂事。 平日也不见他说别的话这么勤快过,真不会做事,活该会被丢进诏狱里。 白芋小心观察着姜晚的神情,想说些挽救局面的话,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放弃了。 大殿内的气氛安静地连鬼都害怕,黑玉这才反应过来,大约是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想补救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求救的目光投向白芋,白芋却装作没看见,将头扭向一边,面对着墙,留了个冰冷的后脑勺给他。 黑玉暗搓搓扯了扯他的衣摆:“……” 没有扭转的余地了吗? 黑玉肩头塌下,等着姜晚发难。 白芋到底还是没忍心,拍了拍黑玉的手背,让他往后站。 “殿下,要不小的替你赶走?” 又等了许久,姜晚将手中的签子一丢,笔尖勾过一行小字,声音淡淡:“让他进来。” 白芋唉了声应下,转身快走几步,身子顿住,回头看姜晚。 他方才听见了什么? 黑玉见他停下发愣,忙来拽着一起往外走。 两人刚出城隍庙的大门就被仲奉仙君拦下了。仲奉仙君摩擦着手,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芋翻了个鬼眼,语气冰冷,没好气道:“殿下让你进去。” 末了又补一句:“要是来气人的,小心我把你丢进忘川!” 黑玉虽没开口,一双死潭的眸子盯着他,寒气掐着他的脖颈。 仲奉仙君对黑白无常作揖谢礼,手掌拂过发凉的脖子,感叹着幸亏有仙气护体,要不然落这两鬼差手里头不知要遭什么罪。 城东城隍庙他还是第一次来,殿里比城西的摆件多不少,却不怎么有生气。大殿辉煌无比,却像个大型冰室,寒意自脚心底钻进身体,还夹杂着些许怨念,仙气护体也抵挡不住。 仲奉仙君抖着身子,鼓着劲往前走,站在底下给姜晚见礼。 坐在上头翻阅卷宗的女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继续着手里的活。 城西一别已有许些日子未见,她好像又变回了初见时冷漠的、难以直视的、满带尖刺和威压的阎罗模样。 仲奉仙君偷偷打量着,试图在她身上找到一丝后来的痕迹。 令他失望了,可以说是半分耐心与温柔全都看不见。 姜晚捻着指头翻了一页,空隙间抬眼扫过下头。白芋溜得飞快,只有仲奉仙君一人紧张地扣着手站在大殿中间。 “有事找我?” 仲奉仙君不自觉哆嗦了下,很快镇定下来,答:“是。” 姜晚并没有和人一问一答的习惯,仲奉仙君在天界混得久了很快察觉过来,继续说。 “小仙并非因天帝而来,之前那事是小仙处理不妥,消息未经核实就……绝非是战神授意。” 仲奉仙君想清楚了,蛊雕那事阎罗要骂他就挨着,要打他也受着,只要能救战神怎么都好。 殿里又没了声响。 第250章 仲奉仙君抬头去看,只见姜晚低头看得入神,手里的笔挥舞着,随意划拉几笔,将批复好的愿签丢进边上的竹筐里。 很难说刚才那些话她有没有在听,他揪着衣角,思忖着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啪——” 一枚朱红的愿签砸在仲奉仙君脚边,桌案前的人忿然作色。 “你们左一句失察,右一句不敌,轻描淡写地就把事翻了篇。人命于你们来说,是儿戏?” 仲奉仙君想辩解,明明他也是受害者来的。 都怪大阁那群老顽固! 可他怎么划清界限,他也是仙官一员,那事他的的确确也有错,给人当了杀将的棋子却没察觉。 愿签上扭曲的,满载痛苦的请愿,因为用力笔墨渗入木片,干涸的墨迹中杂着几滴血,执念和怨念交缠在上头。 人们的思念和悲痛不会因为事情翻页而消失,这无端祸事会在无数个深夜里变成梦魇,频频侵扰。 姜晚捂住胸口,又转而捂住耳朵。那些人的诉求声涌入她的耳里,掷地有声地,悲愤着,伤心欲绝地,嘈杂着,振聋发聩。 堵得她心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城东城隍犯了错,鬼帝拖着病体受三界训斥,可天界呢,他们只会互相推诿,没人肯为那个错误的决断负责。 “小仙……”仲奉仙君咬咬牙,双手将奏章高举过头顶,眼神坚毅,道:“战神从未赞成大阁所行。只是如今凶兽封印微弱,各地灾患不断,魔族屡次试探,欲图趁此开战……” “说重点。” “东海边境有妖兽复苏,若魔族借它之力入侵,三界又要重演千年前的悲剧。” 仲奉仙君怕她又要打断,语速加快了些。 “荔梧仙子也找过您吧,就是那个偷了真话照明灯的女仙,身后一直带着个小仙婢。她找战神也是为了这事。” 那女仙是又找了她两趟,还有次在某个帐篷里发现了打斗痕迹和大量狐狸血,大惊失色地来追问她是不是池子时出什么意外了。 姜晚翻页的手停住,掀起眼皮审视他。 不是假话。 “所以呢?” 不想打仗,就让人去讲和,有兽异动,就去降服,来她面前激情陈词有什么用? “仙界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们想让战神出兵。”仲奉仙君抬眼看她,心里打鼓,目光恳切,“小仙,想求殿下出面,劝战神前去东海,以诛杀妖兽为名,震退魔族。” 仲奉仙君咚地一声跪下,脑袋磕在地上的声音在大殿内里响起,一声叩着一声的回应。 姜晚耐心耗尽,将手里的簿子重重合上。随着她一声震怒,殿中被隐藏起来的签子通通现了形,堆积成小山高的签子塔晃了晃,险些塌方。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让正在忙着分类整理的鬼童们都缩了脖子,圆溜的眼睛低溜着转了下,慌忙加快脚步逃离了这里。 “你也看到了,城隍失职,本殿还要处理这些烂摊子,没闲工夫管旁的事儿。” 仲奉仙君:“殿下难道忍心看战火连天,人间生灵涂炭吗?到时候三界混乱,民不聊生,四处饿殍……” “那与本殿何干。” 本来干活就烦,鬼帝还把地府里批复不完的卷宗偷偷加塞进来,她窝了一肚子火还没地方撒呢。 “收起你们那套话术,你知道的,本殿不吃这套。要劝战神,天帝自己为何不去?大阁是没人了吗,要你来求本殿?他们不是一向最看不起地府吗。” 姜晚也不等他回话,咬着字阴阳怪气道:“本殿如今只是城隍庙的代理城隍,人微言轻,没那么大本事,仙君另请高明吧。” “天帝和大阁都去过了,战神不肯见。”仲奉仙君见她态度强硬,也知道这是没戏了,依着阎罗的脾性,大可以直接将他丢出城隍庙,能听他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够给面子了。 仲奉仙君整个人颓靡下去,哑了嗓子,自顾自道:“他在无烬渊里差点入了魔,是小仙存了私心,瞒着他们来求的殿下。” “若战神堕魔,那些人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诛杀在无烬渊。老大一生为了三界安定征战,不该如此下场。他未曾改过殿下成绩,也未曾设计过殿下,他对大阁做的那些事毫不知情。仲奉求请,是为三界,而非天帝,而非自己。” 仲奉仙君在冰冷的地面上又磕了三个响,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在地上。他停顿了下动作,或许他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又觉得多余,姜晚未必会打开这东西,也未必想知道这东西。 殿中安静下来,仲奉仙君走了,鬼童又冒了脑袋忙碌着收拾成堆的红签黑签白签,鬼童们将签子分门别类整理出来,用箩筐装着搬到侧殿去。 锦盒落在殿中间,它们错身交汇都要逼开些,以免绊倒,可没有姜晚发声,它们谁也不敢擅自将东西挪开或丢掉。 姜晚第三次将签子从高台上丢下去,签子自由落体在光滑地瓷砖地上滑出好远,直到撞上锦盒方才停止。 姜晚一发火,殿里忙碌的鬼童立刻定身屏息,不敢再有动作,生怕惹火上身。 “捡回来。” 姜晚发了话,离得近的鬼童麻利地捡起签子,眼睛落到锦盒上又有些犹豫,脚步迟缓了半刻,等它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时候已经晚了。 鬼童慌张地咽下口水,扭头去看姜晚的脸色,没有表情的少女目光冰冷地落在它身上,眉头一挑。它感觉下一刻看见的就应该是地狱火舌在招呼它,吓得它闭上了眼睛。 第251章 但被揪后脖颈的难受感觉并没有降临,耳边只有少女没有波动的声音:“都捡上来。” 鬼童欣喜地张开眼,捞了地上的锦盒,麻溜地将东西递到姜晚跟前,飞快退下了。 姜晚捏着眉心,提笔在签子上勾了几笔,丢回了框子里。 高志留下的烂摊子远比她想的还要多,它做的恶让三司合力审了一周多,报告洋洋洒洒几十页,鬼帝为这事自请雷罚,到现在还下不来床。 好在钟馗已经把它所谓的那个保护伞抓到了,一个趁乱拿着鸡毛当令箭,自称为代理阎罗,妄图转正的鬼差。 钟馗托白芋带话说下头一切都好,她才不信这鬼话,它们惯会拿她当小孩哄骗。 姜晚站起身活动着快要散架的骨架,手指挥了挥,就有鬼童上前来将杂乱无章的桌面收拾干净。 鬼童抱着厚厚一叠批复好的卷宗退下去,高叠的卷宗遮了前面的路,小鬼童再小心避免,也还是出了岔子——卷宗带翻了桌角拿来充当镇纸的锦盒。 锦盒掉到地上摔裂开来,里头的东西骨碌碌地滚落到姜晚脚边。 东西被灰色的锦缎包裹着,经这么一滚,包装齐整的东西散乱开来。 姜晚摆摆手,放跪倒一片的鬼童下去,手腕上翻,躺在地上的东西就从灰色的锦缎中脱离出来,到了姜晚手中。 是一面手柄镜,镜面不知是什么材质磨就,竟照不出人像,手柄很短,整个镜子都很小,像女子便携的物件。 姜晚清嗤声,她方才竟然将这东西和池子时答应等笔试后送她的礼物划上等号,简直可笑,他估计都没将那话放在心上,只是哄她的玩笑话。 一想到这儿她就来气,手里的东西往桌案上一丢。 镜子的背面嵌着靓丽的珠子,此时不知是哪颗带了法术的珠子磕到了桌面被触发了,镜面亮起光来,半空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画面。 画面摇摇晃晃地,镜子的主人大约是匆忙走路时录下了像。 城东事务繁多,姜晚没兴趣在这时候窥探别人隐私,正欲伸手将镜子反扣,就听到影像里传来声音。 “战神殿下。” “战神殿下且慢,阁主此时正在开会,无诏令不可擅闯。” “滚开——” 铛铛~仲奉仙君返场 转场无烬渊进入倒计时,下一章见识武将舌战群儒,我想写很久了!!! 第129章 无烬渊 灵石磨就的镜面能短暂刻录画面,是天界仙官常随身携带的办公利器,类似于人间发明出来的监控。相比来说,手柄镜更便携,更小巧,更低调,不止能记录画面声音,还能将投放的画面等比放大,一应细节全无遗漏。 画面在城隍庙办公中厅不断放大,大阁的模样跃然眼前。 姜晚下意识抬头看向大阁高悬的匾额,那块上古紫檀木雕刻的匾额正完好无损的挂在那里。 匾额并不崭新,古老痕迹老看应该就是被她射穿的那块。 此事发生在她闯天门以前? 这就让她更好奇了,大阁里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池子时又和大阁有什么勾当,又为什么偏要阻拦她闯大阁讨说法。 朱漆金砂绘就了一座座楼阁交错坐落其中,回廊弯弯绕绕簇拥着正中的大殿。殿门口左右各立神兽石像,见到战神现出原形点头行礼,又幻化回石像守门。 池子时没有回应,用剑柄抵开大门继续往前,轻车熟路地快步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外有两个仙将守着,见战神出现满心疑惑,两人相对而视。 “阁主刚才传召了?” “没,没有吧……” 两人挠挠头,眼珠子打转,有些心虚,谁都不敢百分百确定。 他们交谈的间隙,池子时已然近到门口,二人连忙低头问礼。 池子时却充耳不闻,手掌聚力,只一掌就将被阵法护住的大门轰开。 两个仙将登时脸色惨白,急忙去截拦,两个小将哪敌身经百战的战神,还未近身就被察觉了,一记剑风甩出,落在两人脚前两步远,剑气将地上铺就的厚琉璃石砖劈成碎纹,留下深褐色的灼烧痕迹。 两个小将手中握着长矛进退两难,他们不想送命,也不想被扣上怯弱逃兵的帽子。 “还不快去搬救兵。”画面里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那人压低了嗓音,手掌背在身后挥了挥,暗示他们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给他们出了个完美免罪的借口。 两个小将愣愣地逃开,一路将战神闯大阁的消息传出去。 可哪里有人回应,大阁外头上下走道都是被定身的巡逻将士,不用问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池子时给门的那一下重击打断了会议室里的头脑风暴,原本还嘈杂着低声探讨的圆桌一下安静,几十双眼睛齐齐转向门口。 池子时将长剑杵在身前,剑身扎入琉璃石砖下,裂纹一路延伸到圆桌。 众仙内心慌乱了一瞬,都是修炼几万年的老东西了,心理素质自然是比常人强些,很快又强装镇定下来。 这时候断不能怯了场子,一定要拿出十足的底气来震慑对方,若是慌了乱了,就落了下风。 “战神无召前来,打断会议,是何用意?”圆桌主位的那老头比其他人都要镇定,从一开始就没慌乱过,盯着池子时,脸上云淡风轻,眼里却盛满怒意。 第252章 “阁主也出关了?”池子时眸色褐红,毫不避讳地与那个俯视他的老头对上眼。 那个面皮保养的和他师父一样精致的阁主,也同样是苏达丘陵一役的提议人,是他提出隐瞒对方投降求和的消息,下令让全军往勒亚山谷挺进,也是他不愿意背负好战的骂名,提出让燕桦阿姊下嫁和亲。 那么,要路以借师父的名义引开他,利用他消失的空档设计阎罗去川阳山对付蛊雕,这些倒真像他能使得出来的手段。 “所以,这场局是你设计的?” 他心底早有几分掂量,能请师父出关的没几人。 阁主笑着,抬手挥了挥,方才被池子时怼裂的琉璃石又恢复了原貌。 “子时说的什么,老夫没听明白。那蛊雕桀骜顽劣,竟从天牢闯了出去,你可将它收服了?” 池子时冷笑:“您不妨先将主屏收起来再说这话。”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阁主身后,那个大屏还在无声回放姜晚召唤法扇掐死蛊雕的画面,左下角缩小的透明聊天框里还有各方技术人员的回报信息。 他们也没想到刚才还花屏的画面抢修的这么快。 阁主的脸色变了一瞬,狠厉地晲了边上的仙官一眼,再回头时又换上了仙风道骨的温润模样。 “你也瞧见了,阎罗法力无边,能徒手掐死蛊雕,可为大用。” “你差点害了她的命!!”池子时低吼出声。 “你知道她身上为什么带着封印吗,你知道揭掉封印会发生什么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阁主眯了眼睛,他确实不知道,也没必要什么都知道。 阎罗身上的封印大约是鬼帝下的,又或者是那个早就死了的她的父亲,那有什么好猜的。至于为什么给她下了封印,他更不好奇了,他只要知道封印下的神力能为他们所用,有望对付洲岷,这就够了。 世上琐事何其繁多,若是条条件件都要清晰明目,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时间。 “没看见吗,她伤口崩裂后无法愈合,流血不止,她只有个凡人躯壳,没有仙骨,你们设计她强行破封,那是在要她的命。” “她会死的!!” 崩裂的伤口,断了线的流血,他们倒真没注意到。他们的眼里只看见了掐着蛊雕的那只手汇聚了无法估计伤害数值的法力,他们只看到了对付洲岷的希望。 他们的眼里满是利己的贪婪。 “那又怎样,为三界百姓亡,是为英勇,是为壮举。” 座上的仙官纷纷发言,一句搭着一句,声音从小到大,到涨满了气势,拿着“正义”的旗子对他嗷叫着。 那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辩驳像极了他追问和亲旨意的那日,他们也是用高风亮节的字眼将自己无耻的行为洗白,将燕桦阿姊架到道德的制高点上。 他们夸耀着她的英勇献身,转头却在她的棺椁前责怪她无能,不能为仙界争取长远利益。 池子时早不是当年那个人世不通的少年了,他现在能辫清真相,知道真心假心,知道虚伪是什么模样。 他将长剑从地上拔起,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不得不提高警惕:“苏达丘陵那会你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牺牲燕桦阿姊,现在轮到姜晚了是吗?这天底下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吗,你、我、几位元帅将军不能联手诛杀吗?” “为三界百姓亡,是为英勇,是为壮举,如此殊荣我等理该身先士卒,为仙界表率。” 剑锋指过那些老头,让他们慌了神,他们知晓战神早有入魔倾向,随时可能暴起。 “神谕如此所示,那就是她的使命!” “天命阎罗,理当为苍生献身。” ? 这是什么歪理? “座上诸位,哪一位不是能力不凡之辈,长老,仙尊,自封高位时不挺得意的吗,怎么如今要你们为三界奉献性命又都自谦起来,互相推让,毫无担当。” “我等……我等要坐镇,稳固大局。” 池子时持剑逼近:“稳固大局还是搅乱大局?” “她才多大年纪,为何要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美其名曰她的使命,摘下你们虚伪的面具吧。凶兽因何而来,又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局势,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凶兽如何而来…… 阁主的呼吸都乱了,那是仙山围剿的纰漏,但除了弘和仙尊外再没人知道仙山一事。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三界里不会再有人知道此事,也不会有人将这过错记到他们身上。 没等众人寻到话头反驳,池子时的话又如密集的箭矢般朝他们袭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原来沉默寡言,只会听从军令的武将,在口舌相争的谈判场上也有如斯恐怖地杀伤力。就如一头杀红了眼的恶兽,发红的眸子紧锁着他们,将他们逼到逼仄的角落,要拿刀将他们生剐了般。 “你们口口声声,要用阎罗对付洲岷。可洲岷的结界是怎么一步步提前碎裂的,你们心里应当再清楚不过吧。川阳山的兽是谁放出来的,蛊雕又是怎么闯出天牢出现在人间的,阎罗有没有诛杀仙族神兽坐骑,你们自个心里清楚得很。” “不论及其他,神谕你们解出来了?那不如说说,恶果自食的神谕你们如何理解?” “你们如何就知道用她对付洲岷便可行了,神谕是怎么说的吗,你们几成把握,牺牲了她,洲岷未除,苍生谁来救呢。下一个又准备把谁推出去,你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 第253章 “在你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名声,根本不通人性,人的性命在你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 人有阎罗审判罪过,仙的罪过就能被隐瞒忽视吗,他们所行的罪过又该由谁来审判呢? “尔等所行诸罪,三界苍生会共同检举审判,行恶者应有天罚,必由天诛。” 长剑在池子时手上翻转出剑花,一击便将圆桌劈裂,裂纹一路蜿蜒着爬到阁主手边,桌子以阁主为中线断成两半,重量级的石头往两边倒压,惊得众仙慌忙逃离原处。 有仙官被此番言行气恼地说不出话,却也不愿就这样丢了面子,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可对面是谁,那可是少年就扬名三界的战神,哪里能轻易就被近了身去。 不过是瞬息之间,那些撸了袖子,抄起家伙事要动手的仙官都叫喊着,或趴着,或跌坐在地上。 他们身上代表着荣誉、辉煌和骄傲的官服被剑花刮得零碎,都是平日最注重仪表礼仪的仙官,此刻狼狈不已,残喘着叫饶。 “殿下,还是别闹出性命来要好。”镜子的主人适时出声。 那些人的眼神被吸引过去,方才注意到战神身后还有个小跟班。 “仲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唆战神!” 仲奉仙君满脑袋都是汗珠,弯了些身子,苦笑着,半抬头,却像只狐狸似的露出狡黠的眸子:“小仙哪有这本事啊。” 久久不发一言的阁主粗喘着气,鬓角的白发滋滋外冒,额头的青筋暴起,眼下两腮都生出皱纹来。 “反了,反了!去禁闭,给我滚回无烬渊禁闭,好好思过!!” “真是弘和教出来的好弟子啊!我就说了,野狐狸冥顽不灵,自私自利,教不会的,合该冻死仙山!” 这章情绪有点点高亢,给我激动yue了差点 我这儿成功入冬了,注意保暖哦大家! 第130章 无烬渊 手柄镜的光亮渐暗下去,城隍庙的中厅又恢复了原貌,小鬼童们躲在暗处观察着姜晚的神情,见她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镜子刻录了两段内容,一段是池子时在大阁里对文官口诛笔伐,另一段是池子时提着长剑直入鹏云上仙的府邸,要为那句“虐杀仙兽坐骑”讨要个真相说法。 姜晚将自己陷入软沙发椅内,胸口的心跳又慌又快,交杂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活了几百年,几乎是从出生起就被认定为天命阎罗。没人问过她的意愿,没人问她想不想做这个天命阎罗,也没人给过她否定的机会。 大家就那样默认着,达成了共识,她是天命阎罗,理当继位,理当为地府做出贡献。 她七魄残缺,生来就冷淡寡情,少了很多常人有的情愫,无法共情,也无法理解人类的诸多行为。 她按部就班的决断在群鬼们口中被传作冷血无情,横行霸道,无恶不赦……没有一个人为她澄清过,也没有人在乎真相,她不喜欢那些畏惧的目光,也不喜欢别人因为恐惧而敬称她为殿下。 姜淮没了后,再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也没人在乎她的感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据理力争。 回想这些月来的相处,他们融洽且逐渐习惯,甚至于姜晚有些想念那些平淡充实又温暖的日子。 他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吗? 好像没有。她确实在挤进了排行前三十,他也确实应了承诺帮她补习,让她过了笔试。 影像里他占了上风,怼的那些老头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处于被动。若他们曾经同属一个阵营,又或者帮着大阁对她做过什么,必然能被找到话头扭转对局,可没有。 当然,眼见耳听都不一定能为真,何况是影像呢,还是一个有求于你的人送来的,难保会不会被仙术篡改过。 比起这些画面的真假,她更好奇那则神谕。 * 鬼域,地府。 “仙界已经把神谕的事传出去了,大家都在谈论神谕是真的假的,怕是要瞒不住了。” “知道他们着急,没想到这么急。” 从他决心把这消息透露给仙界寻求合作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魔界最近不安分,他们应该是想用这个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阎罗殿下。”外头的鬼童高声提醒道。 鬼帝和城隍互换了个眼色,立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谈论起其他话题。 姜晚跨过门槛进到殿里,一把扇面拍在鬼帝桌前,“什么神谕,什么真假?” 鬼帝把头偏向别处,没听见一样。 姜晚冷眼扫过城隍爷,盯得城隍心里发毛。它讪讪笑着,笑到实在笑不动了,一拍脑门,瞎话张口就来:“我想起来庙里还有事要忙,小的先退下了。” 等不及姜晚点头应允,城隍脚底捣腾地飞快,阴风扫过带上了阎罗殿的大门。 姜晚轻笑着将目光转向鬼帝,柔光里带着冰刀,问询的目光盯得鬼都觉背脊酥寒。 “晚晚,城东忙完了?怎么想起回地府来?”鬼帝慌乱又熟练地将桌面上的东西掩盖掉,在她平静的追问里谎话随口就来,“洲岷现世不久,有神谕降于东海,我和城隍讨论那个神谕的可信度,别是谁编的。” 姜晚就站在它跟前冷眼看着它表演。 第254章 姜晚:“他们都告诉我了。” 她说得那样平静,眸子底波澜着怒气,手里的扇面因为用力险些腰折。 鬼帝登时变了脸色,上前两步,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个遍,确定没有内外伤才小小松口气。 它几乎是低吼着喊出来的:“谁,谁找你的?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他们说的一个字都别信!你知道的,那些人刁滑奸诈,口腹蜜剑,居心叵测……自私自利的鼠辈,要你做什么你都别听。” 姜晚看着它动作,不躲闪也不阻止,嘴角抽抽,脑子里推敲着。她不过是想诈一下,套点信息,没想到直接把鬼帝给逼失态了。 上一回看到它气得跳脚还是她把辞职文书甩在它桌上,跟它说要去考仙编。 看鬼帝怒火中烧的程度,他们方才谈论的那个被流传出去的神谕大几率是真的,而神谕上的内容与她有关,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老头很可能想算计她。 鬼帝骂累了,双脚虚浮,整个身子倚靠在桌子上,手撑着桌面缓了两口粗气,脑子供上了氧才自觉过于失态,又忙找补:“他们不把人命放眼底,我是怕你出事儿。” “把我锁在阎罗殿里就安全了吗?” “我……”别无他法。 这已经是他能使出的下下策。 姜晚知道僵持到现在已经套不出话了,干脆改变策略:“王小小的卷宗您审阅了吗?” 桌案上摊开的散乱卷宗给了姜晚答案,他看了。 卷宗的最后有姜晚的批注,对家长变态控制欲的严厉批判,对孩子选择自由的坚持,还有很多很多藏在话里头的暗示。 鬼帝阅览人心无数,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卷宗里的那对父母冷漠自私,丝毫不顾及女儿的感受,也不关心她的身心健康,更是将她逼向了死亡的绝路。 那女孩的年纪换算起来,和姜晚差不多大,它难免要将二人联系起来想。 它看着卷宗想了很多,想起了姜晚的小时候。那么小的小姑娘每日要学那么多法术,不会笑,也不爱笑。明明是个人,却因为是天命阎罗就要住在阴冷潮湿的地府。 它们又怎么不算冷漠自私呢,它们也同样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隐瞒了神谕,隐瞒了她身上的封印,隐瞒了天命阎罗的实情。甚至,自作主张地策划了一切,丝毫不过问她的意愿。 可他答应过姜道沉,要保护好姜晚。他们前面做了那么多努力,他又怎能在关键时候放弃呢。 “看来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姜晚紧握的拳头松开,没了较真的劲,又如木讷冰冷的塑像,“您教过我的,谎言最是瞒不住的。” “晚晚……” “别说是为我好,不需要。” 那些自以为的好,让她像个小丑,活得不明不白,活得像个机器傀儡。 她怀里的手机震了震,短信提示音响起。她匆匆下瞥,转身就走。 鬼帝拖着还没恢复完全的身子快步走了几步,没跟上她离开的背影,它回头去看桌上的卷宗,长叹口气。 错了吗? 城隍探头探脑地从外头进来,拍着胸脯长嘘口气:“还好还好,刚才说到哪儿了?” “老赵,我们错了吗?” 城隍眼珠子都扩大了一圈,惊恐地上前两步去看鬼帝:“您说什么呢,大家不都是为了姑姑好,你是最坚定的呀。” “是,没人比我更知道她接近结界,接近洲岷会怎样,她体内蕴藏的神力就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药。我试过了,我是最先提出要用她对付洲岷的。那么小的孩子蜷缩在我臂弯里,那是完全新生的魂魄,第一次来到世上,不过半日……可我是鬼帝啊,我要为三界,为九幽,为数以万计的人命着想。” 那时候的地府已经因为洲岷挤了许多魂魄,多到九幽都容纳不下,三界六道皆元气大伤。天降神谕,送来了制衡洲岷的解法,它当然毫不犹豫站在理智的那头——选择三界苍生而非一个新生的孩子。 “我抱着她穿过了火海,穿过了大浪祸水,直奔洲岷所在。那会她连名字都没有呢,安静地窝在我怀里,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一点也不怕我。但就算那会她又哭又闹,我也不会心软。” 城隍张张嘴,想问又闭上了嘴,安静地听。 “我们逆行靠近洲岷所在的片区,越靠近中心圈,她越反常,手脚挥舞着,开始哭闹。我是死神,做了几千年的死神了,怎么可能会被扰乱心智。我顶着磷风往前,每走一步,洲岷就后撤一步。你知道吗,我有多欣喜,洲岷真的有办法驱除了。” 鬼帝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酒坛,坐在城隍殿的阶梯上,表情由欣喜雀跃转而低落。城隍就坐在他下头,安静地听着。 “洲岷才退了十来步,她的身体就先撑不住了,各种开裂的伤口,血流不止,还不等靠近洲岷她就会死。救主?太荒谬了。” 城隍:“一个人救三界,换了谁都会选择牺牲那个人,您没做错。” “你反对我和天界合作,可能是对的吧。”鬼帝滴酒未沾,却有了醉意。 城隍抓抓脑袋。 它那会知道的少,姜淮将阎罗托孤给它,它没养过孩子,只知道不能让姜晚受委屈,小姑娘想考编就考编,它支持着守护就好,哪里会有鬼帝为她谋划的多。 第255章 “可您当时也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 那时候它们拦不住姜晚,也无法确保姜晚天命阎罗的身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曝光,与其惴惴不安的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做主导的那一方。 鬼帝摸了摸怀里的神谕,又有了主意。 “姜淮来了吗,我们得开个会了。” “啊?您想做什么?” 鬼帝道:“她长大了,有判断能力了,也远比我们想象得更顽强,我们该主动点。” 主动点告诉她真相,主动点引导她正确的做法,主动点教她避开那些虚伪小人的陷阱。 城隍看着鬼帝漆黑的眼眸,有些不好的预感,它不会真要把所有事都告诉姜晚吧…… 姜晚:千年老鬼们嘴一个比一个严!!! 无烬渊正片马上要开始了,摩拳擦掌 第131章 无烬渊 回地府前姜晚就给仲奉仙君发了消息。她可以入无烬渊,相应的,仲奉仙君要将他知道的一切,关于洲岷、神谕、大阁等等的事情都告诉她。 她没有把握鬼帝会对她全盘托出或者讲的都是真话,干脆多找两个人问话,多方相互验证,得到的线索多了,自然能从假的里面筛出真话。 白韫仙翁和霄临仙君的回信来得很快,但不多,信息和她从小鬼们口中听到的传闻重合度极高,没什么参考价值。 仲奉仙君先给她发了无烬渊的定位,她不太需要其实,她早就去过那儿了,应该说她熟知三界所有收纳魂息魂体的地界所在。 她来时仲奉仙君指头还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走进看看,文档页面的字又密又麻,格式工整,字体大小都极其讲究,像在作什么大报告。 “废话简说。”她一个扇子落在他脑袋上,鼓起一个包来。 仲奉仙君捂着脑袋,慌忙转身给她行礼:“殿下,您坐您坐。” 仲奉仙君是个能干大事的,因了考编办副主事的职务在天界各处都有人脉,整合来的信息确实是多,可信度也高了不少。 在那些信息里,她看到了鬼帝慌忙隐藏的那条神谕——天命阎罗可救苍生。 “这话什么意思?” 仲奉仙君抿着唇摇脑袋:“弘和仙尊和大阁几位长老都没解出来。” 他小心地观察着神谕上提及的天命阎罗本人,他其实是想要隐藏这条信息的,名字出现在神谕上可不是件好事。 但战神入了无烬渊,大阁又对阎罗不怀好意,如果阎罗不知情,中了那些人使的非常手段……战神出来后怕不是要直接入魔,屠了天界。 姜晚仔细看了很多遍仲奉收集来的资料,眉头蹙得死紧。 仲奉仙君站在她边上紧张地扣手,想起什么,补充道:“战神从人家回来,直入无烬渊,那天小八胡闻到了鬼帝的气味。”小八胡是他部下的爱宠,一直鼻子灵敏的小仙鼠。 “战神之前也吩咐我查过洲岷的事儿,他还亲自去了九幽,后来怒气匆匆地去找了弘和仙尊,他应该知道的比较多。” 仲奉仙君担忧地往无烬渊入口里瞧。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像会吃人的深渊。 无烬渊是三界未探究完全的禁地,无烬渊内有超乎三界认知的力量,它能吸纳世界未消磨殆尽的魂息,四处飘零的残魂最后都会被引招于此。 它不只收纳魂魄,还会放大执念,生魂入内极易迷失其中,陷入梦魇。 仲奉仙君捧着素色披风站在姜晚身边,又将无烬渊的情况简要重复一遍。 “这披风多少能阻挡执念侵扰,您一定仔细穿好。” 这种地方天帝进去都要裹上两层防护外袍,何况阎罗。三界最紧着她的档口,万一她在里头陷入执念,入了魔,或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他死百回都难以抵过。 退一万步说,她这样毫无防护的进去,真将战神劝出来了,依战神那脾气,他也得挨一顿。 姜晚没接:“你找我来,不正是要化解执念。我连他执念都看不见,如何化解?” 这……这话还真有点道理。 “殿下且绕过小仙,您装装模样也好。”仲奉仙君暗示着姜晚看向旁边站岗的仙将。 出了事,那些人第一时间指证的就是他。 “还有什么要交代?” “里头莫测,小仙恐无法支援,殿下万事小心。”仲奉仙君又从袖口摸出一柄拂尘,“若察觉不对,此物可暂时封住他的神智,不至于叫他入魔。” 仲奉仙君怕她也瞧不上这东西,连夸好用,又例举了好多他使用成功的案例。 姜晚听了直皱眉头。 她无法估量仲奉到底使用了多少回,又忧心起池子时,到底是什么执念叫他多次险些入魔。 她拂过法器,收入扇面。 仲奉仙君长抒口气,又开始念叨她万万注意安全。 “里头的浊气厉得很,执念侵扰神智,天山的泉水都洗不净的……” 谈及此,仲奉不免哀叹两声。战神身上被执念灼烧的伤痕像是一条条锁链,永远捆着他,时不时收紧,叫他生死不能,痛苦万分。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的少年将军怎么就选择自我放逐了呢。 姜晚嫌他聒噪,头也不回地迈入无烬渊。 平地升起了一股飓风,裹挟着她,剐蹭着她细嫩的皮肉,她周身护体的阴气和无烬渊内的浊气相互交锋,她就这样,顶着风往前行。 第256章 无烬渊从外头朝里看是黑洞洞一片,真入了渊底却是清晰明目的,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姜晚沿着碎石子铺就的甬道一路前行,在路口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她的呼吸几乎凝固,等她快要摸到的时候,那人影晃了晃,又消散了。 是执念。她的执念,短暂出现又极快消失。 姜晚左右张望,却再没看见那个人影。 不是说执念会拉人入梦魇么,她怎么没有,是已经放下了吗。 周身忽地冷起来,不同于渊底浊气的阴冷,那种寒冷是冰雪速冻,寒风凛冽。 她抬头,头顶是白蒙蒙的飘雪,稀稀疏疏往下落,周遭的景象全都变了模样。 这是被拉进了池子时的执念里了啊,她想。 厚雪压倒性地覆盖了整座仙山,山脚下遍地都是鼓起的小包,姜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在白茫茫一片里看不到路的方向。 怎么会有人的执念是一场下不完的暴风雪,冰冻十里,寒风凛冽,四处看不见生机。 连人都寻不到,这执念该怎么破。 姜晚唤出鬼扇,烈火裹着扇面,所过之处寒冰化水,顺着她走过的路径淌成小溪。越往山上走风雪就越大,四周的冰坚固到地狱之火也无法融化。 远处出现了两个小点,同样举着火把破风前行着。 姜晚看着明灭晃动的焰火,感受到前面浓重的仙气,攒眉蹙额地隐去身形,偏离原本的大道,从石头上一人宽的崖壁索桥继续往上去。 那两人一男一女,穿着厚实保暖的貂裘披袄沿着大道往上爬。 女孩率先出声问他:“这儿真有碧梨仙花?” 男孩捂着冻僵的脸声音发闷:“仙翁说有,仙翁懂得多,不会骗人的。” “可我们已经找了好久,这儿太冷了,再不回去一会仙翁要训我们了。” “我是天帝,仙翁最多让我抄书,不会挨打的。” 姜晚的身子僵住,回想起刚才那个举着火把的少年。 池子时的执念为何与天帝有关? 雪越来越大,压折了树木的枝干,冻得硬邦邦的树枝连同厚雪一起从高崖往下坠,稳准狠地砸在姜晚身上,熄灭了鬼扇的焰火,将她撞下山崖。 好在进入执念的是幻影而非真身,并没有影响什么。姜晚在崖底以冰川为床,厚雪为被,躺着望天,狭隘的崖口裂缝看不到天,只有细密的飘雪从上空落下,层层覆盖在她身上。 她试图整理进入执念后所有的遗漏点,可反复回忆也只有一片雪白的高山,和唯一出现在执念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少年天帝。 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天帝和池子时能有什么羁绊。史书中战神幼年拜入弘和仙尊门下,而后四处征战,直到苏达丘陵那一战天帝下旨厚封池子时为战神,这中间也没再提过他与天帝的关系…… 像是有一团乱麻塞在她的脑子里,她从雪堆里爬了出来,拍掉身上的雪,再次唤出鬼扇。 眼睛四处观察着,没有可以上崖的捷径,崖壁上也都结了厚冰,只能先绕出去再找路上山顶了。 姜晚叹口气,抬脚要走,目光落到刚才自己躺的那块地方,雪因为她起身的动作分到两边形成两个小鼓包。 鼓包? 某只赤狐的原形在脑中闪过,联合上山路上的大小鼓包。姜晚扯着嘴角轻呵一声,否定自己的想法。 池子时只是心思难测了些,应该没有把自己埋在雪里受冻的怪癖。 鬼扇再次燃起地狱火,周围开始响起厚冰化水的叮咚声,姜晚左右观察搜寻着平坦出路,眼神滑过侧边的崖壁,一株泛着淡蓝光晕的花骨朵正慢慢盛开。 少年天帝正在找的那株碧梨仙花。 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姜晚收回神,顺着花草的行径往外走,出崖底不过数十步,雪更密了,密得连地狱火都被扑灭了。 她叹了口气,将湿透的扇面收起,徒步摸索着前进。 前面的路比刚才上山的道更陡峭,应该是山背的那一面,鼓包少了很多,稀疏的立着几颗矮秃木,寒风吹过去鼓包下的草叶沙沙地发着闷响。 她就说吧,不会是那狐狸,只是普通的草木被雪盖住了。 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才刚放下,天地突然异动起来,有飞鸟自仙山上空横冲过大雪往西南方飞去,原本躲藏起来冬眠的动物全都出现在她眼前,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姜晚捏紧手中的扇子,谨慎地盯着仙山西南的方向,周边的走兽还在朝那个方向跑去,甚至能忽视掉天气的严寒,风雪之大。 她等了好一会,西南方向什么都没有发生,背后也同样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不解疑惑地时候,天地间爆发出好大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久久不歇,声音近如由脚底的山地爆发出的,远如远天的云喷薄的。 山地随着这声啼哭震动,而后,风雪止歇,积雪化水,冰泉流淌。 不过半刻钟,姜晚已经能看清仙山原本的模样,连惯走的道都露出来了。 一颗树下还在退化成水的小鼓包里露出了赤粉的颜色,那个被抛掉的念头再次出现在她脑袋里。 第132章 无烬渊 姜晚虚浮着步子走过去,将雪扫开,露出来了里面的积冰,冰里冻着一直紧闭双眼的狐狸,狐狸耳后的那撮异色毛发扎进她眼里。 第257章 是池子时。 她响指打火,地狱火一下就将鼓包上的积冰化成了水,狐狸湿漉漉地在手心里打着颤,呼吸不断如带。 “狐狸。”姜晚捧着它,将它裹进斗篷里,幼狐依旧睁不了眼,身体因为寒冷不住发颤。 啼哭声停了,大雪又重新落下。 姜晚只好带着它往回走,躲到崖底外突的岩石下避风雪。 她前头刚走,后头就响起了声音,是少年天帝和他同行的女孩。 少年天帝有些失落,一路走,用手里被扑灭的火把将灌木上的雪打落,又或一个低杆滑铲将鼓包打散,语气逐渐不耐烦。 “仙翁明明说这儿有的,清海妹妹的生辰礼可怎么办啊。” 女孩神色严肃:“先别惦记花了。天地异动你需要立马赶回去,你是天帝,不能出事。” 少年天帝不高兴,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天天异动,怎么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能杀了那怪物。” 女孩耐着性子哄他:“洲岷是神兽,不是怪物,它只是在找它的家园和伙伴。” “因为它都死多少人了,一波波地往东海送死,没人能杀死它,这还不是怪物?” 女孩摇头叹息,加快了下山的步子。 “这里有血,仙山还有存活的仙兽?!”女孩站在狐狸刚躺过的地方,挖着血色的雪查看着,又伸着脑袋四处打量。 她有些欣喜地招呼着少年天帝:“或许洲岷就是在找它们?” 姜晚缩到树后,阎罗斗篷显形,将一人一狐的气味隐藏,远远观察着他们的动作。 如果不是她正好撞见了狐狸,依照少年天帝和这女孩寻花的路线,会在路过此处时循着血迹,发现狐狸,并救下他,然后带回天界,之后他就会拜入弘和仙翁门下。 可,她的出现打破了执念原本的走向,岂不是无法得知池子时结下这执念的原因? 现在是要把它送回去给他们? 姜晚盯着怀里的狐狸左右下不了决定,狐狸一动不动保持着僵直假死的昏迷状态,陷在梦魇里怎么也不肯醒。 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姜晚只得幻化了假面,顶着风雪向少年天帝和少女的方向挪去。 少女率先瞧见了她,惊喜地拉着少年天帝:“有人,仙山居然还有人存活!” 这话奇怪,姜晚皱了眉头,却没时间多想,快些让执念走向正轨,找到破解执念的关键要紧。 少年天帝警惕地拦下要往前跑的少女,将人拉到身后,腰间的剑被他解下横在中间,阻止姜晚继续靠近:“什么人,你在此处想做什么?” 他被立为天帝继承到上任,中途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意图不轨的接近,暗杀,威胁,下毒,这样的剧情他太熟悉不过了。 继魔族屠戮仙山后,凡是有仙根有仙缘的人或兽都迁走了,仙山都快成了荒芜禁地,只有些粗莽未开灵识的走兽栖息于此,偶尔还会有妖魔两族的流贼来此扫荡。 此时此地,一个奇怪的女子向他们走过来,能是什么好人,又能有什么好心思。 姜晚将斗篷敞开一些,露出遍体鳞伤的狐狸。 “原来是它受伤啦。”少女天真烂漫,毫无防备地绕过长剑,迎上来,去检查狐狸的伤势。 “伤的不轻,伤口全都发炎化脓了,怎么还有冻伤,这再不治就要截肢啦。” 少年天帝和姜晚眼瞪眼,一个怒目圆睁地防备,一个平淡漠视地打量,只有少女在仔仔细细的给狐狸包扎,就着风与雪。 “伤太重了,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不如你带着狐狸同我们回去吧。”少女抬起头,眸子亮闪闪地看向姜晚,真挚热忱,有如星河滚烫,在她眼底烫了个洞。 她太耀眼了,在这冰天雪地里像个发亮的光源,让人不自觉被吸引了视线,再也挪不开。 姜晚喉咙滚动,发不出一丝声音。 少女以为她害怕,连忙解释:“我是宁阳殿仙子,燕桦。这位是我弟弟,他是天帝。我们都能保护你的,你别害怕。” 燕桦仙子?苏达丘陵一战后下嫁魔界,忧郁而亡的那位? 姜晚还没来得及开口,执念的幻境突然开始扭曲变化起来。 面前的两个身影逐渐模糊,消失在大雪里。雪越来越大,大到要将世界万物都掩埋了,雪越来越密,密到想要捂死所有生灵。 雪淹没到腰间线上,姜晚将狐狸往高了抬。可那雪像是被下了咒术,愈加得快了,一下就碰触到她的手背,不得已的她又往上抬高了些。 雪还是淹没了狐狸,连带着她一起掩埋。 时间凝固又飞快倒带,光速着倒退,退回到一切的初始。 姜晚睁开眼,她回到了山脚,雪刚开始下,细细密密的,整个山头都是一望无际的白,北风呼啸着,卷着雪花刮过每一寸土地。 这里灌木低矮稀疏,几乎没有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雪花一片片拍打在脸上,冻成一层霜,接着落在地上,碎成冰碴。 在执念的幻境里这些感知同样真实,冰冻入骨。真奇怪,她明明不惧怕寒冷的,连地狱极寒都不曾冻伤她,怎么会被执念的幻境所伤? 她不解,却还是拢紧了斗篷。 斗篷?她不是给池子时裹了吗,怎么又回到她身上了? 池子时! 姜晚怀中抱着的狐狸不见了。 第258章 关于无烬渊执念梦魇之类的记载少之又少,进来后的仙人几乎没有能再走出去的,就算有能够活着出去的,也像池子时一样,对里头的执念闭口不提。 她倒是亲历过一次,但还没怎样就被不知名的力送出无烬渊外了。 想出去就得破除执念,可狐狸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总不会真的是一场下不完的雪,图什么呢。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用随身的扇子在积雪上画了简易的仙山地貌图,在图中圈出池子时的位置,又将执念中发生过的事情一一用记号标点。 执念中出现的可疑之处只有少年天帝和那个少女,他们是为了碧梨仙花而来,仙花在谷底,池子时在山背掩埋着…… 如果推算没错,没有她这一插曲,积冰退化,他们顺着血水找到狐狸只是时间问题。 啼哭化了冰雪,才将他露出来。 那声啼哭也尤其突兀,婴孩初啼却能使地动山摇,是执念的产物还是本来就有? 完全没有头绪,姜晚仰头看着天空,在池子时被从雪里刨出来以前,雪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又为什么突然一切重置…… 姜晚将最后的那段缕了又缕。 [原来是它受伤啦。] [伤的不轻,伤口全都发炎化脓了,怎么还有冻伤,这再不治就要截肢啦。] [伤太重了,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不如你带着狐狸同我们回去吧。] [我是宁阳殿仙子,燕桦。这位是我弟弟,他是天帝。我们都能保护你的,你别害怕。] 最后那句话,又或者是那段话里的某个字。 难道他的执念是人? 姜晚有些晕眩了,信息太少了,没有对照,实在无法找到解题的关键。执念之内又不能总动用法术,万一适得其反,他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在原地找了遮掩物,等了许久,日头要落山了也不见少年天帝和燕桦仙子。 她猜错了吗,他们难道不是解题的关键? 不止人,走兽异动,那声哭啼都没有出现。或者,这不是在重复。 茫茫雪山,日日相似,她也无法判断是否倒退回了同一日,或许是池子时童年时的某一日。 日落后的风冷冽刺骨,夹带着冰碴薄雪刮过姜晚的脸颊,她就这样往记忆里池子时所在的方位去,或许他还在那个地方,又或许在“这一天”里他发生了其他事。想到这儿,姜晚的步子加快了些,顶着风绕到山背。 远处出现了一个火点,有人在雪山生火。 姜晚放轻步子向火光挪去,一个披着盔甲的中年男人正捧着烤地瓜粗狂地啃食着,他的左腿上放着一个棉布包裹起来的幼狐,他单手托着幼狐,轻轻拍打着它的背,漏出不属于这个狠厉男人的柔情。 那男人狐狸尖耳耸动,眸子发狠地抬起来,手里啃了一半的地瓜成了武器被他掷出,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将横跨了半张脸的刀疤显得格外凶悍。 “谁!谁派你来的。” 姜晚扇面张着,一道屏障护在身前,什么攻击都无法近身。 那男人的手摁在长刀柄上,不动神色地将幼狐往身后藏。 火光跳跃间,姜晚瞥见了,那幼狐比刚才执念中自己救起来的还要小,耳后的那撮银发印证了它就是池子时。 新人物出现了,姜晚微眯起眼打量他,这疤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的持扇子的手不动,另一只手已经摸到腰间,束魂囊瘪下去,里头的魂魄已经被收入无烬渊。 “你是那日守在青丘入口的老狐狸?” 今天心血来潮来了个city walk,差点把自己走丢,找到家门的时候,手机电量1% 还是瑞幸可靠,喝库迪写不了一点 第133章 无烬渊 那是荔梧仙子某次慌慌张张地找上门,扯着她去看了个因为打斗而破烂不堪的帐篷,里头的摆件上深深浅浅都是刀伤剑痕,一地的狐狸毛和狐狸血。 她大概也是被空气里的血腥味迷了心,竟然循着血味追查到了青丘。 “小殿下这是要往哪去啊?”青丘界碑出入口处一只女狐站着高处俯视她,狐狸眸里尽是玩味。 “我好心提醒一下,这界碑之后可是我青丘境内,殿下无令擅入,是为挑衅。” “本殿乃地府阎罗,有魂处我皆可往之,世间还未有本殿不能踏足之地。”她那时一心在想那只失血过多的狐狸,浑身上下裹挟着瘆人的阴气,说话毫不客气,“再说,少小姐是我见证,若青丘各长老问责,我自然报您姓名。” 那女狐一愣,从界碑上跳下来,幻化出人形,走到姜晚跟前,围着她转了圈,好奇道:“我与小殿下未曾见过吧?况且,我听闻小殿下可是辞官考仙编了呢。” “那青丘消息也不怎么灵通嘛。废话少说,我家狐狸呢?” 女狐勾起唇角,起了八卦心:“你家狐狸?我怎么不知道小殿下还养狐狸了,男狐女狐,幼的长的?这狐狸在地府里浸着浊气,养得活吗?” “九尾赤狐。” “九尾……殿下可别拿我们说笑。我青丘九尾不过数十,何来赤狐。九尾赤狐,小殿下说的不会是战神池野吧?” “他在哪儿?” 女狐蹙了眉头:“战神殿下有自己的府邸,要回也是回仙山,怎么会来青丘呢。他与此地结怨颇深,此生都不会来的,小殿下还是去别处寻他吧。” 第259章 “前日夜里,有狐自青丘来,与他打了一架。少小姐可知是哪只狐狸动的手?” “不知道,青丘这些日在准备祭祀,我守在此处,不曾见有人外出,族内更没有负伤者。何况,那是少年战神,有谁能活着诛杀他。小殿下考编,应该早听闻他的事迹了吧。”那女狐摆摆手,化了形态,又跳回界碑上假寐。 “叨扰少小姐了,告辞。” 姜晚转身还没走出两步路,旁边的草丛里突然摔出来一只老弱病狐,那狐狸裹着打满补丁的旧裘衣,在秋日里直打哆嗦。 她回头去看青丘少族长,那只女狐,女狐没有动作,心安理得地趴在界碑上晒着太阳假寐,对界碑前碰瓷的流浪狐狸不闻不顾。 姜晚冷笑,抬脚就要绕行。 那老狐狸像赖上她似的,紧紧跟着,一点也不畏惧她身上愈来愈浓的地府阴气。 她停住步子,等着那老狐狸陈情。 “恳请阎罗殿下将吾魂送至无烬渊。” 老狐狸只一个劲的磕头和重复这句话,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那话重复到第三遍,狐狸就咽气了。 她当时都气笑了,这不是道德绑架吗,还好她没有道德。 她也确实是转身就走了,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回来将那老狐狸的魂魄收进束魂袋里。 可能是他脸上狰狞的那道疤痕让她想到了池子时,心突然就软了。 这会儿居然在池子时的执念里又见到了这只老狐狸,他抱着池子时,看护得紧。 那护犊子的动作让姜晚冒出个念头,那人是池子时的生父? 长得不太像,气质上也不太像,毛色上更不像了。 青丘的狐狸都同那只老狐一样,多是黄灰毛色,像池子时的赤粉毛色和他们就不像是一个族群的。 “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是魔族的人,没伤到姑娘吧?”那男人看清了姜晚的面容,没查探到魔气,连声道歉。 姜晚在火堆边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幼狐,思索从哪里入手打探。 男人先出声了,武器被他当成烧火棍使,从火里头挑出一个烤熟的地瓜,递给姜晚:“这仙山快被魔族侵占了,大家都往外逃了,你个小姑娘家怎么还没走?这儿啊没法住了,回不去从前的,别傻守着了。” 姜晚盯着递到跟前炭火一样黑的东西,难以接受。 许是她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全军就属我手艺差,也别嫌弃了,天寒地冻的,找点吃的不容易。” 他倒是自来熟,或许真能套出些话来,姜晚沉默着接过。在执念里,她没有饥饿的感觉,炭黑的地瓜在她手里剥了好一会的外皮,也没下嘴。 男人看着她动作,也只是笑笑,娇俏小姑娘嘛,不能吃苦正常得很,他见多了。 怀里的狐狸动了动,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思考一番还是开了口:“姑娘,你走得时候能不能把这狐狸带上?” 姜晚抬眼看他。 “我知道,逃命时带只幼狐是个累赘,况且你这样年纪应该还未出嫁,是有些冒昧了,只是可怜这孩子了。” 姜晚问:“你不是他父亲?” “嗐,我不是,我是父亲的兵。” 火光摇曳着照在男人脸上,可怖的刀疤温柔了一些,将狐狸的身世娓娓道来。 “他生父是个浪子,四处留情,仗打到哪儿他就娶哪儿的姑娘。他娘却以为那是个有担当,有大为的骁勇将军。他生父打战回来,他娘欢欢喜喜地将孩子抱给他。这小狐狸浑身赤粉,是我族群里独一只赤粉的狐狸,他爹一口咬定这是他娘和别人的种,是野孩子。大雪天的,就给丢到了这里。” “我受过他娘的恩惠,才来偷偷照看他,军规严明,天亮就我该赶回去了,马上又要出军魔族。” 姜晚皱眉问:“为什么丢到这儿?想要他死?直接掐死不更快么,折磨他?” 男人愣了愣,他哪里会懂他生父,他的将军想了什么:“这……听说他娘就是在这里被带回营帐的。” 姜晚想起了那日青丘少族长说的话,试探性地想验证自己的猜想:“你们是青丘狐族?” “额,小姑娘你这也能看出来?!三界狐族支派可不少,我们青丘的名声才刚刚有点响头。小姑娘挺有眼光啊,要我说,青丘迟早超越崇山。” 他们做到了,青丘成了妖族大部,在仙界都有一席话语权,而崇山一支的狐族早不知在哪次战役里死伤殆尽了。 “它有名字吗?”姜晚问。 “……池野,随他母亲姓。”男人喉口滚动,咬着牙,声音低沉。“我不识几个字,你能给他换个好听的名字吗?” 池野,野孩子,池野…… 他生父果真不待见他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个野孩子。 她又有何不同,她父亲怪她来得太晚,让她母亲,他父亲的挚爱难产而亡。 她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扭曲起来,刀疤脸的男人和少年天帝和燕桦仙子一样消失不见。 雪铺天盖地而来,再次将万事万物掩埋。 第三回了,她睁开眼,还是那个雪山,还是下个不停的雪。 这次不是白日,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天的黑夜,她已经分不出时间日期了。 照前面的经验来看,时间应该会跳到更早以前。 第260章 被雪掩盖的路又一次被她踩出来,再多来几回,她都能闭眼画下整个仙山的小路了。 “贱骨头,谁知道你趁我不在勾搭了哪只狐狸,生只赤狐侮辱我吗?让我成了全军的笑话,你怎么敢的!” “把鞭子给我,我要在这里抽死她。” 鞭子划破雪夜,落在皮肉上,血腥混杂在雪里飘出去好远,惊动了周边歇息的走兽。 “将军,魔族夜袭大营!!” “呸,下贱东西,你不会是找了个魔族情人吧。啊,哑巴啦?”身披盔甲穿着保暖大氅发狠地一脚踹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犹如死物,轻飘飘地翻滚了两圈,不动弹。 原本围着女人站了一圈举火把照明的人都跟着为首的男人离去,雪夜暗下来,只有一轮冷得刺骨的弯月挂在天边照明。 姜晚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回头才从掩体后头出来。 扇面亮起地狱火,火光将空地上鲜血淋漓的女人和她怀里死死护住的幼狐照亮。 那女人穿着最单薄的里衣,蜷缩在雪地里,呼吸微弱,撑不过长夜了,而她怀里的幼狐呼吸绵长,同样没有厚衣物,只能依靠母亲的体温取暖。 姜晚呼吸一滞,她是阎罗,也在地府里见过许多种酷刑,可那些都是使给罪魂的。 她能判断,那女人没有罪。或许执念会随着池子时的心将事实扭曲,也说不定。 狐狸如果异变,能从黄灰色的毛发进化成赤粉吗? 姜晚晃了晃脑袋,她大概是被这连绵不断的雪下昏了脑子,那不是进化不进化的问题,池子时和刚才那个领头的就不是一个品种。 这女人真出轨了? 姜晚半蹲下来,看着那些绽开的血肉,不由得蹙了眉,手掌一挥,一件斗篷将女人的身体盖住。 斗篷让女人冻着的身体有了些许回温,她艰难地睁开眼,不适应地缩了瞳孔。她动了动嘴巴,没发出半点声音,干裂的唇被扯得流出了血。 “什么?” 姜晚凑近了听,依旧没有声音。 那女人动了动胳膊,斗篷被扯开,熟睡的幼狐露了出来,她努力想将孩子推给姜晚,手却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救……救……救……” 她发不出更多的声音了,她要死了,她自己也知道。 姜晚没忍心,想伸手去抱她怀里的幼狐,斗篷掀起来一角,她看到的是两人之间流转的神力——那女人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所有的神力渡给了幼狐。 纵是再无情的人也会被这一幕震惊,那是一个濒死的母亲拼命想要守护自己的孩子,想要救它,想要它活下去。 “求你……救它。”女人用尽了全部力气抓住姜晚的脚踝,说出这句话。 在她咽气的那一刻,雪花再次铺天盖地落下。姜晚弯腰去触碰到幼狐,可手却怎么也勾不到狐狸,像是“鬼打墙”。 雪很大,雪花落得很快,不一会就将女人和幼狐都盖上了厚厚一层雪。 那雪并未停止,被雪掩埋的幼狐也并没有失去呼吸,可它也不挣扎,像在平静地等待死亡。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惊恐的念头——他想冻死在这儿,冻死在厚雪里。 “池子时!!”姜晚低头大呵,“池野!!” 执念里第一次响起了池子时的声音。 “如果我没活下来,就不会有那一战,她就不会死了。” “我不该活下来的,我不该在那个雪夜活下来,我应该冻死在雪夜里,不该活……” 他低声喃喃着,话语里没有半点向生的动力。 “池子时,你听着!” “没有你,妖族战乱不止何年终止。 没有你,魔族只会更肆意的侵扰仙族。 没有你,可能她早死了……” 姜晚的声音在仙山里回荡,却迟迟没有再传来池子时的声音。 但雪肉眼可见的小了,姜晚立刻将地狱火靠近面前的小雪堆,雪很快融化,露出了两团赤粉。 两团赤粉。 狐狸没法进化成另一个种族,但,谁规定生下来的狐狸一定要随父亲的种族? 俩小可怜蛋 1.仙山大雪夜√ 2.少年将军初露锋芒 3.苏达丘陵 4.最后一重执念幻境 小可怜狐狸的执念真多啊 第134章 无烬渊 仙山赤狐,不是青丘一脉。 池子时说的对,他确实不是青丘一脉,他的族群更矜贵,他的生母是仙山九尾赤狐,是仙,不是妖。 姜晚将狐狸抱在怀里,学着姜淮哄孩子的手法轻拍它的背脊,轻声喃喃着:“因为你,才让许多的人免于水火,才让三界停止战乱,和平相处……” 阎罗有震慑魂魄之力,亦有抚慰灵魂之能,那些出口的话化成星星点点的金光咒术萦绕在小狐狸身边。 似乎是错觉,怀里的狐狸大了些,冰冻绷直的躯干舒张放松,周围执念的幻境在一点点崩塌变幻。 周遭的雪化成水,雪山变成了连绵不断的低矮丘陵,入目是连片的绿植果树,群居的妖族在丘陵间猎食奔跑,耳边尽是欢喜的笑声。 姜晚还未观察完,下一刻欢笑声就成了哀啼,绿色的连绵草地被带着术法的焰火燎烧成灰黑,密集的巢穴被火炮摧毁,群居的妖兽四散逃开,整个丘陵都是他们被追杀着狼狈逃窜的身影。 第261章 得益于笔试那会儿的猛补,姜晚一下就将执念里的画面和史书事件对应上了——亚拉丘陵妖族乱斗,池子时的成名战。 她从出生就被圈养在地府,在叛逆递交辞呈前没见过洲岷摧残的人间惨相,也没见过战火连天的土地。 她以为残肢解体拼凑的魂魄已经是战乱最残酷的一面,眼前的一幕幕却告诉她,残肢解体的魂魄已经是战乱里最幸运的,不幸的那些魂魄早在密集炮火里消亡,再无转世。 虽是执念幻境,可遍地苦苦哀求的祈祷声还是如同利刃,句句刺入她的肺腑,让她无法呼吸。 她想不明白,是池子时的出现解救了这些妖族免于水深火热的战乱,他为何会将这些功绩视为无法原谅自己的执念,甚至不愿提起,不愿承认。 连追封战神的庆功宴都推拒了…… “哈哈哈哈,妖族之王今日就要易主,从此以我熊族为尊,众人皆要称孤为王。” “妖王!妖王!妖王!” “妖王万岁!!” 幻境的画面变幻极快,痛苦被帧帧定格,战乱的残暴让她脑袋嗡鸣,有些窒息。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姜淮鬼帝,也无法插手战乱。 作为执掌命运的一方却无法挽救无辜性命,万斤重的无力感坠在她的脚踝,叫她挪不动一步。 执念里没有池子时干预战乱,熊族以粗暴手段驱赶了丘陵的原住民,几乎将蛇虎两族屠灭,丘陵上飘满了熊族的大旗,不日就要攻向妖王所在。 熊族野心不知收敛,手段粗暴残忍,一旦成为妖王,绝不止步于此,战乱将从周边开始蔓延至三界…… 她怀里的狐狸在幻境变幻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踏遍亚拉丘陵都没能找到踪迹。她只能闭上眼,咬紧牙,调动了全身血液冲破被鬼帝强行关上的鬼眼。 黑色的花钿在额间展开,她遵循了妖族百姓的祈愿,她的神识向执念的主人发出共振,试图唤起那个救主自甘堕落的魂魄。 熊族战旗被风鼓动的声音淹没在大军前行的号角声里,所过之地了无生机。 月亮上爬,丘陵的夜并不安静,篝火和熊族嘹亮高亢的嗓音庆贺着又一场战的胜利。 远方有陌生而又激越脆亮的号角响起,近仙山的一座丘峰顶上站着瘦弱的少年,身后是百来人组成的仙将前锋小队。 银灰色战袍在月光下显得清冷无情,在熊族不屑一顾里杀意逼人,纵身从丘陵被炮轰截断的边沿跃下,身骑蛟龙,长戟一扫便撂倒一众。 身法轻盈,人龙合一,在熊族个顶个的大块头间自由穿梭而过,神出鬼没的点杀,招招刺入要害。 只一人一龙便将熊族一支精锐的士气磋磨于无,狼狈逃离。 秋风萧瑟里,少年回头,眼眸坚毅,军旗在他身侧哗哗作响,整个丘陵都回响着他的名字——“池野,池野!!” 人如其名,打法又野又狂,带着肆意生长的蛮劲。 少年从来不畏惧死亡,每一次都用尽了全力。 姜晚站在另一座丘峰顶上旁观了整场以一敌众,心里对他的执念更不解了。 就是这样的实力让妖族结束了苦不堪言的内斗,解救了无数小妖们的性命,避免了战火的蔓延,可称为妖族救星。 这样的人,为何会认为自己是战乱的罪人? 执念幻境又一次撕裂扭转,画面走过了少年打的每一场战,和战后凄凉悲怆的族群,以及久久无法恢复的家园。 河州高地的埋伏,她作为幻境的旁观者被他部下的小将发现了,少年惊诧的神色一瞬即逝,握紧了拳头回头去调整沙盘,制定了更为精密的作战计划。 她记得,这次的对手是魔族同样年轻的将军,棋逢对手,难分伯仲,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我们将军帅气吧,他要说仙族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小将自豪地仰着下巴,给姜晚倒了碗清酒。“魔族交界,浊气重,夜里温度低,喝点酒暖暖身子。” 姜晚点着头,接过酒,没喝,眼睛盯着远处专注深思的少年将军。 这时候的池子时已经从先锋爬到了能指挥全军的将军。这一场战若胜,高地两边的百姓将免于魔族侵扰,若败,仙族将连失河州高地和周边大小五块版图。 “魔族那群人就不是个东西,战打到哪里就掳哪里的姑娘,还装清高来谈判,我呸,咱将军一把银枪长戟就能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小将是巡山的时候发现的她,非认为她是被魔族掳去又自己逃出来的可怜姑娘,将她带着回来了。 小将在火边将双手烤热才脱下为挡浊气而捂得严实的战袍,露出的脸姜晚很熟悉。 姜晚有些吃惊:“仲奉仙君?” 眼前人和仲奉仙君狐狸般圆滑精明的脸有七分相像,相差的几分就是那份圆滑和精明。 眼前人要更正气,更意气风发些,满眼写着为族群争光,要拼出一份大事业,打出一片名声来。 他原来是池子时手下的兵? “啊?你知道我名字?”小将眼眸亮闪闪的,又慌乱地摆了摆手,“姑娘大概是认错了人,我不是什么仙君,可不敢高攀了。不过能和仙君的尊号同名也是在下荣幸。” “你一直跟随着将军?” “池野将军第一次领兵时我就在了,我可是他最得意的部下,誓死效忠。”仲奉拍着胸脯,自豪极了。 第262章 “亚拉丘陵那次?” “对啊,那一段身法,嗖嗖地,一下就把那群笨熊打趴了,毫不威风……等下,你怎么知道?”仲奉眸光冷下去,手摁在腰间的袖珍弩箭上,警惕地打量她。 她没有仙骨,也无妖魔气,让仲奉一下就傻眼了。 “你你你……是个凡人?” “不对,凡人如何能出现在此,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晚还在思索如何回答,幻境里她不会死伤,但她不确定她的回答会不会影响池子时执念的走向,万一适得其反,让他越陷越深,入了魔…… 仲奉没等到答案,因为号角声响了,他探究地扫视了这个身份奇怪的女人,但又在心里把她告密的可能性打消。 若是魔族放出来的奸细,将军一定能一眼看穿的。 姜晚被仲奉交代给了其他人,她看到了被仙将们解救的其他少女,她们报团瑟缩在角落打着哆嗦。两相比较,她面对这些杀伐戾气的将士们确实太过冷静了。 姜晚没看见这次交锋的战况,黑夜迎来了日出,又等来了落日,出战的仙将依旧没有回来,两方胶着,唯有后勤的仙官来回踱步,苦等信号。 她不知道这是战役里的哪一天,是刚刚开战,又或是最后一日。她知道战役的结局,可依然跟着这些仙官一起担忧。 她见过狐狸满身的伤疤,深深浅浅的,纵横交错的,新旧交叠的,都是在刀光剑影里来的,不知道是伤了多少回,又多少次从死亡边缘被救回来。 心疼,担忧,这是一个阎罗不该有的,可她无法控制肆意滋长的情绪。 空缺的魂魄被一点点填上,她好像真有了常人的七情六欲,有泪珠汇聚在眼眶打转,那感觉很奇妙,像是自己的命盘上也长出了羁绊的红线。 “又是平手,又得再撑半月。”仙官手指翻飞,解读了前方法术回传的密语,又将指令传达到各仙将耳朵里。 池子时回来了,他和他的亲兵部下满身血渍。 姜晚远远看着,他坐在将士正中,盔甲卸下,里裳脱了一半露出结实的肌肉,左肩一道骇人的伤口正在流血。 随军的仙医已经麻木习惯了,动作麻利地上药,包扎。 “大阁想要声东击西,好让这些难缠的魔军往南都支援,您怎么看?” 池子时突然抬头对上姜晚的眼,凌厉的眼神越过数米探进她眼里,满带破敌将军的杀气。 “遵军令,我们争取速战速决。” 他们回击得很快,天未亮就开始了部署。大军分了两波,左右出击交错诱敌,打出迷惑阵势拖延时间,魔军小将从容应对。 过了午后,魔军阵势越发迷惑,尤其领军小将突然没了踪影,可仲奉带领的仙将无一慌乱。 消失的魔族小将在山脉腹部遇上了池子时带领的小部队和被要求带上的姜晚。 “将军打仗还带美人同行,真是好雅致。” 池子时缩了眼眸,辨别这话里的意思,并不搭腔。 一柄长戟在他手里亮相,二人对视良久,默契交锋,过数十招,有进有退,实力相当。 日落黄昏时,二人同发一击,冲力将两人分开,退至两边。 魔族小将军仰头大笑,随手将长矛扎入石头里,直呼畅快。 “喂,如果没有战事,你我一定是知交好友。” 池子时没吭声,捂着胸口喘息。 如果没有战争,天下有好多人能不因族群关系而失去知交好友…… 姜晚不知道这次又是哪句话,哪个点触发了,幻境又一次开始波动,愈发剧烈,天崩地裂,整个幻境都扭曲了。 怕是堕魔的前兆! “池子时!” 幻境完全崩裂前,姜晚艰难顶着空间撕裂的压力奔向他。 她想抱住他,告诉他,战乱从不是他的错,错在挑起战争的人,是他结束了这一切,带来了和平发展的时代。 他,是救世的人,绝不是世人的罪人。 仲奉:老大三界第一 元旦快乐!! 昨天年会聚餐,没时间码字。有在吃码字加速包了,因为身体受不住不能连续喝咖啡,已经争取做二休一了。 向胜利的曙光猛猛前进! 感谢在20231226 23:06:31~20240102 14:1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卡很方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无烬渊 执念幻境稳住了,画面不知又飞跃到了史书上的哪一页。 冰封千里的雪地里,姜晚随着逃亡的人挤入城内的庇护所,城里的浊气比外头更甚,应是魔族地界的一角。 这个时期三界遍地都是战乱,人们早已麻木,眼睛被泪水冲刷地聚不上焦点。 大家木讷地机械性地挤入安全区内,相互靠拢着。彼此的呼吸和体温提醒着对方,他们活下来了,在这些顷刻间就丢了性命的黑暗日子里短暂的活下来了。 他们活着,又或者说暂时活着,迟早要死,或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又或是在族人对食物瓜分的争抢中。 这里没人哭嚎,他们的泪早就流光了,此刻只沉默着等待某日死亡的到临。 姜晚用做旧的斗篷将自己裹紧了些,她跟着人群走了很久,一天或是几日,具体过了多久并不能实际估量。一方面是因为在执念幻境里,画面翻阅得很快,一方面是魔界背光,分不出日夜。 第263章 一路过来,路上都是闷头赶着路的流民,还有少数临阵脱逃的魔军,换了装束包裹严实混在人群里。 她缩在暗处不做声息地观察着,试图找出执念的破口,结束这些重复假设的梦境,唤醒执念主人的神智。很遗憾的是她什么也没有发现,连池子时或是他下属仙将的影子都没看见。 她们这批流亡的人入到庇护所还未喘息多久,城外就响起了冲锋破城的号角。 刚刚安定下来的这些人又立刻起身往魔界更深处逃亡,他们擦过姜晚的肩头往前挤着赶路,只有姜晚回头往城外望去。 这次她先隐了身形在角落里旁观。 魔军与仙将交手,两方撕扯对碰,魔军有地形优势,又有地下涌出的浊气作掩护,仙将倒落了下风。 一日啃不下,仙将便在城外设了屏障防护,搭起来了帐篷,长久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彼时魔族已经在三界多地发动了战争,苍生都需要一个机会来让魔族停下杀戮的步伐。 妖族除了要对抗魔族的进攻还要清扫小范围内斗,对此有心无力。而仙界有了池子时这一员后起之秀的猛将,再无败绩,用来调配魔族火力再合适不过。 但苍生要的仅仅是吸引火力,而非是再一场没完没了的战事。 仙族并不会放过这个打着好听名义的进攻,他们对这个年轻小将的实力非常自信,这是千载难逢的打开魔族边关要塞的机会,他们怎么舍得放过。 他们给池子时下的命令是,拿下苏达丘陵,拖到魔族其余大军回朝。 拉锯战的第三日,城破了。 这会的池子时已经是能领率千万仙将的主帅,他的战甲也换成了玄铁铸就的,坚不可摧,可抵腐蚀的魔气,满是权利与身份的象征。 他站在蛟龙之上,长戟直指中城的高楼,一声令下。 “城中老弱妇孺不可动,有降者拿下候询。” 魔族内部组成很是复杂,他们有多个族派分首治理,互相联盟又相互制约。因为地表蒸腾魔气的原因,魔族可居住的地方有限,单是苏达丘陵就盘踞了戈林十六部中的八大部。 于是破城,只是此战的第一步。 苏达丘陵的地况远比亚拉丘陵的要复杂,沟壑交错,瘴气弥漫,加之没有足够的光照,先锋小队要完成探路再完好的回去复命是件绝对艰难的事。 戈林八部之间的感情并不牢固,利益上却很紧密,盘据地异常分散,若是两相联系,进攻时很有可能遭遇背后突袭,致使他们想要进攻也变得十分困难。 攻克城门在这些面前倒成了开胃小菜一般容易的事儿。 池子时夜里守着沙盘和部下探讨,白日同魔军斡旋,甚至有时黑夜也要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反复地用之前魔军惯用的手段折磨他们。 破城的第三日,牺牲了数万的将士,终于打掉了其中最难攻克的两个部落,也终于等来了魔族大军从各战地抽身回防的消息。 至此,城中并无一人举降,外城已成了死城。 又两日,夜,天界大阁终于传来了消息,压境进攻的军令。 “主帅,蜗居城中的戈林八部已打掉一半,他们的主力军都在外主战,就算现在动身回防,我也有底气在那之前能拿下整个丘陵。” “老大,后勤实在吃力,这战不能拖。” “可大阁下的军令明显是要我们往勒亚山谷打,单是在这儿斡旋就已经折损了很多兄弟,那地方浊气吃人,底下的弟兄们吃不消的,战还没打起来就要倒一批兄弟。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我不同意。” “先别说新下的军令了,老子搁这儿打这么久,那些龟孙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早他娘说的回防呢,回哪去了,他奶奶肚里头吗。” “老三,仲奉好歹也带你读过几本书,你怎么还满口粗鄙?” “唉,打仗呢,又不是去瑶池赴宴,说话有老子的大刀好使儿?” 低沉的围谈因为玩笑话活络起来,在座的都是跟着主帅征战多年的亲兵副将,今夜要给手底下的兄弟们一个明确的答案,速攻,或是继续保守拖延。 正直霜寒,天气越发的冷,魔界底下的浊气正是鼎沸时,仙将们难以消化抵御,倒下了一队又一队,久战始终不是个办法。 “除了进攻的军令没有别的了?”池子时捏着兵符神色沉重。 副将摇了脑袋,借着火光将虎皮地图翻出来看了又看。 虎皮染了许多血渍,黑砂石刮下的划痕因为多次摩擦少了许多线条,整个地图只有大致轮廓是清晰的,其中细节都用了各种符号代替,已有多地被仙将们攻克,少数几处魔窟占了地理优势久攻不下。 池子时挑起一旁的长戟,擦拭枪身,长指在沙盘上方一点,一枚枚插旗在沙盘中变换阵型:“清点好人,明日拿下西边魔窟。” “老大,我们不等支援了吗?” “等不了,陷在战乱里的人等不了。魔军笃定了我们不会速攻,而兄长要我做的,是施压,是逼迫他们撤军回防。”池子时将仙军大旗插在丘陵最高点上,指风凌厉,整个沙盘的旗面都晃动起来。 “我去整队,打快速战,咱可都是好手。” “仲奉受伤,他后勤,我顶上。” “阙哥,你这小身板能行吗?” 第264章 “看什么,你这千斤甲老子也能一手扛仨,你以为后勤好干啊!” “哈哈哈哈……老大,他居然会说大话了,肯定给老三带坏了。” “胡说什么呢,老子板板正正的,从来都不说大话。” 姜晚幻化成随军的仙将模样,给几位副将满上酒,又退到一边。 学史料时,听池子时讲这一战役,她只觉热血沸腾,杀伐快意,领军的战神用兵用伎都为一绝。可在幻境里,作为“亲历者”看着战乱下的城池,无论是战与应战的哪方,都令她感到无比窒息。 她的视线落在池子时手中的战令上,她不敢想,若三界没有一个这样的主帅,没有人能让魔族生畏,没有人能阻止战火延续……三界会有多少魂魄因战乱消散于无,多少个人生就此腰折。 幻境并不会按着正常的时间流动,随着幻境主人的执念波动,往往上一刻在黑夜下一瞬就是白日,有时姜晚刚转过身就会差点撞上冲刺而来的刀剑。 不过是出神的片刻,幻境已然翻过好几页,她在池子时身后,站在魔窟外。 蛟龙体力不支地倒在池子时脚边,躯干上伤痕累累,足下更是血肉模糊。 约莫几分钟以前,她还见着池子时身骑蛟龙,挥着长戟从容应战的卓越身姿,此刻,那位主帅也已是满身血污。 他疲惫不堪的身影有些恍惚,视线再往下挪去,才发现他跟前还跪着两个魔族少年。 少年口中咿呀呀讲着什么,姜晚听不懂,环顾周围的将士,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苏达丘陵一役究竟被隐瞒了什么? “我呸……老子打了这么多场战,还,还没见过这么虚伪的走狗。”有将军被两个仙将用竹凳抬上来,姜晚认的,是副将们口中的老三。 老三断了只胳膊,胸口血糊糊的两个大窟窿,血从黄纱布里渗透出来,脸上的刀疤拉到耳后,还努力扯起安抚将士的笑,嘴里却在骂。 “要不是老子发现的早,后半坡藏着的人也要给杀咯。入城的时候老大就说了,不准对战俘动手,不准对…咳咳…战俘动手,耳朵给狼人咬掉啦还是给浊气烧了?那些老头给你几个什么好处,啊,叫你们,叫你们背叛主帅!” 说到激动处,老三咳得弓起了背,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血咳停了,气还消不下,竟伸长了脚要去踹人。 他要踹的是被捆仙绳五花大绑起来的小队人马,仔细数数也有十来人,个个面貌姣好战甲完备,毫无被浊气侵蚀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战场厮杀的人。 那些人是大阁精挑细选,混入大阁中的心腹,表面上听从池子时派遣,实则时时将情况回报上去。 苍生苦战,魔族百姓又何尝不是,哪里有不降之人,总有逃不走的老弱妇孺和怯弱的百姓,他们降,却被这些大阁的心腹暗中绞杀。 “为什么?”池子时长戟第一次指向自己手下的兵。 强大的气场让那些人哆嗦着求饶:“我说我说,他们他们要苏达丘陵,要您拿下整个苏达丘陵,还还要您打下勒亚山谷……” “仙尊觉得,带兵者心怀仁善,是大忌,是隐患,要我们帮主帅……” “求降书信早就递交大阁,但其余战地的魔军都还未退回魔界,仙尊是怕您撤兵,魔族背信负义。” “难道要天下独仙族一支才好?我等都曾是战俘,此刻不也跟随了主帅?” “他们做了什么滔天祸事,要被赶尽杀绝,他们也不过是战事的受害者。我们此行不就是为了结束战乱的吗?” 越来越多的仙将站出来斥责他们的行为,谴责大阁的作为。 有人爬上了高地,将刚插上去的军旗拔下,有人将魔族少年扶起,有人解去盔甲,叩拜死去的弟兄…… 这场战,他们失去了三十六万五千一百八十位将士,那都是他们亲如手足的兄弟。 月初的活来了……不想干活 第136章 无烬渊 幻境颠倒翻覆,眼前的人物骤然消失不见,一切陷入黑暗。 不知是过了多久,有星星点点的雪花从上空落下,微弱的光亮在地平线上升起,照出仙山的轮廓。 光亮打在姜晚脸上,刺眼得令她有些恍惚。 她的神还在昏天黑地的苏达丘陵里,陷在那片昏暗无光,没有生机,如沼气般吃人挫骨的魔气里,一颗心跟着战事上下浮动。 她为那些被残忍屠杀的魔族妇孺愤恨,为被蒙蔽消息而牺牲的将士痛惜,为受欺骗的主帅心疼,为在背后操纵战事,视性命如草芥的仙人不齿。 池子时待将士如亲生弟兄,行军时与他们同住同吃,担一样的苦,享同等分的福,到头来竟遭自己的部下为一点蝇头小利背叛。 这种人,若是落到姜晚手里头,按律有百八十种刑法叫他们生死不能,到池子时那儿却只有一句军法处置。 杀敌果断的将帅待背叛他的将士心竟软了,叫姜晚有些看不懂他。 又或者说,她其实一直没看懂过这只狐狸,他奇怪又矛盾,行事想法都让人捉摸不透。 姜晚之前的注意力不怎么落在他身上,现在冷静下来想,他的所有行为都不太统一协调,更像是拙劣的模仿拼接,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性。 他会学妖族受伤示弱让人放下警惕心,也会学魔族恶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265章 他还学过的莫尧的动作神态,甚至语气习惯。 …… 抛去这些,他是只什么样的狐狸,姜晚想不出来。 他们相处了很久,也曾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却好像并没有真正认识到他过。 她想的出神,被几个叽喳的老头打断了回溯的思路。 这时她才发现,她被执念的主人扮成了小仙娥,捧着托盘候在几个仙人的后面,执念主人的强大操作力让她无法挣脱束缚,挪动不了一步,也无法发出声音。 只有脖子可以小幅度的抬高,透过几个老头的缝隙,她看见了半个身子没在水里的池子时。 池子时卸去了战甲,只剩单薄的里衣,跪在泉池里,双手用力地揉搓着。 战甲上沾染的血渍被仙泉水浸润冲刷,不知是战甲上残留的血,还是池子时伤口崩裂而流的血,清澈的仙泉水竟被染成了一汪血池。 仙人不敢上前,人人低着脑袋。 “池野。”温润的女声在天寒地冻里响起。 仙人们都回头去看,矮身行礼,有序退下,姜晚依旧动弹不得。 来人是燕桦仙子。 她的模样大变了,亭亭玉立,身姿窈窕婀娜,不变的是她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柔亲切。 她步伐缓慢又轻盈,由三四个仙娥簇拥着来到仙泉边上。她看见了池子时身上新旧交叠的伤,好看的眉头蹙在一起又勉强舒展了些。 想是她也听说了主帅提着长戟踹开了大阁的门,质问众仙的事。她蹲在池子边,温声道:“魔君已经答应退兵议和,以后都不会打仗了。” 池子时搓洗战甲的手都发了颤,依旧没停下,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砸在坚硬的战甲上,融入血池中。 他咬着牙,隐忍着杀意:“他们要你和亲,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错要你来偿?” “子时,我换一纸议和书,再值不过了。”燕桦仙子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膀,“仗打的多了,杀红了眼,天帝现在变得连我都觉得陌生。大阁里鱼目混珠,有人主战,子时,往后你在他身旁,多提醒些他,别叫他入了歪道。” “阿姊,仗是我打的,戈林八部是我灭的,他们要说法,把我交出去就好了,阿姊……” 池子时发红了眼眶,手死死拽住燕桦仙子的手腕,将仙子白皙的皮肤捏红了也不肯松开。 他一声声带着哭腔的阿姊,像个惨遭抛弃的小孩。 姜晚跟着揪心起来,她大约是有点懂这种感情的。 燕桦于池子时就如姜淮于她,那是他们生命中的光,那光亮是不可替代,不能被抹灭的。 谁都能想象,魔族要一个仙子和亲,背后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玩弄她却不会让她死去,有仙族令人愤恨不齿的行径在前,天帝和大阁就算知道和亲的仙子过得不好,也不能为她声讨撑腰。 就算仙子死在魔界,他们随意找个理由就揭过了,反正议和书已签,三界苦战,仙族为保声名是断不会因为一个仙子出头挑起战事的。 池子时作为从无败绩的主帅,大阁自然不会推他出去受罚。 而燕桦仙子,就是他们最好的牺牲品。那是天帝的亲妹妹,血统尊贵,完全能代表他们对于和亲一事的态度,还能赢回来些好名声。 为了那纸议和书,顶着三界六道所有人的目光,大阁那些虚伪之徒根本没给燕桦仙子拒绝的机会,她若说不,就是三界的罪人,不愿议和的罪人。 于是,她只能选择点头。 燕桦是如何死的,姜晚不知道,史书上不会记载,池子时的执念也没有告诉她。 画面一帧帧滑过。 燕桦仙子大红的嫁衣和那日翻涌的火烧云很配,池子时洗净的战甲亮得反光,长戟立在南天门入口处,一双狐狸眼如狼似虎,恶狠狠地盯着接亲的队伍。 燕桦的死讯传来,他又是如此装扮将大阁的仙人通通挑翻在地,甚至略过了想要阻拦他的人,提着长戟轻而易举入了天帝的宫殿,寒光闪闪的长戟毫不犹豫就怼上天帝的下巴。 姜晚正吃惊着,画面忽然模糊起来,有一股力在拽她,要将她强行拽出执念。 “小殿下,小殿下醒醒!”仲奉仙君包裹严实,拿着借来的法器怼着姜晚的额心,单手挥舞着招式,心里慌乱如麻。 姜晚只觉眉心被怼得发疼,抬脚要去踹他,脚快挨上小腿,想起那处有旧伤便停住了。 她还没破开执念就被强行打断,现下语气满是烦躁:“不是让我自求多福,你进来做什么?” “鬼帝到处找您呢,白芋一下就把我卖了,您要是在这儿出了事,他们非把我魂磨了。” 仲奉仙君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鬼帝这尊大佛忽悠走,着急忙慌就进来寻姜晚了。老大的事能慢慢来,可姜晚要是在这儿出了什么岔子,他可就比老大先一步被送走了。 “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算了,我先送您出去。”仲奉仙君从自己身上解下来一件斗篷就要给姜晚包上,手上忙活,嘴里也忙,“我喊了仙医,一会儿出去先给您做个检查,有什么不舒服的您一定要说,可别瞒着……” 姜晚皱着眉头拂开他的手,往后退开两步。 “你卖了我?不对,他要是知道,就追到里头来了,所以你把我强行拉出来做什么?” “您与鬼帝势如水火,小仙哪敢把您卖了。但您真不能在这儿久待,这儿到处是残缺魂魄,戾气重,执念深的,万一伤了您,小仙怎么向鬼帝交代。” 第266章 姜晚不满地嘟囔:“有什么好和他交代的。” 仲奉仙君不知想起什么事,苦笑着扯扯嘴角:“谁都知道鬼帝把您当闺女宝贝,他最紧张您了。” “我进来多久了?” 仲奉仙君神色紧张起来:“有一日半多,可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了,你出去吧。”说罢,姜晚沿着石头甬道继续往里头走。 “您,您上哪去啊?!”仲奉仙君瞪大了双瞳,脚确是不敢贸然往前的。越往里去,执念的影响越大,他怕身上这几片布难顶,也将他拉入深渊里去。 “破执念。” 姜晚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叫仲奉好一阵诧然。 他请姜晚来,只想着或许能让老大从渊底走出来,至于那个会叫人入魔的执念,他是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她会提议破执念,也不敢想折磨老大几百年的执念真能有被破除的一日。 人已经没入渊底,他再追也来不及,只能在心底祈祷,希望阎罗成功,以及两人都别出事。 姜晚是在渊底的一处木屋前找到被梦魇住的池子时的。 她在周边转了一圈,木屋里只有一张木床,木屋外头是潦草疯长的草木,只有池子时打坐的那颗大树还算能瞧。 她在池子时身侧坐下,掰开他紧握到变形的手,将冰冷的手塞进他手心。她闭了眼,放松身子,尝试再次进入他的执念。 再入幻境,姜晚成了更透明的游魄状,飘荡在一处空旷的大殿,大殿中点满安神静心的熏香,香烟袅袅升起,迷蒙了眼。 “棋局难解?” 老者慈善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熏香迷蒙的烟雾散去一些,姜晚才能看清殿中的人物。 那是个小孩,跪坐在蒲团上,右手执白棋,紧盯着面前的棋盘,久久下不去手。 老者笑着,抚着下巴的长须,弯了眉眼,满目慈爱地看他。 “师父,徒儿不会。” “哈哈哈,好问勤学,是好事。” 小孩眨眼成了眉目清秀的少年,唯一不改的是那紧蹙的眉头,盯着棋盘发呆。 老者还是那个问题:“棋局难解?” 少年的回答变了。 “师父,徒儿觉得不对。” “哪儿不对?” “河滨两道是妖族活动的重地,不可开战。” “谁也不想开战,为了苍生,我们不能不应战。” 老者语重心长地给少年科普应战的必要性,念叨战事对三界苍生的危害,末了拍着他的肩头,将战火燎起的地方指给他看。 “你要成长,要强大,要为天帝分忧,要扛起仙族的未来,要肩负维护三界安定的担子。” 少年的眸子亮光,有些崇拜又有些担忧地盯着老者。 姜晚撸了袖子,冲过去想将那老头踹倒,碍于她透明的身体,一脚踹了个空。 原以为这狐狸被救后在仙界被教了什么正直大道理,没想到竟是一流程洗脑包,真是欺负孩子小不懂辨别。 她对着老头打了套空气拳泄愤,转头时那少年成了身披战甲的主帅,眉目冷淡,眼底满是麻木疲累。 他眸光散漫,周身仙气凌乱,夹杂着戾气,那柄长戟将面前的棋盘劈成两半。 “老师参悟神道半生,真的悟透了吗?” 姜晚:那糟老头子,坏得很 大概是23年整年过的太过混沌,我昏昏沉沉的魂终于觉醒了,这些天来感觉到脑子无比清楚,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接近正常人过,也从没有如此富有生机与活力,所以趁着脑子醒着,库库写,猛猛踩油门! 第137章 无烬渊 那老头面上不露一丝异样,衣袖一挥便将破损的棋盘连带棋局一起复原。 棋子将残局填满,白棋被逼入绝境,再无转圜,输的彻底。 弘和仙尊笑着,眸底的慈善掺了戾气,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手,在棋盘边上敲了两下:“你看,重来一次,结局依旧如此。” 棋盘上的局变化成了空景,里头赫然出现池子时这一生过往的种种,是执念幻境里姜晚所见的那些。 还有她不曾见过的,池子时做的不同选择的幻境走向,唯一不变的是燕桦的和亲与死讯。 姜晚心头盘踞了个更为吃惊的想法。 她总觉得,池子时在无烬渊里受执念所困,甚至入魔都是弘和仙尊算计好了的。 池子时是他们一手培养的战神,未有败绩,苏达丘陵一事后对大阁多有不满,甚至敢将武器指向天帝,若有朝一日他反叛,天族危矣。 只有他死,天族才能放下心,一代战神能死于战,但不能死于猜忌。 仙族好名声,断不可能背上将平定战乱的战神诛杀这种骂名,他们要池子时合理的死,又或者废了一身功夫,再掀不起风浪。 让他入魔,便成了他们最优的选择。 姜晚暗骂一句无耻,又觉不够,再添一句恶心,将心里能想到的恶毒词汇都骂了边还不觉解气。 若说魔族是生性无恶不作的坏蛋,那仙族就是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虚伪小人。 比她见过最恶心的坏鬼还要坏上百倍。 姜晚气得反寒,指甲掐进手心里也没能让她平复下来。 执念的主人也同样反应激烈。 大殿晃动起来,沙土扑簌簌往下落。他将棋盘一掀,棋子滚落一地,化为灰烬消失。 第267章 他咬着牙关,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奋力刺向弘和仙尊。 姜晚倒吸了口凉气,她不知道这一猛戟刺下会发生什么,执念破除,又或是,入魔…… “池子时!” 她的声音传不到池子时耳里,她在心里把仲奉翻来覆去骂了一遍。 那长戟最终还是没刺到弘和仙尊身上,长戟的主人痛苦地后仰了身子,身子和手拔起了河。 “我能,打败你!” 他一字一顿地吼出这话,声嘶力竭,软了膝盖,跌跪下去。 弘和仙尊不见了,掀翻的棋盘不见了,大殿里的香也不见了。 执念破除了? 姜晚被解了桎梏般有了些实感,双脚落到地上,声音依旧落不到池子时耳里。 “我做到了。”池子时喘着粗气,声音虚浮,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给人答复。 有脚步近了,姜晚抬头看,只一眼被呆愣住了。 “您,您怎么进来了?仲奉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鬼帝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看不见她,眼底露着她不曾见过的嫌恶。 那是执念幻境产生的虚影,和她此前见到的那些人一样,是池子时执念的一部分。 鬼帝与池子时的执念何干? 鬼眼通天的法器在半空转悠着飘到池子时脸上,鬼眼们眨巴着盯着他看,而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嘲笑着他。 鬼帝拄着法杖往前,在他身前定身,法杖长了眼似的就着他的手背杵下,他用劲碾了碾,半弯下身,含笑着看他。 眼底是戏谑,是无尽的讽意。 姜晚走不动道,直愣愣地在原地傻了好久。 鬼帝他,也是和弘和仙尊那样虚伪的小人吗? 不对,幻境是会被扭曲的,鬼帝不是那样的,鬼帝不是。 就算她再怎么安抚自己,也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万一,万一鬼帝也是从小对她洗脑…… “战神连自己的执念都无法战胜,怎么保护她?”鬼帝嘲弄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轻飘飘一句话将池子时压得低下了头。 鬼帝的声音没停。 “真可惜啊,你赌输了。” “哼,就知你护不住她。” “战神,也不过如此。” 最后那句话有别于鬼帝的声音,要更少年些,像…像姜淮。 说话的那人藏在黑暗中,只隐约露出轮廓。 姜晚还没看清,幻境就开始崩塌。 这一次的崩塌尤为剧烈,像幻境的主人挣扎着要从执念里脱身,像仲奉强行将她抽离执念的那种感觉。 姜晚被一股大力推了出来,手心沁满了汗。 她将手抽出来,动作惊了依旧阖眼的池子时。他将手反扣,蓦地睁眼,满目戾气,死死瞪着姜晚。 亏得她做过了几百年阎罗,对上那眼依旧能够波澜不惊,没让他吓出魂来。 是出执念没错了吧? 她没顾上池子时盯着她,要吃人似的眼神,自顾自地环顾了四周的景物,是那个清清冷冷的木屋和那些潦草的植物。 她稍松了口气。 可扣着她手的池子时却不淡定了,周身的魔气升腾,执念再次侵扰他的大脑。 “池子时。”姜晚吃痛着,喊他的名字,一手在兜里摸着仲奉仙君早前给她的拂尘。 还没等姜晚摸到拂尘,两只手都被池子时抓了去,紧握的力叫姜晚几次想暴起踹醒他。 池子时眼底的戾气化散,转为痛哭和哀求。 “审判我,给我定罪,好不好?” 那是无法挣脱心魔束缚的痛苦,红肿的眼里满是对解脱的渴求。 那刻,她理解到了姜淮说的“心疼”是什么感觉,有些无措地喊他:“狐狸。” “我有诸多罪过,你审判我,罚我入诏狱,罚我受鞭刑,罚我渡雷劫,罚我……凌迟,剃仙骨,去我灵根。” “怎么都好,让我,随他们死去。” 让他成为那第三十六万五千一百八十一。 他的仙骨已经有丝丝魔气攀附而上,试图钻入骨髓,叫他早些度化堕魔。 “你无罪,那些不是你的错!” 姜晚唤不醒他的神志,被捉了双手也无法去摸那柄拂尘。 她自然不可能看着池子时入魔,他还得活着出无烬渊,他得去东海,无论用何种办法,三界不能再起战事了。 百鬼阴差扇在无烬渊底亮相,荡开的阴气与池子时心头缠绕的魔气相较劲。 趁着这功夫,她终于是挣开了池子时的束缚,摸出那柄拂尘。 到这时,她才想到,仲奉光顾着讲这东西什么时候成功施展过,一点没告诉她如何使用。 姜晚无语,将东西丢到一边,双手捏决,指尖灵活轻巧地游走于池子时身上的各个穴位,疏通,驱散。 好半晌,才终于将他凝聚来的魔气全都驱散,唤回了他清明的神志。 姜晚试探着喊他:“狐狸?” 池子时缓着气,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她,湿漉漉的眼睛蒙了水汽。 他笑着,扯起嘴角,轻叹道:“还在执念幻境里啊。” 他伸手将她松散的发髻散下,发钗绕着青丝转了两圈重新别上。他满意地端赏着,点点脑袋,摸索着要找酒。 姜晚摁住他抓着酒坛的手,那手背粗糙,有很多细小的刀口疤痕,被茧子掩盖。 第268章 “我连执念心魔都战胜不了,提不及长戟,也不护住你。”池子时将酒坛抱于怀里,苦笑两声,“你哥说得对,该放手的人是我。” 我哥,姜淮? 她有些凌乱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鬼帝和姜淮怎么会出现在池子时的执念里,池子时口中反复出现的“护不住”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思绪被扯得一团乱,心思已经从池子时的执念上被扯远了,满脑子只有出现在幻境里的姜淮。 按道理说,池子时是不可能认识姜淮的,他们不曾见过,更别提说上话了。 “池子时,你看着我。”姜晚本着拒绝内耗,有话直说,捧起他的脑袋,迫使他仰头与她对视。 池子时弯了眉眼,听话地看她,狐狸耳朵冒出来,毛绒的尖耳朵动了,乖巧得很。 “我问你答。” “好。” “鬼帝要你保护谁?” “你。” “他和你赌什么?” 池子时没答,眨巴着眼睛看她。 他的眼神没有变化,倒添了几分迷惑,像在思考。 姜晚换了问题:“你见过姜淮?” 池子时点了点脑袋。 “什么时候?” “来无烬渊前。” 池子时顿住,澄澈干净的眸子微缩,露出警惕来。 姜晚的手腕再次被抓住反扣。 她吃痛的倒吸了口气,盯着红肿的皮肤咬紧了牙关,另一只手正思索着要不要干脆将这狐狸敲晕弄出这鬼地方。 “姜晚?!” 他余光扫了眼周身的景物,又问:“这不是幻境?” “不是幻境。”是姜晚肯定地回答。 “我带你出去。” 他有些急切,站起身来,酒坛从他身上滑落,碎了一地。 他顾不上那些,拉着她就要离开这里。 反倒是姜晚顿住了步子,怎么也不肯跟他走。 “你刚才说,入无烬渊前见过我哥,我哥还活着?” “执念会让人记忆混乱,我说的话不能信。” “鬼眼看到的,你没骗人。” 比起人口中的话,姜晚一贯更相信鬼眼的判断,那是她与生俱来辨别真伪的能力,没有话能骗过鬼眼。 池子时不作声,更肯定了她的判断。 “不为难你,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他们让你瞒我。” “他们要做什么,不能说吗?” 池子时喉口发紧。 他怎么说,告诉她,为了她的活路,所有人都准备为她赴死? 姜晚:好好好,都瞒着我,全天下人都是你同党,就独独瞒我一人,把我当傻子耍!! 姜淮:好好好,我隐身做的这么完美,结果你说暴露就给我暴露了? 姜晚:谎言最是瞒不住,早知今日,当时怎么不提前把仲奉拉入你的阵营,该! 姜淮:百密一疏,都怪池子时[捏拳/] 脑子醒了,导致我一夜无困意爆肝两章,然后成功爆痘。 定时发布的此刻,我准备穿上我的棉拖,去恰早饭,然后回来再肝一章,因为周一起就要忙工作了,月初又撞年关,我两眼一黑又一黑 第138章 无烬渊 无烬渊底的寒凉阴气一如地府之下,攀着人的脚踝一路钻入心尖,撕咬啃噬。池子时扯了木屋周边疯长的草,又折了两节木条,生起火堆。 倒了浊酒助燃的烈火将那些并不干燥的木条草叶烧得噼啪作响,引来了渊底飘荡的游魂。 许许多多的游魂绕着木屋晃荡了一圈又一圈,大概是怕伤了人,又好奇有活人存在,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火光倒映在少女脸上,明灭晃动的光影给她增添了几分血色。 池子时盯着她手中摩挲的扇子,羽睫下落了一片阴影。 两人并排坐着,在无烬渊游魂喧嚣地衬托下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百鬼阴差扇随着姜晚手腕转动,消失无踪,让池子时紧绷的神经一下断裂,那颗浮沉不定的心等待她宣判出局。 他还是要遭抛弃的,不管是最初,从前,还是现在。 姜晚思忖着,轻声开口:“我其实,无所谓他们做的那些事。” 池子时方才与魔气抗衡,呕了好几口血,现在脸色憔悴着,缓慢抬起脑袋,眼神小心试探着去看她,苍白的薄唇颤抖翕动,没吐出一个音来。在姜晚偏头看过来时,慌忙将头埋下去,藏起黯然无光的眸子。 姜晚薅了把脚边长至膝盖,叫不出名来的草,连根带土一起丢进火里头。 “用漏洞淘汰我,强制退考,还是派人来劝说,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她想起了初次遇见池子时的那夜,满身是伤的赤狐倒在血泊里,唉呜着叫惨连天,不带它回去就咬着裤脚死死不松口。 她有些好笑,问:“你应该知道你的伪装很拙劣吧?” 池子时身子僵直,指头揪紧。 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在伪装里求真。仲奉说,他用带兵打仗的那些法子对付阎罗不可行。可他只会带兵打仗,也只学过兵法。 “生灵见我避之不及,独你,敢缠着跟我回家。” “你一早就知道?”池子时向来挺拔的背脊塌下去,声音苍白颤抖,自嘲着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为什么不拆装我?” 第269章 “鬼帝没和你说吗,我生来七魄残缺,不通情感,是天生的阎罗料子。”她停顿住,手中多了枚珠串,池子时的余光瞟去,是下了引魂咒的那个,黯淡无光的如意玉石已经恢复了通透晶莹的本色。 “于我而言,这世间一切如何发展,走向灭亡,又或昌盛,都于我无关,没有什么能波动我的情绪。” 只有姜淮,是那个例外。 “我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了。姜道沉,也就是我爹,到他死也没见过我几面,同我说过几句话。我是姜淮养大的。他和我不同,他希望世间繁荣昌盛,百姓安居,善有所报,恶有所惩。他有远大的理想抱负,却为我舍弃了前途,做了个人人厌弃的阎罗。” 司礼同她说,凭姜淮的本事,等他去人间历完劫,褪去阎罗阴气,有他们兄弟二人共同举荐,入仙编轻而易举。 送姜淮入历劫道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她的兄长马上就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去做他想做的事了。谁能晓得,都临门一脚了,最后等来的,是姜淮魂散三界的消息。 “我在黑暗里生活几百年了,阴冷,潮湿,漫长时间里我就坐在那个高位上俯视阎罗殿,在那个没有光,没有人气温暖的地方,看了几百年的戏,见过世间百态,也知人心多面。几百年里日复一日,夜夜相似。” 池子时透过火光看进她的眼里,那里光影绰绰,噼里啪啦,却染着几分寒意和落寂,还有无尽的想念。 “我以为会一直那样下去,直到,引魂咒的光亮了。” 然后,她请辞,离开地府,报了仙编,在人间驻留。 “引魂咒是地府禁术,三界内但凡有一缕魂息尚存,它都能敏感捕捉到。” 魂息是一个人离去后残存的温度,会在三界,他生前去过的地方,触碰过的物件上逗留,直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逝。 三界内再也找不到一丝魂息时,那他们就真的消逝无踪了。 地府的鬼差会带回魂魄,却无法带回它生前所有的魂息,会有魂息跟着魂魄转世,也会有残留的魂息一直困在前世的执念里。无烬渊是万千魂息的最后归处,世间尽数残魂、魂息都会被吸入此处,等着时间将它们所有的念想都消磨殆尽。 姜晚把玩着玉石坠子,抬眼对上池子时的视线,狐狸眸子慌张闪躲。 “他是我的执念。但若是重来一遭,我知他还是会选择同山魈同归于尽,尽管那样,我还是会让他去历劫。” 在之前,就像鬼帝所想的那样,她确实是想要找到姜淮的魂息,试图复活他。在人间游走,寻找魂息的日子里,她慢慢也变成了姜淮,觉得世间一切都该遵循道法自然,而上位者该为俯仰它的民众做些什么。 直到幻境里,弘和仙尊点出执念循环的那步棋,她突然醒悟了,不管重演多少遍,那时那刻,我们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当下最优的,不是吗? 就如,再来一万次姜淮依旧会为救百姓而牺牲,池子时也会因为三界苦战而在苏达丘陵选择对魔族施压。 错的,从来不是他们,是迟迟不来增援截拦山魈,尸位素餐,不敢迎战的仙族领将,是隐瞒求和书信,为一族私利背叛主帅,密旨屠杀俘虏的操局者。 “我想,燕桦仙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在仙山救了你。”姜晚挑起地上被当成烧火棍的东西,扯了身上的斗篷,用力擦拭着被烧得焦黑的顶端。 烧火棍露出原本的光泽,锋利的尖刃被姜晚擦拭的反光,在火光下,寒光杀意逼人,那曾是随着战神一起出名的神兵长戟。 姜晚将未能恢复往日神光的长戟递还给池子时。 她说:“魔族品性你最知晓,他们不满已久,一旦发战,早前签订的议和书不过是废纸一张。不是仙族需要战神,是三界苍生都需要战神。” 池子时盯着她的动作,眼底情绪复杂翻涌,手掌握成拳,磨平的指甲掐进长满茧子的肉里,依旧无法控制住颤抖。 他哑着嗓子,开口:“我不觉得那个称呼荣耀,也不觉得我能担起那个名号。我杀了好多人,手里沾了好多血,我……我很脏。” 泪花了他的眼。 无数个日与夜里,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血流千里被冰封在河面上。睁开眼,看见的是满身满手,到处染上了血。是自己的,是战友的,是敌军的,是无辜受累的千千万万苍生的。 执念并非三言两语就能破除的,越敏感的人陷的越深,一重执念之下又是一重执念,环环扣扣交合着,一结更比一结难解。 姜晚往他身边挪近了些,握住他发颤的手。 那手在火边烤了许久依然寒凉,软嫩的手掌覆在他的拳头上,却叫他心头震颤。 有小人在他脑子里打了场没结果的架,几经挣扎下池子时痛苦地看向她,道:“山魈入城前,司礼曾来无烬渊找过我……我当时选择不见他。” 如果,如果那时他出去见了司礼,姜淮也就不用与山魈同归于尽。 姜晚噎住,这狐狸脑袋怕是在仙山冻傻了。 “山魈袭城那日,人皇可是在场。我的兄长我了解,谁也拦不住他的,你来了也未必能改变什么。况且,这本就不是你的错。难不成仙族离了你,就无人可用了么。” 那双狐狸眼水气迷蒙地,直勾勾盯着她,眼底浮着挣扎与渴望。 第270章 她心里乱糟糟的,抬手摁着他紧蹙的眉头胡乱碾着,掌心下移,盖住了那双会叫人心软的眼。 “我哥的事儿我自己会查清楚。” 池子时的长睫毛在她手心底上下扫动,蹭得她痒痒的,不自在地撤回了手。 手才刚离开,下一刻就被抓住,狐狸掌心的茧子硌着肉,手心的温度直达姜晚心里。 她忽然想起来,她眼里的池子时,是善于在暗处观察,绝对隐忍,却会在细微末节里处处体现着他的用心,占有欲和领地感强烈,醋味也浓烈,但这只狐狸又小心,又脆弱。 他拙劣的伪装底下,是炽热紧随的目光,是随时现身的保护。 虽然开始的接近是一场满带目的的骗局。 可也是因为他,从光里走到她跟前,将她拥入怀中,带出了满是泥泞的黑暗。那是除姜淮外,第二个让她感觉到这世间真的有温度。 光,原来是能打到她身上的。 姜晚回握住他的手:“出去吧,三界苍生需要你。” “我……提不起长戟,也没能突破封印。” “可你聪颖,顽强,有担当,熟知魔族根底习惯,善用兵法,练兵有素。况且,无需动手,你本身就是能震慑三界的存在。” 篝火的光影窸窸窣窣跳动着,暖意从脚尖蔓延心头,两颗心挨着,再寒冷的地方也会生出花。 金乌缓慢从地平线升起来,朝霞在天际边沿染出绚丽的色彩,橘黄色调的光铺洒在花海上,成就了一幅美景。 小姑娘嘴角扬起弧度,用相当陌生又熟悉的词汇细数着她眼里的战神。 她描绘了一个出场带着光环的十足厉害的英雄人物。 她说,他身披月光,脚下是万丈深渊,即便敌人法力高强,也难敌小将胆大又心思细腻。她说,他每一场征战,都无惧死亡,用尽了力气,只为赶走敌军,为百姓谋一片净土。 她眼里的战神,好像真的无所不能。 暖光从远方打来,照在姜晚的侧脸上,像渡了圈金光。池子时的眼和心都被她给占满了。 她就是神派来救世的,他确信无疑。 生日场,白天忙到疯,眼睛都被阿拉伯数字迷花了,但好在状态不错,嘎嘎挤时间写 无烬渊要进入倒计时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马上又能迎来转场了!! 第139章 无烬渊 池子时看得出神,姜晚伸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眉头又紧蹙起来。 又着了魔气? 沾了血气的心魔果然难对付。 姜晚掰过他的肩膀,迫使他正对自己,又捧起他的脑袋,只手掐决,灵力顺着指腹注入他的额心,而他的眼底始终如一片汪洋,倒映着她的脸,不起一丝波澜。 她有些急了,不安稳的内力在体内翻涌,她咬着牙压下难忍,喊他的名字:“池子时!” 她知道仲奉那些话不是危言耸听。大阁一向只看重天族的利益,断不可能让战神入魔这等事传出无烬渊外,一旦他入了魔,只会被就地正法,绝没有活路可言。 她后背发凉,她怕池子时真的入了魔,怕他斗不过那些手段卑劣的老头…… 她怕他也死了,她怕孤单一人,怕再没有一人能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她是一个没有实心的阎罗,竟然会徒生害怕,她觉得有些可笑,可动作却很实诚,手下的力气分毫不减,直至摁红了眉心也不放弃。 手腕被冰凉的手指握住,狐狸眼眨了眨,带着笑意。 池子时用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污血,笑着安抚她:“我没事,别怕。” 姜晚的心跳乱了节奏,盯着擒住手腕的那只手,感受着那人的体温慢慢回暖,才有了些踏实感,好半晌才想起来抽回自己的手。 池子时后头又说了什么,声音还没入她耳里就模糊了。她的余光落在那张被血润色过的薄唇上,一张一合着,瞧着比施法后的魅瞳还要勾人心魄,叫人不自觉地想靠近些,再靠近些。 在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完全侵占大脑以前,姜晚先被狐狸忽然拉近的距离吓回了神。 她的手在无意识下又够到了他的衣袖,几乎粗鲁地往自己的方向扯近,连带了狐狸不得已要欺身向前探,才能免得衣物被撕扯成碎布。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再往前仰头凑近些,就能碰到那张薄唇。 狐狸的呼吸在她头顶,急促又紧张,她甚至还听出了些许期待。 姜晚慌忙松手,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拉开距离。 她退,池子时反倒是撑着手又向她贴近了些,在她以为狐狸要有所动作时,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掌带着她的腰肢,将她扶正。 姜晚一向苍白的脸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身体燃起了异热。 生病了。 不对,她从没生过病的。 池子时扶着她的腰,看她坐稳,立刻就将手收了回来,生怕有多余冒昧的动作惹她生气。 腰部的温度离开,空气里的氛围更加沉默。 金乌已经完全离开地平线,漫天霞光也消散无几,无烬渊再次陷入了黑暗,只有他们身前的火光在尽情跳跃。 姜晚将指尖把玩的玉石坠子递出去:“送你了。” 池子时目光从坠子上移,不可置信地看她。 第271章 “不过引魂咒不能教你,况且,你也知道,姜淮能活不是它的功劳。”姜晚的手指蜷缩了下,语速飞快地提醒他,生怕他下一刻又为了燕桦仙子入了魔。 “这如意玉石能庇护平安顺遂,本就仙界的宝物,转送给你也算物归原主吧。” 那玉石后来被挂在了战神腰间,时时刻刻不曾离身。有在东海巡逻的魔族将士传,那玉石会发淡蓝的强光,他们亲眼见着蓝光散去,战神提起长戟,只一下便挑穿了妖兽的真身。 临出无烬渊前,池子时扯住姜晚的斗篷,对上她不解的目光,语气郑重道:“对不起,先前骗了殿下。” 姜晚怔愣住,点点头:“嗯,但我还没准备原谅你。” 池子时垂了脑袋,不作声。又听姜晚继续说:“等魔族退军,洲岷事平,再说吧。” 他失落的眸子忽地又亮起光,长腿几步追上姜晚的步子,踩上蜿蜒的石子路。 那是很长很长一条甬道,两道铺满各色各样的鲜花,游鬼在他们身后相送,前路好似有光在吸引着他。 在甬道的尽头,在快要跨出无烬渊口时,他听见她轻声说,我等你凯旋的好消息。 那声音轻柔,仿若幻觉。 他看着一步步坚定往外走的娇小身影,心底有更多的力量被聚齐,汇聚到喉口,应了声:“好。” 三界小道消息日日翻新。天界战神出山招募有志之士,不日将前往东海驯服妖兽的消息也夹杂其中。不过一个早上,消息就在各族各地散开了,不少人借着了解招募条件的幌子打探事情的真伪。 仲奉仙君抛完消息就撇下考编办忙到着急上火的一众仙官,在无烬渊口来回踱步,脑袋时不时往里头探。 “仙君快别转了,再转哥几个该晕了。”那人影晃来晃去一早上不带消停,仲奉仙君受得了,驻守的仙将先要受不住了。 “我脑袋都挂铡刀底下了,能不着急吗。” “仪器指标都正常,战神一定能成功出来的。” 仲奉仙君瞥了眼光点闪烁的大机器,恨不能一脚踹废它。就是它监测着战神入魔的情况,实时上报大阁。 “哼,北斗府司出来的东西,能信?” 仙将面面相觑,想到北斗府出来的各个发明,心虚地摇摇脑袋,内心里的评价都是不靠谱。 “仲奉。” 熟悉的声音从空谷里响起,自带回声。 余音回荡入耳,仲奉仙君才回过神来,两眼早蓄满了泪水。 仲奉仙君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般,泪眼汪汪地迎上去喊他:“老大……” “我没事。” 仲奉仙君哪里信,抓着池子时的胳膊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夹杂任何一丝魔气才松了紧绷的神经。 今日大阁下了最后通牒,若是战神入魔指数依然超标,他们就要先下手为强,诛杀于隐患未生时,以保全天界战神的形象名声。 仲奉仙君得知了此事,顶着压力,组织了考编办的仙官们将战神要前往东海平乱的消息先一步传开。他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没想到,阎罗殿下真的将老大劝出来了。 万幸万幸,他的将军又多了条活路。 “多谢小殿下。”仲奉仙君对着跟在池子时后头出来的姜晚,恭恭敬敬鞠了大礼,“小殿下来日若有能用上小仙的,只管吩咐。” 姜晚拍去肩头衣角沾染的晦气,摆摆手:“我答应过的,总是要做到的。还要谢谢仙君的资料。” 仲奉仙君一愣,侧头瞧了池子时的脸色,没有生气,看来俩人是已经谈开了。 不过,那些利用人脉和门道轻而易举就能打听来的消息,如何能跟池子时的性命相比呢。 仲奉仙君又行一礼,才直起身,和池子时一起目送姜晚的背影消失在渊口。 他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仲奉仙君看了眼身侧的池子时,因为无烬渊磁场的缘故,身子还有些虚弱,但耳朵和脖颈染着异样的红,一直不退。 再想想,刚才两人出来的氛围,沉默又莫名和谐,阎罗走前好像还多看了战神一眼。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仲奉,回仙山。”池子时打断了他即将蔓延的遐想。 仲奉仙君从瞎想里回神:“老大,您的封印?” 池子时摇了脑袋:“没有长戟,我一样可以。” “我愿追随您同去。” 池子时将他扶正:“不。大阁这儿需要你帮我盯着。” “老大!” “我们不能再受人蒙蔽,同样的坑不掉第二回 。我只信得过你。” 仲奉仙君梗住,只得咬牙应下:“仲奉,听从老大安排。” * 月老殿。 月老和师弟月合仙翁下了一宿的棋,正在姻缘树下阖眼打盹,却被一声惊叫扰了清净。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月合仙翁抬手拍拍受罪的耳朵,点评道:“你新收的徒弟,确实活泼。” 月老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对于师弟的阴阳怪气,说不出一点反驳的话来。 他还没想到怎么接这话,小徒弟就已经噔噔噔地跑到跟前,姻缘簿像烫手山芋般被快速塞进他怀里。 小仙子喘着气,一脸着急:“战神,战神的红线,修,修复了,自己修复了!” 第272章 看护战神的红线是老师交给她的重任,为防有不轨仙子把战神的红线盗走,连上自己的红线去,她每天要检查几百遍,连红线断口的线头都能闭眼画下来。 可谁知道,她只是转身去拿了个东西,扭头回来时,那断线已经成了完整的红线。 最恐怖的是,那线有尽头!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人趁着她转身的空挡干了票大的,意味着她的实习期泡汤了! 月合仙翁凑过去,从兜里翻出一个袖珍放大镜,对着姻缘簿上下仔细看了遍。 嘿,还真是。 姻缘簿上,战神池野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没有名字,闪着暗光的空框。 “这……” 月合仙翁抬头与月老碰上视线,默契地笑出声。 小徒弟急得跳脚,连声问怎么回事。 月老拂着下巴的白须:“天下缘分,妙矣。” 月合仙翁眯着眼,笑得别有深意:“有情人,终成。” 两人故弄玄虚地话整得小徒弟要崩溃跪了。 “啊?所以,这线究竟连上谁了?” “师兄你说,人皇这次又赌输了多少?” “哈哈哈哈,依我看,司家兄弟诓人激将的本事渐长,他那清源宫怕是要赌空了吧。” “那这事儿师兄是报还是不报?” 去修正了一下纲,小改又像大改,无烬渊到此落幕 池子时的心魔只有他自己能解,就像,关于姜淮的执着只有姜晚自己想明白了才能放下执念。 人应该无时无刻不在救自己于水火 要进入最后篇了,期待~ 第140章 洲岷 洲岷彻底醒了,在姜晚入无烬渊的第二日。 鬼帝费心拦截的消息被洲岷日甚一日的祸乱之力轻易宣扬,三界人心惶惶,人间的灾荒不断,仙族的议会一场接着一场,妖族日夜祈福,只有魔界在这些慌乱里倒显得淡定极了。 他们的兵马奔散各处,只等洲岷下一场爆发,趁乱起战。 处在封印上方的鬼域,尽管鬼帝谋划许久,也不免陷入前所未有的乱象,游鬼疯魔般四窜,流放的族群异变,互相伤害折磨…… 姜晚的脚落到鬼域结界内,身体过了电流似的打了个寒颤,刚压抑下去的内力又开始新一轮波涛汹涌。 四肢百骸被大石碾压过般酸胀疼痛,左胳膊的伤遽然裂开,血珠顺着宽大的斗篷滴落地面。 活人鲜血的味道在九幽飘散开,群鬼闻味寻来,又被百鬼阴差阻拦住前进的步子,急得围着姜晚不停打转。 “殿下!阎罗殿下归来了!阎罗殿下归来了!” “阎罗殿下归来了!” 百鬼阴差扇发散的法力,压制了小部分动乱,那些清醒过来的一眼便认出了她,欣喜着将阎罗殿下归来的消息传遍九幽。 钟馗原就在鬼域处理事务,听到群鬼齐齐拜倒,高呼迎阎罗殿下归来的声音,马不停蹄地就往这儿赶。 “殿下!”钟馗疾步穿过围的水泄不通的鬼圈,来到姜晚身边,上下粗略瞧了眼,视线便直愣愣落在被那血染了半边斗篷衣服的手臂上。 它将身上的袍子割成长条,绑在她的手臂上,语气着急:“走,叔立刻带你回地府。” 钟馗拉着她的手腕,急急迈了两步,小姑娘杵着,没跟上。 还在害怕鬼帝要将她困在阎罗殿里的事? 鬼帝早通知下去了,说是和姜淮商议过后决定的,要将真相告知姜晚。他想,那些事情该由鬼帝和姜淮亲口告诉她。 他回头,弯下身子:“别怕,有叔在。” 小姑娘的表情倒不像是害怕抵触回去,那眉头紧揪着,一副难言又痛苦的样子,眼里湿漉漉的。 最后只虚虚吐出几个字:“我……我走不动。” 姜晚的脚灌了铅的沉重,挪不动一点,身子也像僵住了,怎么也动弹不得。 钟馗慌乱了一瞬,立马施法带她瞬移到了地府。 地府的防备结界升起,瞬移术到不了里头,钟馗只得抱着姜晚从地府的入口,过鬼门进去。 “二殿下修补结界刚回来,去了鬼帝那儿,咱抄近路赶过去。” 白芋看着一路滴落过来的血迹,惊呼着,跟着钟馗身后一路护送。 姜晚再醒来时,床幔遮去了所有光,周遭很安静,屋子里熏着熟悉又浓厚的白松香,体内乱窜的内力哑了火。 她起身下床,从柜子里翻出件厚实些的呢绒外套,左臂行动有些艰难,那伤口并未消失,白色的纱布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封口处贴了黄符,她索性披着外套出了门。 屋子外起了瘴气,漫到小腿肚,屋前的樟树下站着好多鬼差,低着头,拿着笔,侧耳听着最前头背身站着的人下达吩咐。 洲岷咆哮的余威带起了瘴气的风浪,男人的衣袍被风鼓起,又落下,他只是微微偏头听下面的鬼差回报消息,时而点下脑袋,抬手指了指方位。 眼前的画面与记忆里的重叠,她呢喃出声:“姜淮……” 如很多次梦见的,对面的男人身子一顿,有感应般转过身,对上了她的视线。 刚才还拧着眉头,严肃冷静安排事务的人表情柔和下来,唇角带笑,弯了眉眼,冲她招手。 这么十几步的距离,她再次走近兄长的身边,走了三年还要久。 第273章 真正触碰到他衣角,感受到他的呼吸体温,确认他是真实存在而非幻象,姜晚筑起的坚强防线在一瞬间垮塌,心里积攒的委屈与思念奔涌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砸散了周围的瘴气。 鬼差们只瞧见阎罗殿下几步扑进了前阎罗的怀里,纷纷低下脑袋,懂事地行礼告退。 小姑娘将头埋进姜淮的颈窝,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呜咽声在他胸腔起伏。 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喊人:“姜淮。” 姜晚就是这样,从来不肯喊他兄长,或是哥哥,怎么教也没用,一根筋轴得很,非像个小大人似的跟着鬼帝它们喊,说几回也不肯改口。 姜淮喟叹着,揉着她蓬松的发顶,当初那个屁点大,不爱读书的小姑娘都已经长到胸口了。 姜晚又喊了两声,揪着他腰线的手指又紧了紧,生怕他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又剩下她一个人。姜淮一面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一面应着:“我在呢。” “姜淮。” “哥哥在的。” “姜淮。” “哥哥在的。” “姜淮……嗝——” 姜晚抽泣着喊姜淮的名字,打出了个哭嗝,惹得姜淮失笑,将人从怀里扯开,仔细擦拭她哭花的脸蛋:“让哥哥看看,我们小殿下什么时候学会哭了?哎哟,还哭得这么伤心啊。” 姜晚抽噎着,扁起嘴,用拳头砸他:“不许笑,不许揶揄我。” “不笑不笑,谁敢取笑我们小殿下,哥哥教训它。”姜淮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将人哄回屋子里。 烛火随着姜淮的响指一一亮起,将屋子照得亮堂。 “好啦,不哭了,成小花猫了都。” 姜晚也想止住眼泪,可泪腺总不受控制,每每觉着憋住了,又淌下两行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可姜淮却笑意更浓了。 会哭会闹,总比冷着张脸,神色恹恹来的好。 但也总有些闹心,池子时那货不知道使得什么手段魅术,叫他好好的妹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想到这些,他恨不能将那些会拱白菜的臭小子统统吊起来打一顿。 现在,他得先哄好这个小祖宗:“看来哥哥不在的时候,咱们晚晚受大委屈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姜晚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姜淮问愣了。 她干脆利落地抬手擦去泪痕,小脸又没了表情,开口干巴巴地,有些气愤地冷声质问:“你回来做什么?” “不是晚晚想哥哥回来的吗,为了这个还和鬼帝吵架,把他都弄伤心好几回了。” 鬼帝?伤心? 不用想也知道,都是白芋传出去的。那嘴巴喇叭花一样,出去行趟差,全九幽的猎奇事儿都飞进它耳朵里,还能往外吐吐地府秘辛。 自从被范无咎抓过一次现行后倒是懂得收敛了,面上不漏,背地里继续干。最近鬼魂们也慌乱,有它调解气氛,钟叔和阴司那头权当看不见。 想起来这白芋还是姜淮临别前托给鬼帝的,她就闹心,她当初还真以为姜淮嫌她了无生趣,才从外头捞回来个滑稽话痨鬼,想要让地府热闹热闹,没想到是给鬼帝培养出了个大间谍,专门来看着她的。 姜晚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控诉道:“他们都说你没了……” 转而又补充道:“我只是要你活着,除去九幽,在哪里都行。” “不想我在地府?” 姜晚点点脑袋。 姜淮早就知道她的心思。 当初阎罗殿空缺,谁都以为是早先被法扇选中的天命阎罗继任。甫一听说改了姜淮继任,小姑娘急得是头也没梳,鞋也没穿就往外跑,几个无常都追不上,瞧着她冲进鬼帝那儿闹了一场。要不是轮番哄着,骗她到了年纪就卸任,哪里能罢休。 她还没成年就各处打听仙编的事,司家兄弟也早告诉他了。他怕拂了小孩的心意,她要不高兴,才答应去人间历练一趟,也正好随了鬼帝的意思,让姜晚适应适应独当一面。 他当时哪里想过他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会为他闹出这么多事来,等听鬼帝和他谈开了,他才惊觉,在所有的行动计划里,姜晚都像个提线木偶,被安排着度过她的一生。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烛火的光影在他们脸上跳跃,梳理不开的神色被火光吞噬。良久,白芋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门从外头向里推开,阴风夹着瘴气鱼贯而入。 鬼帝弯身挤进屋子里,正巧听见姜淮开口。 他对姜晚说:“对不起,哥哥……一直没问过你的感受。” 鬼帝黑着脸,拄拐在地上敲了三声,强行打断了兄妹二人的温馨谈话。 姜淮抬眼往门口看,鬼帝面上明晃晃印着怨念。 它在气恼姜淮不做人,说好他俩一起的,竟然趁他不在偷摸着先道了歉,它现在打断对话,又显得是它示意隐瞒的。 姜晚也顺着瞧过来。 鬼帝也不好没头没尾地给姜晚道歉,只好轻咳两声掩饰慌乱,假装正经地问姜淮:“说了吗?” “没,想着等您来。” 鬼帝点点头,没错过太多就行。 姜淮想到什么,又问:“情况如何了?” 两人默契极了,一开口就知道问的是结界,便答:“各缺口都洒了血,暂时稳定些了。” “桥下呢?” “加了两重封印。” 第274章 姜晚还没从姜淮的道歉中回味过来,眼前两人娴熟地打着哑谜的样子又撩起了心里的火气。她板起脸来,将杯子拍在桌上:“不打算告诉我吗,真相,洲岷和神谕的事?” 第141章 洲岷 鬼帝深深看了姜晚一眼,冲姜淮点点头,一屁股坐到边上的空位置上,双手撑着拄拐,指腹一下一下地蹭着顶上的宝石切面。 “您怎么不自己说?” 鬼帝看看姜晚又看看姜淮,掀了个白眼,无情道出真相:“我说?她哪回信过我说的?” 姜淮哑然,还真是。 “那我就从头说起吧。洲岷是仙山神兽,因为大战灭绝,后来出现在东海,不仅性情大变,还有了祸乱四海的奇力,神兽就此成了凶兽。洲岷现世时,伴有神谕。神谕言……” 姜晚接上:“恶果自食。” 姜淮点点头,接着讲那些鬼帝隐瞒下来,外界都不知道的内情。 “这道神谕后,洲岷狂暴,四海大乱,三界无一处安生。父亲临危受命,破劫数,人身入主地府,主持局势,后入神址,跪求上神启示,降下神谕好点拨迷途。” “是那道神谕?天命阎罗可救苍生?神谕是真的?” 鬼帝从侧边递到她面前:“你父亲求回来的。” 古卷轴展开,上面只有短短一行,九个大字,字体的位置已经被摩擦得起了毛。 【唯天命阎罗可救苍生】 神谕是真的,古卷轴上不可销毁的云纹证实了。 她眼中带火,要将卷轴烫出洞来。 单看这个神谕并不觉得有什么古怪,或许只是字面意思。可这条神谕是为洲岷才降下的,那一个唯字就足以让人心头一颤,仿若在成千上万的死亡名录上独独圈中了一个名字,敲上醒目的专属钢印。 那个被奉为天命阎罗的,也就是她,在神谕下达时就已经踏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是吧,在仙史滚滚红尘里,每一位被奉为救世主的,都是那样的结局。神谕如此说,必是要她拿命换。 放在从前,她定是不屑一顾,苍生如何与她何干,她不把天捅出大洞,能看住地府魂魄不乱就算是守本分了。可现在,亲眼见过灾荒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如蝼蚁的人所带去的创伤,感受过人与人之间羁绊着的种种温情……她早就没法置身事外了。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声问道:“是……什么意思?” 她想听他们的解析,可话出口就意识到,不是她想的那样,他们应该也不会瞒着这消息这么久。 他们甚至企图瞒过三界所有人。就算洲岷苏醒,结界破损,他们依旧没有把神谕交出去。 可仙界流传的那份,缺了一个字的,是怎么来的? 姜淮的眉眼缀着倦色,静室里阴凉爬上背脊,冻得他忍不住拢紧衣袍。 “我来说吧。”鬼帝的拄拐在地上敲击一下,暗下去的烛火又明亮起来。 “你出生以前,天命阎罗只是九幽的古老传说。所以你父亲将神谕带回来时,我们都很高兴,虽然不知道天命阎罗是谁,但苍生总归是有了希望。事情总不能顺心如意的,对吧。神谕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散播出去,你母亲就因劳累过度,昏了过去,查出来有孕,你在她腹中生长飞快,不出一周便要临盆……这样的乱世里,不是什么好征兆。” 姜晚神色微动,问:“真的是我……害得她……”她想问很久了,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过她母亲的事,姜淮也不说。 “谁?”鬼帝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拉着黑脸,嘴里骂骂咧咧地,“少听那些老鬼浑话,你连我的话都怀疑,怎么不怀疑它们瞎诌?” “你母亲”鬼帝顿了顿,想到往事,提上来的气又泄了,嗓子干哑,“也确实是因为你。” 这话像一把榔头,直直敲在姜晚的天灵盖上,将她击得粉碎。 果然是猜想的那样。因为她的降生,导致了她的母亲难产而亡,导致了她的父亲失去了挚爱。 “不是难产,母亲不是难产去的。” 姜淮快速接上鬼帝的话,否定了她生长的念头,生怕姜晚多想,“能感受到吧,你身体里有很奇怪的法力,强大,难以压制,不受掌控。” 姜晚摸着被缠绕的手臂,纱布交接处生效的黄色符纸,应了声“嗯。” 她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只是先天缺了仙骨导致的,后来才慢慢觉得可能这就是天命阎罗有别于他人的地方。 “母亲是第一个发现的,她强撑着身子,化了仙丹铸成了第一道封印,父亲是第二道,之后是鬼帝,然后是我。你身上的封印就是这么来的。” 姜晚惊诧着抬头看他,鬼眼的记号显露出来,努力分辨着这些话的真实性。 最初发现自己身上有封印,和鬼帝对峙时,它缄口不言,两人还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也就是那天,她看到池子时出现在医院,神色紧张,急匆匆地,大步从光里走向她,拥抱她,确认她的状态,打听鬼帝是不是为难她了。 她抿唇,将嘴角的弧度压下去。姜淮刚给她透过底,池子时出了无烬渊直奔考编办,已经在遴选精英小队,明日就要出发。 鬼帝没察觉,盯着晃动的烛火陷入回忆:“你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团,一点都不皱巴。你说奇不奇怪,你爹和你娘,一个人身阎罗一个织锦仙子,竟生出一个凡胎来。你两个哥哥天生仙骨,就你没有。谁能把你和天命阎罗扯上联系啊。” 第275章 是啊,谁能想到,那个让大家燃起希望的天命阎罗竟是刚出生的小娃娃呢。 那是姜道沉第一个女儿,也是头个在地府出生的女娃娃,九幽上下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还未出生前,姜道沉就搓着手和它说过,希望是女儿,希望她带来好运与希望。 人人都以为她是来见证苦难的结束,姜淮也是如此。在大难的年代里,生男娃娃是为了有人扛起担子,要生了女娃娃,就意味着苦难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 织锦仙子的这胎生了很久,姜道沉在里屋,姜淮在屋外,两人默契地向上苍祈求,这样新的生命,希望是个来享福的女娃娃。天随人愿。 她在襁褓里,躺在她呼吸微弱的母亲的怀里,那样小,那样乖巧。 孟婆怕她不能言语,狠了心打她脚掌。一声婴啼嘹亮,从地府传遍九幽乃至更远,或许三界都为之震动。 而后是百鬼阴差扇现身认主,那个只在故事传说里流传的画面,千万年难能一见,让他们陷入沉思。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新生的小娃娃就是传说中的天命阎罗,神谕里提及的那个救世主。 一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娃娃如何能够救世? 鬼帝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母亲的死不是你的错,那是她的选择。” 在所有人都在感叹这孩子模样好看,与织锦仙子如何相像的时候,织锦仙子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没有仙骨,七魄不全,体内还有紊乱、肆意猖狂又无法估量的法力。 这问题很大。没有仙骨,却有强大到不可估量的法力,那是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消受的。仙妖两界是有过先例的,可能那孩子还未学会如何施法又或掌控体内的法力,就已经被折磨死了。 织锦仙子没有任何犹豫,只嘱托了姜道沉几句话,便毅然决然地化了仙丹封印她的法力,那个名为母爱的封印时刻保护着姜晚平安长大。 那些是鬼帝试图用还是孩子的姜晚对抗洲岷后发现的。 姜晚问:“她知道我是神谕里那个天命阎罗吗?” 姜淮抿着嘴,没吭声。 鬼帝也撇开头去。 谁人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呢。 作为母亲的织锦仙子或许也察觉了她苦命孩子的不凡命运,在苍生和她的孩子间,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孩子的性命。又或许她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平凡母亲,不忍心让没有仙骨的凡胎受法力折磨罢了。 无论是什么,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鬼帝没有接这话,接着说。 “天命阎罗的法力是无法被全部封印的,我们加起来都没用,什么古方古法都不行。” 鬼帝的视线落在她缠满纱布的手臂上,心疼得紧。“我也是偶然发现……算是偶然发现。你体内的法力和洲岷的祸乱之力能互相影响。你父亲找了许多古书,研究了很久,找到了将洲岷暂时封印的法子。这些事儿我当时同你说过的,不是假话。” “嗯。” 封印洲岷的结界被姜晚撞见的那晚,鬼帝是有同她解释过,掐头去尾的,只是有所隐瞒,不能算说了假话。 “洲岷封印成了,可我们总觉得这事儿没结束,因为你身上的封印越来越弱。在人间的这半年,你的封印掉的只剩薄薄一层。刚开始我还勉强能修补……若是封印全无,届时你还不能掌控体内的法力,根本不用洲岷,你体内的法力足够把你折腾没了。” 她说呢,姜淮继任后怎么突然看她课业那么紧,成日催着她练习掌握法术。而鬼帝又那样坚持,一遍遍催促她回地府,又强硬态度不肯她去修补结界。 蜡烛快要燃尽了,屋子又昏暗下去。 鬼帝坐在黯淡光影的那侧,翻涌的情绪隐藏在黑暗里,他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总瞧你还是个孩子,觉得你还小,这些事应该再瞒你几年。” “如果哥哥没出意外,你们就打算一直瞒着?瞒着所有人?” “是。” 年末人都要傻了,但是我不写完这章睡不着觉,凌晨一点半,连写带改,终于结束了 第142章 洲岷 事情讲开后的第二天,姜晚就固执地带伤坐到了她曾经厌恶的那个位置,这次她心甘情愿。 仙界前往东海御兽的小队比预期更早动身了。 大阁的门槛频繁进出着各界各族长老。司礼不放心,特意在闭关前来看她,被姜淮带着远远瞧了眼,就急匆匆赶回去了。陨落的仙官星君太多太多,南北斗府司要忙好长一段了。 她一心伏案处理公务,比姜淮刚接手阎罗殿那年还要疯,不过几日地府就已经能恢复正常运转,地府各职各司终于结束了到处轮值借调的兵荒马乱期。 姜淮每日只有晨起和午后半小时会固定来看她一趟,确认她的心情状态,偶尔关心两句。未必都能说上话,她一忙起来,就将自己摁在位子上,周围一圈都划了线,不肯叫人靠近。 不知道是人间的习惯使然,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殿里多出了张办公大桌,就摆在她的左下侧,一抬眼就能瞧见的地方。上头也堆满公务,不叫人碰。 鬼帝来时见了,挑着眉头摇头,指着那桌子和他说:“那颗心要长全咯。” 姜淮盼着这日子很久了。他打小就想找法子将姜晚的心补全,想要她像正常小姑娘一样,健健康康的长大。 第276章 可真有这么一日,因为池子时的缘故,那颗心,那七魄渐渐长全……他有些不舍得,舍不得将养大的花儿交出去。 那战场里厮杀出来的,冰雪寒天里磋磨过来的,懂得怎么爱护花儿吗? 那仙界的个个都不喜欢阎罗,个个都对地府有成见,初时池子时还能替她说话,日子长了,厌倦了,万一就帮着外人欺负到姜晚头上来…… 姜淮磨着牙想了很久,下了决定:不行,要是真在一起了,还得让他做上门女婿才行。 洲岷苏醒后有过大动作,因为地府下头的结界巡控得当,没出什么大岔子,但从其他结界缺口外泄的祸乱之力还是给三界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他们心里都知道,神谕的研读,不能再拖了。 姜晚提议过解开封印。 那是在一个不多得能喘息的下午,姜晚找到鬼帝,把古卷轴摊在他的桌案上,平淡地声音说出最令人吃惊的话。 “我想解开封印。” “你想……”鬼帝试图重复这句话,脑子里炸开无数个问号,喉咙滚动,下意识就想否决,但他前几日已经答应过让她自己做主,只能叹口气,问,“姜淮知道吗?” 姜晚摇头。姜淮正在底下修补结界,打算等他回来就说。 “那你,等等你哥,我们想一想,再想一想。” 姜晚没呛话,乖巧地点点头。她将桌面上杂乱的书册简单收拾了下,将笔墨摆到鬼帝顺手的地方,没说一句话,转身出去。 鬼帝心虚地用余光偷看她,面上又装作镇定,写批注的手一直悬着,胡乱摆动着,装出忙碌的样子。满是开诚布公后的尴尬。 它想同姜晚说声抱歉的,没找到好时机,又拉不下脸子,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它和姜淮不同,它的道歉还带了姜道沉的那份额。它一直以为它能替代姜道沉,将那些缺失的父爱填补上,事实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法替代的。 它每次的亲近陪伴都在提醒小姜晚,她的父亲缺席了,别人能为她做到的她父亲却做不到。 尽管,那些日子里姜道沉满怀苦衷。 那日,鬼帝放弃了最好的替姜道沉辩白的机会。那个牺牲性命保护小家与大家的男人,并不需要别人知晓他的用意,也不渴求得到体谅。 姜晚低头一沉默,鬼帝心一软,长叹口气认栽,陪着她求姜淮。 姜淮能说什么,二比一,也只能板着脸,答应她循循渐进。 怕她没有头绪,没有技巧伤了自己,领她看了许多古书做辅助工作。 一周来,进展很有成效。虽然封印还没完全揭掉,但修补不回去的那部分已经能完全掌控。 她能活动的范围从阎罗殿扩大到鬼门,再往外就有点排异反应。再有个半月也许就能接受了。 时间是没法等的,除了洲岷外,大阁的动向才是最让鬼帝担忧的。那些人狂妄自大,又自作聪明,已经将神谕的消息传扬开了,邀了各界各族各洞天的大人物,就“天命阎罗可救苍生”展开讨论。 就如鬼帝一开始设想的那样,他们想要联合起来,逼迫九幽,逼迫酆都大帝交出天命阎罗,也就是姜晚。 这是仲奉仙君偷递来的信。 信条飘进地府,被拦截在阎罗殿外,由鬼帝和姜淮转述给她,迟了三天。 姜淮将灌满热水的暖袋塞进姜晚怀里,换走了冷掉的那个。 祸乱之力的缘故,寒冬提前了。 整个九幽阴冷又冰寒,小鬼们脸色煞紫,个个想攀关系借调岗位,好出地面透透风,回暖手脚。 交班的无常们穿过鬼门,停下步子给他们见礼。 姜晚的视线从裂开的桥架子移回来,点点头,又目送他们往前,穿过地府的结界往上头去。 姜淮站在她身侧,视线从远方拘魂无常浩荡回场的队伍扫过,轻叹一声。 “魔族……也加入他们了。” 身边人连日平稳的情绪终于起了波动。 她的眼波闪动,喉口发紧,预想的问题呼之欲出。 魔族一直不加入群聊,也不发表看法,就是想趁洲岷大乱天下时贪走各族边境领土。这会改了主意,可能性只有一个——东海的危机解决了。 姜淮笑了,冲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那人,还是有些本事和真功夫在身的,名下无虚。 姜晚还想问别的,被越来越近拘魂锁碰撞的叮当声淹没了。 “殿下!”白芋举高了双臂,远远地冲鬼门晃动着,嘴角咧开的弧度已经到了极限,两眼下弯,一张脸上透着诡异惊悚。 它浑然不觉,生怕瘴气遮了它们,走两步猛一下跳起来。无常高高的白帽在瘴气里乎现乎暗的。 姜淮“啧”地一声嫌弃出声:“咳,我当初…只是瞧它没了家人可怜。” 哪里知道这小鬼能有这么多花活儿。 无常的队伍顶着瘴气向鬼门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混在其中。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快时慢,不受拘魂锁的束缚,探身往前,像是在寻找什么,不一会就超过了无常队伍。 暴起的妖兽诛杀后,池子时在东海又巡守了两日,确定了魔军全部撤离后才收队。 离开东海,直奔九幽。他没走寻常大道,路上遇到收队回来的白芋,跟着引路灯顺小路径直下到地府。 第277章 东海之行,他没有一刻不在担忧姜晚的处境。仲奉刻意避开了汇报大阁商议的那些如何迫害姜晚的信息,可他忘了一件事,妖兽是因为洲岷的祸乱之力才暴起的,洲岷越亢奋,妖兽越狂暴。 他在界碑石边止步,银灰色铠甲将他完美隐藏在瘴气大雾里。 透过迷蒙的雾,他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站着,笑着,偏头在和身旁的人说话。 那颗悬浮的心落到了实处。 他摸了摸腰间坠着的,会发淡蓝光泽的玉石,松了口气,扭身要离开。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从东海回来的,身披盔甲的少年。 他们一路跟着,风尘仆仆地,挨着磨人的阴气,终于才歇两口气,还没缓过来,就瞧见战神要走,不解地出声:“老大?” “老大,不是要见……阎罗吗?这,这就走了?” “是啊,都快到鬼门了,不见见吗?” 他们中有几个是精锐小队的队员,在川阳山那次见过姜晚,跟着姜晚进入山里探查过。在东海时,他们还给战神出过主意,关于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怎么给女孩子道歉,怎么追女孩儿……原本是大家巡逻时打发时间互相醒神的玩笑话,谁知道战神一反严肃常态,认真讨教了好久。 他们都是过来人,默契地没多问,凭着经验来了个撩妹分享交流会。托姜晚的福,那晚后队伍的感情有了质的飞升,几十个大老爷们交流起来也不再沉默尴尬,面对高大形象的战神也敢当面开小玩笑了。 池子时顿住步子,轻声回:“嗯,走了。” 小队里的人肩碰肩,互相提醒着,下巴指了方向,大家默契地望过去。 “不是,都到这儿了,真不去打个招呼?” “别怂啊,老大。爱情是属于勇者的,要像打怪一样,快!准!狠!” “那旁边的,不会是什么追求者吧?”小队员们伸着脑袋,眼巴巴地眺望,好奇地问完,又小心地打量战神的脸色。 池子时背身站着,有些疲惫地摁着眉心,回:“她哥哥。”他已经三天没睡觉了,绷着神经赶来确认姜晚的状态,现在弦松了,那股疲累劲儿一下涌上来,有些晕眩。 “嗯?没听说阎罗还有个哥哥啊。亲哥吗?干哥哥可不算什么哥哥,那也是个很需要警惕的对手哦。” “就是,近水楼台的,处着处着就出事了。” 池子时掀眼回头瞪他:“想什么呢,血浓于水的哥哥。” 小队员们用手做拉链,横着在嘴巴前比划。 几人说话的功夫,后面的无常队伍就到了跟前,白芋牵着拘魂锁的头走上来和池子时打招呼。 “战神怎么站这儿?过桥吖。” 黑玉摁住引路的纸灯笼,三两下将它收起来,对靠在界碑石边的两个小将点头,说声借步路。他们点点头,不明所以地让开位置,看着那个黑无常手指破开口子,在界碑石的最底下抹上血。 界碑石亮了,结界开了道口。 “殿下在等您了。” 池子时愣了一瞬,去寻姜晚的身影,对上了她带笑的眼,那双眼明亮温暖,在恭贺他凯旋归来。 这章分个上下 新年快乐~ 第143章 洲岷 昏暗的阎罗殿内只点几只蜡烛照明,大殿正上方的红木大桌被无常们收拾齐整,侧边下方的那张则被未批复的文件掩埋。 从大殿门口到上座,一路都是大小垒高的卷宗文件。 浓重的白松香充斥大殿,嗅得人越发上头,要醉死过去。 那是姜淮特意调制的改良古香,用来辅助压制姜晚体内不稳定的法力。封印一层层揭开,她对香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姜淮捻掉木条前端的火星,长腿一曲就着台阶,背靠红木大桌坐下,眼神扫过,指着那些不平整的大小高度的小堆书册。“随便坐吧。” 跟着他进来的只有池子时和姜晚,这话是对池子时说的。 池子时在环顾四周,有些局促地站着,他手长腿长,盔甲还未卸下,实在不知道屁股该往哪儿挨。 正踌躇着,冷不丁被突然出现的鬼帝从后头伸来的手摁着就近坐下,带倒了一摞卷轴。 他手忙脚乱去扶,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嘴里连连说着抱歉。 他还没完全从带队主将运筹帷幄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脸上木着,心里却慌张的要死,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好,拘束着缩成一团。 “特殊时期。不过地府向来也没有什么能招待人的宴客厅,战神多担待些。” “没,没事。” 池子时缩着肩膀,碍于盔甲在身,怎么都缩小不了自己的存在感。面对姜淮的话,结结巴巴地应着,连眼睛都不敢抬。 “封印解开了?”鬼帝问。 知道是问原计划里商定的,他身上的那个封印,池子时低着头,小幅度地点下脑袋,回应着。 问询的声音接着响起,没有欣喜,不带一点温度,公事公办地问:“东海情况怎么样?” “妖塔的封印失效,所有的妖都逃了。之前猜测海上怪风是魔军搞乱,探察后发现,是守塔的兽发狂。此次共计清缴妖兽八十有余,收服妖兽一百来多,清点已知的,约莫有十几个大妖出逃在外。” 谈及正事,池子时的背脊挺直,面色不算好,眸子黑沉着,藏在长睫毛底下,手掌虚握成拳头,搁在膝盖上,拇指的指腹摩擦着食指第二指节上的茧子,那是他忧思时惯有的动作。 第278章 他带队去的还算及时,队员也是精英中的精英,判断迅速,出手果断,挽回了不少损失。 他少年时押送过大妖,见过守塔的妖兽,也进过妖塔内部,知道妖塔威力和里头各样作怪的妖兽。 妖塔的塔身八十七层,第八十八层是位佛陀的法器,塔身扎进东海海底深处,塔尖露在海上,远远瞧去像座小岛,光照着会折射出七彩的倒影。 他这次去,没见到七彩的倒影,也没见着塔尖,那地方一片荒芜,海草和珊瑚群都被带翻在海面上,全是被妖兽摧残过的痕迹。 从塔底出逃的妖兽四散,逃向周边的小岛,或是游过界线去到魔族妖族。他们一路追捕,解决了不少麻烦。 居住在那附近的海妖们听说了战□□号,都安下心来,高呼着他的名字。 当他厌弃的名字出现在别人口中,被满心欢喜地高高捧起,他才明白姜晚说的,三界苍生需要战神,需要他,而他,本身就是能震慑三界的存在。 正因如此,战神出山,名号被海妖口口相传,传入魔军耳朵里,一夜便叫他们军心溃散。 “妖塔封印基本确认为是受洲岷影响,其他几处关押点都安排了人员进行巡查,一旦有封印松动的迹象无需上报走流程,即刻有专人处理。” 鬼帝和姜淮默契地交换眼神,各有所思。问话停顿了几秒,姜淮将话题扯向下一个重点:“大阁做的那些事儿,知道了吗?” “仲奉多少提过,没说太多。我从东海撤出的消息还没传上去,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行了啊你,什么事都让你小子揽了去,让我们做什么去啊。” 阎罗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雄健浑厚的声音连同外头的月光一块滑进来。 池子时跟着大家的动作一起抬头去看,几个高大的身影并排着,手勾着彼此的肩膀,从外头往里进,带着瘴气还有结界处不好闻的寒气。 鬼帝转身看了眼人,又去看大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的香,反应过来:“该换班了?” 来人咧着嘴,扬了扬下巴:“不急,还有人在下头轮值,你们说几句话的功夫,等得了。” 池子时早就起身了,整理了盔甲,低头一一招呼:“自在真君,青阳仙君,广道仙尊。” 被喊到名号的人弯着眉眼,冲他点头示意。 “你小子行啊,一出马就请出来这么多老家伙,真想不到,面子比大阁那群老东西还大。” “哈,我当时可以为就我一个来了,来了一看,我竟然第五个才到。啧啧,年轻时候啊,都不见这几个有多看重功绩。” “老子那是看重功绩吗?老子缺这点功绩吗?老子这不是英雄救美来的吗?” “去去去,你个老不正经的,怎么也轮不上你啊,要英雄救美肯定是咱小狐狸跑最快了。是不是啊,小笨徒弟。”青阳仙君笑着,胳膊肘捅开旁边的人,背着光往殿内走。 池子时拜师时弘和仙尊已经修身养性了,拳脚功夫都是让池子时的师兄们又或者当值的天将带着。师兄们私下都笑着逗弄他,自称为他的小师父,喊他为小笨徒弟。 池子时入无烬渊前做了两件事,一是列举了大阁危害三界的罪证交托仲奉,二便是拜访从前的好友师兄弟,或是不为大阁做事的仙君。就算他真的解不开封印,在无烬渊堕了魔,至少鬼帝和姜淮能有多一条可选择的退路。 说实在话,池子时根本没把握有人会来。 和大阁和天帝作对,就等于葬送了自己的前程,放弃了此前所有的功绩和名声。他们这些人完全可以充耳不闻,等到事情翻篇,天气放晴,继续享受后人对他们此前所作功绩的追捧。 很多很多仙君都是这样做的,不发言,不站队,不作为,明哲保身。 池子时的背脊很直,直挺挺弯下身子行礼,鞠了很久很久。 他们的小笨狐狸不会说漂亮话,所有的表达都在动作里。 青阳仙君笑着上去拍他的背脊,在发顶,在肩头,摸着又轻拍着,是安抚,又是宽慰。 鬼帝的柱杖在地上敲了敲,打断师兄弟的温情交流,提醒他们快点进入正题。 这是制服洲岷小队重要人物全员集结后的首次会议,因为结界处等着轮值换班的缘故,会议内容简短精炼,重复了分发下去的各岗各人职务内容,明确了小队的行动方针,最后把神谕的解读工作提上了日程。 神谕在烛火底下,九个大字发着微弱的亮光,围着神谕的几人各抒己见,脑洞大开。 姜晚神游着,想到了神谕的由来,想到了鬼帝说的:那是姜道沉亲自求来的,求了很久很久。 她脑袋里勾勒着父亲模糊不清的身影,不怎么挺拔的腰背,带虔诚问询的心,长跪着,一遍遍为三界转求……求来了这道神谕。 她盯着烛火晃动的光,冷不丁问出一句:“神址在哪儿?” 几人激情讨论忽然中止,眼神交汇在她身上。 鬼帝和姜淮是最懂她心思的,立马就出了声:“你要做什么?” 姜晚将想法说明:“既然参悟不透,那干脆就去问它要个答案。难不成,真要死脑筋,盯着这个字谜瞎钻研吗?” 姜淮拉住姜晚的胳膊,将人拽到身边,低声警告她,不许乱来。 “我觉得这话有些道理。”青阳仙君转着酒杯,点头赞同。 第279章 “有什么道理有道理,你吃醉了。” “一切都有可能,试试又不会怎样,也算是条思路嘛。而且,咱不能打击小姑娘积极心啊,这可是咱所有的希望,天命阎罗呢!瞧瞧,这大字写着——可救苍生,解题的关键人物。” “你们这反应,看来之前也没少往神址跑吧。”姜淮避开了姜晚探查的眼神,鬼帝却没躲过,她不死心地追问,“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鬼帝点了头,又接着叹息着摇脑袋,两肩矮下去。 神谕下来后,鬼帝,姜道沉,就连姜淮都轮流往神址跑过,就为了求上神多给些启示。 几百年了,神址再没有一点动静。 姜晚默了会,还是不想放弃,她想亲自去试试。 或许,她亲自去,会有不同的结果。 万一呢,万一有。 她有预感,她会有收获的。 她下定了决心:“既然神谕里提到了,是不是意味着,天命阎罗才能解局?” 几人环视,抿唇默认了这个解读。 “所以,我怎么都应该去试试吧。” 这话是陈述,是下达通知,是态度坚决。 这些人里鬼帝对神谕的研究时间最久,又算是阎罗的半个监护人,对她的情况知根知底的,大家都在等着它发表看法,可行还是不可行。 姜晚期待的目光过于灼热,池子时先等不及了,为她开口:“总要试试才知道的。” 青阳仙君和广道仙尊都连连点头,将压力给到鬼帝。 青阳仙君也不等鬼帝发声,一挥衣袖就将事情定了。 “少数服从多数。这解签都讲究机缘,万一这次有收获呢,去吧去吧。” 鬼帝才刚松口点头,姜淮和池子时就同时出了声:“我陪她一起去。” 第144章 洲岷 议会被洲岷发出的震波打断,鬼帝千万句叮嘱咽回肚里,被姜淮推搡着赶去换岗。 鬼帝走了,自在真君也打着哈欠起身,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踹边上的人。 “走了,还得去开个小会。”青阳仙君秒懂,架起广道仙尊,转头来给池子时解释,眯着眼睛笑得狡黠,“小笨徒弟,加油啊~” 池子时被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瞅得不自在,慌张地去看姜晚的脸色。她倒是自如,仿若未闻,低头颔首,目送他们勾肩搭背,相互耳语谈笑着离去。 大门被带上,月光和瘴气一齐被断绝在门外。阎罗殿里静下来,空气异常升温,燥热像虱子爬过全身,痒得坐不住。 池子时舔舐干燥的唇角,用余光偷瞧在一旁坐下的姜晚。 她在捡被自己带翻的那些卷宗记录。 池子时伸手想帮忙,手指碰到书册前又顿住。 视线落在指尖和手背。 他急匆匆地来,路上没有一刻迟缓,就想赶在第一时间看到她,确认她的处境状态。 或许是冲动上脑,来时他没有做任何计划,关于见到她后的下一步。隔着奈何桥远远瞧过后,他想快点回到仙山,洗去一身血渍、妖塔的戾气……至少,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带着一身血渍和伤痕又是在博她的同情。 姜晚利落地将捡起来的书册堆叠在空位上,手伸过来,在他眼前停住。 她动了动指头,点点他快要碰到的书册,示意他捡起来,递过来。 池子时似乎是意会错了,局促着收了手,在斗篷干净的地方蹭了又蹭,“我……” “都是新装订的,没沾过东西,不脏。”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姜晚的手掌摊着,执拗地等着他动作。 池子时盯着,擦拭多遍的手终于放过了斗篷,长臂前伸,捡起,慢吞着放到姜晚的手心,飞快收回手,指头相互搓磨着茧子。 “封印解开了?”姜晚问。 这问题鬼帝一开始就问过,他答了的。 但此刻,池子时还是点了头,喉咙滚动,声音从鼻腔挤出。 “嗯。” 又没了声音。 极轻的呼吸声在这样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新点燃的白松香在殿中发散。 狐狸鼻子灵敏,轻轻耸动着,先嗅到湿漉漉一片晨间山林,香味铺开后晨露褪去,松木被阳光烘烤的味道发散出来。 这香初闻时叫人舒缓情绪,后调让人舒展四肢,沉溺其中,再多闻闻,仿佛也能洗去他身上沾染的那些杀生戾气。 “那个……” “我做到了。” 两人同时开口。 池子时侧头,对上她的眼睛,等着她说完戛然而止的话。 无烬渊时他就觉得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没见之前怪,见了之后更怪,像是隔了层膜,明明在一个空间里,却觉得是分别两个空间,空间交会时怪异感更甚。 池子时讨教过。情感老练的队员说这是暧昧,感情都要经历这些,度过了这段就好了。 度过,或升温,或分裂。 他不想成为后者,又不知道如何成为前者,于是再见后的每一个举动都格外小心翼翼。 他时刻记着,她还没原谅自己呢。 姜晚也在等着池子时的下文,但明显,她更着急于得到解答:“他们是你找来的?” 没给池子时留回答的时间,她又紧着问:“为什么?” 第280章 池子时懵了。 什么为什么? 姜晚也没顾上他迷惑不解的表情,自顾自地让能显露七魄五感的琉璃球展于手心。 琉璃球里七魄五感由各色的烟雾代表,独立着又常绕着。烟雾包裹着树根一样的细支,有主干有分支,被姜晚梳理得很明晰。 小姑娘指腹戳着透明的琉璃球,扁着嘴,郁闷极了:“就差这么一小段情根了。” 池子时盯着她指腹下戳着的那节,乱糟的前端互相缠绕,绕成一颗炸毛小团子,理不出一点头绪。 “这段和你有关。自在真君算出来的。”她声音闷闷的,字在牙尖碾过,吐出来。 想要驾驭体内的阎罗之力,就要完全掌握、感受七魄五感。 本来这一切都挺顺畅的,直到梳理情根的最后一段…… 卡瓶颈卡的很突然,一卡就是三四天,没有一点头绪,从阴司提了无数痴情人来尝试共通都无济于事,她甚至都生了硬着头皮往外闯的心。 那日她站在鬼门里头,眼睛紧盯着奈何桥,估量着可行性。 脚刚迈出去,桥对岸一个中气十足的仙人一掌就将她拍回了鬼门内。 “你个小丫头片子,往后稍稍,莫抢老子功绩。这名载史册的大好事还是留给老子吧!” 那人和她隔着桥,兴冲冲给她耍了套剑法,动作生疏,四肢有些跟不上,险些砸了界碑石,勉勉强强摆了个帅气的收尾造型。 她扯扯嘴角,不好评判。 那人身上带着浓厚的仙气,按照时局情况,她本该退避的。可能那套剑法太过笨拙,看不出威胁,也可能是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吊了郎当的,要躲也躲不过了。 姜晚多嘴问了句:“仙君是?” “玄云洞府,自在真君是也。” “和卿九战神同宗同门的那位?” “欸,我那师妹天赋异禀,我可比她差远了,不过小有建树罢了。” “真君谦虚了。” 考编背过的史书上有他的名字。自在真君与卿九战神合力御敌,剿灭魔军十五处,换人间自治,乃是功德无量的壮举。 自在真君笑着摆手,都是过去的事儿,不值一提。 他瞅着姜晚看了好久。 “那小子对你可是情真意切,挨个洞府走访。真想不到他还有游说人的一天。” 他是那样感慨的。长叹一口浊气,又笑了。 给她指点她梳理不开的问题所在,只有三个字。 池子时。 姜晚端详着池子时的脸,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明目来。眼前的人从脖子到脸都热得涨红,耳朵红到滴血。 “很热?”她问。 阎罗殿是不设窗,不透风的。 “嗯……有点。” 池子时往边上挪动,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 “九幽早入寒冬,我都习惯了。你从东海赶来,盔甲又闷,热也正常。”姜晚看着重有千斤的盔甲,下意识问,“要脱下吗?” 池子时意外地抬眼看她,小姑娘问得很认真,眼神也天真。 白松香熏到浓郁,他正眩惑着,受她清白眼神的蛊惑,手指就那样扣到了盔甲的纽带。 “啪嗒”一声,斗篷落了,松了一个肩头。 护肩的盔甲顺着背脊滑落,落到后排的卷宗上,发出闷响。 他半边肩展露,吸引了姜晚的目光,呼吸随即乱了。 贴身的,被汗湿的里衣,紧实的胸肌,以及那些他想隐藏起来的,新旧交叠着的伤口。 当姜晚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伤口,池子时才猛然醒神,后仰着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在这威严办公的地方,衣衫不整,要让鬼帝知道了,该怎么想他……觉得他轻浮,不知轻重,不要脸面,不择手段。 连日赶路未换过伤药,又受了浊气侵蚀,伤口被那么一戳,又溢出血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道是血的温度还是池子时肌肤的温度,烫得姜晚蜷缩起手指。 那些伤痕让她想起了苏达丘陵战役的最后,池子时满身血污,没来得及处理裂开的伤口,反而先为失去的弟兄讨要真相公道的模样。 这次他前去东海,明面上是清理作乱的妖兽,实际上是和魔军交锋。 两方动手了吗? 姜淮说,他只带了不足百人的小队,要清理妖兽,也要提防魔军动作。 今天只见十几人跟着他回来,是动手了吧。这样不光彩的时候,就算真动手了也不会大肆宣扬,那些人只会被记为因不敌妖兽牺牲了。 他会很生气吧,仙界这样记录弟兄们的死。 “这次,伤亡严重吗?” 池子时拉着解开的半边盔甲,重新穿戴上,低着脑袋对着摁扣的位置:“还好。都是能吃苦的,身上都挂过彩,没什么严重的。” 身前的人没接话。 他手臂因胸口的伤开裂而行动艰难,摁扣比对了几次都没对上,急出一头汗。 视线里伸来一只手,雪白的手臂,细细长长的指节,直直往他胸前来。 啪嗒—— 另一只肩头也松了桎梏。 整个上半身都轻了不少,呼吸都更要顺畅,作为领队的那根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 姜晚收回手,却被抓了手腕。 池子时的指头圈起来,轻松掐住她细嫩的手腕。 第281章 四目相对。 狐狸湿润可怜的炙热目光掉进姜晚平静的眼神里,毫无波澜的湖面也要荡起千万层涟漪。 情根的最后一节动了动,有枝丫冒出脑袋。 “我做到了。” 他声音低哑着。 姜晚最近的注意力都在梳理情根上,一时没反应过来,视线从他的伤游离到被捏紧的手腕,有些红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 身子前靠,贴近她。干哑的嗓音掩盖不住他的激动,也无法隐藏他翘起的,求夸的尾巴。 他做到了。 清理了东海的妖兽,逼退了蠢蠢欲动的魔军。 还……突破了心魔。 那把被用来充当烧火棍的长戟,终于又一次守护了三界安定。 姜晚琢磨,他要说的应该是这个事儿。 那双眼底满盛着期待,闪动着碎光,可怜死了。 他脑袋顶上冒出两只狐狸耳朵,毛茸茸的,一颤一颤地,勾引着人上手蹂躏它们。 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招。 狐狸耳朵不安分地动着,它的主人也不安分,手腕处的力道猛得收紧,又慢慢松懈,指头一根根松开,湿漉漉的眼睛里漫上委屈和失落。 姜晚解放了手,没去管腕处的红痕,手掌就盖在了他脑袋顶上,狠狠揉搓着,去揪不安分的狐狸耳朵,力道却不重。 “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以。我们小狐狸最厉害了。” 狐狸舒服地哼唧了声,又把脑袋往前送,仰着头,巴巴地看她,委屈和失落像是片刻的幻觉。 他在没有风的海上,顺着光影找到了心安的方向。 温暖的,被称为是“家”的方向。 宝宝巴士嘟嘟嘟嘟~ 第145章 洲岷 相传,盘古开天辟地,始有生灵,分三界,神、妖、人。 三界不恒,遂有六道——人、鬼、妖、魔、仙、神。 神者,辟地之初化生,仙道者最高境界,遥居九天之上,维护六道轮回秩序。 上神的存在像是传说,口口流传,人人向往,神谕和史书古迹是它们存在的证明。万万年来,却也只有寥寥几行记载,飞升成功的屈指可数。最近一次记载是在战乱初期,而后直至三界言和再没有过。 仙者飞升成神需经受天地考验,飞升时所处的环境,或是他们显过大能的地方都会留有福泽,被后人称为神址。 距离九幽最近的神址在落华山。曾经有位上神临到此处,灭了从地狱烧出来的烈焰猛火,救了这座山头及周边百姓。 群居在此的百姓惦念她的恩情,建了祭台和神像,修了山路,以她的名字为山头命名。日日年年都有人慕名而来,跪求神恩。 因神明余力庇护,落华山的山头视觉上格外高,蜿蜒的山道耸入云端,看不到头。 来求神的人需要从山脚的第一阶石梯开始往上跪爬,叩拜,直至山顶,以诚心感化天地,方能进入神殿,在祭台前诉求心愿。 “心不诚的人爬不到十个阶梯。”姜淮看着慕名前来拜神的人们,给姜晚解释。 是夸张,也是事实。 三界不成文的规定,也是人们的共识——为表求神的诚心,神址内不能施法,不能御兽、御剑,更不能起种族争执。 也就意味着,在此处人人都是平等的,仙人也好,妖族也好,想求神都得一个阶梯一阶梯往上爬。 每个踏上阶梯的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感受,有人轻松如平地,有人背负泰山难移一寸。 姜晚坐在山顶的最后一块台阶上等了快有两烛香,等到日头快要西落才等来了姜淮和池子时。 他俩喘着气,撑着膝盖,叩拜最后一阶石阶。 脑袋磕在石阶上,再起身,落华山的云雾彻底将上山的路遮蔽住了——今日只有他们三人顺顺当当爬到了落华山顶。 他们回头往山下望,石阶隐入云雾里,像站到了落华山的断崖处,脚下一滑就要落入云里去,粉身碎骨。 随着他们破开山顶的云雾一路往前行,神址与祭坛的全貌逐渐展露出来。 祭坛被一人高的石壁墙半包围着,石壁墙上涂绘了许多画面,斑斓的色彩下讲述了神女在火光中降临,救百姓免于灾祸,又赐给他们一片新的家园。 姜淮摸着石壁墙上的画,给他们指了一处地方:“我先前最多到这儿。” 他手指的方向是祭坛前数十米的地方摆放的蒲团草垫,边上有被人们反复摩擦出凹痕的石块,和久经流水洗礼无故生出的泉眼,泉眼的水从石缝中冒出,顺着凹槽一路往山下流。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迷雾散开后,祭坛的全貌。 而据鬼帝所说,他的父亲,姜道沉曾经见到了神殿,在神殿里求来了那纸天书神谕。 神址内空悬着数百盏天灯,天灯之下垂落着布条,长短宽窄不一,每个布条上都写满了,字叠着字,黑色的墨水盖着黑色的墨渍,谁也不知道叠盖了多少层,模糊中又能分辨出字形。 真切的,一笔一顿的,泪湿的,满含各种情绪的。 神址以五行八卦为底修建,八卦阵修成祭台论坛,中竖石碑,碑上刻字。 字形古老似符咒,或许早已失传。 姜晚被吸引着走近,摸着刻着字的,凹凸不平的碑面,内力像江潮澎湃,涌过心头,再分散流向四肢百骸,是描绘不出的舒畅。 第282章 那浪潮像双大掌,托着她的身子,将她高高捧起,捧到与日月星辉平齐,能在浩瀚宇宙畅游无阻。 她听见,在那浩瀚中,有声音在召唤她。 她想靠近那声源,近一些,再近一些。 “姜晚!” 身侧急切的呼唤将她从远空拉回,身子下意识后仰,退下台阶,落到土地上的那刻,她的神魂一下回到实处。 池子时在她身后,撑着她半边身子,紧张地问:“看到了什么?” 身后有力的臂膀给足了她安全感。 姜晚还有些晕眩,摁着太阳穴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有些失重,像入了梦。和在无烬渊底被拉入执念的感觉有些像,又比那种感觉要好一些。” 姜淮把着她的脉搏,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 “我还听见了一些声音,说不清,但感觉是在喊我……” 姜淮平整的指甲掐着手心的肉,强忍着疼才没让他露出异样来。 狐狸视角广,余光将那些动作尽收眼底。 他想起了昨儿夜里,鬼城顶上的夜话,和姜淮衣冠楚楚下的恶念——那是来自一个兄长的私心,纯粹的,无辜的愿望。 姜淮心里头固执的认为,他这个妹妹是神恩赐的,那道神谕迟早要将她带回去。 他怕,她这一去到上神跟前,人就被留住了。 他没有父亲那么无私,他的意志也并不坚定,在百姓和姜晚之间他做不出抉择。 他情愿将那神谕埋藏一辈子,就算洲岷闯出来也不叫神谕被世人所知,而他,会独自背负,连同姜晚的那份责任,为三界身死而无悔。 姜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反手轻拍姜淮的胳膊:“看见了吗?那是神殿…神殿的大门?” 姜淮和池子时互换眼神,齐齐转头望向姜晚目光的落点——传说里的神殿大门在云雾中大开,伴着五彩的霞光。 回想一路种种,像是神的刻意为之,早就知晓有一日他们会到此处,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他们了。 那云雾遮挡住的神殿里,是希望,又像是陷阱。 可没人能拒绝近在咫尺的机会,一个可能解开神谕,有望解决祸端的大好机会。 姜晚平稳了呼吸,定下神来,最后还是决定要进去。 本就是奔着解神谕来的,都一路到这儿了,没理由在最后怯弱放弃。 她往前走,身后的两人却没动。 她奇怪地问:“不一起吗?” 池子时冲她摇头,狐狸眸子竖着,警惕又担忧。 那扇大门只有神殿应允的人才能进去,别人是看不见通往神殿大门台阶的。 姜淮心里还踌躇着,争不出结果,撇过头不敢看她。 上一次神殿大门打开降下了神谕,这一次再开说不清楚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池子时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了,有些炸毛,话反而多起来,说着平时姜淮才会说的那些啰嗦话:“别太担心,你只管放心去,我们就守在外头。神谕本就是上神给的考验,鬼帝也努力过了,我们这次来,就只是再试一试,问不出结果也关系,我们还会有其他法子的。” “仲奉私下里已经拉拢了很多人,他们都愿意站在我们这头,很多人已经参与到修补结界中了。说不准,他们比我们还先找到修补结界的办法。” 姜晚低头轻笑,小笨狐狸果然只会练兵,连宽慰人都像在传达军务进度。 也确实实在,她不是什么矫情姑娘,还真就吃这套。 姜晚在他们的注视下踏上了通往神殿的台阶。 “晚晚……” 姜淮没忍住,在她迈进神殿高高的门槛时喊住她。 她没回头,微微侧身。 神殿的光从里头打出来,照在她的身上,很像是驻留人间多年的神明回巢。 有一种错觉,她好像天生属于那里,那扇门后面的世界。 姜淮张了半天嘴巴,还是什么都没叮嘱。 “知道。有索求,就要做好失去的准备。我准备好了。” 她收了脚,坚定地踏入神殿里,大门在她身后合上。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落华山上只有那处祭台立着,清风吹拂,半空的布条飘动,墨渍又叠了几重。 姜淮脱力地朝祭台石碑跪下,脑袋叩在地上,一个接一个。 池子时扣住他的肩头,制止了他重复的动作,跪在他身侧。 “会没事的。她要救苍生的,洲岷未了,上神会放她回来的。一定会的。” 姜淮只盯着石碑上泛光的字,心里向上神哀求了无数遍,脑袋再次叩在地上,一个劲地重复着。 几百年前,年幼懵懂的姜淮跟着父亲来到这儿,父亲向上神求救苍生的明路,他向上神求一个妹妹。 他那时候好小,刚刚从人间去到地府,还没适应过来,分不清仙魔妖人的区别,更不知道九天之上还有比仙人更厉害的存在。 那会时局太乱了,缺粮缺劳动力,人们都卯足了劲生,生了男娃娃能干活,生了女娃娃有盼头。 可惜环境不好,女娃身板弱,十个里八个难活,久了大家就互相安慰女娃娃生来是享福的,日子不好过她们就先回天上等着了,等到时日好起来,她们就又愿意回来了。 人们那些宽慰欺骗自己的话,姜淮听不懂,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仙人赐给他一个妹妹,这乱世就能太平,那妖兽就能停歇。 第283章 他是抱着那样纯粹又单纯的心思一阶一阶爬到落华山顶的,在祭台前向神明重复了无数次,强调着一定,一定要赐给他一个妹妹,天仙一样娇贵的妹妹。 那样的祈求他也许去了有七八回,直到母亲要回人间救济穷苦,他得跟着帮忙。 “知道是妹妹那天,全地府只有我在高兴。”姜淮坐在鬼城上,手里捏着酒壶,眼底是化不开的愁闷。 无风无月的地府只有瘴气在周身弥漫,将他宽大的身子吞噬得有些单薄。 那个鬼样子让池子时有瞬间想起了柳如云,被困在姜淮光环里自我怀疑的柳如云。 “我大哥走那年,姜晚还认不了几张脸,对人也没什么感情,大概到现在她也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我那时候才发觉她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她不是来享福的,来享福的孩子不会是那样,不会是七魄残缺的。 “我没法原谅自己。她是我求来的,她是因为我,才来这世上受难的。” 好好好,客户端不同没给我同步上,差点漏了一大段 第146章 洲岷 姜晚进到神殿,并非是如阎罗殿一样封闭的大殿。 她站在中间,看到了花,看到了草,看到了云雾缭绕和不断蜿蜒而上的阶梯。 她顺着阶梯往前。 周围的景色几经变化,头顶是星云轨迹,有几颗巨大的星球从她眼前划过,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远方,有球体相撞,解体成无数小碎颗粒消失在浩瀚空间中。 身后咯吱响的声音越发清晰,她转头,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齿轮盘,比她展示给莫尧看的那个幻影要大上千万倍,实体的,近在咫尺的。 那些齿轮小如尘粒,互相嵌合,一个带动一个,走得又慢又笨重。可站在姜晚的角度看去,那些轮盘流转飞快,只是一个眨眼,小如尘粒的齿轮们就被淘汰换新了。 有个青衣道袍的中年晃了晃打满的酒壶从齿轮中间穿出来,瞧见她站着,随意扫了眼,“哟,这么快就回来啦。” “也不对,是不是晚了些。” 穿出来? 姜晚偏头去观察被横穿而过的那处齿轮,依旧在机械转动,没有一丝被打岔变轨的痕迹。 落华山未立神像,姜晚只能凭借直觉猜测:“您是落华上神?” 那上神狐疑地瞅了眼她,低头继续晃悠他的宝贝葫芦,猛一下又抬头来瞧她,接着凑到姜晚跟前来,围着她左左右右打量。 他狐疑地自言自语,眉头紧着,表情有些难说:“没死啊,那怎么回来的?” “晚辈是从落华山神址进来的,想求上神点拨迷津。”姜晚规规矩矩答。 “你等等,你等等。让我捋捋,你还活着,还长这么大啦?!不是,我缓缓啊。” 青袍上神摇着脑袋,将葫芦夹在胳膊下,掐算手指,眼神奇怪地瞅着她,半晌才老神在在地点了头,嘴里念叨着,妙哉妙哉。 旋即开朗大笑起来,心情大好,袖袍一挥:“跟我来吧。” 姜晚还没搞清楚状态,眼睛一晃,面前又是新的光景。 她眼前的,是比大阁会议厅还要大百倍的地方,顶上打下来一片亮光,她站在亮光中间,站在整个议会厅中间,渺小的像那大齿轮盘中的小小沙砾。 “来啦?” 有影子被投射在她脚下,拉得很长,从身后走近。 响指声起,半人高的柱子托着一颗琉璃球体从平地上升起,就在姜晚身前。 球体里盛着的是姜晚再了解不过的魂魄形态。 每一缕都被不同的颜色标记上,一共七缕,有些许残缺,总体来说并不影响魂魄主人的命格健全。 会是谁的呢。 神为什么将这些魂魄囚困在法器里,摆在这殿堂正中,受人监视。 姜晚回身,领着她来此的青袍上神已不知所踪,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子,身姿婀娜却不妩媚,美容姣好充满慈爱,由内而外都透露着神性,低眉弯眼都是怜爱。 可那怜爱的眼神落在姜晚身上,总让她觉着不自在,厌恶在心底翻腾。 觉得她可怜,在可怜她什么,神谕下的必死的命运吗。 姜晚心里不舒服,连姜淮叮嘱的礼貌礼仪都忘在脑后,指着琉璃球里困住的那些活跃游动的魂魄体,没好气地问:“这是我的?” 姜晚眼神带着审视,紧锁着那女子,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错过她,停在琉璃球前,站在她的对面,眼睛带笑着透过琉璃球看她。 她说:“你父兄将你养的很好。” 这一句,便算是默认了问题。 眼前的女子知道她先天残缺的魂魄,知道她的父兄……她就是姜晚此行的目的,那个能解开神谕奥秘的人。 姜晚沉下心来,强迫自己冷静,想着姜淮千万叮嘱的家教礼仪,规规矩矩向人行礼。 “敢问上神名号?” 她心里已经有个名字了。 像是被猜透了。 “落华已殒身天地间,造化万物了。” 姜晚眉头颤跳了下,额间的黑色花钿暗了一些。 上神却始终在笑,目光像那束亮光将她从头看到了尾:“吓到你了?” 姜晚僵硬机械地摇头。 她只是有些惊讶。惊讶于落华上神的献身,惊讶于眼前这位上神不曾变化的笑颜,没有可惜,也没有怀念。 第284章 像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在华嵘上神的眼中,这确实是没什么需要缅怀伤感的。 在这个大殿里,安置了百来位上神的执灯。执灯常亮是上神之力充沛的象征,黯淡是神力在衰竭,灯灭则神陨。 神陨不是什么可悲的事,相反,那是万物的新生—— 一位上神的陨落可降福数以万计的生灵。 那是上神能为天地做的最后一件事,而他们,没有一位不是甘心情愿的。 华嵘上神笑着,领着她的手覆在琉璃球上。 球体里的七魄像是被激活了,游蹿起来,钻进姜晚的掌心。魂魄回体,心胀得好难受,平日蒙了纱布一样的感官都清晰起来,心脏跳动剧烈,耳边脑子里都是四面八方涌来的祈福声。 华嵘上神抬起手腕,指尖在她花钿上一点,花钿消融,连同那些扰人清净的声音都一起消解了。 突然的清净让姜晚有些不适,安静地像聋了双耳。她试图发出些声音,确认自己还健全,吐出的声音却很嘶哑,喉咙干涸。 她眉头紧蹙,想从华嵘上神脸上找到些解答。 华嵘上神依然在笑,目光落在琉璃球上。 透明的球体泛光,光里是人间,破败不堪,战火连天的人间,杀戮与硝烟将琉璃球熏得黢黑。 “主神有训,神不得轻易出手插足三界秩序。身居高位者该保护秩序,而非破坏平衡。 我们不知道那些族群争斗的源头,也无法断论谁才是对的一方,我们无法阻止战事。 可你看,这人间多苦难,这世道多艰险,这生灵多无辜……我等时常在想,要如何决定才能保众生平等,万物万序平衡。 这殿中只有少数是在天地初始便成了神,我与大多数也是历尽沧桑磨难才有幸开悟飞升。 这身神力总想着为生灵做些什么,可做些什么才对呢。我们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为在那样乱的世道里救生灵,上神们也曾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在多位上神为庇护战火里的生灵,维持六道秩序神陨后,主神动怒了。 一场大火接着一场大水,将搅打在一起的仙魔妖几族分隔开来,并降下神谕,怒斥。 恶果自食。 “所以,洲岷……真是主神的惩罚?” 神是局外之人,可洲岷不是,它是战事里最无辜的牺牲者,被夺了群居地,整支兽群都被屠尽。 姜晚想起了池子时对神谕的那些解读,追问:“主神让洲岷复生,真是要它宣泄不满?” 华嵘上神笑着摇头:“主神的心思要比我们复杂的多。” 姜晚紧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那条天命阎罗可救苍生的神谕也是主神的意思? “洲岷复生后,主神更生气了。”华嵘上神停顿,指尖在琉璃球上滑动,“我等已经接到消息,等着配合主神完成天地覆灭,族群再生。” “是你父亲,他的恳切请求竟传到了主神那儿,挺意外的。” 琉璃球的画面里重复放映着,姜道沉一阶阶叩首,从山脚一路到祭台。不是重复,是每日,不分昼夜清晨。 只有一个日渐消瘦的背影,和她记忆里,那个永远为地府操劳的背影重叠。 姜晚心里泛酸,姜道沉是这样的,心怀大爱,永远将生灵放在第一位。她在姜道沉心里,甚至比不过地府事务,排不到一个待审讯的恶鬼前头。 华嵘上神监察琉璃球几百年,洞悉七魄,再细微的变化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可眼下,她笑着,假装没察觉。 继续说着她准备了几百年的解释:“主神是有些动摇,可洲岷的神力是他亲自赋予的,他是有意要告诫仙族,叫他们悬崖勒马。彼时仙族仍然未有悔过之心。主神若收回了洲岷的神力,照仙族的做派,你以为如何?” 姜晚清嗤,不用想就知道:“目空一世,得寸进尺。” “是。这就是主神犹豫的,我等也不准备劝。可下界承受的苦痛我们无法忽视。你父亲诚恳,让我等都好奇,那样的人间真的还有救吗,真的值得他拼命救吗。 他有一句讲到了我心里。他想救人间的孩子,他想救一救世间的希望,那些没有沾染过罪恶的灵魂。 如果要用他孩子的性命去救呢,他还会如此执着吗?是他孩子的性命重要,还是这肮脏又岌岌可危的人间?” 姜晚背脊发寒,和琉璃球拉开距离:“这就是选中我的原因?用来考验……我父亲?” “当然不止于此。那样的人世值不值得救,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有发言权。而你,是主神拣选的。天生五感微薄,七魄全空,他人待你好就会令你滋长温情,长成温润模样;他人待你极恶,就会令你滋长戾气,会变成比洲岷更威慑三界的存在。可以说你会变成什么样不在我们决定,而在你遇见的人,遇见你的人,你见到的事儿,他们对你做的事儿。” “你,就是我等看三界的眼睛,主神将决定权交在你手里,你的决定便是我等的决定,救与不救只在你一念之间。” 华嵘上神的话像颗雷在姜晚的脑子里炸开,她的身世,她肩上的责任,她要做的决定,远比她来时设想的要宏大许多。 她的与众不同竟是主神留给三界的填空,那七魄便是三界上交的答卷。 第285章 姜晚的目光从琉璃球上挪开,着急地看向华嵘上神,心里想说的话还没问出口,眼前人的身影已逐渐透明,她脸上还挂着笑,目光慈爱又怜悯众生的看着她。 “去吧,去做决定吧。” 头顶的那束天光中传来声音,不能辩其性别,模糊又清晰,极远又极近,慈爱地又严肃着。声音像双大手,推着她一直往后,直到推出神殿之外。 神殿的大门在她眼前合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如何救……” 第147章 洲岷 姜晚是在地府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床幔遮去了所有光,周遭很安静,屋子里熏着浓厚的白松香。 若不是体内平稳的内力,健全的七魄,她都要怀疑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都是一场梦。 她起身下床,披上宽大的阎罗外袍,几步绕过圆桌,推门出去。 屋子外的瘴气已经涨到胸口,空气里的味道刺鼻呛人。 去阎罗殿的路上看不到几个走动的鬼差,地府安静地像座空城,连鬼魂求饶诉苦的声音都小极了。 她站在阎罗殿前,大门从外向里被拉开,里头的人正侧身和同行人说话,脚下还没收着步子,险些撞上。 那两人发髻一丝不苟地梳着,匆忙走动也不见袍子褶皱,袖子折到胳膊肘,手里抖着几张纸。 两人和姜晚打了个照面,眉头蹙成高山,眼神上下打量,深吸一口空气,猛地后撤了一大步,跟见了鬼似的,扭头冲身后喊:“人,生人……地府进生人了!” 喊什么喊,没见过世面。 姜晚喉咙滚动,嗓子像在被刀划拉,啊了半天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短叹口气,退开步子给被惊吓到的两位仙官让路。 两位仙官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是一步也不敢乱动。 他们才来地府,无常们事多,捡了要点叮嘱,尤其强调了生魂入地府,若受了惊吓可是要散元魂的,这是散功德的大事,他们可不敢含糊。 “怎么还站在这儿呢?城南催着,赶快赶快,动身去啊。”仲奉仙君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赶来。 “阎罗殿下!您可醒了,您感觉如何……身子如何?” 两位仙官听见仲奉仙君称呼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人类小姑娘为阎罗殿下,不由地又多瞧了两眼。 那是人,没有仙骨的人!竟然是传说中的阎罗,天命阎罗! 天命阎罗竟然是一个小姑娘。 这信息在脑子里转悠一圈,两人换了个眼神,在心里痛批,大阁真不干人事。 姜晚指了指喉咙,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发不了声。 仲奉仙君瞪圆了眼,忙请她进殿里,熟练地喊来殿中的小鬼童备茶,那主人翁的口吻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 小鬼童应声而来,见是阎罗,心虚地站在原地候命。 仲奉仙君脚下生风,冲着里头喊:“老大,阎罗殿下来了。” 阎罗殿被一扇四面曲屏隔出两个空间,屏风前面围坐了少说十几位仙官,地下桌上都摆满了古籍书册,屏风后头还是那张办公红木大桌,鬼帝于正中站着,池子时在他侧边听着。 经由仲奉仙君嘹亮的嗓子一喊,满殿的人儿都抬头来看。 在场的仙官微笑着冲她点头致意,很快就回到刚才专注翻找讨论的状态了。 “醒了?!”鬼帝一下从古籍里扎出来。 姜淮急匆匆地从结界处赶回来,身后跟着白芋和被揪着耳朵等候问罪的鬼差。 白芋快速扫了一圈,讪笑着道歉:“殿下恕罪,这孩子是这两日刚招编的,不懂规矩,擅离职守,小的已经按规矩教训过了,特领着它来给您道歉。” 殿中静悄悄的,鬼帝盯着桌子,姜淮和池子时分别在姜晚前后盯着她。 地府已经够忙乱了,哪有空去跟一个什么都不懂,连培训都还没转正的小鬼差计较。姜晚扫了个眼神过去,白芋又揪着那鬼差的耳朵退下了。 它压低声音训斥着失职的鬼差:“说过多少次了,盯好屋子,殿下醒了第一时间传信,你倒好,交班交丢啦,这都几日了领班是谁都认不清啊?” “还好殿下没出什么大事,你啊,有几条命够赔的……” 姜晚捧着热茶,小口小口抿着。 室内的气氛低沉着,鬼帝和姜淮的压抑情绪让她浑身难受:“对地府的防御结界那么不自信?” 开玩笑,地府的全面防备防御结界那是三界数一数二,没人能破结界入内,也没有一只恶鬼囚徒能从九幽的地界逃掉。 可不怕明抢,就怕那群老头使阴招。 姜淮没什么好脸色,不眠不休几日眼底青晕明显,语气也带了些烦躁和不容拒绝的命令:“这几日来了不少人,乱糟糟的,你少出去走动,一会儿我给你安排几个靠谱的,跟着你。” “跟着我还是看着我?”姜晚嘟囔着,被姜淮瞪了眼,瘪嘴答应。 也不怪姜淮紧张,在姜晚从云端跌下来晕过去的几天几夜里,先是洲岷狂躁不安,后是仲奉来带坏消息——仙族已经鼓动了不少族派,只等仙族发令,一呼百应向地府发难,不论手段。 这样的关节点上,如果不是地府离不开他的统筹组织,那人恨不能自己二十四小时贴身看着。 仲奉仙君的腰后受力,往前扑腾两步,正好截拦在姜淮身前。他的余光无辜地向老大求饶,始作俑者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姜晚身上,一眨不眨的。 第286章 仲奉仙君深吸一口气,松掉,扬起谄媚地笑脸,熟络地干起他惯常的工作:“时间紧迫,咱先说神谕的事儿吧。阎罗殿下,神殿里发生了什么?” 姜晚的眸子逃避性地闪动,极细微的慌乱又很快恢复冷静,嘴角勉强扯起笑。 她将神殿里发生的事,见到的一切都说了。 洲岷的复生,主神的警示,和她七魄空缺的缘由。 她也自私的,有所保留。 “竟是如此……”鬼帝粗粝地指腹不断摩挲着手杖的宝石切面,仰起头看着阎罗殿的房梁,那万万年不朽的金丝楠木什么时候抬头看都是一样的遥远。 几百年前,他和姜道沉一同盯着这条主梁,枯坐一夜又一夜,为生灵,为地府,为洲岷,为姜晚,他多么庆幸,又多么欣喜,那时他的心软留下了这个孩子,那时他们的坚定让这孩子长成了现在的大姑娘模样。 人到了一定年岁就容易回忆往昔,细数自己种种功过得失,成了鬼怎么也不例外。 鬼帝偏过头,用宽大的袖摆做掩护,快速抹干脸上的泪。 它仿若无事,笑吟吟地:“姜淮将你教得很好。” 很是欣慰,却闭口不提这几百年里它自己的良苦用心。 七魄健全后的姜晚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被那个声音推出神殿后跌入了一个梦里,那梦里有无比清晰的过往,真实但不可触摸的。她在梦里,站在她记恨了半生的父亲身边,看着他是如何一步一叩跪求来的神谕,又是什么样的天地乱局让他有撼动主神的祈求。 她看见了神谕降临时的喜悦,也见到了阎罗外袍在七魄空缺的那个娃娃降生时的垮塌。 梦里,那个声音又重复问了一遍。 [救,或是不救?] * 九幽本就看不清晰的景色被瘴气淹没,只有站在高处才能偷喘几口好气。 鬼城城楼上换班的无常依依不舍地离开,接班的无常大口呼吸着不被瘴气污染的空气,咧开到耳根的嘴一张一合着,和同队的同事吐槽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细尖的笑声,阴森森地,诡异又可怖。 明明都还没立冬,地下渗透出来的寒气却是越来越多,比异象大寒的那几年冬还要更冷些。 冷风吹拂而过,瘴气被吹开又缝合,将鬼魂兜个满面。 那是比死亡时体验到的呼吸停止更要来的窒息。 很奇怪,人都死了,不需要呼吸,它们却还那样依赖空气。 整座鬼城都空了,两旁商铺合了门,小摊子被收起来依靠在巷子墙边,路上没有一只打酱油的鬼魂。很久很久才会有一队巡逻的鬼差匆匆走过去,飘得极快,不想做一刻停留。 池子时爬上鬼城最高处,姜晚已经吹了很久冷风,宽大的阎罗外袍被风鼓起来,外袍底下是一截颜色明亮的衣裙。 她精神亢奋着,出手果断,将地府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极短的时间里合理调配了不少人,将空缺的岗位填补上。之后又趁着大家奔赴执行的空档,一个人躲起来,在这儿发呆。 池子时站在她身后,看她的长发被风吹乱,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被寒气冻红的耳垂。 他轻叹了声,尽量放轻声音:“鬼帝在找你。” 小姑娘似乎并不奇怪会被人找到,只是从袖袍里伸出手,拍了拍身侧的位子。 池子时坐过去,顺着姜晚的视线往前看。 雾,一大片瘴气连起来的灰雾。 池子时垂眸盯着她的侧脸,腹稿被遗忘的一干二净。他想神殿里不只发生了她口中的那些,出于某种目的的,她对鬼帝,对姜淮,隐瞒了真相。 就像当初她隐瞒考编意图一样,她想做的事永远有自己的主意,且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劝阻停步。 姜晚很平淡地开了口,甚至连头都没转过来:“你好像从来没说过。” “说过什么?” “我们之间的关系。” 池子时沉默了,长睫颤动,低下眼去,盯着鞋尖发呆。 他们之间能是什么关系呢,行动默契的拍档,曾经的考官考生,并肩面对洲岷的战友,还是…… 他到现在还一直抱着侥幸,因为洲岷,他才有借口有身份留在地府,她的身边。 如果那天白芋没叫住他,他甚至没想过能在大战洲岷牺牲以前再见她一面,更没想过她能站在这儿,他的面前,问他这个问题。 上上次在无烬渊,他给她道歉,她还说没原谅。上一次在阎罗殿里,他想问,却被闯进来的人打断了。 他想,等洲岷之事过后吧,如果,如果他有幸能活下来。 梳理情根的时候姜晚猛补了不少小说戏本,情根健全后才有点回悟,不免地想到了自己和狐狸。两人阴差阳错连了红线,相处了那么久,也算得上暧昧过,可他们好像从来没明说过两人之间的关系。 神谕已解,她的命运也在走向终局,突然的,就很想亲耳听听,他说话本里的那些情话。 大概是,红着耳朵,深深盯着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磕磕巴巴着解释。 姜晚想着,就笑了,狐狸吃醋的样子实在太记忆深刻了。 “我想听你说,我们的关系。” 池子时扣着指头,那几个字就在喉口了,怎么也吐不出来。或许,有没有可能,她是在警告自己,注意距离…… 第287章 姜晚注意到了他烦躁不自信的小动作,皱着眉头拍掉他的手。 “不说算了。” 她拍过去的手被抓住,狐狸带薄茧的五指挤进指缝里,温热地,有些干燥,很有安全感。 姜晚的目光从手上移开,落在狐狸通红的脸颊,脖颈往上都是涨红。 她弯了眉眼,故意逗弄他:“谁教你的?” 说着,还将十指紧扣的手晃到池子时眼前。 他眼神闪躲,耳朵红得滴血:“我没受过狐族的系统教育,都是书上看的。” 之前要来的那本书,他只翻阅过几次,所有的知识点都停留在浅显的书面。 姜晚好笑,弯着眉眼盯着他,又想起来追究一些往事:“书?书上教狐狸模仿别人?” 池子时咽下口水,慌乱地别开眼:“兵书上记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投其所好,可诱敌上钩……” “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姜晚敷衍地哼哼两声,看着他慌乱解释的样子,玩心大起,极具侵略性地身子前探,手掌贴着他腰线边上压在他手壁内侧的空隙间,呼吸交叠着,道,“可是,不用那些把戏,我自愿上钩了。” 第148章 洲岷 池子时身体僵直,肺腑涌上来的热浪还未压下去,那个撩拨人的罪魁祸首已经先一步离场。 狐狸眼尾吊高,眸子喷火,盯着几步之外交谈的两人,后牙槽磨得咯吱作响。 那人缩了缩脖子,毫无意识地凑近姜晚身边,低声说话。 打断他们温存的是前几日来“投诚”的仙族小将,仲奉给他见过资料,履历很优秀,家世背景都很好,自身能力也称得上出众,年纪轻轻已经是西南门副将。 副将将几张牛皮纸递给姜晚,手指擦过姜晚的手心。 她没躲! 池子时咬紧牙关,站起来,理智让他没冲上去一把推开对方。 她喜欢强者,喜欢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那个副将满足了一切条件,有比他殷实的家底背景,有系统的训练学习,有比他年轻的肉体,有大好的青春未来。 最后保护姜晚的人是他,好像也可以。 池子时转过身,抬头看无月的黑天,耳朵下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偷听墙角。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几乎没有,只有凉风吹过大旗鼓动的窸窣声,和楼底下来去匆匆的鬼差在压低声音埋怨。 心底很烦躁。 “又没月亮。” 姜晚突然地出声让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情绪又涌上了顶峰。 “那我也不是狼,要什么月亮。” 池子时转身,小姑娘眉眼弯着,在笑。就离自己一拳之远,他低头,望进那汪碧泉里。 她笑起来很好看,启明星一样闪耀,在冬日无月的夜色里,光华夺目。 喉咙滚动,心里堵得慌。 他又不想让了,他想活着回来,让别的什么人守着,他还是不能放心。 某只狐狸抛掉了绅士克己的假面,占有欲和醋意赤裸裸地刻印在眼底,那双眼睛要将人吃进腹中一般,紧紧追随。 姜晚还没开口,后腰被大掌扣中,那只肌肉结实的手臂一用力就带着她贴上了池子时的胸膛。 那人心跳好大声,大得能盖过千万灯火的祈愿。 她有预感,今夜的计划会圆满。 “不想说的”,池子时拉着姜晚的手扣在心口,心脏在手心底上下起伏,温度透过衣服灼着姜晚的手。他说:“这颗心从未如此激烈跳动过,我也从未如此庆幸,没冻死仙山,没在无烬渊里堕魔……” “姜晚。” “嗯?” “等到解决了洲岷,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姜晚看着他的眼睛,眉头微微蹙起。 就狐狸这霸道的动作,眼神,还以为他要宣示主权了,怎么话到嘴边又成卑微地问询了。 这答案和预期想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姜晚藏在衣袖下的手沁出汗,小小一颗琉璃珠子在手心打滑,她强压下内心的焦躁,勉强扯出笑容来,不让狐狸察觉异样。 她沉默着,没回答,脑子里搜索着话本内容。 该怎么让他说出那句话呢。 池子时心凉了半截,松了手上的劲儿,退开些距离:“我知道,你还没原谅……” 话被姜晚贴上来的唇堵了回去。 只是浅浅的,一触即离。 方才的柔软,和贴近的体香就像是一场幻觉。 狐狸浑身的毛发都竖直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晚的唇瓣,在脑子还没转过弯的当下,长腿一屈一迈,以绝对的身高,手长脚长的优势将姜晚圈在怀里,叩着姜晚的脑袋亲了回去。 尝到甜头的狐狸哪愿意浅尝辄止,恨不能将书里的那点理论知识通通实践上。 姜晚的眼睛被池子时的大掌覆盖,没了视觉,唇上的动作和感知被无限放大。 薄唇被狐狸的尖牙啃磨着,注意力汇聚到两人呼吸交叠中,手心一松,琉璃珠子从袖口落下。 清脆的声音在瘴气中绽开花,震退一尺之高。 仿若积冰炸裂,泉水叮咚,直击她的心底。 她感觉得到,万物回春,鲜花绽放,幼鸟啼叫……是她的心,在欢欣雀跃。 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 第288章 有干涸的枝条在混乱里抽出嫩芽,开了花苞。 姜晚抵住池子时的胸膛,退开两步,手背碰了碰脸颊,是烫的。透过池子时随手戳进砖缝里的长戟的反光能看见,她此刻脸颊正涨红着,在她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姜晚将目光转回到池子时脸上,他也在看她,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也落在她的唇上,眸子发亮,像只大狼狗,下一刻就要将人扑倒。 狐狸眼底却又湿漉漉的,带着魅惑的,黏上来,将她吞进汪洋里,沉溺其中,不愿抽身。 最后,最后是稀薄的空气让她抬头抵住了对面战力十足的人。 “回去了。” “好。” 姜晚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有面皮薄如蝉翼的一天,话都温声细柔的,一点不像她平日的声音。 幸好能直接回到阎罗殿,否则这红肿的唇和久不能退的潮红脸颊指不准要被底下的人怎么传呢。 边上的池子时倒是轻松得很,嘴角上扬着,心情爽朗,给他个哨子都能吹出歌来。 若是变回狐狸原身,那九条尾巴可要摇得飞起,缠绕到一块去。 姜晚好笑,在脑子里回味了下,她最开始要问他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了,反正她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阎罗殿当下没人,都被姜晚安排出去干活了。 池子时又黏上来,挨着姜晚边上坐下,怕被驱赶,先一步拾起脚边的卷轴翻开,递上去。 狐狸眼真诚又认真,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凑过来帮忙,没有一丝其他意思。 姜晚收起手里的卷轴,没头没尾的开口:“如果牺牲我,真能解救天下苍生呢?” 原本还安静欣赏侧颜的狐狸登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捏着她的肩头,将人掰过来,语气又急又燥,带着不可否决的坚定:“没有如果。三界没有需要以血祭女子来解决危难的道理。” “何况,我们不是进到神殿,解开神谕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不是瞒了我们什么?神殿里还发生别的事了,对吗?” 这几日里她的反常引起了鬼帝和姜淮的高度关注,两人轮番上阵,换了法子的套话,面上装作深信不疑地执行着姜晚的安排,私底下聚在一起开小会,哪个都不信姜晚给出的解释。 她都知道,只是假装没发现,没看到他们无法克制地流露出疼惜的目光。 她骗了所有人,编造了一个希望,一个能拯救苍生解决洲岷的计划。 姜晚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好奇。假设大阁那些老头的思路是对的呢?假设,这就是我的命,命数如此安排呢?” 池子时的手指强硬地挤进姜晚的手掌里,十指紧扣:“除非我先倒在你身前。” 有他在,必不可能轮到一个女孩子去牺牲性命解救百姓。 但凡有一丝希望,他和姜淮或是今日因洲岷聚集而来的每一位,都愿意以身去试。 姜晚将卷轴随意搁置在膝盖上,伸手虚搂住池子时的腰,轻拍着他的背。 轻声开口:“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 天界大阁。 古木圆桌前围坐着三界六道有话语权的人物,以天帝为首,妖王魔后分坐两旁,接下去是几族长老或受洲岷波及的各洞天观主。 众人齐聚于此,是受天帝邀约,为的就是商讨出对付洲岷的对策。 “怎么还不开始”,大家都是百忙之中难得抽空,有从亘远洞天赶来的观主按捺不住,开口问。 圆桌上的都是把持一方的人物,有交好的,有结了仇的,此时互相警惕观察着,都不准备开口。 众人的视线轮转一圈,齐齐落到为首的三人身上。 那三人的视线则聚焦在对面空着的位置上。 天帝笑得虚伪,开口安抚众人:“不急,还有人没来。” 打头的观主皱了眉头,又巡视一圈:“能上桌说话的不都在这了,还要等谁?” 确实,除去人皇还在人间忙着抽不开身以外,众人认知里该到场的,不该到场的,有资格没资格上桌的可都到了,就算没能亲自来的也都派了心腹或继承人来,再清点一圈也数不出漏了哪位。 “洲岷大患在即,我倒要看看是哪方神圣摆架子,叫咱们在这儿等着,他配也不配。” “哈哈哈哈哈,覃公可莫要说笑。妖王魔后都没意见,咱们可不敢乱议。” 话是如此客套的,底下的议论声可丝毫不节制。 该为首主持的那三人也并没有提前揭晓的意思,不再说话,视线依旧落在哪个空着的椅子上,双手攥紧。 只要那人来,只要他进到这议会厅里,他们总是有办法让这大患“化险为夷”的,游说人的话术他们再熟练不过。 大阁议事厅紧闭的大门适时从内向外推开,一个西装笔挺的斯文男人阔步走进来。在圆桌前面,向众人行礼,而后一言未发的绕到天帝身后。 圆桌上安静了一瞬,又爆发了更激烈的讨论。 很显然大家都认出了来人,正是仙族五殿下路以,仙族默认也公认的天帝继承人。 可天帝等他作甚,洲岷大患在前,天族竟还有心思分心到遴选继承人上? 在商讨对付洲岷的议会上宣布继承人? “哒,哒,哒……” 有人刚张口要指摘,议事厅外就传来了新的脚步声。高跟鞋叩响琉璃石地砖,步子不徐不疾,一声声脆响穿透议事厅的隔音法阵传到众人耳中,踩在众人心口上,没来由地叫人心头紧绷。 第289章 脚步声是从走道的尽头由远及近地传来。 声音停了。就停在议会厅的门口。 闭合的大门底下出现了一片阴影。 啊!!!土拨鼠尖叫!!! (对不起,太激动,原谅我,没见过世面) 第149章 洲岷 魔后和妖王对视一眼,来了兴致,看向路以,问:“不是去请的酆都大帝,这是请来了哪位尊者?” 这话不知是心里有数还是没数,阴阳怪气地,听得人耳朵生刺。 路以脸色难看,咬着牙没有回话。他去请人竟连地府都没进就被拦在九幽外头,那群鬼差胆大得很,连仙族五殿下的面都不给,对仙界未来天帝的名头嗤之以鼻,来者一律轰出鬼域外。 “酆都大帝?!” 魔后口中的名字传入众人耳中,又激起新一轮热议。 酆都大帝是什么身份,对外的名头好听,不过就是仙族派遣去鬼域的监管官罢了,那样的身份哪配上这张桌子说话,还要他们赔着时间等着。 众人黑了脸,不满地敲着桌子,眼神质问天帝。 天帝还未开口,门从外头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的可不是什么酆都大帝,在座十几双眼睛看见的,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没有仙骨,浑身透着森冷阴气,肉体凡胎的小姑娘。 甚至看不出来那姑娘是生魂,还是鬼魅。 “怎么,我代表不了么?”那女子声音空灵又冷冰冰的。 妖王抬眼去看圆桌正上方的隔音法阵。阵法还在运转,并无差错。 一个肉体凡胎竟不受天兵天将阻拦,一路寻到了大阁最高机密的议会厅里头来,甚至不受法阵影响…… 众人不约而同地摁上自己的武器,眼睛死死盯住门口。 姜晚晃着一面刺绣圆扇毫无武装的踏进门来,扇子稍往下压些露出了全脸,鬼眼快速扫过在座众人,不屑地嗤笑一声。 见他们还拧着眉头浑身紧绷,姜晚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手中的扇面晃悠着送了两缕清风,将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吹散些才慢慢开口。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地府阎罗。” 姜晚停顿,目光横扫众人,有人不屑地松懈了几分,有人依旧疑惑警惕,遂接着补充,“天命阎罗正是在下。” 有趣的是在座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对天命阎罗一词有些许反应,天帝的外交能力很一般嘛。 那些人交头接耳着,时不时对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态度讥诮几句,对地府对阎罗的态度始终如一的嫌恶。 就连三位主理人都没准备发话让她入座。 姜晚也不恼,手中的扇面轻轻晃着,继续引导:“诸位齐聚于此不就是为了要对付洲岷吗?” 讨论停了一分半钟,人人都想瞧瞧这口气狂妄的小丫头片子会对洲岷一事提出些什么惊天雷人的见解,他们的嘴角扬着,嘲笑的嘴脸预备着,等着看一出小丑发言。 “你想做什么?”天帝紧盯着她的动作,声音拔高。 经由这些时日大阁对姜晚的多方位评估,她必不可能是来配合商讨的,她没那么乖顺,也没那么好忽悠。 她来,是要打砸的,搞垮今日的合作。 天帝的手掌已经盖上了圆桌底下的暗扣。暗扣收入木桌里,求援的信号上发中枢。 那些细微的动作姜晚只当没瞧见,继续走计划里罗列的下一步:“地府历来数位鬼帝阎罗为三界身死魂灭,理应青史留名,载入册录,口口相传。九幽鬼域恪尽职守,却不为尔等正眼所待……” “够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这姑娘想要表达什么,天帝已经拍桌大怒,急切地要打断她的话。 妖王一改刚才不屑的目光,正眼打量起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瞧着也不大,在妖族这般大的小姑娘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她眼底并不清澈纯真,周身散发的威压令人敬而远之。若是此处隔了屏风,谁还能猜到敢站在天帝跟前指摘三界不公之事的会是个小姑娘呢。 回想他当年为夺三界一席话语权也是如此胆魄,可他那时正当年,身后率领着妖界大军,又恰逢仙魔战歇,让妖族有了喘息,三军实力相当互相牵制才有了胜算。 算起来他可没这小姑娘有胆量,竟敢孤身赴虎狼之宴,要知道这圆桌之上哪一位都不是等闲之辈,个个身经百战心眼十足,连他们自个都要相互忌惮。 这小姑娘却有十足胜算似的,从刚才到现在没有一丝怯场,到底要感叹句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见识过会咬死人的阴险手段。 姜晚的脸色变了,声音凌厉起来,像到了阎罗殿的审判场:“我想做什么,不该是您想做什么才对?” 她将手中扇子径直甩出去,直冲正中的天帝袭去。 桌前众人皆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以袖或武器避之,人人自危,根本无暇顾及天帝。好半天没动静才敢露眼来观察情况,只见那扇面凭空消失,桌上多了一份拓下来的神谕。 娟秀大字清楚的写着:唯天命阎罗可救苍生 众人忆起方才那小姑娘的自我介绍,将那句天命阎罗和这神谕联系上,不由都皱了眉头。 那句戏谑地强调竟是这用意。 “是神谕没错,这上头的纹迹无法假造。”有曾见过神谕的观主出来辨认,确认真伪。 第290章 得了肯定答案的众人又将目光落到姜晚身上。 魔后盯着她的眼,笑着问:“神谕何解?” “不论何解,天命阎罗只我一人。” “你又如何证明你是?” 姜晚无所谓地牵起嘴角,两手一摊,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诸位不信也无妨啊。” 最急迫要解决事情的可不是她。 妖王眯起笑眼,对这小姑娘越发有兴趣:“你想威胁我们?小姑娘,别想太天真了。” 在座众人可都不是会受威胁之人,更不会受一个小姑娘戏耍,空口白话就想和他们谈判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敢孤身前来自然有万全把握。神谕的谜面谜底都是我,非我愿意,无人能强迫我,也没任何可威胁我的,这点天帝最清楚不过了。” 她笑意不达眼底,浑身都是看不见的刺,状似突然想起什么,轻飘飘补充着:“啊对,我是不是天命阎罗,天帝心里应该有答案才是,您可不止试探了一回呢。” “姜晚!” 众人吃惊于天帝竟默认了她的身份没有反驳,还喊出了她的名字,那姑娘没介绍自己的名字吧。 天帝黑着脸,直拍桌子:“你想成为三界罪人不成?” 来了来了,又是这句经典名言。 只是可惜,他们这招在她这儿可不好用。 姜晚不屑嗤笑,冷声回他:“谁才是三界罪人,在场诸位心里最清楚不过,不用我点名吧。你说呢,恒泽洞主?” 仙魔妖三族在各洞天世界内做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在场的观主心里自有天平衡量着,也包括了洲岷的由来,要追责这三界罪人,第一位上榜的该是他天帝才对,妖王魔后也难逃其责。 被点名的恒泽洞主心脏猛一下收缩,紧张地看向天帝,又低下头去。 他管辖的洞天在不久前刚经受了天帝打着好名头的骚扰,掠夺了资源不说,还被迫签订了不平等协议,他几乎是被要挟着上了今日这条船。 日后若相安无事,他捞不着什么功绩,若是出了纰漏,他这些小洞主便是第一个被推出去担责的。 可尽管被姜晚戳破了,他也只能咬牙不表态,不漏声,至少在天帝势力未倒下前,他们都得忍着,不甘也得忍着。 天帝早顾不上维持人设,被激得青筋暴起:“你到底要什么!” “我方才说了。鬼域历来为三界身死魂灭的当载入青史,口口相传,不该被遗忘抹除。九幽鬼域内的鬼差与三界任何一族族民不差,不该以异类论之,不该受冷眼辱没。人族虽无仙法傍身,却也有自己的文明传承,也有温度思想,不该成为诸位随意玩弄的棋子。” “还有,别坐在高位上说什么体恤人间疾苦的漂亮话,从高位上下来,亲眼看看他们。那是鲜活的生命,并非棋盘上的死棋。” “以上这些,是我想亲口告诉各位的,余下的都在三界守则之中。” “就……这样?”有观主翻起身前出现的三界守则成文版,不可置信地问。 他们以为这小姑娘至少要说出让地府占领哪块好地盘,又或者瓜分走多大政权…… 妖王也吃了一惊:“你确定就这些,没有遗漏?” “有耳的无需我重复。这些只是先决条件,请我出手的先决条件。诸位觉得简单么,若真如诸位想的那般容易,今日就不会有洲岷,也不会有灾祸。” 姜晚不再和他们争辩,手一张就亮出一柄新折扇,扇面一张一摇,身影就消失在议事厅内,丝毫不受仙家阵法束缚。 妖王眉头一挑,心里暗叹着敢孤身赴宴果然是有些本事。 “她……莫非真是天命阎罗不成。” “谁知道呢,她那个爹把她藏那么深,可说不准。” “我看八成是了,天帝怎么看,她可说您老早知道此事?” “咱们宁可信其有?” “那我们……” “行了诸位,收拾收拾回去改史书吧,总得给人小姑娘看看我们的态度诚意吧。”妖王将面前厚如砖头的三界守册往腋下一夹,麻溜地站起来,“那个,有没有现成的答案借来我抄抄?” 众人都看天帝,天帝本就黑的脸更看不得了,大家自懂其中奥义,连道有事快速散去。 “那个有答案别忘了给我送一份啊,记着你们人情的,小弟肯定还。”妖王撤之前还不忘最后挣扎一下,要他那些只懂兵法的部下编史书,到时怕不是要出个野史版。 一切都是咱阎罗殿下的计划之中,稳步进展!感谢在20240322 11:20:11~20240324 10:2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卡很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洲岷 那日之后,一切都在姜晚计划的走向里。 在仲奉仙君临时组建的特别行动小组不分昼夜的努力下,终于将史书完善补全,让因各维度原因被埋没在史实下的英雄得以重获姓名,被掩盖的史实真相得以补全。 有考编办的负责人带头表态,拥护天帝和大阁的那些仙官们都有了些许动摇。很快,在南斗星君和北斗星君俩兄弟的口舌攻略下,被大阁洗脑未深尚存理智的大部分仙官都倒戈了。 得了民心,仲奉仙君趁热打铁带着考编办将三界条例修整成册,增减了许多内容,略过大阁审批,在各族支派里随机抽选民众发表意见看法,而后将修整的条例通过人间办事处传播到各族。 第291章 各族的掌权人则在人皇的牵头下重新签订了友好共处协议,纵然各有不甘之处,谁也不敢多提一句异议。 人皇坐在议会厅正中,率先签下署名。 北斗星君杵着死亡镰刀,就站在姜晚站过的位置,獠牙面俱露出眼睛,平淡的眼里透着冷漠,眼神随意地盯着他们手中签字的笔。 嘴上说着并不强求,没有威胁谁之类的话,牙缝里挤出的全是杀意。 仙族的消息都是经由仲奉仙君传递的,常常他人还没踏进阎罗殿,声音从老远就传来了。 无常们也见怪不怪,任务不紧急时还能停下步子好心给他指路。 “几位大人在正殿,殿下要说部署的事儿,仙君可别扰了殿下思路。” 这话是在好意提醒他,小心惹怒了阎罗。 昨日早上新的勘测结果出来,洲岷的封印已经无法再维持,最晚撑不过月底。 随着结界大面积碎裂,洲岷的缓慢恢复,阎罗的脾气也越来越燥,连鬼帝都是能避就避,仙官们更是不敢多提一句建议。 仲奉仙君难掩兴奋,步子不停,擦着鬼差的衣角而过,直奔阎罗殿,忽略了鬼差话中的好意。 “殿下,好消息!小仙给您带来了两个大好消息!!” 他带着协议书的复印件从九幽一路笑到了地府,呲着牙花,将手里的那叠纸抖了又抖,数着最末页的一个个名字,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会议厅里那群人是怎样不情不愿地签下字的。 “实在是爽,想我仲奉察言观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那般精彩的脸色。多谢阎罗殿下。” 姜晚被一圈仙官团团围着,立身站在桌前,桌上铺开的是地府部署平面图。 长笔杆夹在她指间,打了个转,手腕挪过去,悬在图纸上勾画了几个圈。 耳朵听着仲奉仙君激情澎湃的描述,丝毫不惊讶,轻哼一声,继续给边上的仙官划分区块。 仲奉仙君看着姜晚的身形,怎么瞧怎么熟悉。 这不和当年那个撸平牛皮面指挥大军的池野一个样吗,那点兵点将的气势,运筹帷幄的感觉……不愧是一对。 开小差的仙官捅了仲奉仙君一手肘:“然后呢,然后呢,别关键时候停顿啊。” 仲奉仙君笑着,接着讲完了。 姜晚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图纸上,倒是边上的仙官抬起脑袋,给仲奉仙君竖了拇指,对在仙族搞变革的小分队给予莫大肯定。 仲奉仙君来了劲,清清嗓子,整理好衣领,双手交叩于胸前,面带微笑,讲出了带来的第二个大好消息:“天帝引咎请辞了。” 此话一出,果真吸引了整个大殿的目光,连姜晚都停下来看他。 几个仙官把仲奉往桌子边拉,一把摁在椅子上,将他围困住,逼问着。 “天帝?!” “引咎请辞?你少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我仲奉是那种拎不清的人?考编办已经将布告公示了,不信的自己联网查。”仲奉仙君潇洒地把下巴一扬,又转过头去,傲娇极了。 网速快的几位年轻仙官早上考编办系统查阅了,考编办联合人间办事处的同事已经将天帝卸任换人的消息布告出去,只是地府罩了个防护法阵,网实在差了些。 “可是五殿下接任了?” “路以和天帝有何差别,那小子年轻气傲,还不如天帝懂谦逊。” 姜晚搁了笔,也在等结果。 天帝之位易主确实在计划之内,却没有这么迫切,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卸任的那位不是什么好主,他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说,若路以即位,这三界要经受的苦才刚刚开始。 “在座诸位谁没见识过司家兄弟那张嘴那柄刀。连乾殿下从达格洞天回来了。” 仲奉仙君卖不了一点关子,被几个仙君左一句右一句好话哄着,没憋住全招了。 新补全的史实里纰漏了诸多天帝及大阁一竿子人的过失,人人指摘,大阁高层纷纷辞官,天帝也在口诛笔伐中宣告退位。 天帝原想按计划推路以上任,不得支持,仙族这才紧急召开议会,顺从民选推举连乾殿下上台主持大局。 “连乾殿下回来了!”“三殿下终于是熬出头了。”…… 姜晚对仙界的储君预备役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看反应,那将上任的是个得民心的。 “正好仲奉来了。洲岷结界打开前还有一件事。” 仲奉仙君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离姜晚近了几步:“您只管吩咐,我们殿下现在都听您的,小仙自然全力配合。” “我要提前解除洲岷的结界。” “您…您说什么?”仲奉仙君猛一下抬头,他仔细观察着姜晚的神情,这话绝不是玩笑。 在大阁里潜伏这么久,他怎会不知道洲岷结界开启后会是什么结果,祸乱之力的全面泄露,三界生灵涂炭。 作为救世主的阎罗殿下,又岂会有什么好结局。 尽管,在那个计划里她一句未提她的下场,可大家都明白,生的希望几乎没有。 姜晚不说,池子时便私下拉着他和姜淮又开了小会。 仲奉仙君觉得,阎罗那样聪明,能洞察一切,应该也知晓战神策谋的想换她生的计划,只是从来不阻止也不明说。 他作为相对清醒一些的第三人,站在中间,身上背负着许多无力。 第292章 对生死的无力,池子时的,姜晚的,万千苍生的。 眼前有无数条出路,又好像只是悬崖绝路。 不知觉地,他的声音有些难以克制地颤抖:“殿下需要小仙做什么。” 姜晚将一柄扇子递过去:“记住我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他们。” 仲奉仰头看她,眼泪挤在眼眶里。 “今日起,鬼域不再是仙族附属地,鬼界只是鬼界,从前不问各族纠纷,此后亦是如此。” 仲奉仙君的眼泪打转了半天,也没等来预想的交代遗言,尴尬地借着接扇子的动作偷偷擦去泪花。 待回味过来,小小惊叹道:“殿下这是要和仙界割席?” 姜晚笑而不语。 割席而已,有何不可。 正式文书下来的时候,距离洲岷被彻底放出来还有三个时辰。 招募而来的仙君难得汇聚一堂,互相寒暄着,打趣着,脸上的疲惫消退了许些。 池子时和姜淮一左一右站在姜晚身后,目光黏在她身上。 鬼帝是唯一缺席的,被姜晚先安排去把守九幽与鬼域间的通道,以免九幽游荡的恶徒趁乱闯进来。 “诸位。”姜晚今日换下了压抑的象征阎罗身份的厚重外袍,单着一条偏浅绿的长裙,裙摆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儿,春意盎然的,尽显生机。 一众的仙人只扫过一眼,便低了头,不敢在看。 小姑娘在旁边两个成年精壮男人的对比下显得单薄极了,带着瘴气的寒风一吹就要吹倒下去似的。藕白的胳膊上还打着绷带,符纸封着。 姜晚牵扯起嘴角:“这些时日辛苦了。” 她好久没笑了,颧骨往上的时候,心脏也被扯得疼痛,眉头蹙了下,又很快压下。 “阎罗殿下说的哪里话,我等是为天下苍生,自愿而为,乐意至极。” 姜晚笑。 从前仙人戏称她“殿下”只为讥讽,如今,大殿中的这些人却是发自真心,钦佩,以及尊重。 思绪没时间扯远,她正色。 白芋带领的无常分队已经将任务条分发到各仙君的手中。 “洲岷解封的瞬间鬼域镇压邪祟的所有法阵也将一同关闭。届时,诸位,将是阻拦它们冲出九幽的最后防线。” “三界的生死存亡就于此了。” 详细的部署此前都已经和各个仙君分别开过小会了,在场各位心里也有数,只拍着胸脯保证万事无忧。 池子时和姜淮是部署中的特例,他们轮流紧跟姜晚动作,就怕她脱离已知计划单独行动。 姜晚没什么反常。 先是在一整屋的扇面里挑了把好看的,接着提审魂魄,整理公务,顺便还能有空和他们在正点吃顿饭。 可换到姜淮和池子时的视角,简直草木皆兵,她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就能脑补出一部大戏。 时间越近计划里的点他们就越紧张。 乱子不出意外还是出了。 姜淮负责解开洲岷法阵,池子时为他护法。 白无常慌张来报,九幽有入魔的妖物受祸乱之力影响暴走,闯进地府,发着狂,正在奈何桥头撞桥墩子。 姜淮还在念着召术,眼神和池子时对上,一眼就心意相通了。 部署仙君都在把守九幽通向三界的外侧结界口,地府内只留了文官驻守,各狱口有判官们把守,鬼门正是部署的空缺口。 池子时提起长戟,与姜晚错身而过,拉住了她的手腕。 “等我。” 姜晚回头,池子时已经走远,步子匆匆,长戟亮着寒光。 她一点也不担心结界之外的情况,她相信池子时。 她继续往前,越过试图拦住她的鬼差,停在姜淮身边。姜晚的手落在他肩头,轻微的使力,又松开。 鬼差有些为难,止步于圈定好的最极端接触线外。 解封还在进行中,姜淮口中默念着,眼里落下泪,心底有极大的冲动要拉住她,可脑子有个声音极力让他冷静,定住了他的身子,要他机械地按着计划走。 一声声兽啼嘶吼着,从黑暗深处传来,急不可耐想要挣脱牢笼。 耳边是仙官的倒计时播报,眼前的结界逐渐显形,碎裂。 洲岷的嘶吼声更加清晰了,每声嘶吼都令祸乱之力更加强劲,吼得鬼差们倒地打滚。 姜淮后移了好几步,被风浪吹歪了身子,手里的动作也未曾停下。 姜晚立着,带着瘴气的风吹动了裙摆。 在一片浑浊里,只有这一抹淡绿,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黄粉花儿。 在结界裂缝能容下人通过的瞬间,淡绿的身影闪入其中,没入黑暗。 姜淮口齿上下磕绊着,古法咒术很长,长得血腥满腔,糊住了他的嗓子眼,连姜晚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眼泪滚落,连视线都模糊了。 结界消退,没了阻碍的祸乱之力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的。 姜淮想要破开满是瘴气的怪风团往前,手臂刚扬起来就被风团剐了好几十道血淋淋的口子。 就在他要倒下前,前方出现一个光点,随后光点越来越大,成了一道强光,照亮了大地。 池子时和姜淮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光球在他们眼前爆裂,只一瞬间两眼失明,再能视物时眼前只有破坏的痕迹,满目疮痍。 第293章 没有洲岷溢出的祸乱之力,也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一切平定的这晚,鬼帝破天荒要给诸位仙官践行,开了那坛陈酿。 他倒满杯,高举着,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仰头灌了一口,酒香在口腔漫开,眼泪呛出来。 他有些哽咽,半仰着脑袋,只说:“这酒,真涩。” 这酒酿了千年久,他终于是喝上了。 那酿酒的人真是没福气。 没福气啊。 “胡说,明明是上品佳酿,哪里生涩了。” 仲奉仙君也摸着泪,吸了鼻子,敬在座诸君。众人一饮而尽,生涩惯入肠中,皆称此酒美哉。 池子时沉默着,坐在最远离殿中的门口,倒了半杯茶。 茶汤清亮,倒映着一个身影。怎么也看不见正脸的背影。 最后茶也喝不下,宴席也坐不住了。 池子时撑着膝盖起身,腰背处伤口的撕扯让脑子清醒了几分。 茶汤只是茶汤,哪有什么身影。 她和洲岷在光中消散,没有一丝一点的气息散落。 厚重的鼻音挤出嘲弄的笑。 再抬头往外走,就撞上了靠着石柱望月的姜淮。 他怀里抱着厚实的兔毛大氅,大氅的袖口绣了圈花纹,图案灵动。身上寒气湿重,是刚从洲岷结界底回来的。 没寻到人。 “有月亮了。”姜淮嘶哑地嗓子干巴着讲了这么一句。 姜晚从小就喜欢挨着这个柱子,托着下巴抬头看月亮。地府常年漫着灰黑的浊气,看不着几次月,更见不到圆月。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皎洁圆月,玉盘一样。 “有月亮了。”池子时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姜淮说过的话,红了眼睛。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阎罗殿在他们身后,大门虚掩着,里头断断续续传来高亢的,调解气氛的玩笑话,可那些人提了十二分音调也掩盖不过声音里的悲伤。 洲岷结界震碎,阎罗连同原本用来镇压结界的法扇一起消失,鬼帝祭出鬼眼通天修补了九幽内大小结界。 洲岷的祸乱之力最多给三界来了急促而又短暂的地震。 只有鬼域,失去了镇压邪祟的法器,以及它们最崇拜的阎罗殿下。 白芋沉默着巡逻,经过殿前总不自觉转头看,低落地向姜淮和池子时问礼,又和黑玉提着灯往前巡查。 地府好安静。 整个九幽都出奇的安静。 从前也这样吗?好像是吧。 它们往前走,走过阴司,出了鬼门,站在奈河桥上。 桥岸两旁一夜间开了好多彼岸花,红得滴血,红得扎眼。 风吹过去,晃了晃,似乎在笑。 六个月后。 三月初三,鬼城重整后的第一个鬼节。 鬼域闯进来一个活人! 群鬼从四面八方朝鬼城大门涌去,口齿不清地咿呀着,欢庆着。 鬼差恐慌极了,白芋带着小队迅速赶往,池子时在它之前率先抵达。 白芋高级定制西装上身,气派的发型因为赶路有些散乱,嘴皮子不动,话却不带停顿的往外吐:“干什么吃的,干什么吃的。我前头是不是特地叮嘱过,鬼节,今明两天都是特大警报日,打起精神来。我一再说过,各个口子的负责人要把眼睛放亮了,绝不能放任何一个生魂进来。我刚上任,你们就给我捅这大篓子,真是巴不得我去下狱,故意给我使绊子呢?” 几个新来的鬼差怕的一个劲往黑玉身后躲,黑玉一下垮了脸,直接给新鬼差们吓倒了一片。 “算了,一会结束了找你们算账。还不快各回各位。你们几个按我之前培训时的部署迅速排查,别丢了阴司的老脸。” “什么!老大都过去了?!干什么吃的,还惊动了老大。” 白芋一脚踢开哆嗦着汇报实况的鬼差,拔腿就往鬼群最密集的地方挤。 一身淡绿色长裙的小姑娘背身挺立,站在群鬼中心,一柄扇子在半空以她为圆心打着转,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不可靠近的屏障。 百鬼阴差扇…… 池子时急匆匆的步子顿住。 周身护体的仙气被鬼群挤散,那些对生魂气息上头的鬼群推搡着,将他拱到了最外圈。 白芋是从另一边开了条道。 姜晚看着鬼城墙头晃动的招魂幡,魂幡无风鼓动,哗哗作响。 身后鬼差们纷纷跪地。 恭迎阎罗殿下,高声称赞殿下英武神威传遍鬼域境内。 由姜晚口述回忆,洲岷被引入了她倾注半身灵力铸造的新洞天里。 那里种满了彼岸花,血撒的,在那儿它会渐渐褪去戾气,回归本性。 那个梦里,她不只看到了洲岷的祸乱之力,也见到了洲岷族群温顺的前记。 主神让它复生,意味着他不想看到族群灭亡,正好,她也如此。 生命该璀璨如花,绵延不绝。 洲岷并未灭亡的消息由仲奉仙君传达,只为警示三界,不可复前路。 不可复前路! -正文完- 正文完结撒花~ - 允许我激动的碎碎念一下。 这是一场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胜利。 此前无数次幻想过敲下这三个字的心情,此时此刻,还是难以言喻的高兴——高兴于我已经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去感受自然,人与人的情感,和魂魄健全。 第294章 故事诞生于我对人能不能被拯救的迷茫,故事完结的现在我获得了答案以及新生。 阎罗给了我希望的光,坚守着的读者给了我坚持寻找答案的动力。 - 谢谢你们来,谢谢你们在。 第151章 番外 新上任的阎罗爷在搞革新,添置岗位,细放权限,还搞了套系统化办公来规范管理,阴间作息自由散漫惯了的鬼差们背地里叫苦不迭。 白芋刚押送完重犯,回来路上就看到几个鬼差脑袋扎在一块,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讨论,听着像是在讲阎罗殿下的坏话。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背后嚼殿下的舌根,舌头不想要了?”它悄无声息地摸到鬼差身后,一双冰凉的手啪一下重重摁在前面那个鬼差肩膀上。 鬼差们机械般回头,嘴角僵硬地扯着尴尬的弧度,舌根子莫名发疼。 见到来者,慌忙道歉。 “白老爷,白老爷息怒,小的们多嘴,小的们八婆,小的们错了!” 刚升了岗,把着要务的白芋可没从前那么好说话。 手指在空气中挥挥,挡在布告栏前头的鬼差自动就让了路。 布告栏里贴满了新章程,上数鬼界独立后管理层的职务变动,下数几十层牢狱的规章,阴差们的职务考核。 全是近来新颁布的。 “白老爷……” 领头嚼舌根的鬼差仗着资历,以为白芋好像从前一样好说话,凑过去。 吐槽的话还没出口,白芋冷眼扫了一圈。“都打过卡了?今日的活儿领了?月底的考核都能过?” 小鬼差们原就白漆一样的脸色更惨白了,摇晃着拨浪鼓脑袋一哄而散开。 黑玉抱着一沓纸从阴司过来,远远就听见白芋叉腰感叹:“啧,当官的感觉真好啊!” 黑玉翻了白眼,将纸分了一叠甩进它怀里。“是好,成功混到你偶像下属,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阴阳怪气的。”白芋不爽。 黑玉呵呵两声笑:“你偶像催进度了,特别关心了新一批无常的招募情况。怎么样啊人事处负责人白老爷,人数够了?质量好了?手脚利索不?” “去去去,搞得好像你不是这次考编办负责人一样。” 黑玉耸肩:“我刚把这季度考核报表送上去了,老大很满意。” “你背刺我!说好一起交,你竟然卷我!嘿,你还记不记得到底是谁把你从下狱捞上来的!” 池子时从阴司新设立的考编办里出来。 正在给他汇报工作的白无常看到两个负责人打闹在一块都习以为常了,眼神偷偷推敲了下池老大的情绪,很平稳,嘴角上扬,今日心情不错。 白无常舒口气,继续汇报工作。 “姜淮是今天走吗?” 白无常愣了下,思考着池子时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仲奉仙君小跑着过来,喘着粗气,替它应了。 - 奈何桥头,新鬼由无常或牛马拍档拘着,排队过桥,登记,进入鬼门,秩序井然。 姜晚站在奈何桥边,看着河面蒸腾起来的气体将鬼魂的怨念净化了一点又一点。 “浮世很苦的。”她说不出挽留,也自知留不下他。 “晚晚长大了,知道人生多苦碌,哥哥很高兴。我们晚晚,会是个好阎罗。” “我……” 她又不想当这个阎罗了。 好不容易找回了姜淮,好不容易解决了祸乱之力,好不容易能好好生活,可他却提出要入浮世救济苦难。 没有姜淮的地府总是空缺了一块的,谁也没法替代填补。 “听话。人各有使命。我有我想走的路,也有人会替我陪你。”姜淮视线越过鬼门,落到鬼门里头,正在认真给无常分配任务的池子时身上。 “有他在,我很放心。” “哪里放心了,他骗了我两次,肯定会有第三第四次,你不在,说不准谁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姜淮失笑,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 新发型是池子时梳的,头发盘起来挽成发髻,又温婉又漂亮。 他这妹妹从不把人放眼里瞧,怕过谁,酆都大帝都得被吆喝着听她指挥,有谁能叫她吃亏,谁又能真欺负到她头上。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那怎么行。晚晚说的在理,哥哥这就把他赶走。他一个仙界的留在地府像什么话,地府可不欢迎他。” 姜淮头往鬼门偏,提高了些音量:“胆敢骗到我们阎罗殿下这儿来,晚晚放心,一会哥哥就把他给打残咯,丢回他们仙界去。” 姜晚伸手拽紧姜淮的衣角,生怕这手一松,两人就要打一块了。 “没,没那么夸张。” “看把你吓得。知道他是真心待你好,但他要敢骗你,哥哥绝不会手软。” 地府也算是姜淮的地盘,这儿哪个都算是他的眼线,鬼帝也在,池子时若有半点对不住姜晚,就算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地府也有百八十种法子叫他痛不欲生。 刚结束小会的池子时感觉到莫名的杀意,左右警惕下蹙了眉头。 望向姜晚,小姑娘还在依依不舍地拽着姜淮的衣角撒娇。 似乎是说到了自己,小姑娘往他这边瞧,两人对视上,不自觉就弯了眉眼,翘起嘴角。 第295章 “他不会的。”姜晚扬着嘴角,跟姜淮这么说。 “方才还说他会骗你,自己倒先护上了?” 姜淮晃了晃脑袋,跟桥边打捞彼岸花瓣的船夫老鬼吐槽:“姑娘大了,留不住咯。” 老鬼夫也咯吱咯吱笑起来。 “姜淮!少开我玩笑!” 仲奉仙君亦步亦趋地跟着池子时。 鬼差汇报资料他接着,鬼差有问题他抢答,生怕有人看不出来他才是池子时最贴心最专业最能干的副手。 “殿下,地府考编办新设立事忙能理解,但……仙界新君刚上任,仙官们轮换了一批又一批,您好歹也雨露均沾吧?” “仲奉,我在这儿感觉到很温暖。” 比白雪皑皑的仙山,比庄严肃穆的仙界殿宇都要温暖。 “温暖?”仲奉仙君打了个寒颤,震惊地抬起头,望向阎罗打闹着走远的方向。 虽然要近初夏,可地府底下因为洲岷祸乱之力倾泻出来的寒气并未完全消散,怎么也够不上温暖这词。 阎罗殿下长居地府,自身附着地府阴气,光是远远望着都令人生畏,散发的浊气有如寒冰入骨,怎么也谈不上温暖一词吧。 仲奉仙君咽下口水,讪讪笑着,不敢反驳。只说:“殿下不一样了。” “是,现在很好。” 仲奉仙君张着吃惊的嘴巴,看着又是一脸笑意盈盈望着姜晚的池子时,怎么也不敢和杀伐果断的战神对应上。 他也就忙得几个月没空来,自家老大怎么就成这样了? 这地府是有什么秘药不成? “老大,虽说这个……夫人重要,但仙界毕竟刚换了波血液,还是需要您亲自出面,威压一下的。好歹,也走走过场,您一面不漏,手底下的人很难做事的。” “我不是天帝吧。” 啊? 仲奉迷惑,仲奉不解。 “殿下!”仲奉仙君心头犹遭雷击,眼神警惕地四处探查,确定四处无人,往前贴近些,声音压低,试探地问:“殿下想……” 仲奉仙君在心里头已经盘算好了。连乾殿下虽是民选,可那时匆忙,并未将池子时的名字纳入选项里。况且池子时战神声名在外,他在仙界也积攒了不少人脉,或拉拢或收买,仙帝之位手到擒来。 再说,若池子时真有这想法,仙官们应该有怨也不敢言。他也算连乾殿下半个舅舅,怎么也要尊老爱幼一下吧。 这么算算,成功几率还是很大的。 池子时伸了个懒腰,活动肩骨:“既然我不是,这事儿该谁操心谁操心。” 仲奉仙君泄了劲,只觉得无语。 “仲奉。” 在心里头翻白眼被点名的人一下精神了:“老大。” “不如你也来。地府职务空缺许多,你有经验,把你那班子都叫上,地府绝不亏待。”池子时搭上仲奉的肩头,把人往臂弯一拦,桎梏住,阴恻恻发言。 “老大!您不上心也就罢了,怎么还,还,怎么还挖墙脚呢!” “有吗?你不是我的人吗?让你出个差怎么能叫挖墙脚呢?” …… 仲奉仙君咬牙腹诽:好有道理的样子。 最后被迫打了两份工,一三五在仙界当牛马,二四六在地府当鬼群头子。 剩下那天在东海当监军。 只有仲奉仙君受伤的成就达成了 - 最近在过前面的内容,会有些错别字的小改,修补一些bug,没有内容上的大变动不用在意~ 最后,大家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咧 第152章 番外 家人们,谁懂啊!! 在人间修炼的时候考不上公务员,妖丹练成后考不上仙编,妖丹爆体后连鬼界的编制都难考!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让豹哥我考上了! 白芋扯扯嘴角,用肩膀蹭黑玉,压低着嗓音问:“这精神状态真的没问题?我怎么看着不用老大出面,李哥那里就给pass了……” “呵呵,那不是你费力把它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当时还夸它吃苦耐劳,是好苗子。” 白芋一脸“有吗”的便秘表情,怀疑自己,更怀疑黑玉瞎编排它。 只有拿着通过初审核盖章文书的豹妖毫不察觉,沉浸在欣喜之中。 “白老爷。” 豹妖凑过来,指着文书页脚上的数字问:“这是什么意思?我前头有这么多人待考核吗?” “不愧是职业考编选手,就是上道。那是考核系统的编号,所有入职未入职的都参与考核,竞争很激烈的,稍不留神就要被踢出阴司编制了。所以啊,打起十二分精神,牢记阴司规范手记,不偷懒,不包庇,不违规,考核还是很简单的。” 这回轮到黑玉扯嘴角了。 “真是难为你一本正经地胡诌了。” 白芋抬着笔杆敲了敲胸前挂着的那枚勋章:“有吗?我可是本季度最最最守规的,阴司模范无常。” 黑玉掀了个白眼,无情拆台:“是,踩线最后一位。” “那也是模范。” 豹妖兴致勃勃地研究着阴司下发的考核系统,是一个手环,系统页面与仙编的系统几乎无差,只是考核内容上有所不同。 实习期的考核页面没有排名,只有考核基准线与考核时限的倒计时提醒。 再翻已入职的考核排名页面,惊呼真卷啊。 第296章 和仙编不同的是匿名排序,只留下部门和成绩等级,并没有具体分值,更像是在激励。 而有个成绩在那页面里格格不入的被置顶在最上方。 编号000001。 没有部门,没有成绩等级。 部门栏写着阎罗,对应着成绩等级显着绿色的分值正数759。 阎罗殿下也要参与考核?! 只是小小震惊的瞬间,页面跳了一下,刚才还标绿的分值跳成了红色,分数从759掉到了750。 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前带过一道风,浓厚的仙气将它撞倒一边。 池子时被仲奉烦得不行,抽身去天界开了个例会,只是一早的功夫,后台监测鬼眼系统1号就提醒他——阎罗殿下今日未打卡,接匿名举报称其翘班打马吊,经佐证举报属实。 被抓现行时姜晚正伸着脖子,和孟婆讨论今日过桥的新鬼里哪只最秀气。 鬼眼1号叮叮咚咚地跳着负分提示。 姜晚掀起眼皮,扫了眼,嘴角咧得更开了。 “狐狸。” 姜晚招呼着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你手气好,快帮我抽一张。我今日可霉透了。” 池子时在牌桌上随手抓了一张码上,坐过去。 视线落到她推牌时翻动的袖口,露出的一大截小臂,小臂上绑着绷带,动作牵扯着血迹透上来。 池子时上手去探脉搏,还算平稳。 “今日的公文还未批呢。”姜晚注意力在牌堆里,用胳膊肘推开黏上来的男人。 池子时嘴里应着,却是黏得更紧了,大尾巴在桌下缠绕上她的腰,绒毛蹭着她的小腹,温热温热地,带着痒意。 “洲岷如何了?” 姜晚咬住递到嘴边的果切,含糊应着:“没什么异常的。” 换了个环境,受她血液净化,仔细娇养了半年多,洲岷总算是蜕化到了原来仙兽时的模样,如今性子也温顺起来,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暴走倾向。 前几日华嵘上神降于凡间解了大旱,行至落华山,拉她入梦,夸了她的决断,还给她捎来了好信——主神大喜,已经为洲岷预备了它的同族。 姜晚对此毫不意外。 主神平衡天地自然,最愿意看的就是生机与希望。 洲岷一事有惊无险的结束,三界因为新条例的规范化更紧密团结,没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殿下,这……不好意思了。”城隍爷嘴角咧起的弧度强压不下,眯了眼睛,将通币往兜里揽。 孟婆坐在他侧边,勾住他的手:“怎么,赢了一局就要跑啊?” 城隍手里动作不停,眼睛冲着东边猛使眼色。 孟婆回头看,心里一惊,也提着裙摆开溜。 “姜晚。” 鬼帝怒气冲冲地来,远远就点她的名儿。 “糟咯!” 姜晚打了个寒颤,一面往池子时的尾巴里缩,一面给他解释。 “我早上出门把鬼帝的鬼眼通天丢酒坛子里了,忘让白芋捞了。” 池子时已经习以为常了,尾巴蓬起来将她挡个严实。 “鬼帝。”池子时抢先一步开口,“我前日拟的新增岗位您可看了?地府积攒问题许多,您看,那些岗位是否可以尽早开始招募人员,培训上岗?” 鬼帝要吹胡子瞪眼,刚要责骂的话到了嘴边生生被噎了回去。 “什么新岗位?” “我前几日和三司主簿开过会,阴曹七十五司都增添了不少岗位,细分公务的提议它们都一致认可,就差您签字了。按理,提案前日交到您那儿了。” 鬼帝拧着眉头努力思索:“有……有吗?” 改革的事情堆积的确实有点多。 “您可要抓紧些,酆都大帝还等着呢。”池子时将身后看热闹的脑袋摁回去。 他都搬出酆都大帝的名头施压了,鬼帝哪里还有心思追究姜晚的过错,拍着脑壳直念叨“糟了”,步子匆匆就赶着回去翻找提案了。 “主考官好本事,如今鬼界可都在听您指挥。” 姜晚从狐狸尾巴里钻出来,一双眸子沉着,带着威压,审视地盯着他。 “不会是新上任的那位天帝的把戏吧,让主考官打入鬼界,收服人心,好将鬼界的辖域权收回去。” 池子时扁扁嘴,举双手投降:“下官一片赤诚真心,日月可鉴。” “狐狸狡猾,日月可不为你作保。说不准,你背着我在仙界还养了别的人。”姜晚抵住硬凑上来的池子时,一手晃了晃扇面,遮住鼻子。 “是议会厅熏的香。” 姜晚只是玩闹,池子时却较上了劲,当即就要把仲奉喊来力证清白。 不知话头怎么扯的,现下,姜晚捧着冰过的玉碗,晃着脚丫,在仙界的考编办里督工,对面半开放式的办公室里仲奉仙君正低着头挨骂。 “夫人,这是新熟成的浆果酿的果酒。仙君交代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仙。” 姜晚侧头看了眼,那张脸她可记的太清楚了。 “升职了?” 那仙官脑袋低了些又低了些。 姜晚将空了玉碗往空桌子上随手一搁,玉碗碎了一角,在桌面上打了个转,堪堪停住。 考编办里安静极了,没人敢大喘息,连池子时训话的声音都小了。 姜晚似笑非笑招手让他走近些:“躲什么,化成灰我都记得你,当初坑我弃考的底气呢?” 第297章 仙官咚地一声利落跪下:“那些都是仙尊们的指示,小仙人微言轻,只能照办,殿下大仁……别和小仙一般计较……” 谁能想到,这风水轮流转,当初想破脑袋也要让姜晚落榜,现在却想捞她上岸。 当时不留余地地给她难堪,今日她却被主考官领着站在这儿宣示作为亲属的绝对地位。 姜晚品了口果酒,勾起唇角:“执行力这么强,不如来我地府,待遇绝不输现在。” 明明是正经地投递橄榄枝,在场众仙却莫名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和地府血池的召唤。 虽然仲奉仙君在池子时的示意下已经极力为阎罗辟谣,可奈何地府三殿下手段狠辣、蛮横霸道的形象深入民心,加上上回单枪匹马闯入议事厅,后又要求与仙界割席,桩桩件件数下来,那玉面罗刹的形象更是无法洗白了。 仙官花容失色,忙不迭俯身在地:“小仙微末,难堪大任。” 没劲儿极了。 姜晚摆摆手挥退他,那仙官如释重负,死里逃生般飞速撤离。 越过逃离的背影,姜晚瞪了眼迎面走来的男人。 不用想,狐狸的哄妻路漫漫。 我想写个香香的但画风突变 已经狠狠痛批了自己一顿 第153章 番外 第一视角,自述 我的名字是燕桦阿姊取的,她说,从今日子时起便是我的新生。 可后来,他们为我疗伤,检测到了我脊背兽骨上刻印的名字,那个抛弃我的生父用家族秘方刻上的,将跟随我一生的字。 从那一日起,我有了两个名字。 阿姊喊我子时,而其他人则叫我池野。 我是阿姊带回来,力排众议留下的,我不想她因我受责难,于是我读书,用功,事事做到最好,绝不留一件事落人口舌。 后来四处都是战乱,我听从师父安排,随军上了战场。 那年我刚成年,正是血气方刚,不懂收敛锋芒的年纪,我作为前锋,一人瓦解了一支熊族侦查团,为阿姊当年的决定在众仙口中驳回了一筹。 我记得的那日,阿姊拿着帕子一点点擦去我银白的盔甲上的血,天帝和师父在她身后笑眯了眼睛,合不拢嘴地夸耀了一句又一句。 那是师父第一次对我点了头,喊我子时。 我曾以为,我做的,他们让我做的,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战事吃紧的时候,我不曾退缩,苏达丘陵苦战的日子我也坚定不移。 直到,直到我看见了民不聊生,发现了上位者的欺骗与野心。 天帝为安抚魔族、收拢三界民心,自居谦卑之位,归还苏达丘陵一带,还让燕桦阿姊下嫁和亲。 他们想用女人平息纷争乱语。 那是我对天帝、对仙界最心寒的时候,我对他们的认知开始瓦解,重塑。 阿姊出嫁匆匆,天帝不为阿姊添妆作势却急着追封我为战神。 我嗤之以鼻,避而不认。 他毫不关心,只是大发宴帖,设追封宴,宣告三界。 他也想过来安抚军心,只因为下界又出了小乱子。 他越是想安抚,越让我心寒。 内心就越发对不起那些忠贞追随的部下,那些因为天帝私欲而死去的兵。 我接受不了战神之名,自封法力,躲进无烬渊里,为那场战事中所波及的生灵守灵赎罪,日夜忏悔。 执念被无烬渊无限放大。 我将战事带来的所有后果都归咎于自己过于信任天帝,过于信任大阁上。 我的前半生,听得是为保护三界和平安定而战,做的是为守护安宁而战。 击退魔族,稳定妖界,清剿妖兽,只要天帝和大阁下令,我就是仙界最精锐的兵,提起长戟,随时迎战。 不知道那么多指示里,多少是天帝的私心,我又在不知情的时候做过多少违背自己初心的事,做过天帝扩宽疆土、危害安定的帮凶。 我无法原谅自己所行,遂,固步自封,再不出世。 这是我的心结。 后来心结成了无法解开的执念,在日复一日里逐渐模糊了最初的原因,忘记了从前的自己,记忆里只剩下对出战的抗拒,对救世救民的无奈,对长戟的抵抗。 在无烬渊里无数遍放大,重播,反复地,摧残侵蚀我的心,最后差点推我坠入魔道。 期间仙界派了无数人来劝,跪求我出世,我都拒绝得干脆。 天帝为了表诚心请我出来,甚至表明不让我出战,只是委任为考编办的主考官,负责考核任职。 我还未应,他已自顾自提拔了我曾经的副将,仲奉,做了考编办的副主事。 我无法评判如何,对于仲奉,这样的安排,往后的前程是最好不过的。 在又一次险些入魔时,好友北斗星君司祁找来,也要我走出无烬渊。 说辞是,素有地府大魔头声名的阎罗闹着要离职。 他听过一些关于阎罗的传闻,是个横行霸道、心狠手辣、冷面无情、无恶不做的魔头。 甚至有人传,她是天命阎罗,命格不凡,自带镇御鬼魂邪祟凶兽之力。 司祁说,地府少了她,会乱,又说不止地府,还有三界。添油加醋,重复着。 我见过混乱的凡世,也见过因为战火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三界不该是如此的。 第298章 我再三确保是为了三界,只劝阎罗回归本位,不会做什么违反天命的事,也不打仗。 在见姜晚前,司祁又说,有一只妖兽跑了,求着我一起去抓,不得已的,只好顺手帮忙。 因着这些年在封印法术,在无烬渊里被侵蚀了半数仙力,收服妖兽费了许多功夫,弄了一身伤。 不过也好,对于强势者来说,这样满身是伤的出现才最容易攻破防线。 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冷面阎罗竟然是个肉体凡胎的小姑娘,娇小的,身影单薄的,病态的,孤单的,清冷忧郁的。 我还以为是鬼帝糊涂了。 那姑娘不是头回考编,考编办以我的名义拒绝过小姑娘两回了,小姑娘还锲而不舍。 我不喜欢,甚至很讨厌这样的人,为了自己一己私欲,不顾后果冲动行事的人。 我有自己的方式劝她,潜移默化间让她选择、认清自己想选的路。 一开始进展是挺顺利的,抓鬼加分,促使小姑娘主动联系城隍,开始恢复和地府的关联。 阎罗频繁出入城隍庙的事被大阁和鬼帝知道了,多次暗示加大力度。 大阁也不顾我的警告掺和进来。他们擅自策谋破了囚着上古凶兽的结界,差点出了大事。 和姜晚相处的越久越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 她身上被下了封印。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我大概又成了天帝的刀,又信了他们编织的谎话。 仲奉查到大阁和鬼帝密谋牺牲小姑娘去镇压奈何桥底下的那只凶兽。 什么劝阎罗回地府,什么三界将乱,那群的虚伪的人从来都没变过。 为何,一定要牺牲女子才能换取安定生活,那要我何用,要数千万将士何用? 我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守护所有人吗,守护世间弱小,不再有需要女子牺牲自我这种荒唐事发生吗? 我追根朔源地查证,可谁能想到,这荒唐话竟是鬼帝传出来的,是他将假拟的卷册呈给大阁,也是他催促着要大阁将阎罗的考编资格去了。 这天上地下竟没有一张说真话的嘴巴。 我不愿再错,我做过傀儡,所以不想姜晚也是。 月合仙翁说他找到了解开红线的法子。 我犹豫了。 我好像爱上了她。 是红线的缘故吗? 那她爱我吗? 如果是,也是因为红线? 笔试前鬼帝找到她,要她放弃,言语间透露出她是为了谁才考的。 我心底很不是滋味,生着闷气,又想知道她到底是为了谁。 但吃味归吃味,还是会不遗余力的帮她。 我希望她如愿,希望她自由,不被利用,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尽管仙编也没什么好当的。 这次的考核由我全程盯着,那些仙人没发挥的余地,竟然放出了蛊雕自编自演了一场戏码,再将所有的错归咎到阎罗头上,三言两语的给人造了谣,取消了成绩。 我不会再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 从东桦殿出来的那段路,我回顾过往,简直就是个笑话。 于仙界而言,我是趁手的武器,一把利刃,只需要服从指令,指哪打哪,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情绪,不要质疑,不要反抗,不要擅作主张。 于师父而言,我是聪慧的,是可担维护三界秩序的传承,是要以三界为先,性命为轻的存在。 我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和万千苍生无差。 第三视角,东海 或许能说他们确实眼光独到,而他也的确有当利刃的潜力和带兵打仗的天赋。 被姜晚带出无烬渊后,池子时很快二筛了仲奉整理好的人员名单,出发去了东海。 东海不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那里有岛屿,有妖族和人类和平共生着,再远离大陆一些的海域还封锁着作恶的妖族魔物。 可他带队到时,那里是被连片被摧毁的养殖区,藻类从扎根的海底被刨出,死亡的鱼翻着肚皮,海面上的船只七零八碎地被海浪推着,落难的渔民和落单的妖族抱团缩在巴掌大的礁石上。 他快速的分析局势,制定最优解的计划。 妖塔出逃的妖物并不难解决,最难对付的是发狂的守塔兽。 能看守妖塔的都是几经遴选出来的大兽,在附近做了结界束缚着,才勉强驯服了做守塔兽。 正常情况下都不好对付,更何况还是受洲岷祸乱之力影响后的。 他们只能正面能避则避,侧面寻找突破点。 正式和守塔兽对上的那一日,所有的测算都成了废纸一张——那兽有幻影分身之术,百来号人被缠着晕了脑子,分不出哪一只才是真身。 十几只守塔兽齐出,将他们团团绕住,伤了好多兄弟,或被妖兽顶到高处砸向海面,又或被妖兽撞入海底,无法脱身上浮…… 作为带队将领,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还是那身银灰色的盔甲,手中的武器换成了一柄长剑,撑着恢复不到七成的内力引开了十几个幻影,替队员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洲岷之力每往外扩散一次,守塔兽都会兴奋地暴走一圈。 十几个幻影绕着他,左右围攻。 他防得滴水不漏,可也总抵挡不住抱团奋力一击。 他从高空跌落,鲜血在海面晕染开。 第299章 天帝和那群老头说的也不对,你看,战神也终有败时。 “老大——” 临时小队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从海的四面八方涌来。 沉重的盔甲带着他的身体往下沉,沉入海底的最深处。 眼前是一片蓝,和难得的安静。 如果就这么死去,好像也挺好…… 只是,辜负了姜晚的期待,他不是她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战神。 眼皮越来越沉重,紧握的长剑也脱了手。 海面又是一下巨大的波澜,那是洲岷在嘶吼导致祸乱之力扩散产生的。 池子时的大脑一下醒了神。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有蓝色的强光爆发而出,裹住他。蓝光里,他看到了无数张熟悉又陌生了的脸,粗哑又兴奋的声音,几千几万的将士在喊他。 “老大——” “主帅——” “老大那天的回马枪超帅的。” “我们是自愿跟随您的,是为和平而战,为和平而牺牲。” “老大为何自责,错的从来不是您。” “哥几个无比高兴跟随过您。” “为三界和平战死,无悔,无怨。” “老大,长戟呢,提起长戟啊,拿出咱们银袍战神的本事,不得让这些小子开开眼。” …… 万千的魂息从玉石中涌出,托着他的身子,将他高举出海面。 那些声音七嘴八舌的,无一不是在安抚他自责的内心。 逐渐有力气自丹田汇聚,冲破心头的枷锁。 一柄程亮的长戟在东海现身,仙气裹挟,破浪而出,停在他手边。 再睁眼的是那个在亚拉丘陵扫荡熊族,不知生死输赢为何物的银袍小将,反手提着长戟,越过守塔兽召唤出的重重幻影,一枪挑破了守塔兽的真身。 数十只幻影登时化无蒸发。 看得临时小队军心大振,齐声高呼。 池子时握紧了手中的长戟,下意识捏住腰间系着的玉石,带着他已经牺牲的那些将士的热血希望,重做一回无惧死亡,无可匹敌,不设退路的战神。 第三视角,战神府邸 东海回来以后池子时就很想带姜晚来这儿,他抵触了几百年的地方。 原以为到死都不会踏进来一步,如今却想让姜晚做第一个推开正殿大门,拉下红绸布的人。 姜晚晃着扇面捂着口鼻,皱了眉头,有些嫌弃。 “仙界的人怎么做事的,也太不把你放眼里了吧。这上下满殿的积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主人归墟了。” 池子时手里拢着退了色的红绸布,用袖子擦了一块干净的地出来,拉着姜晚坐下。 他当初可不就等同于归墟,掀了天帝恩赐的旨意,提着长戟逼宫,扭头就进了无烬渊,谁劝也不出来。 没人敢擅自做主打扫这处宫殿,连朝溪殿安排各处仙侍时默认跳过战神府邸。 池子时没唤仙侍来,自己一个人将里外粗略打扫了一遍,将就能看。 金乌西沉,远天映着五彩的霞光。 光影投射在院子里。 姜晚就坐在斑斓的霞光下,水池边上,和锦鲤逗趣——锦鲤拼了命往外游,轻而易举地被法术擒回来,又松开,不亦乐乎。 地府空荡荡,死神在九重天! 池子时看得出神,纵是在梦里也不敢如此幻想。 这样静谧又平凡,不需要处理公务,也没有战乱忧虑的安稳日子实在太难得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以后会有很多。 手里的锦鲤借着荷叶遮蔽脱逃了,气得姜晚踢了颗石子,水花四溅里,她气鼓鼓地投诉。 “你们仙界的鱼笨死了,改日我从血池里给你捞两条机灵点的。” 池子时笑着点点头。 得了回应,姜晚又高兴起来,张开手臂等着。 池子时长腿几步过去,自然而然地托着她的腿窝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一路往内殿走,身上的人点评着,狠狠斥责了仙界那班人铺张浪费,不懂人间疾苦。 “生辰快乐。”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姜晚愣了下,了然:“姜淮说的?” 池子时摇头,不肯说。 “总不能是鬼帝告诉你的吧?” 事实上,是他在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的。他被燕桦阿姊救下的那日,仙医的批注里写了日期。 “礼物呢?” “你上青丘特训就学了个这?青丘魅狐水平也太拉垮了,退钱,必须让她们退钱。” “不是特训,是案件调查。我就在界碑外站了一刻钟,半根狐毛都没越界。” “我也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池子时汗颜,他要是不及时澄清,靠白芋那张嘴,明天谣言就传遍三界了。 “而且,那案子本就该由阴司查办,你是我阎罗殿的人,凭什么听鬼帝指挥。” 进了内殿,绕到主厢房,池子时的步子不由加快。 几步走到床榻,抱着让她坐在腿上,吻着她的嘴角。 “你少躲话题。你是我的人,胳膊肘得向我这儿拐,别听那老头指挥!” 池子时抖了抖尾巴,搂着姜晚腰的手收紧,含糊应着:“殿下说的是。” 池子时亮着眸子,水光潋滟,盯着姜晚的眼睛,声音嘶哑:“能拆礼物了吗?” 第300章 哪用得着他提醒,姜晚刚才就上下其手了一通,若不是怕鬼眼系统盯着,她早放开了将人扒个干净。 宽大的外袍褪下,细小的铃铛声也解除了定术,叮叮当当满殿回响。 遮盖不住的是无限春光。 “唔,魅狐还是有些本事的……” 金乌休了不知几回眠,屋外只有星云轮值。 殿内却是朝阳初升,红霞满屋。 姜晚撑着要打架的眼皮,问:“那日在无烬渊底的朝阳也是幻术吧,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池子时将戒指套进姜晚纤细的手指,有些紧实。 “答应你的,惊喜。” 姜晚没想起来,困意来袭,被子一卷就昏睡了,留池子时在风里无奈失笑。 后来经由仲奉提醒才知道,那指环是池子时一早就准备好的,跑了无数地方,录入了各种景色,是为庆祝她上岸的礼物。 第154章 番外 很久很久以后,莫尧的魂跟着无常下到地府,过了奈河桥,进到鬼门,入了阴司。 进行无常入职登记时,上头的人核对着资料,敲了敲桌子,提示他还能再回顾一遍这一世的记忆。 “想好了啊,入职了以后,随着年头增长这些记忆都会被遗忘,如果有什么没解开的心结最好现在处理一下,否则要是出了岔子,殿下可不会手软。” 莫尧懵懵懂懂地点着脑袋,手扯了扯白芋的衣摆。 “谢谢老哥,我一会让老黑给你带二两好肉,走了。配置我一会带他去领,不劳烦您费心。搭档?没事,我给他物色。”白芋熟练地上去和那无常勾肩搭背地谈话,手背在身后给莫尧打手势。 莫尧抱着那纸入职通知闪身出了阴司的门,站在一棵焦黑的歪脖子树下等着白芋出来。 他死了,怎么死的他倒是忘了,不过他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白芋说它是特意求了同事才拿到了他的死亡名录,就怕他跟着别的无常走了,入了轮回道。 白芋说,跟着他做了无常就能时常见到姐姐。 说起姐姐,他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自从城东城隍庙一别后,他再找去时,姐姐已经离开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问师父,师父不说话,张师父却说缘分已尽。 他还挺想念姐姐的,他还特意问白芋能不能让他把扇子带上,等见到姐姐时送给她。 魂魄是带不走人间的物件的,但无常可以。 白芋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头。 白芋带他见了他的搭档,一个看上去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白芋对那人说了什么,那个男生绷着的脸松了些,点了脑袋。 白芋说那个男生以后就是他的拍档,男生叫郁安,他们可以猜拳来决定谁当黑无常,谁当白无常。 郁安很嫌弃这个提议,领着莫尧跟在管事的无常身后踏进了回忆长廊。 管事的无常提着灯笼,身子往前走,头却转到后头来问他:“你怎么一直叫殿下姐姐?差辈分了知道不,臭小孩。” 一听就是白芋漏的话。 郁安的脸上露出了吃惊,却很快成了死鱼脸,这让莫尧觉得他一定很难相处,和黑玉一样难处。 “不知道,见到姐姐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了,好像就该这么叫。” 莫尧跟着他们踏过第二个门槛。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要在长走道上建门槛,是怕有人在这里骑滑板车吗? 他抬头往前看,长长的回廊过道弯成无数个回字,走道里不过数米就有一个门槛。 “是怕你陷进去,跨门槛会让你回神。”郁安的声音比他稳重很多,就是话和黑玉一样少。 他很怀疑郁安是黑玉的孩子,当然他不敢这么问。 “前面就是生前回忆了,浮世待你太苦的话,你闭上眼,让这小子领你过去。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特权的,要不是白芋,我可不会破例。” 回忆走道上都是碎片状的回放,有他这一生的过往。从出生到被送入道观,而后过上受尽欺凌的日子,再到遇见师父。 莫尧停下来在那个片花前又认真看了一遍,那时的师父有如救世主降临,对他伸出手,将他收为徒弟。 领路的无常凑上来看,眼睛眯了眯,嘿嘿笑起来。 “这不是咱们前阎罗殿下吗,你小子命真好。” 莫尧疑惑地看向它,可脑袋又被郁安摁着扭了回来。 他们继续往前,挨过了小时候受苦的那段,后来的日子都还算幸福平坦。 “唉,这段是什么,你怎么还有被封住的记忆,要解开看看吗?”领路的无常低头在怀里翻找着开锁的钥匙,一面又严肃解释,“先说明,不一定是什么好回忆,最好做个心理准备,当然,可以选择不看。我建议看完,万一是个隐患,我和这小子好直接给你扭送去见白芋。” 莫尧还在思索是被封了什么记忆,郁安已经抢过那无常拿着的钥匙打开了封印的记忆,还不忘吐槽。“废话真多。” 雪花屏的片花闪了闪,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记忆片花闪回到了师父将他收归门下的那天。 午后下过小雨,他被师父放在药浴里泡着,师父守着一旁给他扇着风,嘴里叨念着什么。 “别睡着了,忍住,挨过两柱香等药效起来就好了。” 第301章 “我妹妹和你一样,一泡药浴就想睡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乖乖在用抑制香。” “妹妹吗?”画面里的他睁开朦朦胧胧的眼,问了句。 “对,和你差不多大,不过你应该得喊她姐姐,不然她要不高兴的。” “姐姐啊,那我岂不是又有师父又有姐姐了?” “对。” “那我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 “对。” …… 画面被掐断,定格在山魈被除以后,他和师父都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姜晚站在他们边上,抬着手掌。 “姐姐……”莫尧呢喃着这称呼,有些恍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么喊。没想到,你和前殿下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呢。”领路的无常低头在联系屏上敲敲打打,又忽地收了手机,“走吧,前面还有几道,抓紧些,别误了你去报道,东门那哥们可没有我这么好相处。不过你跟白芋混的也不需要太紧张,有事报它的名,准好使。” 那无常嘿嘿笑得奸险,吓得莫尧往郁安身后缩了缩。 郁安板着脸将他拖了出来,“合作愉快。” 莫尧愣着,手交握上去,“合作……愉快。” 第155章 番外 我认识姜道沉时,他刚任阎罗不久,我却已经在地府里蹉跎了好几千年。 姜道沉入地府前是仙家道门的一个小童,开悟得早,入尘世历劫时死于救济世人。 那会地府紧缺人手,南斗府司将他提到地府交给我,我忙得上头,只低头扫了眼他,叫人带他到阎罗殿上任了。 真正交心是在某个人间鬼节之后。 那年三界很乱,妖族和魔族的关系水火不容,人界水深火热,地府的亡魂都要塞不下了,奈何桥都险些被踩踏了。他倒是冷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底下的鬼差,维持好秩序。 又后来,我们私下交流的时间多了,也算是交过心的好友。 人间战火纷争乱得可怕,仙界过半的仙人都下界稳固战局,试图辟出新生来。他受不得人间这般混乱,也自请去了。 战事逐渐稳固,我去寻他时,他向我介绍了他的夫人。 他和他夫人相识于战火纷飞下的一小间慈心堂,两碗浊酒,对着皎洁明月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有了长子。 长子健壮,像他,小小的孩童,舞刀弄剑颇有天赋。 我盯着他夫人怀中抱着的刚满两岁的小娃娃,还是开了口。 海上东方有妖兽作乱,神谕有言,恶果自食。 地府原来顶替他职位的阎罗过劳而亡,判官笔三次预示了他要成为下任阎罗。 凶兽闹得实在厉害,我请他肉身入鬼域,稳住大局。 他看了他夫人,还是点了头。 人间磋磨了这么些年,他骨子里为苍生奉献的执拗竟一点没减。 地府的状况不比人界好多少,除却仙族的魂有南斗府司直接收去外,其余的魂魄都要过鬼门走一遭。 各处都是不同程度的怨鬼,有天大的执念,入不了鬼门的,入阴曹诏狱受罚的,各种队伍从入口处排向九幽界口。 遥遥望去,不知尽头。 他回来后,乱象开始好转,各殿秩序制度分明,手下的鬼差是真心信服他,我也是,就好像有他在,万事万物都能有解法。 妖兽威力远不止于此,三界都为之头疼。 看着灾祸连连的天下,他日夜祈求上神为他们指条生路。或许是诚心实意撼动了上神,神谕天书显示,天命阎罗可救苍生。 预示刚出,我二人都不知其意。 天命阎罗一直存在于地府口口相传的传言中,偶尔提起也只是对阎罗敬业的戏称。 就在我们不知所云的次日,他夫人毫无征兆的诞下了一个婴孩,一声啼哭撼动三界阴灵。 我们推算着,试图劝说自己:这胎儿原是龙凤双胎,诞下姜淮后又过了两年才开始孕育。 这荒诞的谎言根本洗不了脑,反倒是叫我们愈发清醒。 地府阴气深重,不适宜生产,他夫人没撑住,血崩了。最后的仙力都注入给了孩子,希望万世昌盛,她能平安健康长大。 大抵是天意弄人,天书预示这婴孩便是天命阎罗,或许为人母的他夫人一早就有所察觉吧。 他给孩子取名晚,意味着晚到。不知是怪她来的迟了,还是怪她来的太迟了。 后来我才从他的笔记里知道,晚,在人间也有日落时候的意思。 日落会有绚丽的晚霞,虽稍纵即逝,可那也预示着第二日会是个晴天。 孩子出生不久,他的长子不幸去了。 那之后他更忙碌,好在小姜淮在术法上天赋极高,生长得也好,小小的孩子保护姜晚不在话下。 更令人意外的,是还只是婴孩的小姜晚,她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她天命阎罗的神能。 镇御鬼魂,震慑妖魔……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能撼动九幽乃至人界的波动。 我当然也尝试过抱着她,利用她去对抗洲岷,像神谕里说的那样。 没有下文。 我们曾庆幸过,现在想来,或许是方式不对,因为天命阎罗的传言是真的,神谕也是真的。 天命阎罗可救苍生,如何救? 日子一天天挨过,小姜晚长成了小姑娘,姜道沉为了参透天机不敢耽搁,日日夜夜都在劳碌,带孩子的任务一直都落在姜淮身上。 第302章 我路过时也会去瞧几眼,地府里没养过小孩,把小孩养得没一点血色,白得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注定来受苦的,浑身上下一副病态,瘦得小胳膊还没树干粗。 偶有一次她调皮捣蛋受了伤,胳膊划开条口子,血淋淋地从鬼门口跑到阎罗殿去找姜淮哭。 我和姜道沉都吓坏了,不止是被那久久无法愈合的伤口吓到,还有那拖拽了一地的血线上开出的花骨朵,和踩到血线登时消化了的游鬼的执念怨气…… 我们心中有同样一股不好的念头,我望向姜道沉,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是要死的,生而注定了,要为救天下苍生而死。 虽然历届阎罗鬼帝都因此志而死,虽死后魂散三界,无以转圜再生的余地,可那些都是他们自愿的,心中大志所向,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他们甘愿背起守卫三界苍生的使命。 我们心中明白,她是被选中的,是无法抵抗命运,无法偏离道路的…… 姜道沉那夜抱着酒坛和他夫人的牌位和我坐在阎罗殿,枯坐了许久。 阎罗殿是看不到星辰日月的,晨光何时铺撒大地,落日又是何时归沉山谷,霞光与朝日在此处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有空洞,黑暗,没有回声的大殿和永不熄灭的寒烛。 他不想她过上这样的日子。 他也梦想过生个女孩,纵使天下还未安宁,但他也会倾尽一切给她快乐。他每日勤勉劳碌就是为了让她平安快乐地长大。 他说,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去求神就好了。 他说,如果,他能代替妻儿子女受苦就好了。 他自责,是他害了夫人,害了长子,害了姜淮,害了姜晚。 我不知该如何劝慰。 入地府我前孑然一身,时至今日依旧孑然一身,我的七魄零零散散,一颗心千疮百孔。 我能安慰他什么呢,什么也做不得。于是我也没喝酒,抱着酒坛陪他枯坐了许久。 坐到大道外叮叮当当地锁链声响起,我们又该忙活了。 我们这样反复摸索了许久,终于摸到了些门道。比如姜晚久不能愈的伤,比如姜晚暂时无法控制的神力,比如如何解决那只凶兽。 海上东方的那只凶兽到现在还没解决的好法子,为此三界暂时放下过往矛盾,一直对外。 我和姜道沉翻了许多古书史册,漫漫长史以来,只出过三位天命阎罗。 第一位和冥王一同在九幽之地开辟了鬼域,骨架起奈河桥,血引忘川之源。第二位在魔界初成时为诛群魔而死,第三位……就是姜晚。 我们用古书上的术法将姜晚的神力加以封印,初时很艰难,术法在她身上几乎无效。 我犹豫着问他,会不会和那只凶兽有关。 这猜测有很久了,他心里也想过的,我只是不敢问出口。 他没当下做出反应,只是第二日大步流星地闯进来,撞翻了我垒起来的书堆,大笑着说他有法子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说他发现,姜晚的神力能压制那只凶兽,把她的血撒向凶兽可让它畏惧退避。 我一时沉默,这意味着,姜晚真是神为制衡凶兽而生的,何来的两全其美呢? 他又说,奈河是从前的天命阎罗身骨所化,可作囚牢,只要将凶兽引到奈河之下,再加以封印,即可救了苍生,又不必牺牲姜晚。 这……真是个法子! 我同他一块高兴,一块想法子。 可凶兽如何引来呢? 这法子又如何呈给三界高位呢? 我废了好大的力,卖了脸面尊严游说着才见到了相关事宜的二把手,对方一听这法子有些迟疑地往上头报。 三界对地府都有不满,这些事我从接任初就知晓。 那时觉得无妨,我守我的地府阴司,他们做他们的高位,互不相干,谁也不必瞧着谁,或是假意恭维什么。 回信来得很快,通篇都是戏谑不屑,末了却说可以一试。 罢了,为了小姜晚,这些都能忍下。 引凶兽来的事由天界和魔族一起通力合作的,这也是他们后面吵翻,甚至彻底恶化的来源,那都是我不感兴趣的后话了。 凶兽引到九幽口却不肯再往里进了。 天界和魔族在九幽口互相推脱,不肯再往里引,两方掐起来,不眠不休。 姜道沉害怕凶兽察觉不对要退,也怕凶兽搅了九幽,将地府镇压的那些凶魂厉鬼放走。他将姜淮和姜晚推给我,一人只身去引。 姜道沉将凶兽引到了鬼域,眼瞧就要到奈河桥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原先预想地将它封印入奈河的想法又些过于简单,凶兽在奈河桥上左右跳跃,就是不肯上套。 不知是不是磁场相冲了,姜晚体内的神力流窜地更厉害了,几欲将她撕裂了冲出身体。 我在阎罗殿里稳着她,只闻外头一声轰鸣,百鬼惊呼。 我两耳嗡鸣,心中咯噔。 我知,是他以身引兽,没了。 怀里的小姑娘不安分地扭动,浑身难受,上下抓挠着,带起来一片又一片红疹。我给她不怎么见效的封印上加了一层封印,又交代了姜淮很多话,匆匆赶去奈河桥。 我到时,姜道沉的肉身魂魄都已经消散了,被凶兽的冲力震碎,化成千千万万的尘埃,落在忘川上,随着流水飘向人间各处。 第303章 凶兽被成功控在奈河底下,可凶兽的波及却未止消。 凶兽的波及小了,三界都很高兴,对我,对地府的脸色好了一些,也没多少。 凶兽虽未被彻底解决,但也足够三界喘息重整了。 我看着空了主的阎罗殿,视线落到了姜晚身上,虽说心中不忍,可确实也再无它法。 姜淮还未成年,不由分说地挡在了她身前,要替她坐在那个地方。 我没摇头,算默许了。 可实在残忍,不是吗,他们都还是半大的孩童,应该无忧无虑长大的。 事情到此还没完,夜里凶兽再次咆哮,整个九幽都晃动起来,姜晚高烧不止,体内的神力窜得更厉害了。 她的命数……怕是如何也改变不了。 我让姜淮去安抚地府不安分的鬼魂,这是他成为令人信服的阎罗的第一步。 我守着姜晚,设了结界,在她身边翻了很久很久的古书,终于找到了一个法子,看上去尚且可行的法子。 姜淮回来得很快,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成熟,也很有能力,威压和震慑力不输他父亲。 我思虑再三,还是和姜淮说了古书上封印的事。 他沉默了很久,眼睛盯着姜晚,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他很早就猜到了姜晚的不同,只是还不知她和凶兽的联系,同存共灭…… 我给他看了神谕,看了天书,告诉了他许多。 他抬头,一双眼认真又诚挚地看我,说,叔,我信你。若真到了要晚晚牺牲的那天,我们再想其他法子争取让她活下来的。现在,我私心想让她多活几年,再多活几年。 封印意外地成功,我和姜淮高兴又不高兴,这预示着我们的猜想是对的,也预示了姜晚暂时平安了,三界乱象暂时止息了。 日子平缓下来,我不忙碌地时候就提酒去看老熟人,酒坛一半倒入忘川,一半入肚。我坐在奈河桥边看过桥的魂,想着当初那些一起操劳的时光。 那时时间如流水,哪有感慨的功夫,现下一刻钟能叹好多气。 人间太平了,仙魔妖重修旧好,维持得稳定,可我身边却少了当年一起说豪言壮语的人。你的愿望实现了。 姜晚成年了,我让姜淮退位去人间历练一番,希望他不要太过执拗于神谕的事,说不定,凶兽就此平息,再不会乱了呢。 …… 前阵子人间又出新乱子,有妖兽自西南处侵入人族结界,破了个豁口。仙族愈发无为了,竟怎么也没拦下。 妖兽向城镇逼近,姜淮…他是像你的,义无反顾,毫不犹豫地也随你去了。 他是个英勇无畏,有大志,能大为的。 只是姜晚似乎不能接受他的死迅,在阎罗殿里哭了很久,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像当初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一样。 她变了许多,出落的愈发漂亮了,有些像她母亲,也有些像你。长久居住在地府,阴气裹挟着,手脚常年冰凉,脸上也少有血色。 我看着她长大,怎么也算半个爹了,我劝她走出来,不要就此萧条。 我以为她听进去了,没想到她竟然在阎罗殿里点了魂灯,日日夜夜看着姜淮的魂息一点点淡去。我不免害怕,姜淮的魂是当场散的,我赶到的时候一丝一缕也没抓着。 她要聚魂?又要如何聚魂? 后来我查到,姜淮落了一缕魂丝在凡人体内,那凡人因姜淮得了好大的名望,却归隐了,魂丝也陷入了沉睡。 我这头还没查完,她竟然要离职,说地府压榨她的劳动力,要去考仙编。 我一个头两个大,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要考仙编还是要去复活姜淮,总之两者任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多次游说她,她都捂耳不听,甚至还放言她就是要去找姜淮,就是要考上仙编。 我气得差点撅过去。 她确实是天命阎罗,命格生来不凡,虽被加了封印,却还是无师自通了很多术法,她掩盖生息隐入人间。我怕见到我又是一通吵,便派了很多鬼差去寻,鬼差的见识弱,很少有她的消息传回来。 她离开地府去到人间的第一个月,奈河桥下的凶兽有转醒的迹象… 第三个月,我听到了它的低鸣,我添置了人手在结界处轮番巡逻 第五个月,它开始尝试活动 我不能再等了,她需要靠着凶兽压制体内的神力,她还没学会如何把持神力,万一,万一驾驭不住,伤了自己,她又是久不能自愈的底子…… 于是我找上了考编办,找上了大阁,甚至天帝。 看守凶兽结界的不止一支,是来自仙魔妖三界的人共同组建的。 说来好笑,明明面上握手言和了,背地里都处处提防着,怕对方使一手阴招。 我说凶兽有异动,他们很快就同意商榷了。 我说,我要阎罗回到地府。 他们有些难做,我也只好透漏一些消息。 天命阎罗的事是公知信息,为了让他们加快速度让姜晚断了考编的念想,我只能谎称,天命阎罗可以镇御鬼魂凶兽,为此还捏造了一份假的天书。 这不算谎话,只是有所隐瞒罢了。 他们确信无疑,开始着手干预。 姜晚考编失败了,我一早就站在奈河桥等着她了,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哭鼻子,然后大骂他们有眼无珠?